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風年下,生子)
第三章
說青霖是紫霞莊的人,其實也不是很确切。他自十幾年前親眼目睹了自己一手制造的慘劇後,心神震動過大。半是出於贖罪,半是真正心灰意冷,在歐陽謹百般挽留未果下,選擇了退隐江湖,自在一處山靈水秀的地方避開人世。
五年前還是大雅皇帝的雅少慕帶著兩個兒子雅月圓和雅同心上山請他收為門下時,青霖起初抵死不從,板著臉一次次将皇帝趕下山去。無奈那男人臉皮厚度可堪城牆,死乞白賴全然沒有帝王的樣子,還拖來歐陽謹一道當說客。
也不知歐陽莊主是哪根弦搭錯腦子,竟然和雅少慕一唱一和央求他破例收徒,并且說了一個聽上去極為冠冕堂皇的理由:
──醫者父母心,你既然不想再重出江湖,一身上佳醫術、辨識藥毒的能力随你同埋深山豈不可惜。為了避免我們一有差錯就往你山上跑,傳承幾個弟子給我們使喚不是一舉兩得?反正雅少慕那家夥也不心疼他兒子,你任打任罵,不弄死就成。
青霖勉強看了看那兩個面容端正,打鬧成一團的孩子,一念之差就收下了。
於是青神醫設想中不為人打擾的安靜隐居生活,就此毀於一夕。
不過,雅月圓和雅同心即便再不省心,好歹尊師重道,唬弄起來也還是老老實實耷拉腦袋聽話。青霖雖有清居被騷擾的不快,忍忍也就過去,五年下來一來二去終於是習慣。
誰知道真正的麻煩卻不是在這兩兄弟身上,真正的麻煩,一年前才出現在他面前。
那就是打著看望兄弟的名號,時不時上門糾纏的──大雅皇帝雅重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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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裏就像下過一場飓風般淩亂不堪,遍地桌椅殘骸。
支離破碎仿佛兇案現場的石磚縫隙裏,時不時爬出幾條多足蜈蚣、尖角游蛇、長著大螯的毒蠍,殺氣騰騰的繞著前廳中央正立著的一個人影作圓周運動。
乖乖,師父連最後底限都拿出來了,他是真的想毒殺了雅重月吧。
雅月圓和雅同心躊躇不定的站在前廳門口,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想摻和這趟渾水。上次雅重月過來問青霖讨藥時兩人就差點打起來,這次看來是真的打起來了。
紫衣男人雙臂環胸跟著他們停在門前,似笑非笑的打量著給一幹毒物包圍其中的年輕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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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他這個角度可以清楚看見對方的側面,那個登基不過三年的帝王有著一張雌雄莫辨的美好容顏,纖細鳳眸含著天生風流的情意,臉頰肌膚剔透若瓷偶;長可及腰的黑發随意披散身後,在皇帝散發出來微帶風卷的氣場中悠悠浮動。
那個人曾說雅重月承襲了他爹爹的姣好面容,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從他身上依稀仍可窺見當年南族第一絕色的風姿。
只是,這孩子似乎沒有能夠傳承到南堯月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處世性情。
他打量雅重月的功夫,夕情看著一地爬行的多足動物,仿佛冷得發抖的用雙手捂著眼。這廂,同胞兄弟的緊急磋商則緊鑼密鼓進行著。
雅月圓:“同心,你喊一嗓子,看皇兄還活著否。”
雅同心:“我喊了那一聲,皇兄是不是活著不知道,我肯定會死在師父手上。你沒見他把壓箱底的寶貝都撈出來阻止他進後院了?”
雅月圓:“雅同心你說過一生一世都保護我。”
“不要拿師父的怒火來考驗人好不好!”
他二人争執太大聲,終於見那廳中心不動如山的身影有了反應。
他們的大哥,帝國之主的雅重月将頭偏過來,目光掠過自己兩個弟弟,水色的唇輕啓:“月圓,過來給朕解毒。”
給兄長用那種溫柔似水的聲音喚到名字,雅月圓一陣頭皮發麻。
為何當初要選擇學藥,為何當初要選擇學藥!
腸子都悔青,卻不得不挪動著向皇兄走去。
五年研習,日日泡在藥浴中的雅月圓身上帶著毒物忌憚的藥香味,他經過之處,毒蛇蜈蚣紛紛走避,一條條蹿入石板縫隙下不見了蹤影。
年輕的皇帝卸去護住周身的真氣,看著弟弟苦著臉走到自己身邊來,嘴角微微一翹。
他擡起皓白手腕,手背淡藍色血管裏流動著一絲絲黑霧。
雅月圓便嘆著氣,伸手去衣兜裏掏拔除這種毒素的藥丸。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雅重月是頭生子的緣故,身高比他和同心高上許多,不過四歲的年齡差距,雅月圓只到他胸口處。他這麽埋頭打理他手背處傷口,雅重月毫不費力就能從他腦袋上看到他背後站著的另外三人。
他目光和正好也在打量他的墨愈梵堪堪對上,男人軒眉一挑,目光中居然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挑釁。
雅重月把臉一沈。
“見到朕,竟然不下跪行禮?”
他寵他兩個弟弟沒錯,允許他們不用跪拜行禮,但那不意味著其他人也可以對他這個皇帝視若未睹,尤其是還有人敢拿那麽不敬的視線同他對望。
雅同心猛然想起還有外人在場,趕緊去拉墨愈梵的衣角。
夕情早已在雅重月目光掃過來時,自覺的跪倒在地。
給雅同心一拉,按理一般人早就順著跪下去了,墨愈梵卻猶然保持雙臂環抱姿勢,悠然與皇帝大眼瞪小眼。
雅重月身上的殺氣慢慢漲起來。
啊啊。這小孩果然經不起風浪,随意撩撥一下就沈不住氣。
比起我來,你的道路顯然更為艱難吶從眉。墨愈梵心情愉悅的想著。
這個紫衣男人面上的笑容,不知為何看起來竟跟宮裏某個人極其神似。這種類似的笑容雅重月十分眼熟,兩者都是在把他視作一個頑劣小兒,一個遠遠沒有長大成人的孩童。
勾起好一陣不快的回憶,大雅泉夜帝纖長十指微勾,就要凝聚真氣親自給這男人一點教訓。卻忽聽後院中傳來冷冷聲音:
“雅月圓,你在做什麽?”
黑衣黑眸的男子緩步從後院步出,面沈如水,常年不見日光的面龐有種慘白的透明感,叫人一時辨認不出他的真實年齡。
雅月圓手一抖,雅同心趕忙開聲岔開話題:“師父,我們在山下遇到您的一位故友!”
青霖沒有溫度的眼神從微笑而立的紫衣男人身上掃過,漠然問:“在哪裏?”
“……”
雅同心瞠目結舌,和同樣張口結舌的雅月圓愕然半晌後,才反應過來他們被騙了。
墨愈梵舉起雙手,笑笑後退一步:“小兄弟,先前同你二人說過江湖險惡,這回可是信了?”
雅同心二話不說,一揚袖毒粉便自指尖飛出。
墨愈梵何等人物,當年他行走江湖時這幾個娃兒恐怕還沒在他們爹爹腹中成形。腳尖微點,疾掠後退,毒粉撲空──不,只能說他沒沾染上分毫,被灑了個滿頭滿臉的,是抱著胡琴猝不及防的夕情。
“!!!”雅同心大驚失色,夕情什麽時候跑到那個地點去的?
搶前一步抱住幾乎瞬時就昏迷過去的少女身軀,觸手又是當初初見時的香軟。雅同心腦海中閃電般掠過一念,快得他根本來不及抓住那種異樣感。
他深知自己毒粉的致命性,不及深究違和感從何而來,慌忙沖雅月圓喊:“快過來救人。”
雅月圓離得雖有點距離,卻看得清清楚楚:夕情前一瞬間還跪倒在雅同心身前較遠處,為何在雅同心出手的瞬間會變成穩穩當當跪在攻擊範圍內?難道那個男人,拿她來做自己的擋箭牌……
他心髒瞬間沈到谷底。看來師父關於不可輕易涉足人世的告誡真不是空穴來風,這個看起來俠骨铮铮的男人,竟然是如此卑鄙無恥的小人!
“你發什麽呆?月圓,拿解藥啊。”雅同心催促。
雅月圓依言過去,掰開夕情的唇,納入藥丸。
兩兄弟面面相觑,察覺身後掃過來的師父尖銳的視線,硬著頭皮不敢再做聲。
墨愈梵貼身靠在一根廊柱上,嘴角還含著沒所謂的笑意,望著雅同心懷中的夕情,又望望兄弟倆。
師父顯然已經看出他們冒冒失失帶上山來的這個紫衣男人的不對勁了。但青霖卻不動聲色,長袍一揮,冷冷道:“既不是故友,誤會一場,就請這位大俠下山去罷。”
好難得師父沒有當場責罰他們!
“月圓,同心,你們過來。把那孩子也抱過來。”
“事先聲明,墨某沒有惡意。”墨愈梵笑著目送兩個少年走回黑衣神醫身邊,“墨某只是在山下看見這兩位小兄弟仗義救人,被感動到,所以決定一路護送罷了。加上墨某對醫術稍有涉獵,覺得從他二人身上傳來的藥香味和血蠱味很誘人,才賭注一把他們的師父是否為墨某仰慕已久,同時也銷聲匿跡了很久的青神醫……誰料到墨某運氣如此之好,一賭即中呢?只能說心誠則靈吧……”
鬼扯!
雅月圓和雅同心同時在心底開罵。
這男人搞不好,從他們進入茶肆的時候就瞟上他們了。
雖然不知道真正有什麽目的,但是絕對不可能是仰慕神醫這種一聽就不讓人信服的理由──誰家仰慕一個人,會采用威脅他徒兒的手段?
這話自然更騙不了前半生行走天下的紫霞莊青霖,他蒼白的面色卻未見任何波瀾。那男人來意不明,但也未見殺機,似乎就只是好奇,跟著上麒麟山來瞅瞅熱鬧。
青霖一向采取對麻煩避而遠之的态度,別人只要不威脅到他,任憑殺個天翻地覆他眉毛都不會擡一下。
當下這個亂局裏,真正叫他恨不得把房舍炸了都要避開的,是那個自他出現後一直用鷹隼般眼神死死盯住後院的大雅皇帝。
見青霖把注意力放回了自己身上,年輕貌美的皇帝把目光收回,撇撇嘴角,再度朝他伸出了手:“還是那句話,你把藥給朕,朕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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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出於什麽心理一定要這樣一點點設計埋伏啊OT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