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夢猶存(二)

顧惜朝手邊有三封戚少商的書信，一封是他剛至洛陽時報的平安信，一封是正月年節前，随着拜年的年貨一起來的長信，信裏講了許多洛陽的新鮮事，末了希望他能一起到洛陽過年。顧惜朝心中餘怒未消，但仍是回了封信，寄了些特産，卻沒有答應他的邀請。但這封信算是緩和了他們之間因為戚少商要去洛陽卻讓他最遲知道而使他産生的不滿。于是前段時間他收到了戚少商的第三封信，說他要到洛陽近處的冠雲山查一件事。

他想，也許是因為這件事，讓戚少商遇到了什麽，才讓自己在半夜中，看到那樣驚心的情境。

晨光慢慢透入室內，他擡手看看手中的盒子，戚少商現在，以這樣的方式，與他在一起。閉上眼，輕輕地順了幾次氣，他才覺得自己有力氣可以理順一些事情。此時他方披衣起身，走到後院，沖着看似很空的院子道：“我們得提前搬家了。”

院子裏的花草晃了了晃，他又道：“四亂，你們來打點，我要走趟冠雲山。”

四亂從院中顯形，對他一抱拳，霍亂步突然說了一句：“穆老八不是跟着呢，怎麽還會出事？”作為鎮屋結界，任何靈魂進入一言堂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戚少商的生靈半夜進來，他們是知道的，也很是吃了一驚。

顧惜朝搖搖頭，他也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只能到了再說。英子正月一過便回了江寧打點，這邊能用的人，他想了想，對亂步說：“你們去洛陽前，把勾四請過來，讓他坐鎮長安，畢竟不知道什麽時候說不定又回來了。”亂步點點頭，他才收拾了東西，對屋頂招呼了一聲：“微風，我們走！”

一路急行，到了冠雲山附近，顧惜朝卻發現，這一路，居然有不少人都去這座山裏上香。按說冠雲山可能在地界上有些小名氣，畢竟有山有水，還是能集些靈氣，可以助一些精怪修練。但要說可以讓方圓多少裏的人都去上香，這裏應該還沒有這麽大的資格。他皺着眉拉了當地人來問，那人興奮地說山裏來了個神仙，能讓旱地出水，枯木變金，還能給人治病。

顧惜朝一聽，便也不急着進山，只是順着這山周圍走了幾個村子，細細地去查看那些被傳說中的仙人診過的病人，一看之後暗裏搖頭嘆氣，心道：“不找這仙人，找個普通大夫，搞不好還有救。”這些人都是表面上看起來紅潤了，但魂魄已經開始漸漸地分離，這麽說，戚少商顯然是遇到了類似的事情。

只是按理說，他是來查案的，怎麽也不應該去看病，然後被精怪騙得吃了魂魄。這不知道是如何發生的事情，讓他心裏總是不能踏實下來想事情。

站在冠雲山下最近一個村子裏，從山腳下看去，山上層層霧，看起來确實也像幾分仙山。随着上山進香的人流到達附近村民自己修的廟前，這廟建得很新，定是仙人來了不久剛修的。但是基柱有有些年頭，莫不是來了什麽新精怪，占了原來山神的地，又做怪讓人修了新屋？

他突然冷笑了一下，本來這裏誰占了山誰修了練，都也不關他的事，可惜了！他眼中冷冷地浮起殺氣。

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只見人們不斷地叩頭禱告，倒也未見有仙人出現。他問一旁的人：“不是說有仙人能治病麽？”

村人詫異地看他：“你是外鄉來的吧。”說着善意地問：“小夥子身體很好嘛，看不出你要治病啊？”

顧惜朝抿抿唇，淡淡說：“我有個，朋友。”

村人恍然點點頭：“現在仙人是不會來的，你要有急事，就得把願望寫下來挂到那棵樹主，仙人抽住你，就會去你家的。”

顧惜朝順着他的手看過去，見一棵樹下坐着一個人，幫不識字的人寫了願望，系在紅布上再抛到樹丫上。有人一次便抛上去，興奮地連連叩首，也有人幾次都抛不上去，沮喪地坐到一邊。顧惜朝看着那樹枝上挂滿了紅條，心中冷笑：沒想到這妖怪“吃飯”還要挑人，嘴真刁。

他想着，慢慢将眼睛移向坐在樹下幫人寫字的人，而後更加冷哼了一聲，大妖怪支使了小妖怪來騙人，還裝得挺是那麽回事。想着，轉身向人少的地方走去。

繞過了成群的香客，他向山更深處走去。要找到戚少商，就得在這山裏找到這件事的根源。

只是，同樣讓他奇怪地是，就如亂步所說，穆老八哪裏去了。戚少商靈魂出竅，穆鸠平應該盡快來通知自己。

當時戚少商去了洛陽，雖然他很生氣，沒有跟着，但是畢竟有前車之鑒，還是要萬分小心，便派了和自己結約的精怪式神跟着他，就是穆老八。而他顯然沒有死掉。和自己結了式神契約的妖精，如果死了，他是會有所感應。

但他現在感覺不到戚少商其它的魂魄，也感應不到穆鸠平的氣息。明顯是對方将這些都封在結界裏，讓外界感覺不到，找尋不着。哼！和他來這一套，再不濟，他就拆了他的山，看了往哪裏躲。在山上一邊轉一邊有些氣憤地跺腳，早知道就應該派阮明正也跟去。本想着戚少商不過去洛陽而已，又是天子近臣，應該出不了什麽事，阮明正有心思他太清楚，不想單獨讓她跟着。沒想到半路上會有這種事。他回想着，邊有些懊惱地拿出羅盤在這布滿了幻術陷井與濃霧的山中尋找起來。

正有一點頭緒時，一把薄薄的飛刀從林中突然竄了出來，他機警地躲過，看着那刀瞬間沒入身後的樹幹上，而後有人飛腿向他踢來，他擡手用力拍開，那人飛身落地，一個相似的面孔轉過來驚訝地看他，而後大叫：“李壞，李壞，打錯人了！”

顧惜朝放下手，站定看着霧中快步走出的人，這件事，果然蹊跷，連骁衛和術師都派出來了。

李壞看到他也有些驚疑，但馬上就想通了一些事，看向他的眼神便有幾分嘆息。顧惜朝看到他的表情，腦中閃過什麽，第一句話便問：“戚少商呢？”

李壞眼睛轉了轉，打了個手勢，讓他跟在他身後，向山腰走去，走了有小半會，便是一個山洞，剛至洞口，便聽到裏面一陣陣警戒的低吠。顧惜朝腳下頓了一下，遲疑地喚：“穆鸠平？”

那吠聲立刻變得熱切起來，而後一只大黑犬撲出來，咬住他衣袍下擺往裏拽，顧惜朝心中一驚，居然連穆鸠平都難以維持人形。

就如英子所說，精與怪是有區別的，精是天生人形，而怪則是後天修化成人形，所以英綠荷是杏樹精，而穆鸠平是黑犬怪。顧惜朝随着他進了洞深處，便一時頓住腳，身側的手慢慢握緊，他真想不到，居然真有妖魅敢在太歲頭上動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