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怕苦……
顧承霄是催動內功到的玉梨苑,他迅速推開緊閉的屋門,便見沈嘉儀一張小臉蒼白,可憐兮兮地躺在榻上,就像一個瓷娃娃,一不小心就碎了。
他上前幾步,忍不住将那抹嬌軀攬在懷中。
弄月功夫不及顧承霄,晚了好一會兒才急急到了屋內,見到主子抱起榻上女子,便開口描繪昨夜的情形:“屬下昨夜伺候沈姑娘睡下後便離開了,後半夜忽然狂風大作,下起了雷雨,屬下放心不下,便去主院瞧瞧,就看見屋內窗戶大開,火燭全滅,姑娘渾身濕透暈倒在地。”
“可請過府醫?”顧承霄試了試懷中人的額溫,觸手滾燙。
“瞧過了。”弄月垂下頭,“易大夫說沈姑娘是驚吓過度,又加上淋了好一會兒雨,寒氣入體,這才暈倒了。易大夫開了方子,正親手熬制,約莫快好了。”
“驚吓過度?昨夜可有可疑之人進入?”顧承霄皺了眉,忽然想起趙九闌中途離席一事。
“并未發現有外人進入的痕跡。”弄月努力回想,“奴婢昨夜在後花園內尋到了姑娘,當時姑娘孤身一人,神色看着便有些不對。後來姑娘面露疲憊,便早早卧榻歇息,屬下也迅速離開。”
顧承霄沉默了半晌,忽道:“日後她的屋子裏,不要留壁燈,換成夜明珠。”
弄月驚詫地擡眼看了主子一眼,愣愣地應聲說“是”。
她強行摁下心中的震驚,夜明珠極為珍貴,整個大晉也找不到幾顆,主子五年前平定南疆之禍時,在南疆逃亡的商戶處花重金買下了十顆,保存至今。
現下竟要将珍貴的夜明珠當作燭燈,放在沈姑娘房中麽?
看來沈姑娘在主子心中,怕不僅僅是前未婚妻這般簡單。
弄月正想着,易大夫便親自帶着湯藥進了屋內,見到攝政王在場,忙誠惶誠恐地行禮:“臣見過王爺!”
顧承霄這才放開沈嘉儀,示意弄月扶住她,起身問道:“她的身子可有問題?”
“沈姑娘身子嬌弱,又加上受驚過度淋了場雨,這才催發了傷寒之症。”易大夫斟酌着用詞,“好在發現及時,輔以湯藥不過幾日便能好。只是臣發現,沈姑娘身子太過虛弱,想必從幼年便有缺衣少食之憂。”
顧承霄眉眼一動,淡淡道:“用最好的藥,給她調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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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大夫領命,留下湯藥便悄聲離去。
顧承霄端着湯藥遞給弄月,那雙一貫冰冷的眸子,在見到那張蒼白虛弱的臉時,難得有了點溫度。
他視線一掃,忽然被案上的一幅畫吸引了注意,那畫上是一個中年女人,看起來是飽經風霜的農家婦人,不過寥寥幾筆,那畫中之人無論是神情、容貌都被描畫得栩栩如生,似活了一般。
“這畫出自誰手?”
弄月正在喂沈嘉儀喝藥,見主子瞧着那畫出神,忙道:“是沈姑娘。姑娘畫技絕佳,曾言可憑寥寥數語,便可畫出與真人無二的畫像來,屬下不信,便描繪了個曾經遇見過的農婦,沒想到姑娘真的畫了出來,簡直一模一樣!”
言語之間,滿是欽佩贊嘆之色。
顧承霄不知在想什麽,又細細看了眼那幅農婦畫像,才又擡步回到床榻前。
沈嘉儀似有所覺,難受得蹙了蹙眉,緩緩睜開了雙眸,就這麽撞入了一雙濃如深潭的眼。
她有些畏懼地縮了縮身子,垂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把剩下的藥喝了。”男人聲音陰沉,帶着不可抗拒的威嚴。
沈嘉儀這才發覺嘴裏苦味濃郁,她垂眸瞧了眼黑漆漆的湯藥,忍不住皺了眉,自己從小怕苦,喝一碗藥,便會苦得一整天都吃不下飯。
她偷偷瞄了一眼顧承霄,見男人緊緊盯着她,大有她不喝就不移視線的意思,只好閉一眼,瓷勺也不用,端起藥碗“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
顧承霄皺了眉:“喝這麽急做什麽?”
沈嘉儀垂了頭不做聲,弄月早已起身離開,還貼心地掩上了門。
顧承霄看着小姑娘大半個身體埋在錦被中,細弱的肩膀在如瀑的烏發中若隐若現,單薄異常,裝作不經意道:“動不動就生病暈倒,個子也那麽點,是永安侯從小苛待你了麽?”
沈嘉儀似被戳中了心事,不知為何心中浮上濃重的酸澀,可她不想被攝政王察覺,兀自垂着頭,身子下沉想要将自己整個遮住,因半張臉埋在被中,聲音也悶悶的:“沒有,爹爹……對我很好。”
顧承霄一見她那副垂頭喪氣的樣子,便知她在說謊,卻也不拆穿,将話題引到那幅畫上:“案上的畫是出自你手嗎?”
沈嘉儀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口中的畫,便是前幾日與弄月打賭所作的農婦圖,慢慢點了頭。
顧承霄坐在榻邊,捏住她的肩,将她提出來一些:“你想埋了自己嗎?等傷寒好一些,可願替本王作一幅畫?”
他見被中女子蒙蒙的,喝了藥之後臉色浮上了一些潮紅,乖巧點頭的模樣,一切似乎又回到了退婚前那會兒。
那時小姑娘也得過一回傷寒,燒得嘴唇都褪了皮,難受得狠了,便趴在他的肩頭細細地哭,卻又怕他惱,只敢将下巴輕輕地放在他肩膀上,蔫蔫地喊難受。
不過一年過去,卻似過了滄海桑田,小姑娘如今就躺在自己面前,卻再也不會主動撲倒自己懷中,難受了也再不肯将通紅的眼對着他。
顧承霄心中浮上一股異樣,忽然道:“過來。”
沈嘉儀聞言更懵了,只覺得今日的攝政王真是奇怪得很,她戒備地抓着身上的錦被,埋得更深了。
顧承霄失了耐心,索性連人帶被整個抱在懷裏,大步往外走去:“今日起,你搬到主殿的雪淩苑。”
雪淩苑?那不是攝政王的主殿別院嗎!
如今他與高尚書之女有了結親之意,她也與趙丞相有了婚約,孤男寡女住在一方殿內,難免引人聯想……
玉梨苑離主殿遠,可以很久都不用見到攝政王,可一旦住進雪淩苑,就意味着要日日見到他……
沈嘉儀不太情願,想要掙紮,卻無奈身子酸軟,竟然一絲力氣也無,只好喘着氣,輕輕地說:“玉梨苑挺好的……”
顧承霄自然瞧出了她的抗拒,掀起被角遮住她那顆毛茸茸的頭,催動內功飛速向主殿行去。
——
沈嘉儀就這麽住進了主殿的雪淩苑,日日被逼着喝藥,身子一天天地康複,臉色更是比從前紅潤了許多。
弄月跟随她進了雪淩苑,日日最重要的事,便是監督她喝那苦不堪言的湯藥,索性與那藥一起端來的還有一大碟各式各樣的蜜餞,倒也略微環節嘴裏的苦澀。
可是今日,易大夫的藥熬得久了些,弄月怕耽誤時辰,匆匆将藥端來時,忘記一起端蜜餞,她知沈嘉儀怕苦,抱歉道:“姑娘先喝藥,奴婢叫外面的小丫頭将蜜餞端來。”
“可我愛吃哪種蜜餞,只有你知道呀!”沈嘉儀眨眨亮晶晶的水眸,突然難伺候起來,“好弄月,快去幫我拿吧,等你拿來,我藥也喝完了!”
弄月看了眼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又看了看她真誠無害的臉,只好說了聲“好”,飛快出門尋蜜餞去了。
沈嘉儀等到弄月的背影徹底消失在了門外,嘴角彎了起來,連鞋都來不及穿飛快地下榻,端起那碗喝了不知多少回的湯藥,幾步上前,就将藥汁倒進窗前的花盆中。
她的傷寒早已好了,只不知為何易大夫還要時時為她號脈,逼着她喝下那一碗又一碗的苦藥。
要不是知道顧承霄并非那小肚雞腸之人,她還以為是他故意授意,要她日日飲苦藥折騰自己呢!
她倒藥倒得認真,卻未察覺一個玄色的身影,正靜靜站在門口看着他。
沈嘉儀倒掉了半碗藥,正要揉揉發酸的手腕,換個姿勢繼續,冷不丁餘光瞥見了那角玄色的衣袍,衣袍上還繡着四爪的龍紋。
她心中一慌,手中的藥碗立時就拿不穩了,只聽“咣當”一聲,藥碗合着剩下的藥汁一起掉在了地上,碎成了幾片。
“王爺——”沈嘉儀僵着一張小臉,微微泛紅,險些哭出來。
顧承霄神色莫辨,眼眸之中落了雪一般,一看她,她便覺背後寒沁沁的:“不肯喝藥?”
他上前一步靠近:“為了不喝藥,就支開弄月,将藥偷偷倒進花盆?你倒說說,你這是第幾回了?”
沈嘉儀見他靠近,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忙不疊地往後退。
顧承霄身上的氣勢太過攝人,她本就心虛,心慌意亂間,腳踩到了地上碎裂的瓷片,瓷片尖銳,破損的瓷角正紮在她柔嫩的腳心。
“唔……”沈嘉儀立時皺起眉心,一張嬌花似的臉露出痛苦之色。
顧承霄臉色微變,大步上前将她攔腰抱到了床榻上,從裙內抓出她受傷的那只小腳,腳心處已鮮血漫布,冷聲道:“活該!”
沈嘉儀一雙小手揪着錦被,眼圈便有些紅了,“就倒了這一次,我……我怕苦。”
“個子一丁點,主意比天大!”顧承霄握着她腳踝的手暗暗用力,另一手迅速去拔紮進肉裏的瓷片,“忍着些!”
小姑娘哽咽着,言語裏都是委屈:“我的傷寒早已好了,不用再喝苦藥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看面色沉冷的男人,“能不能不喝……唔……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