第11章 chapter13
一
結婚三天以後,馮一南開始張羅帶柯小艾回老家。
“明天我們坐早上五點半的長途汽車,四個半小時之後到我們鎮上,再坐三輪車,大約兩個小時吧,就到我家了。”馮一南一邊往行李箱裏裝孝敬老爹老媽的各式吃的用的,一邊興高采烈地說。
“啊?”柯小艾着實吓了一跳,那麽長時間的颠簸勞頓還不得把自己和肚子裏的孩子折騰死?
“馮一南,你想要折騰死我呀?”她氣鼓鼓地說。
馮一南無所謂地搭腔,“是你太嬌貴,我哪次回家不是那麽回去的?這不好好地站在你跟前嗎?哪個零件也沒傷着。”
柯小艾懶得搭理他,“反正我不幹,不用那三輪車,那四個半小時的汽車就得把我整死。”
馮一南才有些當真了,急着說,“我爸我媽那邊早都準備好了,明晚頭席就擺上了,後天正日子,所有親朋好友都到場,新娘子不去怎麽成?”
柯小艾就笑了,“急什麽?我說我不坐汽車,又沒說我不去。這樣好了,明天讓我爸的司機開我爸的車送咱們回去,舒服不說,你們村的人看到了也體面,這總成了吧?”
馮一南這才明白柯小艾的意思,立刻又喜上眉梢,樂得手舞足蹈,“要是開岳父大人的車去那可真是太好了,此前我哪裏敢想這呀?唉!要是我自己會開車就好了,我親自駕車回去,他們哪裏知道這車是誰的?”
柯小艾看着馮一南那萬分憧憬的樣子,說道,“我也有輛車子,一直沒動,等我們從你家回來,你就去學開車,然後就給你開吧。”
馮一南幾乎樂得要瘋掉,把柯小艾抱住,從頭到臉啃了幾口。
第二天,柯明中的司機開了他的車把柯小艾夫婦送到了偏遠的小村莊。近乎六個小時的行程也把柯小艾折磨夠嗆,開始還和馮一南一起坐着,後來就把他趕到前面副駕的位置上,自己躺在後座上了。總算熬到了地方,柯小艾覺得自己快要散架,還躺在後座上,就聽到外面一片喧嘩嘈雜。
馮一南下車把她扶了下來,她擡頭一看,好家夥,自己的車子四周全是老老少少的村民,大夥都在像看稀有動物一般觀看着她。她一露臉兒,誇獎的聲音便四面開花了。
“哎呀,你看老馮家的媳婦,長得可真漂亮呀。”
“一南他媽呀,這回你可有福享了,找了這麽個好兒媳婦。”
“你看人家那臉兒那手兒,都嫩出水兒來。”
“一南這回可掉福堆兒裏了,找個媳婦又俊又有錢。”
……
柯小艾在一片喧嘩聲中,看到一對六十歲上下的農民老夫婦在自己面前咧着嘴笑,旁邊還有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姑娘。馮一南拉着她的手對她說,“小艾,這是咱爸咱媽和小妹了。”
她這才知道,自己已經站到了自己的公公婆婆面前。連忙滿臉堆笑地說話,“爸媽好,小妹好。”
馮一南的媽媽張桂珍連忙拉了柯小艾的手,上下打量着,眼睛笑成一條縫,“我就說我們一南從小就命好,這可不是嗎?得了這麽一個漂亮的好媳婦,累了吧,快進屋歇歇吧。”
妹妹馮一梅也過來拉住柯小艾的另一只手,“走吧,嫂子,我帶去你休息。”
馮一南跟鄰裏鄉親打着招呼,互相問候着,柯小艾就跟了那一對母女進院。她看到馮家是三間半新不舊的紅瓦房,前面有紅磚圍起來的綠意蔥蔥的果菜園子。院子裏搭着用紅藍條格的塑料布支起的大棚,裏面擺了十幾套桌椅,靠一邊有臨時搭起來的竈臺,一位身穿了油漬漬衣服的大廚在油鍋裏炸着什麽,又有一些婦女在案板上切着各式菜蔬。
柯小艾從小在城市長大,生活空間又十分閉塞,這回還是頭一次見識了這樣的場面,倒是覺得有趣。無奈由于長途勞頓,頭暈目眩,又聞到了油煙味兒,竟然一下子吐了。這可吓到了張桂珍,知道兒媳婦是大家閨秀,聽兒子說人家老爸可是市裏的大富翁,可不敢怠慢,連忙半拖半抱地把柯小艾弄進屋裏,馮一梅在裏屋炕上鋪了一床新被褥,讓她躺下。柯小艾這才覺得自己的身體着了地兒,得了穩,胃裏也不翻騰了。
她擡頭看了看,張桂珍和馮一梅都在自己頭頂上望着自己,就勉強笑笑說,“媽,小妹,你們都忙去吧,我睡會兒就好了。”
張桂珍就說,“那你就睡會兒吧,我去給你張羅飯去,坐了一天車,肯定餓了。”
柯小艾倒是想睡,可是哪裏睡得着呢?窗外就擺了酒席的桌子,人來人往的,嘈雜聲不絕于耳。用鼻子聞聞,周邊沒有自己家裏清香的味道,是土炕味兒摻着煙味兒吧?灰灰淘淘的,竟然有些刺眼睛。馮一南死哪裏去了?也不知道來照顧自己?眯了一會兒,才聽見馮一南的聲音,他是和張桂珍一起進來的。
“小艾,一天沒吃東西了,快起來吃點兒,然後再躺着。”馮一南叫道。
柯小艾實在不想起來,可是礙于情面,只好坐起來。她看見張桂珍端了一個方盤,裏面是一碗氽白肉,一盤拌豬耳,一盤肘子花肉,又一碗酸菜白肉血腸,旁邊又有一小碟蒜泥。
怎麽都是肉?柯小艾在心中暗暗叫苦,尤其是那蒜泥,早已經讓她忍無可忍。自懷孕以來,她最讨厭的東西就是大蒜了。
“一南結婚,咱家特意殺了一頭肥豬,這可都是我給你們留的最好的部分,快吃吧。”張桂珍笑呵呵地說。
馮一南就上炕坐在小飯桌上,準備動筷吃肉。柯小艾無奈,只好說,“媽,你快把那蒜泥拿走,我實在聞不了它的味兒。”
“你不吃蒜?可是沒有蒜泥怎麽吃血腸呀?連味兒也聞不了嗎?”她驚異地問。當媽的還心疼兒子呢,可要知道兒子最好的就是這一口,不能因為你不吃蒜就不讓我兒子解饞吧?
柯小艾很尴尬,只好低頭說,“對不起,媽,我懷孕了。”
這可差點把張桂珍吓倒,兒媳婦未婚先孕了?這下子自己可發了,連媳婦帶孫子一起娶進門了?她把驚愕的眼光投向馮一南,以求确認。馮一南沒辦法,只好點頭,“小艾是懷孕了,快三個月了。”
張桂珍仿佛才緩過神來,一把把蒜泥碟子拿起塞給馮一梅,“聽見沒,你嫂子有身孕了,從現在開始,不許讓她聞到一點點蒜味兒。”然後轉回頭來,一臉奉迎的樣子向柯小艾問道,“告訴媽,你想吃什麽,我現在就叫大師傅給你做。”
柯小艾很有些不自在,但實在無法咽下眼前的一堆肉,就說,“我就想吃點清淡的,一點油也不要放。要不,剛才進院時我看見菜園裏有黃瓜,摘兩根蘸點醬油下飯就好了。”
馮一梅立刻跑去摘黃瓜,張桂珍又說,“今天就這樣吧,怕是坐車坐暈了,明天就不行了,你得吃肉,不吃肉我大孫子去哪裏長肉?”
馮一南低下頭,往嘴裏夾肉吃,他沒法捅破這張紙,自己也沒辦法為這個孩子歡愉,看着老媽興高采烈的樣子,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馮一梅摘了兩根黃瓜來,又倒了半小碗醬油。柯小艾蘸了一口放進嘴裏,又差點吐了出來。不知道馮家用的是什麽劣質醬油,味道腥酸苦澀得很。她苦着臉看了看馮一南,馮一南也看了看她,不知道黃瓜又有什麽不對。
實在咽不下去,柯小艾只得說,“媽,我不喜歡這醬油的味兒,要不您讓一梅給我拿點精鹽來?我蘸鹽面兒吃吧。”
張桂珍瞪大了眼睛,這個城裏來的兒媳婦也未免太難伺候了吧?可是想想她肚子裏的孫子,也就忍下,叫馮一梅又取了鹽罐來。這回柯小艾總算把一根黃瓜半碗飯填進肚裏。
“喲,我只聽說城裏人生活好,尤其是富人家不知天天吃得什麽山珍海味。有時間給你媽說一說,讓我老太太見識見識,你總不能天天吃黃瓜吧?”張桂珍看着柯小艾如同吃藥般地吃着她的飯,心裏就有些不是滋味。
柯小艾陪了笑臉說,“不是的,媽,是我懷孕以後吃飯才有挑剔的,現在可能是暈車的事兒,明天就好了,明天我就什麽都吃了。”
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煎炒烹炸的味道濃烈得順着窗縫擠了進來。窗簾外人影攢動,熱鬧非凡,是酒席開始了。馮一南也不願意老媽在這裏唠叨,眼見着柯小艾有些受不住了,就岔過話頭向柯小艾說,“我把窗簾拉開,你看看人家吃得多歡喜?咱們這兒就這風俗,明天是正日子,今天傍晚也要開一次席,酒菜不比明天的好,但也強過家常便飯,村裏的人都會過來湊熱鬧,喝兩杯。人越多,桌子擺得越多,就代表這家人緣好,有面子。”
柯小艾就往窗外看,玻璃窗外,清清楚楚地可以看到桌上的菜盤,似乎有豆角排骨,酸菜粉條之類。一桌一桌的男女老少吃得滿頭大汗,速度可倒是真快,幾分鐘的功夫,桌上的杯盤就差不多都見底了,又有人端着菜盆過來,給能添盤的添盤。
“真的是很有意思哈。”柯小艾看着窗外狼吞虎咽的景象,竟然忘了自己的不适,開始開心起來。
二
晚上,大棚裏燈火通明,客人們都散去了,只剩下一些幫忙打下手的近親近朋們。做飯的大師傅還不走,他在預備着明天的酒席上需要的過油的東西,小魚,土豆,肉段等等,海海漫漫地盛在一個個大盆之中。有偷嘴的小孩子會時不時地上前抓上幾塊跑掉,大人們看了只是哄笑,也并不怪罪。
公公馮振中婆婆張桂珍正在和侍候客人的、燒火洗碗的那一拔人坐在窗下吃最後一席飯。人們的話題又來到柯小艾身上。張桂珍口松,早把柯小艾身懷有孕的事情公之于衆,又引得衆人一陣啧嘆和恭賀。馮振中高興得嘴一直咧着,還破例喝了一盅酒,面紅耳赤地,跟鄉親們大聲說着話,話題就由兒子孫子慢慢轉向了國家大事,這一群男人個個嗓門粗犷,真是吵吵嚷嚷,好不熱鬧。而張桂珍這邊的女人們,讨論的則是生兒育女,男孩好女孩好,要一個要兩個,最後又來到了養老的問題上。
“一南這麽有出息,你們老兩口可不能再在這兒刨土坑,看天老爺吃飯了,到城裏哄孫子,跟兒子享福去吧。”就有一個胖大媽大聲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張桂珍回頭看看柯小艾離得遠,就悄聲嘆道,“兒子是出息了,可是這兒媳婦性格我看也挺挑剔,能不能看得上我這農村老太太,能不能讓我哄孫子呢?”
“喲,這麽說可不對,你那麽辛苦把一南養大成人,供他上學,現在他過上好日子了,還嫌當媽的不成?媳婦金貴是不假,那也不能把當媽的不當回事兒呀?養兒幹嘛呀?不就為了老來有人養嗎?”胖大媽瞥着柯小艾說。
“你們家一南從小就孝順,要我看他不是妻管嚴的樣兒,別看媳婦家有錢,他也得說話算話。”又有一個女人給了一句評價。
張桂珍打着哈哈,十分謙虛,但誰都能從她的臉上看到發自內心的喜悅。
柯小艾此時也來到了院子裏,但她沒興趣注意聽這些亂糟糟的話語,她自己在菜園中摘了兩只熟得油黃油黃的西紅柿,和馮一南站在一棵海棠果樹下,一手拿一個吃着,這就是她的‘睡前宵夜’了。要不是這亂糟糟吵嚷嚷的院子有些大煞風景,這農村的氣息還真不錯。看着菜園裏那可愛的果實們,她就開心。雖然已經是秋天,可是晚種的紫色的茄子,淺綠色的黃瓜,各種顏色的柿子,一串串的菜豆,一行行的小白菜,仍是鮮嫩欲滴,芳香可人。她對這一切有着非常自然的喜愛。自家的別墅前後都各有一片空地,謝正媛沒有入住之前,自己也曾精心侍弄過。她吃着甜軟的西紅柿,向馮一南說,“哎,回去以後你得努力工作,幹出點兒成績來,到時咱也買個別墅,要帶和你家這樣大的菜園子,我也種上一園子菜,想吃什麽咱種什麽,多好?”
馮一南卻不屑地說,“這有什麽好的?咱家超市裏啥沒有?想吃啥珍稀果菜吃不到?費那勁幹嘛?你有工夫,好好當你的媽,好好教育孩子,伺候老公就得了。”
話不投機,柯小艾懶得跟他鬥嘴,幹脆不說,扔了柿子把兒,進屋去了。還躺在原先的鋪位上,試圖入睡,可是,又如何能睡得着?幾近午夜,外面才算徹底消停,人們都各自睡去了。柯小艾和馮一南睡在裏屋,一堵牆之外的外屋,睡了馮振中夫婦和幾個遠來的親戚。外面不鬧了,可屋裏卻響起了震耳的呼嚕聲。
柯小艾着實地有些受不了了,她恨不得希望自己現在失聰了才好,看不到聽不到一切,在一個沉寂的世界裏好好休息。馮一南卻似乎充耳不聞,也不理解她的難過,躺炕上就先呼呼睡了一覺。後來大約也是被呼嚕震醒了,翻過身一看,柯小艾還在那兒折騰,就伏過來摟住她。
“怎麽還沒睡着?”
“就這環境,人也能睡着?”柯小艾有些發作,話語上就不好聽。
馮一南倒沒生氣,“習慣就好了,再說,咱又不在這兒久留,将就幾晚就算了。如果你不喜歡,我就再也不領你回來了,這總行了吧?”
柯小艾聽了馮一南這話總還算體貼,也就嘆了口氣不再作聲。無奈馮一南一覺醒來,解了乏,又來了勁,身上的癢蟲又爬上來,手上又不老實,低聲說,“反正你也睡不着,不如咱們……”
柯小艾使勁把他甩到一旁,呼地一下坐起來,向他怒目而視,咬牙切齒地低聲說,“要是在這裏你也敢那樣,信不信我敢一腳把你踹到地上去?”
外屋有人翻身,又不知道是誰下地開門去解手。馮一南沒敢妄動,連連告饒,回到自己的被窩去。柯小艾用被子将自己緊緊裹住,離馮一南遠遠地躲到炕梢去,心裏竟有些氣得‘呯呯’直跳。可是她實在是太倦了,人若是倦到了一定的地步,恐怕打雷放炮也會聽不到吧?雖然外屋鼾聲鼎沸,柯小艾還是睡着了。睡得正香時,突然又被吵醒。睜眼一看,婆婆張桂珍和小姑馮一梅正笑呵呵地站在自己的頭前。
“小艾呀,你可得起來了,馬上鄉親們就過來吃酒了,雖然你不用坐花轎,也沒有送親的娘家人,但咋也得舉行個儀式呀。沒有儀式,哪裏還像結婚的樣子?”張桂珍說。
柯小艾答應着,擡着昏沉的腦袋,揉着惺松的眼睛勉強爬起來,洗了臉,穿了帶過來的大紅禮服。張桂珍又強行給她戴上了一枝紅絹花。又囑咐道,“上午就不能吃飯了,尤其是千萬不能喝水,儀式過後,酒席結束之前,你都得坐在炕上,不把福坐住了,這一輩子都得受苦。”
柯小艾哭笑不得,只得答應。外面響起一陣鞭炮聲,馮一南便拉了她出去,站在窗前的空場處。馮振中和張桂珍坐在窗前的兩把椅子上,就有請來的隊長主持婚禮。五大三粗的隊長可着嗓門兒說了些套路上的喜慶話,又加上了許多不夠恰當的文詞,圍觀的人一陣陣則給予一陣陣熱烈的掌聲。柯小艾很想笑,她又知道這哪裏是她可以笑的時候,只好把笑容裝進肚子裏,擺了一副幸福盎然的樣子。隊長講完話,又請新婚夫婦講話,柯小艾便把權利交給馮一南,馮一南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高傲的姿态就好似高中的狀元郎回鄉省親一樣。
村裏難得有這樣的人物出現,鄉親們都用羨慕的眼光瞧着馮一南,啧啧贊嘆着,掌聲更比剛才給村長的要熱烈。最後,馮一南和柯小艾雙雙給馮振中夫妻鞠躬,感謝父母的養育之恩,柯小艾叫了一聲爸媽,張桂珍就從衣袋裏拿出一千零一塊錢給了兒媳婦,意為千裏挑一。總算儀式結束了,又有小女孩噴了柯小艾滿身的彩紙屑和粘乎乎的一種劣質的東西,又有人把五谷糧擲到她身上,有幾粒打到了她的臉,生疼。這才由一位青年媳婦把一對新婚夫婦領進裏屋,炕上放了一床大紅的喜被,兩個人就穿着鞋上炕‘坐福’。
外面又開始嘈雜,炒菜的香味又從窗縫鑽進來,客人們要開席了。柯小艾偷眼使勁瞪着馮一南,小聲說,“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
“我都說不要弄這個,我媽非得要弄,我也沒辦法。”馮一南小聲說。
後來,馮一南下地去逐桌敬酒,就剩下柯小艾一個人坐着她的‘福’,到了中午,小腹內就漲滿了,雖然她一滴水一粒米也未進肚裏,無奈體內仍有正常的排洩呀。她苦着臉,咬着牙坐在她的福地挺着,忍着。一直到她看到有人開始拆院子裏搭的大棚,才确定自己的苦難終于結束了。
馮一梅進到裏屋來,柯小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連忙說明自己的窘境,馮一梅趕忙讓她下地,領她去後院的廁所解決了問題。回來的時候,張桂珍正往炕上放桌子,旁邊一張方盤上,放着幾盤後廚留下的幹淨的現成菜。
“小艾呀,餓壞了吧?不是當媽的不心疼你,是咱這兒的風俗就這樣兒,沒辦法,媳婦吃飯是要被人家笑話的。現在好了,沒外人了,快好好吃頓飯吧,這菜都是媽給你留的。”張桂珍向柯小艾說。
柯小艾點頭,“我知道,入鄉随俗嘛。”
她上了炕,坐在桌前,馮一梅給她盛了一碗飯,她吃了一口,竟是十足的難吃。見她皺眉頭,馮一梅就說,“飯太多,焖糊了。還剩不少呢,可是也不能扔呀。這幾天呀,恐怕我們就都得吃這飯了。”
柯小艾咧了嘴,又嘗了幾口菜,也是萬分不符合自己的口味。
“一梅,菜剩了很多嗎?是不是也要天天吃這個?”她膽顫心驚地問。
“破爛菜就扔掉了,但是肉菜可真是剩了不少,像氽白肉呀,溜肉段呀,都有大半盆呢,不吃怎麽行呢?”馮一梅說,“咱家殺的豬又肥又大,所以菜量足,別人家想剩都剩不下呢。”
柯小艾用眼睛去找馮一南,她希望馮一南能幫一把自己,向婆婆說我不要吃這剩飯剩菜,她還真看到了馮一南,他正站在窗下,跟幾個同齡的年輕人吹噓着,聽着舌頭都直了,看樣子不知在哪張桌上跟人家喝了許多。
必須打電話要爸爸的司機來接自己,再熬下去,非得把自己弄死了,柯小艾捧着碗,在心裏恨恨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