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古風年下,生子)
雖然自己和雅重月等幾位手足均系男人所生,但雅月圓的概念中,生産他們的南堯月不能等同於尋常中原男子。出自大漠邊疆的異族首領,擁有奇特的情動孕胎特質,在千萬人中亦難逢一遇。
但今日,區區一個柳從眉,在朝廷中供職多年,先是太子太師,後為一國首輔,竟然也能懷孕在身,雅月圓的沖擊可想而知。
從最初的不敢置信當中回過神來後,雅月圓仔細斟酌了言辭,飛鴿傳書寄回到宮中,心裏還在擔憂皇兄定然會視同信口開河。
誰知雅重月接到這封堪稱晴天霹靂的信函後,捏碎了手邊杯盞,卻不是出於驚愕,而是騰然冒出的驚天憤怒。
雅家幾兄妹中,唯有他和南小木,是親眼見證過南堯月以男子之身懷胎、産子奇景的,比起懵懂未知的弟妹們,對這等奇事的接受度要迅速許多。
他不對柳從眉懷孕此事本身感覺不可思議,令他憤怒的是,雅月圓信中提到,柳從眉看起來懷孕不過三月的情形。按日子推算,若胎兒不足三月,那麽柳從眉腹中的血肉,與他雅重月便毫無瓜葛。
定然,是柳從眉心所系之的那個叫墨愈梵的男人的孽種罷!!!
好你個柳從眉,甫一出宮,便與男人茍且交合,進而鬧騰出珠胎暗結這種可惡至極的混賬事來──你讓朕帶足了綠帽子啊!!!!
冷笑連連,胸口怒意翻騰,源源不絕的殺機自心頭冒出。
九兒送茶入內,看見皇帝負手踱步,焦躁萬分在房內走來走去,手頭緊緊捏著一封信函,眼神布滿凜冽殺氣。
“朕要出宮。”不等九兒詢問緣由,雅重月已下定決心,一甩袍袖冷意逼人,“即刻通傳諸位王公大臣,朝中之事一月內任由二公主做主,違令者死!”
“皇上要去哪裏?”九兒開始覺得惶恐。
交給那個率性亂來的神棍公主處理政事?皇上莫不是被什麽事氣瘋頭了……?
“朝中大臣們恐怕也不會答應,皇上若不給出一個合适的理由,只怕……”
皇帝毫無解釋意向,鳳眸一沈,冷冷道:“照朕的話做,敢質疑的人,叫他們當面來質問!”
九兒立刻噤聲。
全绛羲城,上至文武百官,下到平頭百姓,都知道一件事。
敢反口皇帝,敢當朝頂撞他的唯一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自柳從眉走後,這朝中之事,雅重月早已獨斷專行,一言裁定。他不懼怕任何人的非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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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醫問診,對症下藥後,這些天柳從眉的情況大有起色。淩大夫不僅擅長調理藥物,對膳食營養也頗有一手,來往竹林居中替柳從眉熬藥、烹煮飯食,将那臉色不好的孕夫照顧得無微不至。
墨愈梵見他足以勝任,寬心不少。想将柳從眉移回九刑門調養,卻因淩大夫建議繼續在竹林居中休養,說遠避人煙喧嚣對母體和胎兒大有裨益而作罷。近些天來九刑門下各類雜事繁多,忙了兩天再到竹林去探望柳從眉時,那人已經可以自主下床。
遠望一色蒼翠,茂林修竹,端的是幽雅恬靜。
淩大夫所說沒錯,除去養胎,這裏也同樣是适合柳從眉這等閑适心境的人避居之處。
墨愈梵一邊推門而入,一邊暗暗納悶,為何他明知柳從眉心性,竟還是依允了放他去沾染無謂的紅塵紛擾。
迎面而來是恬淡空靈的撫筝之聲,弦線輕撥,勾勒彈指間收放自如。
啧,果然,還是愛看他舒緩眉間,淺笑從容的模樣。
“才方好些,就閑不住了?”走到端坐琴臺前的柳從眉身畔,調笑道,“還是你現在也學一些貴族家小姐,給孩子做起那産前熏陶教育?”
筝聲不停,柳從眉偏頭微笑:“被軟禁的人就要有被軟禁的自覺,我不出門晃悠,你也得允我有少許愛好自由。”
“你想做什麽我不依你?”墨愈梵道,“從你執意要去參與政事、入朝為官,到你說功未成身不退,好些年不與我見面,哪樣沒有從你?九刑門立業許久,成為給你打探江湖消息的棋子,我也從不說一句反拗之話。”
“好好好,不要翻舊賬。”減慢了撫筝頻率,柳從眉無奈嘆氣,“莫再重複我欠你良多,愧疚之情對有孕在身的人不合适啊……”
“誰讓你愧疚,我不過想告訴你我甘願罷了。”擡眼掃一眼屋內,除了一床一桌一椅一張琴臺外別無他物,微皺眉,“雖然是暫時落住,也未免太冷清簡陋。我叫人給你拿些家什器物來裝點裝點。”
柳從眉笑道:“吃穿都有人服侍,我要那麽多礙手礙腳的物件作甚?我現在唯有一事挂心,只要你告訴我我想了解的狀況即可。”
墨愈梵臉色微顯不悅:“你還是放不下小皇帝?”
颦香當日來九刑門找他,捎來柳從眉的口信并非是向他求助,而是托他遣人打聽一個叫夕情的少女的身份來歷。若不是他機警,抛下手頭事務到處找柳從眉,獨自流落街頭、還被一堆朝廷探子虎視眈眈盯著的柳從眉,真不知會出現什麽難以想象的狀況。
“自己不懂照顧自己,不及時跟人求救就算了,給人那樣忘恩負義的趕出王城,還念念不忘惦記他身邊是否有潛藏危機──從眉,聰慧靈敏的你,何時變得一味愚忠了?還是你對那小子另有情感?”
柳從眉面色一白,撫筝之手頓了片刻,又繼續若無其事彈奏起來。
慢慢道:“我說過,對重月,我恨鐵不成鋼,這是師徒情分。難道在他那樣……淩辱我過後,我還會挂懷他的遭遇?”
“呵,那你為何如此介意那個少女?”
“一念之差,竟然給莫名算計,”苦笑一聲,“柳從眉個人榮辱不足計較,但她竟能處心積慮将我拉下首輔之位,誰知道未來會不會預謀插手朝政?重月再是不能原諒,身上畢竟擔負江山社稷,他若給有心人利用,我擔心……”
“總之你還是操心他的事情就對了。”打斷柳從眉的辯解,墨愈梵自己也覺得現在人既已在身邊,多餘的吃味只會顯得小家子氣,但還是不欲多聽這人談及那個沒節操的小皇帝。“我告訴你夕情背景可以,但你要承諾我,不去插手。”
“……好,你說。”
“你在宮中多年,自然知道前任皇帝雅少慕是起兵奪權,才得以登基稱帝?”
柳從眉颔首:“皇家雖然對外宣稱是雅少銘禪位,但究其真實起因,卻是兄弟阋牆,逼宮所致。”
“那你可知,雅少慕同雅少銘手下貴為龍翔将軍,一個叫秦沾的男人之間糾葛?”墨愈梵道,“秦沾對被雅少銘流放到關西的卿王爺雅少慕情有獨锺,行差踏錯為他利用,後來更遭他驅逐出境,流落邊陲小國霖夕。在那裏,依然癡心難改,誤與雅少慕的影衛冽蠡交合,誕下一子後身亡。算來,也是個為情所誤的可憐人。”
“有這等事……?”龍翔将軍威名,柳從眉幼時也聽聞過風傳,但只知他後來下落不明,并不了解其背後竟隐藏了如此曲折。神色驟然肅穆下來:“你不會平白無故與我談起秦沾将軍,這麽說來,夕情她……”
“正是秦沾之子。男扮女裝,潛入宮中。所謀為何,大致與父仇脫不了幹系。”
男扮女裝,替父尋仇。
柳從眉腦海中閃過百轉千回無數念頭,多日來支離破碎的斷續線索終於找到了連接點,悉數串聯到一起。
埋骨林的意外相遇,行宮裏蒙面夜行的陌生人,遠勝尋常女流之輩的犀利言辭談吐,他前腳剛被雅重月趕出舞英殿,夕情後腳就跟上首輔府逼他離城……
嘴角挑起自嘲的苦澀笑容:“哈,這麽明顯的陷阱,我竟是沒有看出來……看來在宮中日久,手握重權得意忘形,便易連尋常戒心都失去。”
“現在你已知曉始末,不要再對過去耿耿於懷。”墨愈梵皺眉,“你親口允諾不再插手。”
“……”
那人陷入沈思,發呆半晌,不應答。
墨愈梵心口一沈,語氣更顯不滿:“從眉,大丈夫一言九鼎。”
“但他目的既然是為父報仇,首選目标應當是重月,為何處處針對於我?”柳從眉道,“這一點讓我想不透徹……”
無視墨愈梵慢慢變得鐵青的臉色,柳從眉眸中閃過一絲恍然,低喃:“除非,他是想在鏟除我後将重月拉下帝位,或者設計颠覆宮廷……”
“從眉,你不可忘記你方才的應諾!”
“……現下太平盛世,若帝家再起風雲,朝政更疊,受苦的只會是老百姓。”完全沈浸到自己思緒中的男子,喃喃自語,“必須要想個方法警告重月,至少……最後一次……”
“柳從眉!”
怒氣爆發,強硬扳過那走神嚴重的人的臉頰,逼他同自己四目相對。
“你撒謊诓我?”
被抓住臉頰擡高與人對望的柳從眉,似乎毫無察覺好友怒火與隐藏的悲哀,反而伸手攥緊男人手臂,認真道:“替我送封信到宮裏,找雅重月的親信,一個叫九兒的貼身太監,告知他情妃真實身份。只要此事落妥,重月定能自己處理,屆時,我再不會與他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