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理論

蘇荞重新走到坑洞邊上,趴到之前的位置,朝那又窄又黑也就只能容得下一個人的坑底張望。

即便是上午,這個地方的光線也非常昏暗,又因為有肖祁峰的身體遮擋,她從上面根本看不清楚坑底的情況。

可坑底處小孩子的嗚咽聲卻越來越清晰。

聲音很低,悶悶的,斷斷續續,像是嘴巴被什麽東西給堵上了。

她的眼圈立馬又紅了,連忙對着下面大聲的喊:“小藍你別怕,有解放軍叔叔下去救你了!”

聽到她的聲音,那嗚咽聲頓時又大了幾分。

坑洞并沒有很深,肖祁峰很快就到了底。

他先将小姑娘手上的繩索解開,然後脫下上衣彎腰将小孩子連頭帶臉的裹住,最後一手夾着她,一手攀着石壁慢慢爬了上來。

在快到坑頂的時候,肖祁峰将被衣服包裹着的小孩兒遞了上去。

蘇荞連忙接住走到樹蔭處,剝開衣服露出頭臉,看出果然正是自己丢失了的妹妹蘇藍!

“小藍!”蘇荞再也控制不住,用力的将妹妹緊緊的抱住,哭出了聲。

這一幕她不知道在夢中見到了多少回。

她無數次的夢到自己将妹妹找到,把妹妹摟在懷裏,可惜最後都會醒來,然後發現那不過是一場幻夢。

而這一次,感覺是那麽真實。

她能夠感受到妹妹小小的一團在自己懷裏溫熱的觸感。她用力的抱着,将頭埋在妹妹的頭頂,連眼睛都不敢睜。

生怕這又是一場夢。

“姐,姐,我害怕!”

蘇藍一上午又驚又怕,在看到姐姐的那一刻,立時放聲大哭。

她死死的攥住蘇荞的衣服,抱着她,哭得渾身一抖一抖,小身子哆嗦成了一團。

肖祁峰從坑裏爬上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小姐倆抱成一團,哭成一團的樣子。

看着哭到眼睛鼻子都通紅,滿臉都是淚的蘇荞,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有點無法将她和之前看到的那個彪悍,利索還有點厲害的女孩兒聯系在一起。

他抿了抿唇,盯着小姐倆看了半天,只覺得這樣的蘇荞才是他印象中的樣子。

待哭聲漸停,兩個人發洩的差不多了,肖祁峰走過去扶了一把還坐在地上的蘇荞:“起來吧,小藍的腿上有幾處擦傷,得回去處理一下。”

“哦哦。”蘇荞這才想起旁邊還有人。

她連忙擦幹臉上的淚,解開包裹在妹妹身上的軍裝遞回去,然後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雖然現在只是五月,可天已經有點熱了。

蘇藍只穿了單褲單褂。

還沒有來得及去看妹妹的腿,蘇荞先看到了她手腕處的勒痕,還有腰上系着的那根麻繩。

麻繩的一頭有用刀切斷的新痕,而纏在蘇藍腰上的那一截則已經磨的很光滑。

一看就是被經常使用的。

蘇荞的眼睛又有一瞬間的模糊。

她用力的眨了眨眼,撩開妹妹身上的小褂,然後就看到她肚子和腰上都有被勒的發青的痕跡。

“小藍,這是怎麽弄的?”

蘇荞一只手輕輕的撫過那些青痕,另外一只拿着麻繩的手握得死緊。可為了怕吓着妹妹,語氣卻極為溫和。

“小壯哥捆我,我不去,他就使勁兒拽,使勁兒拽……”蘇藍抽抽噎噎的回答。

一邊說,一邊還用手比劃着。

她雖然年齡不大,卻将李壯那不耐煩的表情學得十足像,看得蘇荞将牙齒咬得咯咯響!

蘇藍的褲子被石壁刮了一個大口子,從那口子處能夠看到膝蓋的位置有很大一塊兒擦傷。

好在雖然面積大,傷口卻并沒有很深,這讓蘇荞總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心。

她這才又想起了旁邊站着的肖祁峰。

蘇荞轉身感激的看着他:“謝謝你……”

“肖祁峰。”

不等她将話說完,肖祁峰就先開了口:“別再叫解放軍同志了,你這樣讓我很想回答:為人民服務!”

一句話說地蘇荞愣怔了一下,然後終于沒忍住笑了起來。

“謝謝你,肖祁峰同志。”她伸出手,望着他真誠的說。

可肖祁峰顯然對于她這樣的示好并不滿意。

他沒有伸手與蘇荞回握,而是彎下腰抱起了蘇藍。

再直起身子時終于不甘心的問了一句:“你就真的一點都不記得我了?”

蘇荞的眼底閃過一絲驚訝。

她收回手,将面前的男人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

她很想搖搖頭,可那人期待的眼神兒卻讓她沒好意思這麽做。

望着被他抱在懷裏的妹妹,蘇荞遲疑了一下,說:“有點……眼熟?”

肖祁峰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将頭側向了一邊。

他擡眼看了看頭頂的烈陽,忽然輕笑了一聲,随即主動改變了話題:“早點下山吧,天太熱了。”

蘇荞很有幾分尴尬。

她有意想多問兩句,可肖祁峰顯然已經不想再繼續說這個了。她試探了幾次,他都将話題岔開。

兩個人一起往山下走,因為嫌棄她走得慢,肖祁峰抱着蘇藍,蘇荞緊随其後。

因為心思都在妹妹身上,蘇荞也沒注意其他,直到走到一個陡坡,需要從一塊兒大石頭往下跳的時候,她才發現了異樣。

“你的腿怎麽了?”她望着男人微微有些跛的右腿問道。

“之前受了點傷,骨頭剛剛長好。”肖祁峰輕描淡寫的回答。

蘇荞這才想起堂姐蘇小娜曾經說過的話。

她說這個男人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在戰鬥時腿部受傷,傷勢嚴重造成了殘疾。

所以——他雖然沒有瘸,可腿是真的受過傷的!

可這人卻在剛才跳下了幾米深的坑洞,将妹妹抱上來不說,還抱了她一路。

蘇荞的心底頓時湧上了一股強烈的愧疚和不安。

蘇荞的愧疚不安肖祁峰都看在了眼裏。

只是那些感謝的話他實在不愛聽。

“你看着小藍,等我下去你遞給我。”在蘇荞沒開口之前他率先說道。

“我先下去吧,你的腿……”

“還沒瘸呢。”

“……”

當他們兩個人抱着小藍走到山下的時候,還沒走進小院,就先看到了院子裏站了一群人。

人群裏有蘇三妹和她兒子李壯,還有村支書金貴有和她們的大伯蘇長福。

看到他們仨,蘇三妹第一個迎了出來。

“小藍找到了?她跑哪兒玩去了?哎呀,這小孩兒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好好在家待着呗,到處亂跑。看把大人們給吓得!你姑父,還有村裏其他人現在還都在到處找她呢!”

她說着,伸手就要從蘇荞的懷裏去接蘇藍。

可蘇藍則緊緊的摟住姐姐的脖子,死活都不肯撒手。

蘇荞往旁邊側了側,避開了蘇三妹伸過來的手,望向她的眼神裏多了一抹嘲諷。

這是在幹嘛?睜着眼說瞎話,推卸責任?

她這是在當所有人都瞎!

蘇荞沒有理會,繞過她徑直朝村支書金貴有走了過去。

“金伯,小藍被拐子藏到後山的一個石坑裏了,還把手捆住,堵上了嘴。是肖同志發現的,還下到坑底把她給抱了上來。那坑有四五米深,要不是肖同志,我可能到現在都還找不到妹妹。”

說到這兒,她轉頭看向蘇三妹:“小姑,你剛才說的話我沒聽懂,你不會是想說小藍自己跑到山上,然後把自己捆住堵上嘴跳到坑裏去的吧?”

一句話怼得蘇三妹頓時啞了聲。

後山危險,別說小孩兒了,就是大人輕易也沒人上去。三歲的蘇藍怎麽可能爬得到那麽高?

不用說肯定是被人給抱上去的。

聽了蘇荞的話,金貴有也忍不住側頭瞥了蘇三妹一眼,那眼神淩厲得很。

看得她心裏一慌,直接躲在了大哥蘇長福的身後。

可即便如此,還不忘辯白:“那也不能說是拐子給拐走的啊?沒準兒誰跟她玩兒呢?咱都在村裏住這些年了,誰聽說啥時候來過拐子?小荞你可別胡說吓唬人!”

“姑,那你說說是誰跟她玩的?咱村裏誰敢開這種玩笑?還有,我還想問問小藍身上這繩子是咋回事?也是她自己系上的?”

蘇荞說着将妹妹放到了地上,衆人這才看到小姑娘除了身上手上的傷痕,腰上還纏着一截被割斷的一指粗的麻繩。

村支書金貴有的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了起來。

他親自上前,彎下腰拿起繩子細看。

蘇荞二話不說走到樹底下,撿起之前丢在那兒的另外一截遞了過去。

同時掀開了妹妹衣服下擺,指着上面的青痕說:“之前李壯親口對我說,平時家裏沒人的時候,小藍都是被我姑他們給綁在樹上的。

金伯,小藍只有三歲,她一個人在家,就算是沒遇到人販子,要是有其他危險呢?要真出點啥事誰負責!”

在掀起妹妹衣服的時候,蘇荞就濕了眼睛。

說到這兒,她更是一下子想到了上輩子,想起了那個永遠找不回的小妹。

頓時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怒意染紅了她的雙頰!

她上前一步,走到了蘇三妹的跟前,盯着她的眼睛逼問道:“姑,當初要養小藍的時候,你是怎麽給我打包票的?你拍着胸脯對我承諾會對小藍好,對她比對親兒子還好。這就是你的好法?李壯小時候你也是把他當狗一樣捆樹上的?!”

她的目光咄咄,語氣雖然談不上兇狠,可也淩厲逼人。

渾身上下更是散發着讓人不敢小觑的氣勢。

雖然是長輩,可面對着蘇荞的追問,蘇三妹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根本不敢與她對視,目光開始游移。

那模樣看在別人眼裏,不用說就帶出了心虛。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