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退婚

蘇荞他們姐弟四個雖然父母雙亡,可并不是無家可歸,需要投親靠友吃白飯的小可憐。

他們的父親蘇長和是建築工人,當初是為了救來視察的大領導因公犧牲的。

為此還被授予了見義勇為英雄的稱號。

而他們姐弟四個則享受烈士遺孤的待遇,由縣裏出資,每人每月有十塊錢的定期撫恤金。①

十塊錢在這時候的農村,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所以,當初縣裏負責做優撫工作的人員來村裏了解情況的時候,根本不用多說,蘇長福和蘇三妹就争着搶着提出了要收養他們……

而此時,看着蘇藍身上的傷痕,還有那綁在孩子身上的麻繩,在場的衆人雖然沒有出聲,可看向蘇三妹母子的眼神全都帶出了鄙夷。

即便是她的長兄蘇長福,在看到蘇藍身上那勒出來的青痕後也氣得重重哼了一聲,一把将蘇三妹甩到了一邊!

看到大家這樣,蘇三妹慌了。

她忽然轉頭,一把拉過身邊的李壯,用力的朝他後背拍了一巴掌!

“我打死你,讓你在家裏看好妹妹,你就是這麽看的?”

這一巴掌蘇三妹用了力氣,将沒有防備的李壯打的嗷了一嗓子,一下子竄出了好遠。

蘇三妹偷瞄了蘇荞一眼,那眼神分明是在等着她勸阻,可蘇荞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仿佛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

為了那一個月十塊錢,就算是做面子活兒,蘇三妹也得給衆人一個交代。

她只得咬着牙又追上去,照着兒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捶!

“我讓你出去玩!我讓你不着家!你就是這麽幫我看小藍的?咋這麽不懂事?!”

這話也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

但衆目睽睽之下,蘇三妹也不敢作假,打下去的巴掌用了真力,直打得李壯又蹦又跳,露在外面的皮膚快速的浮起了巴掌印,在院子裏邊跑邊嗷嗷大叫。

看着母子倆打成了一團,衆人忍不住都朝蘇荞看了過去。

只見她拉着妹妹站在院子中間,眉眼清淡,靜靜的望着這一切。

不出聲阻攔,可神情中也沒有帶出什麽幸災樂禍的表情。

只是渾身上下仿佛籠罩着一種莫名的悲哀,直看得人心裏說不來的難受。

蘇荞望着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李壯,眼前閃過的是當年三兄弟間那一場慘烈的争鬥。

她緊緊的握住妹妹的手,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夠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直到現在,蘇荞還有一絲恍惚,有點不敢相信曾經的那些災難竟然如此輕易就化解了。

這是不是就意味着——

從此後,那些噩夢都将遠離,她和弟弟妹妹再也不會分開?!

想到這兒,蘇荞的眼中終于現出了一些神采。

她彎腰抱起妹妹,對蘇三妹母子的鬼哭狼嚎視而不見,再次看向金貴有,說:“金伯,我想把小藍接回去自己養。”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的人全都一震。

蘇三妹舉在半空的手頓時停住了,不敢相信的轉過頭看向她,質問道:“你說啥?不行!”

蘇荞像是根本沒有聽見一般,繼續說道:“金伯,不僅是小藍,我準備把小蔚和小芃也接回家,以後我們姐弟四個自己過。”

這話一出口,之前在旁邊冷眼旁觀,沒出一聲的蘇長福也不樂意了。

“小荞,你胡說個啥!你才多大,能帶得了他們仨?而且你不是還在上學嘛,你咋照顧?不行,我不同意!”

蘇荞朝他露出了一個譏諷的微笑。

語氣平靜的問:“上學?你和大伯娘不是已經不準備讓我再上了嗎?不然為啥明知道我馬上要預考了,這時候用小芃病重把我騙回來?”

說到這裏,她搖了搖頭,嘆道:“剩下的話我也不想說了,大伯,你讓人把小武哥的東西從我家裏拿走,把房子騰出來吧。今天我就和弟妹一起搬回去,以後的日子我們自己過!”

蘇荞的話讓周圍的人頓時全都炸了!

這話啥意思?雖然蘇荞沒有明說,可誰都聽得出來,她這是要和她伯還有她姑兩家徹底決裂了!

蘇荞在村子裏一向口碑很好,文文靜靜的不說,還是他們小金村唯一一個考到縣中的高材生,據說還很有希望考上大學。

這樣的學生,在馬上要高考的時候,忽然選擇不上了?!

這得是背後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想想她剛才說的話——是被以弟弟病重為理由騙回來的,再看看她手腕,脖子處遮掩不住的青紫……

衆人望向蘇長福和蘇三妹的眼神頓時全都不對勁了。

蘇家姐弟四個雖然是孤兒,可他們是烈士遺孤!

在村裏任誰都是要高看一眼的。

“之前我聽我媳婦說,小荞早上在家門口喊叫,說她大伯賣侄女……說的是不是就是這事兒啊?王蘭香不是說給小荞找了一個好人家,已經訂婚了。難道小荞根本沒同意?”

不知道是誰忽然插了一句。

院子裏頓時再次響起了一片嗡嗡的嘀咕聲。

蘇家給侄女訂親的事兒村裏的人都知道,王蘭香老早就嚷嚷的家喻戶曉。

她見人都說給蘇荞訂了一門好親事,對方條件很優越。

說得大家夥暗地裏都在贊嘆,覺得這家人為人厚道,沒有虧待了兄弟的孩子。

可現在聽蘇荞話裏話外的意思,這門親事居然是瞞着她訂下來的?

“到底咋回事?”金貴有的表情變得嚴肅無比,他轉頭看向蘇長福:“小荞說的是啥意思,你們兩口子背地裏做了啥?!”

蘇長福沒有想到蘇荞會當着這麽多人面指責他,這讓他無比憤怒!

他一向認為自己對兄弟家的這幾個孩子很不錯,不比對自家孩子差。沒少了他們吃喝不說,自家娃該有的也從來沒有缺過他們。

即便是蘇荞的這個婚事,他有一點私心在裏頭,可給她選的人也不是拿不出手。沒想到這個侄女如此狼心狗肺,一點看不出大人對她的好!

蘇長福被村支書這麽當衆質問,氣得呼哧呼哧,半天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才憋出了一句:“我做了啥?我能做啥!”

他擡眼,恰好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靠門口位置,仿佛透明人一般沒有介入之前紛争的肖祁峰,頓時就像是找到了證明。

他立刻走過去,一把拉住肖祁峰将他拉到了衆人跟前。

“這就是我給小荞定的對象!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人品,這長相,哪點配不上她!我這個做大伯的怎麽就虧了她了?!”

衆人剛才就看到肖祁峰了。

之前蘇荞還專門提到了蘇藍就是這位解放軍同志給救回來的。

大家雖然好奇,可這種場合也不好多問,很多人就以為他是蘇家的什麽親戚,正好碰到了這種事,然後就跟過來幫忙了。

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就是蘇長福兩口子給蘇荞找的男人!

聽了他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肖祁峰的身上。

打量了一番後,大家都不得不承認蘇長福說的沒錯,這小夥子長得排排場場不說,還是個穿四個兜的,一看就是個軍官。

和蘇荞站在一起,兩個人也般配得很。

大家看看肖祁峰,又看看蘇荞,面上的表情就變得複雜了起來。

心裏全都忍不住的想,選了這樣的人……蘇長福也說不上是把侄女往火堆裏推吧?

在和肖祁峰見面之前,蘇荞對這樁婚事那是打心眼兒裏抵觸。

可和他接觸了一番後,雖然對于大伯,大伯娘想利用她婚事撈好處的想法依然憎惡,可讓她因此用诋毀這個人來證明自己的處境有多可憐,她也不願意。

所以在剛才和大伯對峙的時候,她并沒有提訂婚這件事。

可她忘了,在肖祁峰來之前她已經将這件事喊得路人皆知了。

這會兒,看還是将人家肖同志給牽扯了進來,蘇荞只覺得抱歉得很。

她忙要開口解釋,肖祁峰卻在這時朝她投過去了一個安撫的眼神。

然後很自然的沖衆人說道:“這件事還是由我來解釋吧。”

肖祁峰說着,大步走到了院子正中。

他先用不卑不亢的語氣介紹了一下自己,然後說:“這件事我有責任。之前因為我受傷在醫院住了三個月,我娘以為我的腿廢了,再也不能正常走路,所以就着急忙慌的想給我定門親。

她是怕我忽然殘廢,心理落差大,轉業後會拐不過來這個彎兒,心裏難受,想讓我有件歡喜的事兒。”

說到這裏,他下意識的看了蘇荞一眼。

那眼神裏有暗暗的光,直看得蘇荞本能的避開了他的視線。

看到她這個樣子,肖祁峰眸光微黯。

他頓了頓又繼續往下說:“這事兒确實是我娘自作主張,事先也沒有跟我商量,但她也是急了。

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娘和蘇荞的母親,我秋月姨是好姊妹,以前來往很多。在聽說蘇荞大伯家準備用她給二兒子換親之後,我娘就受不了了。

她怕蘇荞受委屈,又正好想給我找媳婦兒,幹脆就順勢找到蘇叔家裏,把我們倆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不過主要責任還是在我,怪我回來晚了,溝通不力。讓老人為我擔心不說,還害得蘇荞因此耽誤了學業。這裏我先向蘇荞說一聲對不住。”

蘇荞整個人都傻了。

她不知道在此之前居然還有換親這回事!

看肖祁峰望向自己,蘇荞只下意識的擺了擺手,木木的說:“不用,這不是你的錯。”

腦子裏還亂成一片。

肖祁峰看了看她,然後轉頭望向了蘇長福,說:“叔,我是今天早上才從部隊醫院回來的,知道這件事後就趕緊過來了。我來就是想和叔嬸兒說一聲對不起,這個訂婚不能作數。

不是我對蘇荞有任何意見,而是我們的情況都不允許。一來她年齡不夠,再來我之前不知道這件事,也沒有提前和組織彙報,得到允許。

這種情況下訂婚,對我們雙方來說都不合适。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但現在這個訂婚必須得取消。”

肖祁峰不卑不亢,幾句話就将事情交待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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