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香氣
六
蘇見深面頰冰涼,他一面用半濕的衣袖擦臉,一面從那衣袖間擡眼沖公子懷笑了笑,他雖沒有公子懷那副颠倒衆生的臉,可面容卻也瞧着賞心悅目,笑起來更有幾分俊朗。
“這雨可真大,若是再慢點,又得換身新衣裳了。”
大約是因着賢明大師的緣故,他的笑意中一直淺埋着難平之色,他自幼無父無母,跟在賢明身邊長大,一朝故去,往後就是再高興再快活,也再難像從前那般暢暢快快的笑了。
他偏着頭目光落在窗外,正想要解下濕了的衣裳,風雨從老舊的窗縫裏鑽進來,攜着春夜裏的微涼,涼意順着衣裳浸入肌骨,他情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哆嗦,“呵,還真有點冷了。”
“雨來的快,去的也快。”
淨瓶頭盆架上正搭着條白色臉帕,公子懷擡手遞了過去,“嗯,擦擦吧。”
“多謝。”蘇見深正要接過,卻想起來公子懷也已經淋了身子,他手懸在半空中沒接那臉帕,只是笑道:“二公子不擦擦臉嗎”
他手虛指着自己面頰示意,“你瞧,臉上全是雨珠。”
他邊說邊笑,将臉帕又遞過去,誰料公子懷忽彎下腰來,那張好看的臉,就那麽乍然的闖入他的眼眸裏,瞬間淹沒了整個眼眶。
蘇見深沒有任何防備,公子懷的舉動出乎了他的意料,以至于他有些沒反應過來,愣神的拿着臉帕,就這麽看着公子懷,看着他的眼睛變了,變彎了,有一股笑意盈了上來。
可是蘇見深再眨眼一瞧,他的眼睛卻仍只如尋常,好像那一瞬間的笑意,只是蘇見深愣神時的錯覺罷了。
他看到公子懷仍舊微彎着腰,面色平靜,聲音卻柔和的說:“傻愣着幹什麽,不是要給我擦嗎?”
蘇見深傻眼,“啊?”
公子懷忍不住嘴角輕揚,可也在一瞬間壓了下去,揚了揚下巴,平靜道:“雨珠快落脖頸裏了……”
蘇見深也不知怎麽的,下意識“哦哦”了兩聲,然後鬼使神差的,趕忙擡手替他擦臉。
公子懷任憑他動作,忍着笑意,一言不發。
蘇見深知道他面相好,那日在公子府踏入房門的那一眼,就是半沉在燈影裏的那張臉,都叫人一見難忘,更何況如今,是近在眉睫。
他到底是怎麽給公子懷擦臉,又是怎麽用那張洗得發白的臉帕伸進他的脖頸裏,将那一顆一顆雨珠擦拭幹淨的,他已經全然忘了。
只記得殘留在指尖公子懷如火般熾熱皮膚下的餘溫,還有溢滿眼眸裏那張獨一無二的臉。
他坐在桌旁,幾乎回不過神來。
他原本是再沒旁的心思的,可如今這般,心緒卻不寧了。
腦海裏冒出一個又一個的碎影,他想起那夜在公子府裏的燈影,在窄小紙傘下的香氣,還有方才那被指尖劃過的,帶着溫熱柔軟的唇。
他幾乎再不敢想其他,心慌的厲害,只能掩飾似的一個勁的擦臉。
“袖子原就是濕的,你便是擦出朵花來,臉也是擦不幹淨的。”
公子懷将那張臉帕遞給他,“若是不介意,便用這個先擦擦。”
那臉帕原就叫公子懷用過了,沾上了他身上的香氣,那溢滿鼻間的香氣,幾乎叫人暈眩,蘇見深已經是心慌意亂,萬不敢再拿他的東西的。
他心虛的不敢看公子懷,眼睛落在暈紅的帳幔上,用掌心胡亂的抹了一把臉,低眉道,“原,原來如此,我竟沒發覺,我說呢,這雨珠怎麽越擦越不幹淨,原是如此……我便不用那帕子了,我糙得很,這樣,你瞧,快的很。”
公子懷倒也沒多問,見他不肯用,便又搭在了淨瓶頭盆架上,“也好,左右那小二也該将水燒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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