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23
一
時間可以平複傷痛,可以淡化一切,這是亘古不變的真理。一個月以後,柯小艾的家裏又恢複平靜,大家都相安無事,夫妻生活又一如既往地正常進行。于是,一轉眼,秋去冬來,春歸夏至,一個年頭就過去了。
在這一年裏,柯小艾的世界發生了許多變化。變化最大的當然是兒子柯雨辰。接近一歲半的柯雨辰已經開始滿地跑了,嘴裏也開始咿呀學語,黑油油的頭發,雪白的皮膚,黑葡萄般的毛茸茸的大眼睛,紅潤的小嘴,那一張小臉兒,漂亮得和人偶娃娃一般,抱出門去真是人見人誇,許多喜歡孩子的陌生人都會在他身旁留連一會兒,逗上一逗,甚至給拍張照片留作紀念。一家兒童攝影中心追着喊着要免費給他拍一套寫真照,以作宣傳。謝雨寧每天放學回來,必須逗上一會兒小可愛,然後才去學習,而王姨根本就已經離不開這個家。
“小艾呀,只要你需要保姆,我就不走,啥時候我自己兒子生孩子,我才舍得離開小雨辰呢。”王姨如是說。
柯小艾很自豪,能生出來這樣一個漂亮得像天使一樣的孩子真讓她滿足,那種做母親的幸福感無時不刻地萦繞在她的心懷,以至于忽略了和馮一南的許多小摩擦,因而日子也就順風順水地過了下來。
馮一南到底不喜歡柯雨辰。那不是他的孩子,這一觀念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尤其是那孩子越長大,容貌就越像謝雨寧,就更讓他憎恨。關于這孩子的身世,他早已經心知肚明,他就該叫謝雨辰,不是什麽柯雨辰。聽到謝雨寧一口一個小艾姐姐地叫着,他的心裏就會産生一種邪惡的想法,忍無可忍之時,他就陰陽怪氣地問柯小艾,“這孩子長得那麽像謝雨寧,你說他該叫他哥哥呢還是叫舅舅呢?”
而事實上,柯小艾就真的讓小雨辰叫雨寧哥哥,她說舅舅這個詞太別扭,孩子說不上來。兩個孩子,一個叫姐姐,一個叫媽媽,互相之間還兄弟相稱,看着這一切,就更讓他憎恨不已。要不是舍不下柯小艾,他真恨不得擺脫這一切。他沒辦法讓自己有一個父親的感覺,沒辦法對那個滿地跑的漂亮小孩子産生愛憐。但是,孩子看見他喊出的稚嫩的‘爸爸’一詞也着實觸動了他的神經,激發起他心底裏很柔軟的東西。他很希望能有一個他馮一南自己親生的孩子,滿地跑,快樂地叫他爸爸。他也可以如同別的爸爸滿地爬着給兒子當馬騎。一年以來,兩個人的性生活一直很和諧,每周不少于三次,每次都很盡興,可是,柯小艾的肚子裏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讓他很是不悅。經常在酣暢淋漓之後提起這個事。
柯小艾不在乎馮一南喜歡不喜歡柯雨辰。那不是他的孩子,他有權利不喜歡,她沒道理強迫他去喜歡。但是,他內心的冷酷無情也着實讓她暗暗吃驚。如此可愛的孩子,毫無幹系的外人都要誇贊幾句,搶着抱上一會兒,而他天天生活在這間房子,與柯雨辰朝夕相處,竟然一點感情都沒有,足以說明他有着怎樣的一個內心世界?柯小艾暗暗心寒,又見他在其它方面也無太大過錯,對工作,對自己還算盡心盡力,也就原諒了他。想着若是能給他生一個親骨肉,該是可以感化他冰冷的內心吧?無奈肚子竟是不争氣,那樣高頻率的性生活都沒能讓自己‘中獎’,不是很奇怪嗎?偷偷去醫院檢查,大夫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大致是說有的女人受孕機率就是低,只有等待機會。柯小艾暗自唏噓,受孕機率低?跟謝正言一共才兩夜怎麽就懷上了?
柯小艾的工作方面也有了相當的進展。在去年一年的努力之下,曾志與她将病理教研室搞得紅紅火火,受到了廣大師生的一致贊譽。今年學校擴招,生源比去年增加了三倍。于是柯小艾也擔起講師的重任,和曾志分別擔當了各班的教學任務,麾下又增加了兩名新畢業的大學生,幫她輔導實驗課,處理學生的實習作業。
曾志還是一如既往地受着廣大師生的追捧,形象總是風度翩翩,講課總是精彩絕綸,魅力有增無減。他和他的女朋友已經徹底絕裂,因為那個女孩子到底不肯跟他來到這個城市。但曾志并沒有和誰重新談戀愛,只是一心一意地搞他的教研工作,任憑無數靓麗女孩子前後夾攻,四面堵截,也并未繳械投降。
柯小艾仍然是和曾志單獨用一間辦公室,兩個人相處得也非常融洽。工作上,二人互相扶持,配合得相得益彰;休息的時候,他會常常約上柯小艾穎之一起去喝咖啡,聽音樂,聊心情。兩人相處過程中,她會不停地傳達出一個信息——她是一個恪守婦道的女人,她忠于自己的家庭和丈夫。她要讓曾志知道,她柯小艾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相信曾志體會到了她的用意,因為自那次生日聚會以後,他再沒有過不當的親昵言行。
柯小艾慢慢适應了與曾志的相處方式,也慢慢接受了他這個朋友。這是繼鄒寧,謝正言,馮一南之後進入她的生活的第四個男人。他是她工作上的伴侶,這足以讓她生命的一半時間快樂地度過。工作中可以獲得樂趣,回到家也會把快樂的心情帶回家中,再有大小兩個孩子的吸引,她覺得她的生活很幸福,她覺得她過得很滿足,因而對馮一南的不足也就忽略不計了。
可是,柯小艾還是太天真,她以為,工作上有好的夥伴陪同,生活上有兩個孩子可以疼,與丈夫也沒有太大的矛盾,不愁吃,不少穿,就可以順風順水地快樂地把一生度過。但是,她不知道,生活其實就像一汪海水,怎麽可能總是風平浪靜?一旦暴風雨來臨,美好便會全部被吞噬,留下的全部都是慘痛和狼藉,甚至是無法平複的苦難結局。她不知道,她的波折和災難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她身邊。
這一天晚上,全家一起吃晚飯,柯小艾就覺得馮一南臉色不太好看,不時地瞧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就給他夾了一塊排骨,問道,“一南,是不是有什麽事?說吧,我聽着,要不吃過飯我就沒時間了,我得給雨寧複習化學,明天小考。”
馮一南嘆了口氣,開口說道,“今天我媽打電話了,哭了半天。”
“哭了半天?為什麽?”柯小艾奇怪地問。
自從上次賭氣離開柯小艾家以後,回到農村,天天扒灰燒炕的日子沒過幾天,老兩口就後悔了,村人不明就裏,也都說個沒完,放着兒子家那麽好的條件不呆,回農村來遭的什麽罪呀?張桂珍有苦說不出,打掉牙往肚裏咽,心裏窩火,竟生出一場病來。回想一遍,也覺得那兒媳婦還是不錯,錢給他們随便花,家給他們随便管,天天吃香喝辣,每日都能洗澡,冬天用的全是熱水,最重要的,過日子他們啥都說了算,兒媳婦連管也不管,看也不看,趕上皇帝過的日子了,為什麽就賭氣跑回來了呢?那孩子不是親孫子,讓她重新生一個不就完了?想來想去,就不停地電話給馮一南,催他給要一個馮家的親骨肉。揚言馮家就他這一棵獨苗,若不生子,斷了香煙,他們做鬼也不會原諒他。幸好馮一南是孝子,連連答應一定早些要孩子。張桂珍見兒子态度一直謙恭,也就放下自己的态度,說如果柯小艾再懷上孩子,他們就再搬回去,既往不咎,繼續好好照看親孫子。
因為柯小艾一直沒懷上孩子,馮一南也就一直沒提及這件事,他自己也很清楚,如若老人到身邊來,日子就注定不會消停,他也不想操這份心。柯小艾也沒問過,以為公婆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只是逢年過節,囑咐馮一南給寄去大筆的現錢,以敬孝心。這事也就一壓壓了一年。如今馮一南突然提起老媽,還哭了半天,不知是什麽意思呢?
馮一南只好說出實情,“今年家裏那邊局部遭了旱災,咱家剛好受了害,今年的莊稼顆粒無收,連種子化肥的本錢也都扔了。媽哭着說菜園子裏什麽菜也沒有,秧子全死了,連新鮮菜也吃不上,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
柯小艾睜大眼睛,“有那麽誇張嗎?這又不是舊社會,怎麽過不下去了?莊稼沒收就沒收呗,園子沒菜就沒菜呗,不說他們自己有沒有存款,光是我們給他們的錢,花上幾年也花不完吧?”
馮一南見柯小艾沒按自己的意思來,就有些不悅,“敢情那不是你爸你媽,要是你爸你媽,我不信你會這樣說。”
柯小艾回頭看看王姨和謝雨寧,那兩位也正在瞧着她,心裏覺得不是滋味,回擊道,“你能不能不往歪裏想?王姨歲數大,你讓她聽聽,我是那個意思嗎?我說的就是事實。現在這時候,有錢什麽買不來?怎麽能談到過不下去日子呢?有別的意思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的。”
馮一南氣哼哼地瞪了她一眼,“要你那麽說,怎麽也過得下去日子,要飯也成,不是老人心裏不舒坦嗎?有兒子在城裏吃香喝辣,自己卻面朝黃土背朝天地指着老天爺吃飯。對比之下,不哭才怪。”
“是他們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趕他們走的?”柯小艾說道,“那他們想怎麽樣?後悔了?還想回來?”
“你不要用那樣的語氣好不好?說話別那麽難聽好不好?”馮一南叫道,轉而又把語氣緩和下來,問,“如果他們要回來,你能接受嗎?”
柯小艾終于明白這話裏的意思,說了半天,原來是公公婆婆要回來,還要住進這個家裏。這實在是讓她意想不到。潑出去的水還能收回來嗎?曾經的隔膜可能消除嗎?最重要的是,他們回來住在哪兒?他們會善待小雨辰嗎?她驚訝地瞪着馮一南,竟一時愣住了。
馮一南見她不說話,就冷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個記仇的人,你肯定不會再接受我爸我媽了。”
“胡說什麽?這不是我接不接受他們的問題,我就問你,如果他們回來,住在哪兒,怎麽進行大家一起的生活?雨辰誰來管?他們可能如王姨這樣對小雨辰百般呵護嗎?他們能不能讓我放心?”
馮一南不敢直視柯小艾的眼睛,假裝夾菜,低頭說,“讓爸媽住在大卧室,讓王姨和孩子住小卧室呗。”
柯小艾氣得心亂跳,迅速去看謝雨寧,那孩子臉上便有了異樣的神色,王姨也皺了皺眉頭。
“真是笑話,”柯小艾冷笑道,“我先不說這關不關雨寧的問題。你爸你媽就是這個意思?他們怎麽好意思說得出口?連我的孩子都不管,就是來享福的?兩個老人在家裏幹呆着,我還得雇保姆哄孩子,這說得過去嗎?這是個什麽道理?如此說來他們壓根兒就沒原諒我,只是惦記在我們家的好日子。在他們眼裏,我和雨辰根本就是外人,他們就是單沖着你來的,是嗎?”
“你也不能這樣說,”馮一南有些尴尬,心裏也憋了氣,“你早晚也得再生孩子,等再生了小的,我爸我媽就專心管小的,不就有事做了嗎?這雨辰也還沒長大,照樣需要王姨照管的。這樣不省得到時候麻煩?”
柯小艾撫了撫自己的胸口,讓一口憋了半天的氣順下去,開口說道,“行,就算你說得是道理,但那也得等我肚子裏有動靜的時候再說。如果我懷了孕,我給他們哄孫子的機會。在我沒懷孕之前,還是先免了吧,雨寧已經上初三了,正是關鍵時期,我得抓緊幫他考上重點高中。”
馮一南臉色鐵青,就要發作,柯小艾又補充一句,“你告訴他們,給他們的錢別攢着,可着勁花,雞鴨魚肉随便吃好了,沒有咱再給。再或者,我再讓一步,如果他們肯哄雨辰,把他當親孫子來帶,我寧可舍棄王姨,讓他們來。”然後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扔,站起身來,“我柯小艾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如果還不滿足,那我無能為力。”
王姨懷裏抱着柯雨辰,一邊往他的小嘴裏喂飯,一邊就哭了。謝雨寧一句話沒說,放下筷子,起身回房。馮一南咬着牙,坐在桌前,一聲未吭。他在盤算,他該如何圓全這件事。
二
第二天中午,心神不定的柯小艾約了穎之出來一起吃飯,就将自己家中發生的事講給穎之聽。
“穎之,我已經做了讓步,如果他們肯哄小雨辰,我就辭退王姨,讓他們住進來,你看行嗎?”柯小艾無奈地說。
穎之連連擺手搖頭,“不行,不行,堅決不行。”
“為什麽?”
穎之嘆口氣,“你是不是傻呀?你那婆婆我可見識過,絕對不是什麽善良之輩。當年她那麽疼愛小雨辰,發現他不是她的親孫子,立刻就棄之而去,一點情誼都不留,可想而知她的心有多麽硬?這一去就一年多了吧?她有打聽過小雨辰的情況嗎?這種情況之下,她回來能給你好好照顧孩子嗎?小雨辰才多大?萬一她不好好給你照顧,出了什麽閃失,誰負得起這個責任?你沒聽說兩個月前有一家,小孩子從五樓窗口爬出去摔死了嗎?當時就是父母不在家,一個姑姑給看着的。也不知那姑姑幹嘛去了,反正孩子順着窗臺就掉下去了。”
柯小艾聽得汗毛都豎了起來,渾身瑟瑟發抖,別說爬出去摔死,就是哪裏蹭破了皮兒,她也得心疼死呀?回想起婆婆臨走時那絕情的樣子,不覺有些害怕起來。
穎之接着說,“現在這個王姨在你家你多放心呀,出門上班在哪兒都不惦記。這要是你婆婆在家哄孩子,我看你敢不敢出來上班。還幸好你不是在醫院,這要是在醫院呀,非得給人下錯藥不可。我奉勸你呀,少發那慈悲心,他們在哪都能過好日子,你們家又不缺錢,給他們買個房子讓他們自己過,可別往你跟前扯。到時候,你煩都煩不過來。”
柯小艾嘆口氣,“是啊,關鍵還有個小雨寧呢。馮一南本來就不喜歡那孩子。兩個老人一來,孩子就沒地方住了,明擺了要趕他走,那孩子對我太依賴了,我都不知道從今往後我該如何去教育他。”
說起謝雨寧,在這過去的一年裏同樣發生了巨大的變化。迷人的男性氣息提早在他的身上體現,在這一年裏,他的身高一下子蹿到了一米八,唇上長出了毛茸茸的小胡子,喉結也明顯地凸出來,遠遠看去,跟一個大小夥子沒有兩樣。而他的身姿越來越挺拔,容顏越來越俊朗有型,棱角分明,剛毅有力,不再是那種小孩子樣的甜美形象。看上去根本不像十五歲的孩子,竟分明是一個十八九歲的花樣美男。
随着年齡越來越大,謝雨寧的性格也變得更加沉穩,在人前話語越來越少,就連周末回到姑姑家,在謝正媛面前也是沉默不語。只有在單獨和柯小艾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變得神采飛揚,幾乎是隔個三天兩日,他就會拿一封女孩子給的情書給柯小艾看,然後給她講學校裏的趣事,講有哪些同學在談戀愛,有哪些女生喜歡他。
柯小艾眼見着這個孩子在自己的身邊一點一點地長大成人,心裏真是萬分的滿足和欣慰。随着謝雨寧一天一天地長大,她覺得謝正言離自己越來越近了,這孩子,幾乎就是他爸爸的翻版,一颦一笑,一舉一動,越來越明顯,越來越清晰。想起謝正言,柯小艾的心中已經不再翻起波瀾,沒有激動,也沒有苦痛,仿佛那份情已經是上一輩子的事,只是望着這一大一小兩個謝正言的再版一點一點地成長,那種欣慰足以伴随她幸福地度過一生。
謝雨寧很懂事,放學回來知道幫助她看孩子,做些雜事,也回避與馮一南正面沖突。因而這一年裏并未發生太大的摩擦。只是有一點,離開柯小艾,他就不肯好好學習,無論柯小艾怎麽勸服他,他也做不到,就一定要她陪在他身邊,他才肯拿起書本認真學習。柯小艾無奈,只好依着他的性子。
穎之看着她,輕輕搖了搖頭,“小艾,你這是作繭自縛啊。他畢竟跟你沒有血緣關系,又是個家庭情況特殊心理不太正常的孩子,你對他那麽好,難免會讓他産生特別的依賴。此時他正值青春期,又明顯比別的孩子早熟,他心裏想些什麽誰知道呢?我看你啊,是粘在身上,想甩都甩不掉了。能怎麽辦?挺着吧,你現在疏遠他就等于是要他的命一樣。你就得忍着,繼續這樣下去,讓他再長大一點。初中畢業,再上高中,然後去念大學。也許心智成熟了,對你的依戀就會慢慢地減退。将來有更高更遠的天空任他飛翔,他會把你這塊小樹林忘掉。祝你好運吧,還能怎麽樣?”
柯小艾知道自己遇到了棘手的問題,如果處理不好,真的可能成為千古罪人了。得好好思量思量,該怎麽辦,還有馮一南的一雙父母,該怎麽處理最為妥當?沉默了半晌,一笑說,“我知道了,穎之。我會想辦法處理好的,沒有什麽事情可以難倒我。好了,到此為止吧,我們換個話題,你最近怎麽樣?”
穎之一笑,“臭丫頭,才想起打聽我的事?告訴你,我離婚了,一周前就辦了手續。”
“啊?”柯小艾驚得一下子把勺子掉到地上,大聲喊道,“你離婚了?”
穎之瞧着柯小艾,半晌,忽地笑了,“幹嘛那麽驚訝?當今時代離婚很奇怪嗎?”
“別人離婚我不奇怪,你離婚我就奇怪呀,”柯小艾喊道,“你和羅建宇曾經多麽恩愛?你說過你要為他生個孩子,你說過你喜歡你的婆婆要接她過來一起住,你說過……”
“我說過很多,”穎之打斷了她,“可是,你以為每個人說的每句話都會是算數的嗎?人只有變化,沒有永恒。”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為什麽要離婚?為什麽不互相給對方機會,冷靜地處理這份關系?為什麽要這麽草率?”柯小艾仍然很激動,“還有,你也不把我當朋友啊?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跟我說一聲,讓我幫你出出主意,你就這樣自做主張了?”
穎之苦笑,“怎麽是草率呢?我們已經很冷靜了,如果不冷靜,一年前就離了,何必等到現在?另外,我自己的事我想得很清楚,不需要你來出主意的,你家那麽複雜,我可不忍心給你添亂。”
“可是,是你要離的嗎?你這個蠢丫頭?羅建宇那樣的好男人去哪裏找了?”柯小艾叫道。
穎之搖頭,“不是我,是他要離的,他是個小心眼兒的男人,他容忍不了我在婚後心裏還有別人。”
柯小艾倏地一下站起來,“我去找他。”
穎之一把拉住她,“坐下,去哪裏找他?他已經不在這個城市了。因為代理工作做得出色,已經被法國總公司任命為北方區總代表,去省城辦事處任職了。離婚第二天就走了,這個城市他也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柯小艾驚訝得瞠目結舌,那麽恩愛的一對夫妻,那麽被衆人看好的一段婚姻就此就解體了。難道,世間真的就沒有永恒的愛情嗎?人活着就是在不斷改變中傷害着自己,傷害着別人?
“那你怎麽辦?”柯小艾坐回來,心疼地望着穎之。
穎之一笑,“能怎麽辦?自己過着呗,我想十年之內,我不會再考慮結婚的事了。我不想再受什麽束縛,太受傷。呵呵,像現在這樣自由自在的,多好?”
“鄒寧呢?你可以考慮鄒寧,他現在還是單身一人。你和我不一樣,不要考慮什麽配得上配不上。曾經我是因為背叛過他,才不想回到他身邊侮辱他。你不一樣的,我想,他會喜歡你的。”
穎之幾乎大笑了,“你這個幼稚的丫頭,你不是懂得‘曾經滄海難為水’的道理嗎?那是絕不可能的。因為他,我付出了失去婚姻的代價,但我不後悔。愛一個人的滋味是痛苦的,但同時也有着無盡的快樂。當年大學校園裏,我萌動過一次,但是只如昙花一現般地凋零了。這一次,在我結婚後,在我終于懂得了男人之後,我所經歷的,我所體驗的才是一種真正的愛情,那種痛苦的快樂讓我終生難忘。那種苦痛和甘甜會伴随我一生,值了。對鄒寧,我永遠只能是一個遠遠的觀望者,守護者,他需要我時,我會随時給他送去溫暖,不需要我時,我會躲得遠遠的,注視他,看他成功,看他幸福。就是這樣。”
“可是,你為什麽不大膽地去試一試?也許他在等待你的主動?要知道,鄒寧是一個羞澀的人。”柯小艾喊道。
穎之搖搖頭,“你不懂鄒寧,他是一個相信一生只有一次真正愛情的男人,你柯小艾在他心裏已經定格了,再次走進他生活裏的女人也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跟他結婚生孩子,給他煮飯洗衣,僅此而已。我為什麽要讓自己主動走進一個痛苦的陷阱?呵呵,沒有愛情的婚姻我是絕對不會要的。我做不到你的超脫,可以跟一個一點也不愛的男人耳鬓厮磨。”
柯小艾低下頭,苦笑了。穎之也許說得對,也許說得不對,關于感情上的事,沒有一個既定的标準衡量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穎之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婚姻,又變成了一個單身漢。自己呢?自己有能力把這份婚姻守護到盡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