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14

柯小艾終于坐上了回城的車子。三天‘水深火熱’的生活,讓她狼狽不堪。道理上講,婆家人對她還不錯,只是她實在接受不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幸好菜園裏有現成的果菜,才讓她得以‘維持生計’。

還是老爸的司機開車來接。臨上車時,周圍還是圍了許多看熱鬧的村民。張桂珍給柯小艾摘了一大方便袋的鮮嫩果菜,對她說,“小艾呀,回去以後可得好好吃飯,可不能讓我的大孫子受苦。”

柯小艾就笑了,拉着婆婆的手說,“一定會的,媽你放心吧,等秋收過了,和我爸一起去我們那兒看看吧。”

“好好好,”張桂珍眉開眼笑,“肯定得去,不看別人,我還得看我大孫子呢。”

車子終于動了,柯小艾和馮一南與衆人揮手告別,又有一群小孩子跟着車子跑出好遠。柯小艾長籲一口氣,“我的媽呀,終于結束了。”

馮一南回頭看看她,很有些不高興,“我家人對你已經夠好了,你還不滿意,聽你這話,是不是根本就瞧不上我家的人?”

“誰瞧不起你家人了?”柯小艾嚷道,“是生活方式,思想觀念的差異,我啥時候說你家人對我不好了?”

“聽你這麽說,那要是我爸我媽去我們那兒呆着,你就不會這麽不舒服了?”

“那當然,在咱家就不一樣了,吃的住的,都合我心意,我有什麽好不舒服的?”

馮一南聽了柯小艾這話,就轉回去不再作聲。柯小艾也懶得再跟他講,向司機說,“王叔,進城以後,先給我拉到老北京炸醬面,我要吃上半只烤鴨和一大碗面。”

司機老王笑着答應,馮一南聽了又說話了,“哎,你在我家的時候,口口聲聲說不吃肉,嫌油膩,怎麽這才一出來,就要吃烤鴨?”

“你家的肉做得不好吃行了吧?再說,誰說北京烤鴨油膩了?那叫香,香而不膩。”

老王給逗笑了,馮一南再不和柯小艾說話,而是跟老王聊起別的事情來。柯小艾又躺在後座上睡覺,一直睡到回到市裏,真的就先去老北京要了烤鴨和面,大吃了一頓。馮一南嘴上說這說那,可是見了北京烤鴨,照樣饞蟲亂咬,一樣美美地吃了一頓。

柯小艾到家以後,把所有的衣物全扔進洗衣機,自己也從上到下洗了個透徹,然後才躺到自己舒适的大床上,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柯小艾就這樣睡了三天,才算恢複了原來的精力。馮一南可不睡,到家的第二天他就去超市上班了,什麽也阻擋不住他對事業的渴望和對新生活的向往,他恨不得現在就完全接管那家超市,真正當家作主。

柯小艾在第三天中午終于覺得睡足了覺,下了床,洗漱了一下。抓起手機,看到有老爸柯明中的留言,他叫女兒女婿晚上回家吃晚飯,因為謝正媛也回來了。謝正媛在柯小艾婚禮的當晚就坐飛機趕回老家去了,謝正言出了事,家裏的老爸老媽都受到了巨大的打擊,只她一個女兒了,哪裏還有心思斷絕關系?如今她已經歸來,會帶來有關謝正言的什麽消息?

想到這兒,柯小艾就有些激動,心裏有一種按捺不住的情懷,謝正言的一切又跳進她的腦海裏,他給她的歡樂,悲傷,激情,痛苦,漫漫卷卷地襲擊并控制了她。她開始坐卧不寧,哪裏還能等到晚飯,幹脆收拾收拾,從冰箱裏拿了幾樣馮家菜園的特産,給馮一南電話,讓他晚上直接去丈人家吃飯,就急忙忙地下樓向老爸家奔去。

柯小艾在柯明中家的門前下了車,擡頭一看,矮矮的栅欄之內,小小菜園的葡萄架前,竟然站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這個男孩子正可着葡萄串上熟了的顆粒摘了往嘴裏放。這是誰家的孩子?柯小艾疑惑着推門進去。甬路并不長,男孩子聽到了聲響,回過頭來看,柯小艾也剛好看到了他的臉,不覺大吃一驚。這個男孩子的臉仿佛是謝正言的再版,簡直是一模一樣,也是那麽俊俏,也是那麽有型。天啊,他是誰?沒聽謝正媛說過家裏還有一個弟弟呀?難道他是……?不可能啊,謝正言才多大?這孩子看上去至少有十三歲了。

柯小艾目瞪口呆地怔在了那裏,但男孩子的臉上卻閃出了一絲笑容,上前兩步站在柯小艾的面前,開口說,“你是柯小艾姐姐嗎?”

柯小艾緩過神來,鎮靜一下自己,答道,“是啊,我是柯小艾,可是,你是誰呀?”

男孩子微笑,“我叫謝雨寧,是跟着我小姑來的。”

天!他真的是叫謝正媛姑姑的。柯小艾還沒來得及反應,謝正媛就從屋裏出來了,向柯小艾招呼道,“小艾呀,這麽早就過來了?怎麽不招呼一聲呢?幸好我們還沒吃午飯呢,快進來一起吃吧。”然後她又注意到了柯小艾在全神盯着那個孩子,就過來拉了孩子的手,向柯小艾說,“這是我侄子,我這次把他帶過來,是想讓他在這邊上初中,我爸得了腦血栓,躺在床上,我媽光侍候我爸都有些力不從心了,哪裏還管得了這孩子,只好由我來照顧他了。”

“你侄子?”柯小艾喃喃地說,“他是誰的孩子?”

“我哥的孩子呀,”謝正媛笑道,“除了我哥的孩子,我還能管誰叫侄子?”

柯小艾的心裏使勁兒翻騰了一下,血氣往上沖,幾乎快要暈倒,強克制住自己,問道,“你是說,他是謝正言的孩子?”

“對呀,”謝正媛邊答邊過來拉柯小艾進屋,“有點兒不相信是不是?可是,這還真是他的孩子,等有時間我給你講講我哥的事吧。”

柯小艾暈暈乎乎地跟了謝正媛進屋,嚴重的打擊讓她一時回不過神來。就連謝雨寧也發現了柯小艾的異常,跟在後面問,“小艾姐姐,你認識我爸爸嗎?”

“我認識,僅僅是認識。”柯小艾說着,幾乎再也忍不住內心的震蕩,淚水就奪眶而出了。她轉身奔向樓梯,逃進了自己的房間去。謝正媛跟了過來,不解地追問道,“小艾,你怎麽了?哪裏不對了?”

“哦,是我去婆家受了點兒委屈,回到家就忍不住了,沒關系的,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你們先吃飯吧,不要管我。”柯小艾淚眼盈盈地說,回頭把門關上。

謝正媛當然想不到柯小艾的情緒會是由謝正言而來,以為果然就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只好說,“那這樣好了,你先休息一會兒,你爸馬上就到家了,讓他過來陪你,把心裏話都向他倒出來,好不好?”

謝正言竟然有那麽大的一個兒子?那怎麽可能?可是謝正媛親口說出了孩子的身份,又哪能有假?謝正言,他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到底有着一個什麽樣的過去?他不肯跟自己講他的過去,是真的有難言之隐嗎?他的過去真的可能是十分不堪羞于示人的嗎?

柯小艾只覺得五髒俱焚,痛苦難奈。自己竟不分青紅皂白稀裏糊塗地跟了他,如今肚子還盛裝着他的骨肉,為了保全他的骨肉,自己已經不惜一切。而他呢,自己失蹤了,倒弄出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這是一場夢嗎?這實在是太不真實了。門外響起敲門聲,柯明中推門進來了。他來到柯小艾的床前,撫了女兒的頭發說,“怎麽了,小艾?馮家給你什麽委屈了?跟爸說說,讓我好好教訓馮一南那小子。”

柯小艾搖頭,“不關他的事,婆家人對我也挺好的,只是我不習慣他們家的生活方式,受了點兒苦,也沒什麽了。”

“是這樣啊,那有什麽好至于哭的?”柯明中笑道,“現在不是回來了嗎?以後咱不去了。快下樓吃飯吧,爸買回來好多好吃的,都是你愛吃的。還有啊,正媛帶回來那小孩子很可愛的,你要是覺得悶,不妨下樓跟他玩一玩。最重要的是,你不是也懷孕了嗎?心情不好可不行,我都沒讓正媛多在家呆,我怕她總哭,跟着家裏人上火影響肚子裏的孩子呢。聽話,乖女兒,下樓吃飯吧,吃完飯,你們女人也可以聊聊育兒經呀。聊到這些,那些不開心的事兒就會忘光了。”

柯小艾很理智,她知道自己這樣鬧下去是不好的,她以婆家為由,馮一南來了若知道這件事,也會對自己有意見。

平靜了一下,對柯明中說,“爸,我今天不開心的事千萬不要對一南說,他很孝順,不喜歡我說他家裏不好的事。”

“好好好,爸當然知道維護女兒的家庭和睦嘛,”柯明中笑道,“我也會讓正媛封口的,你放心吧。只是以後不許再這樣了。”

柯小艾點頭,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跟了柯明中下樓。剛走下樓梯,謝雨寧就跑過來拉住她的手,說,“小艾姐姐,姑父買了好多好吃的,我們一起吃吧。”

謝正媛正在擺飯,擡頭笑說,“可真怪了呢,我這小侄子跟別人可不是這樣的,他從來不主動跟外人說話的,現在他居然主動拉你的手,分明他是特別喜歡你的,你們姐倆呀,看來是有緣的。”

柯小艾心裏一動,看了看謝雨寧,果然他在向自己微笑,那樣子竟然像極了謝正言。

“是嗎,謝雨寧小朋友,你姑姑說的是真的嗎?”柯小艾問。

謝雨寧有些羞澀地點頭,“是。”

柯明中和謝正媛就大笑了,柯明中說,“看來這孩子跟我們家還真有緣,來來來,快都過來坐下吃飯。”

柯小艾吃了點飯,開口問,“雨寧,你多大了?”

“我十三歲,該上初中了。”謝雨寧回答。

“那你媽媽呢?”柯小艾假裝無意。

那孩子看了看謝正媛,低頭說,“我不知道。”

謝正媛連忙接過來說,“小艾,我哥的事兒可不是一句兩句能說清的,等吃完飯,我再跟你講,就別讓孩子聽見了。”

然後謝正媛就把話題扯到肚子裏的孩子上,什麽胎動呀,預産期啊,營養啊,胎教啊。兩個人差不多是同期懷的孕,前後也不差幾天,有許多事情可以共同探讨,不知不覺,一頓飯就吃完了。謝正媛讓謝雨寧去樓上看書,然後和柯小艾一起收拾碗盤,就主動說起了謝正言的事。

“小艾呀,我知道你一直對我這個大侄兒有疑惑,想着我哥那麽年輕,怎麽就有了那麽大個兒子呢?唉,關于他的事兒,他從來都不讓人往外說的,現在他不在了,孩子讓我領到咱家,我也不怕你見笑,就跟你說說吧。”

柯小艾假裝漫不經心,随意一聽,可是心裏卻是急迫得很。

謝正媛接着說,“我哥小時候就長得帥,跟這孩子現在一模一樣的,到了十五六歲的時候,就招得一大群小女孩追捧他。其中有一個叫楊梅的,也不知是在什麽時候,兩個人就有了男女之事,初中還沒畢業,這楊梅就大了肚子。那女孩身量也苗條,穿了肥大的校服,一直遮掩到了七八個月才被家裏人發現。當時鬧得呢,女孩的媽媽尋死覓活的找我家算賬,可是又能怎麽樣呢?那年暑假裏,楊梅就生下了一個男孩,就是雨寧。我爸我媽當然要孫子,就抱回家來養。又給了她家五萬塊錢做補償。楊梅沒考上大學,在本地念了個中專,然後就分配在我們那兒的郵局工作。她家人要求我哥大學畢業以後就跟她結婚。可是,我哥大學畢業以後就死活不肯娶楊梅了,他說他早都不愛她了。楊家人當然不幹,找我家來鬧,我爸我媽挂不住臉,就逼我哥結婚,結婚證也給辦好了,喜帖都發出去了。可是我哥死活不幹,竟偷偷跑了,一跑就跑出國外去了。我哥跑了以後,楊梅曾尋死上吊過,後來就跟了一群女同學去南方了。臨走時放下話兒,說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哥,有本事他就別回來,只要讓她知道他回來了,做鬼也回來纏着他。”

“你上次提到的嫂子,就是指她嗎?”柯小艾聽得驚心動魄,不免開口問道。

謝正媛嘆了口氣,“是。我小時候喜歡跟我哥玩笑,因為有了小侄兒,所以我一直戲稱楊梅嫂子,故意氣我哥。說來說去竟改不了口了。”

“那她不關心這個孩子嗎?我看雨寧那孩子的樣子,似乎對媽媽沒什麽印象呀?”

“是啊,可能是她生孩子的時候年紀太小吧,那時她才剛滿十六歲,自己還是個孩子,只懂得男女情愛,根本不懂得母性的愛吧。孩子生下來,就一直放在我家,她自己滿月了就念高中去了,天天和那些同齡孩子們一起學習,玩耍,早把她的孩子忘到腦後了。印象裏她工作以後去看過幾次孩子,但孩子根本不認識她,都不讓她碰。如今她去南方也好幾年了,孩子更是早該把她忘了。”

“那現在呢?你哥出事之前不是回家一趟嗎?他有沒有把事情處理掉?”柯小艾問,這才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唉,說來也鬧心,他跑了這麽多年,兩個人的離婚手續還沒辦,還是名義上的夫妻呢。他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楊梅在哪裏,還會是什麽态度,臨走時他對我說,這次回去,一定要把這件事解決掉,一定要把婚離了。他說他要開始一個新生活了,因為他已經有了心上人,想要好好地和那個女孩子過安定的生活了。聽我媽說,他回去以後聯系了楊梅的父母,可是楊家說他們早都聯系不上他們的女兒了,生活也很困頓。我哥給了楊家一百萬,要求他們協助辦理離婚手續。楊家父母為了錢,給他出了證明,這兩個人根本沒有真正結婚,并且已經六年不曾見面,那結婚證事實上早已經沒有法律效應了。”

“那個楊梅呢?怎麽就沒聯系了呢?”

“不知道啊,我哥也給她留下了一百萬,放在我媽那裏,說一旦她有消息,這錢就算給她的補償,因為當年年少無知,犯下了無法挽回的錯誤,害得她遠泊他鄉,他也很難過,可是沒辦法,他不能要一份沒有愛的婚姻,他不能因為年少時的錯誤毀了自己的一生。”

說到這裏,謝正媛轉向柯小艾,眼裏竟含了淚花,“小艾,聽了我哥的故事,希望你不要瞧不起他,他活着的時候,一直很忌諱這段往事。其實我哥的為人真的很好,要不是年少時犯下那點錯誤,也不至于有今天啊。”

柯小艾也紅了眼眶,“小姨,怎麽會呢?我不會瞧不起他的,只是他口中所說的他的心上人,知道他出事以後,不知會有多難過?”

謝正媛嘆道,“唉,正是啊,我從我哥的眼睛裏可以看出來,他真的很在意那個女孩,可是他就這樣突然走了,我們也不知道那女孩是誰,住在哪裏,她是否知道我哥已經出事?如果她還不知道這一切,還在傻傻地等他,我們謝家不是又辜負了一位好女孩?一想到這,我的心就特別的難受。”

謝正媛拿紙巾抹淚,柯小艾這邊也淚雨如注了。“小姨,你哥的故事實在是太讓人傷感了,我都受不了了。”

柯小艾把手上的盤子放下,轉身出了廚房,來到院子裏,強制自己把奔湧而來的淚水往回吞。自己不可以太露骨,要哭也不能在這裏哭。她終于了解了謝正言的過去,也許是因為他覺得很丢人很沒面子才不肯對自己說?聽謝正媛的話頭,謝正言該是沒騙自己,他是想着處理完這些事然後與自己共渡愛河的。可是他已經處理完了呀,他又出國去幹什麽?他難道還有一件不可告人不得見人的秘密嗎?

柯小艾站在進來時謝雨寧站的位置,看着那幾串紫玉般的葡萄,心潮翻滾。眼眶不停地盈濕,她也強力一次又一次地咽下奔湧而來的淚水。那一切早都過去了,謝正言已經沒有了,自己不該為這份情殉葬,肚子裏還有孩子,已經嫁給了馮一南,這裏有疼愛自己的爸爸,該好好活下去的,該淡掉這一切,好好地往前走。

柯小艾是理智的,與謝正言墜入愛河是她生平中唯一的一次不理智,而這一次就讓她付出了天大的代價。她甘心承擔一切後果,所以甘心自己現在的日子,她得對得起馮一南,她得讓老爸寬心。如果說她還可以有真正的快樂,那麽肚子裏的孩子将會給予她,它是她的希望。她撫了撫小腹,那裏已經微微地凸出了,再有一個多月,孩子就會懂得用肢體與她交流了。想想這個與愛人有關的小生命,她便對未來充滿希望,于是,她含着淚笑了。

謝雨寧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她身邊。他用好奇的眼神瞧着柯小艾,“小艾姐,你哭了?”

柯小艾吃了一驚,回頭一看,謝雨寧正揚着一張笑臉看着她,一瞬間,她竟恍惚以為是謝正言站到了自己面前。她鎮定了一下情緒,柔聲說,“是姐姐想起了一些往事,沒什麽的。”

“哦,是這樣。”雖然身高已經足有一米六十多,但畢竟是孩子,謝雨寧就不再追究姐姐的眼淚,而是轉向了另一個話題,“小艾姐姐,聽姑父說你上學時英語非常棒,是嗎?”

“還好啊,怎麽啦?”

謝雨寧便有些發窘,“是這樣的,姑姑明天就帶我去上學了,人家初中已經開課半個月了,我小學英語學得又不好,我想請姐姐你幫我輔導輔導,不然我上了學會跟不上的。小艾姐姐,你能答應我嗎?”

柯小艾望着這個幾乎和自己一樣個頭的小孩子,看着那張與謝正言絲毫不差的臉,開始覺得一切都是天意,自己逃離不開謝正言編給她的這張網,就算他去了,也要無時不刻地要她與他發生某種聯系。

“這樣啊,可以呀,要不咱們現在就開始?”柯小艾痛快地答應,她覺得她根本無法拒絕,而內心深處竟有一種特別的欣喜。

“那太好了,謝謝你,小艾姐姐,我一定努力。”謝雨寧高興得蹦跳了一下,拉住柯小艾的手,就往屋裏走,“我有課本,都在樓上呢。”然後他向一起喝茶的柯明中和謝正媛喊道,“姑姑,姑父,小艾姐姐答應給我輔導英語了。”

謝正媛又激動又欣喜,說道,“真難得呀,小艾,他那麽喜歡你,要知道,在家裏的時候,這孩子都不跟外人說話的。還有啊,你也喜歡他,也真讓我高興呢。這回可好了,小寧又多了個人疼了。”

柯小艾看到柯明中的眼裏也很有一絲欣慰,他是覺得自己的女兒長大了懂事了吧?可是他們誰能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麽才喜歡這孩子的呢?于是,整個下午的時間,柯小艾都用在了給謝雨寧講英語這件事上。初一的知識也不難,孩子也很聰明,三個小時的時間裏,就把前兩個單元的知識弄完了。晚上,馮一南也來了,謝正媛高興,又弄了一大桌菜,全家人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一頓飯。

吃過了飯,小兩口回家,馮一南一反常态,又情緒高漲地要去上班。他說今晚超市點貨,他能從中學到很重要的知識。他能如此敬業,柯小艾當然欣慰,更樂得他不再煩擾她。

剩下了柯小艾自己,而她的心裏還在翻騰着謝正言的事,心緒沒法捋平,恐怕今晚連覺也睡不着。就給穎之打電話。只有跟穎之唠叨完,她才可能平息。電話打過去,穎之接起來先說話,“你回來了,小艾?”

“嗯,昨天就回來了,可是穎之,我有話想對你說,你出來呗,我們去喝茶?”

“呵呵,又有什麽東西要往我這裏倒啊?”穎之開玩笑說,“我正好在外面呢,那你就到久久茶餐廳來找我吧。”

柯小艾放下電話,急忙趕往久久茶餐廳。進了門,看見穎之面向自己坐在臨窗的一個座位上,見到她進來就伸手招呼。柯小艾快步走過去,來到跟前,卻驚訝地發現,穎之的對面還坐了一個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鄒寧。柯小艾着實吃了一驚,她實在想不到穎之竟然會和鄒寧一起喝茶,而知道自己要來,鄒寧也沒有回避。

那兩個人都看到了柯小艾毫無掩飾的驚訝,穎之就笑說,“鄒寧聽說你要來,就故意沒走的,難得的機會,大家聊一聊。”

柯小艾坐在穎之身旁,取笑說,“我覺得你該跟羅建宇坐在這裏吧?怎麽會是鄒寧?”然後她向鄒寧笑了笑。

“我幹嘛非要跟羅建宇在一起?我為什麽就不能跟鄒寧一起喝茶?”穎之笑着跟她拌嘴,然後說,“我們三個好朋友已經好久沒坐在一起過了,一起聊聊不好嗎?”

鄒寧一直沒說話,只是微笑着,看着柯小艾。

柯小艾喝了一口茶,才定下神來,向鄒寧說,“鄒寧,你還好吧?”

鄒寧才微笑開口,“挺好的,每天忙于學術,覺得日子過得非常快。你呢?”

“我也還好。”柯小艾答。

“婚假快到期了,你該上班了吧?”鄒寧問。

“嗯。”柯小艾才想起自己還得上班。自從早孕反應加重,她就沒敢再上班,然後又張羅結婚,這一陣子,自己可真是荒廢了,幾乎都忘了自己還得到醫院去上班,白班夜班,主班副班,倒來倒去,想起來竟有些心煩。

“小艾,不管怎麽樣,你不能把工作荒廢了,”鄒寧說,“到什麽時候,你都該自立,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把工作放在第一位。這樣,以後你才不會覺得人生沒有方向。咱們一起來的這些人,可都拿到處方權了,就差你了。”

柯小艾很是汗顏,人家剛剛畢業的年輕人都是以事業為重,生龍活虎地在單位拼搏。而自己在幹嘛?一下子就請了兩個月假。這還不說,提到上班,提到上夜班,自己竟有些怯意了。還不等她開口,穎之在旁邊說話了。

“要我看也難,小艾肚子裏的孩子已經三個月了,上不了幾個月班,又得休産假,到時候,你小姨也會生孩子,誰來照顧你和孩子呢?不搞得你手忙腳亂才怪,還能有心思鑽研學術?”

提到這,柯小艾更是尴尬得無地自容,鄒寧也有些別扭,這個莫名奇妙的孩子和它的莫名奇妙的父親活生生地把他和柯小艾拆散了,而柯小艾竟然執意選擇了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馮一南結婚,三兩個月之間發生的事,到現在都讓鄒寧覺得仿佛在夢裏,有時候一覺醒來,柯小艾就會跳進他的腦海裏,那一瞬間,他還會以為柯小艾還是他的心上人,那一切根本都不是真的。

可是,此刻,柯小艾就坐在他面前,這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小艾,作為朋友,我還是要提醒你,不管你有多麽強大的後盾,不管你有什麽樣充足的理由,一定不要放棄事業,你說過你要成為一名優秀的心血管專家的,你具備那個潛質。不要因為生活瑣事把自己的一生毀掉,好嗎?”

鄒寧的話字字珠玑,讓柯小艾慚愧不已。從他們相愛開始,他就一直這樣鼓勵着她,在別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的時候,這一對情侶大多在一起讀書,學習。鄒寧會從圖書館或醫院的老師那裏弄來特別有趣的醫學資料,讓柯小艾和他一起閱讀研究。在鄒寧的帶動下,柯小艾年年獲得獎學金,對醫學也培養出了濃厚的興趣。如今自己離開了鄒寧,就如同脫離了精神寄托,不過三個月的時間,自己竟然堕落了,堕落到連班都不想上的地步。

本來是要找穎之一吐心情的,可是到了這裏,竟然被鄒寧教導了一番,柯小艾低了頭,連連允諾。她知道,鄒寧是在為她好,這個一本正經一絲不茍的男孩子還在愛着她。

穎之在旁邊讀到了柯小艾的心思,知道好朋友心裏不受用,就笑着說,“你瞧,鄒寧,你可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這剛見了面,就工作工作的,我可不是你們的同事,我可不喜歡聽。咱們換個話題好了。”

柯小艾連忙搭住話,擡頭說,“就是,不過換話題就換個徹底,不許說我了,我沒什麽好說的,一切都好,婚假結束我就去上班。孩子的事遠着呢,到時候再讨論。我想聽聽有關鄒寧的故事了。”

鄒寧一笑,“我沒有故事,除了天天做手術,看學術資料,再無其它。”

穎之笑說,“這可不對啊,再大的人物也得吃飯睡覺娶妻生子呀。鄒寧,你可不許這樣子,如果你真的成了老學究,天天就知道手術呀,學習呀,研究呀,那樣就算你再有才華再長得俊俏,也沒有女孩子中意你了。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你得分開。”

柯小艾也跟着說,“是啊,鄒寧,我們那一段就過去了,你不要總放在心上。這樣讓我心裏也不好受。該好好珍惜你身邊的人,看哪個女孩子适合你,就好好相處。你不可以天天沉醉地學術裏面的,那不是年輕人該有的狀态。”

鄒寧笑了,“我自己樂在其中呢,你們這些女孩子呀,根本不理解我的樂趣。放心吧,我不是那種過不去坎兒的男人,小艾放棄了我,自有你的理由,我祝福你今後能獲得真正的幸福。而我自己呢,立志先立業後成家。在當上全院最年輕的副教授之前,絕不結婚。”

“你可以不結婚,但是你該享受愛情,這并不與你的理想相悖。”穎之說。

“随緣吧。”鄒寧一笑,“在我忙于學術的時候,就算有愛情,我也沒心思去享受。空閑的時候,間或想起來,我還以為我仍然擁有我的愛情呢,所以也并不悲涼。”

柯小艾低下頭,她知道鄒寧說的是什麽。他還沒有從這突然的情感打擊中清醒過來。可是,自己卻早已經背離了曾經的海誓山盟,踏上了一條偏離航向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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