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紀檸淚眼汪汪地仰着頭,像只被主人欺負哭了的小狗,十分落魄捂着頭一小只站在南方夏末夕陽的斑點中。
徐聽眠的表情近乎惡毒,似乎“滾開”兩個字下一秒就會從他嘴裏呼之欲出。紀檸眼睛瞟了一下他身後的木門,看看門牌有沒有被自己給撞壞了啊……
“對不起鴨,我不是故意的,風吹過來那會兒,我是想把你的門給關上的……”
徐聽眠身子一側,不着痕跡從紀檸右手邊空隙穿過,
頭也不回朝着洗手間方向走去。
紀檸眼皮往下耷拉,心裏有些小難受,看着男人消失在橙紅色夕陽下走廊中的背影。
原來,都已經過去十年了。
周曉鵬幫紀檸将她的飯卡學生證之類的物品全部給帶領了過來,本來就在研究生院,周曉鵬是研究生院組織部的副部長。
上午紀檸吃了他四十三塊錢,晚上紀檸說什麽也要給他請回來。
S大的灌湯包在整個S市都是出了名的存在,紀檸上午來的時候,灌湯包店沒開門,下午他倆排了好長時間的隊,才買到兩份熱騰騰的小湯包。
湯包/皮/薄肉多,汁水用筷子插一下就從白白的皮兒裏冒出來。紀檸吃一盒湯包肯定是不夠的,她又去點了碗三鮮米線。
周曉鵬咬着湯包吐槽紀檸真的是太能吃了太能吃了,中午吃了那麽多晚上居然還能吃一碗大分的米線,要知道學校食堂給的量向來充足,生怕學生吃不飽。
紀檸攪弄着手裏的紅豆酸奶,把上面厚厚一層紅豆醬給拌入白皙的酸奶中,酸奶成了酒紅色,被她用小勺子舀着塞入嘴裏。
“你從大一開始,就已經吐槽我的飯量大,這已經是第八年了。”紀檸幽幽道。
周曉鵬:“……”
鴕鳥胃的小姑娘吃完酸奶,才磨磨唧唧抱過來已經不燙的米線,一口灌湯包一口米線地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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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曉鵬:“所以說,你的辦公室也在316?”
小鴕鳥點了點頭。
周曉鵬同情道,“315跟316就隔了一面牆,徐教授要是想監視你在不在辦公室,出門右拐就能看得到。
紀檸:“我知道啊……”
周曉鵬:“所以我還是很好奇,當初你倆怎麽分的手啊?感覺徐教授的确對你……反正下午站在樓梯口上看你的眼神,嗯、很兇神惡煞。”
“兇神惡煞”其實真的已經是很溫柔的形容詞了。
紀檸想了想下午徐聽眠對她的極度厭惡的語态神色,心底悄悄流出一道酸楚。她悶聲吃了一大口西紅柿,才将那些難受給壓了下去。
“你打聽那麽多幹嘛!”
“我當年都沒打聽你和你大二那個女朋友最後怎麽分的手……”
周曉鵬:“……”
兩人挺沉悶地吃完了這頓飯,走出食堂時,紀檸又去買了一大杯紅豆奶茶,周曉鵬已經不想再去吐槽他這個好朋友為什麽那麽能吃,S市的夜晚也不涼快,紀檸喝着奶茶跟周曉鵬悠逛悠逛走在校園裏,
實在是太熱了,她随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展開扇風。
“那是什麽?”周曉鵬看到紙面上“基因”兩個字,忍不住問她。
紀檸把紙一翻,兩眼打量了一圈,才發現自己居然把徐聽眠給她打印的培養計劃給用來扇風了。
“沒什麽。”紀檸呼哧呼哧扇着風,一想起徐聽眠給她打印東西時那張欠揍的臉,就恨不得把這張紙給扇出兩個洞,
“我的導師給我打印的計劃培養,讓我千萬不要漏了哪門課。”
周曉鵬:“……”
“徐教授可真貼心哦!”
紀檸:“……”
周曉鵬:“要我幫你選好嘛?別再到時候你真的少選了幾門,咱學院一般都要求第一學期把所有選修課都給選完的。”
紀檸想了想,緩慢點了一下頭,
“也行,反正你都選過了。大學那會兒我就少選了一門軍事理論課,結果到畢業那會兒算學分發現少了一門,還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差點兒教資都沒拿到手。”
周曉鵬愉快地接了紀檸給他的教務處賬號和密碼,兩人走到學校南門口對面的海運公寓,周曉鵬陪着紀檸去買了些面包蛋糕,把人送到樓下,
“那爸爸就不上去了。”
紀檸提着塑料袋,情緒還是有點兒低落,有氣無力點着腦袋,
“嗯,那你路上慢點兒。”
周曉鵬捶了她腦袋瓜子一拳,
“打起精神來,沒精神怎麽去對抗前男友!”
紀檸捂着腦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嗯嗯嗯嗯……”
第二天周日,本科生新生報到。紀檸又去學校研究生辦對交了一些必要的手續文件,确定檔案的轉接。
下午便沒什麽事,她不想看文獻,早就沒了那種去一個新地方就要好好表現的積極态度。中午吃完飯,坐在自己收拾好的小公寓木桌前,邊啃水果撈裏的大芒果邊翻着手機,看到有幾個也在S市其它大學讀書的學生,給她發過來“老師我們好想您什麽時候一起出去聚一聚啊”的信息。
紀檸随手回了個“好的鴨”的小貓咪表情包,又補充上一句“但是這兩天我有些忙,忙過這陣子老師請你們來S大吃食堂怎麽樣?”
大熱天的,她可沒心思出去梭梭,再說晚上還約了人。紀檸很快收到了學生的回複,字裏行間都是開心,同意地點頭,
“那好呀老師,S大欸!我們做夢都想去那兒吃吃他們有名的食堂!”
紀檸笑了笑,心裏卻不免泛出一絲悵然。這些今年上大三的學生,正是她大學剛畢業那年帶的第一批孩子,
比她沒小幾歲,在實驗後面的普通班,有些很努力天賦卻不太高的小孩碰上何同那種不管事的班主任,又攤上她這種啥都不會的生物老師,
就覺得、挺對不起他們的……
手機突然又“嗡”地響了一聲,紀檸看到微信有新的信息傳入,退出和學生的對話,翻開第二欄的紅點。
是她晚上約的要見面的人。
紀檸點入對話框,烈焰紅唇吻煙的頭像下,一排整齊的文字映入視線中。
趙文文:【晚上幾點見?我給你聯系的場子門面很大,規格也很正經,所以那裏的部門經理要先見你一面。】
紀檸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打着,
【六點?五年不見,不得先來一輪?】
趙文文:【歐克!不過你今晚上班嘛?上班的話來一輪合适?】
紀檸:【不上,我明天研究生開學,晚上不能在外面過夜。下周五周六再去。】
趙文文:【行吧,那今晚我也不上了。吃什麽?還是自助?】
紀檸:【那邊自助多?】
趙文文:【跟C市不太一樣,都是烤肉之類的,慶夏大酒店裏面就有商務類的自助,不過就是有點兒貴,158一位。怎樣,要去酒店自助還是烤肉?】
紀檸想了一下,回複道,
【158就158,我這幾年代課也攢了些錢,吃得起。那邊環境應該可以,洗手間什麽的肯定比商場裏的自助烤肉強。】
趙文文:【好!那五點四十五左右,我在西林站2號出站口等你。】
紀檸給她發過去一個“Yes”的表情包。
退出跟趙文文的對話框,紀檸特地看了眼時間,剛好四點。S市的地圖紀檸早已經研究熟了,怎麽去坐地鐵哪個站坐地鐵可以有座位,她都統統牢記于心。算了一下現在往三號線的終點站走,大約二十幾分鐘就能坐上地鐵,從大學城到西鄰站五十分鐘左右,再磨叽磨叽,
六點到,剛剛好。
紀檸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脫掉白色的睡裙,小細腰完美地伸展在拉了窗簾朦胧橙色的光線下。她打開衣櫃,翻了幾下,找出一身松松垮垮過膝的黑色海軍風連衣裙,
幾下穿好,寬大的衣服,除了肩膀垂落的布料還能勾勒出一點兒纖細的肩寬,露出的小腿還能看得出女孩瘦削的身材,
其餘的地方,都被遮的什麽都看不到。
紀檸對着鏡子刷刷牙,又洗了把臉,趙文文是她大學時候認識的一個好朋友,不是同一個大學也不是老鄉,但是每個周末基本上都會蹲在一起到處吃。
所以什麽都不用準備,本來紀檸上班上的,也都對化妝失去了興趣。
外面依舊很熱,紀檸背着紅書包,耷拉耷拉走到大學城的終點站,終點站上車就是好,不用搶座位,挂着耳機靠在扶手上睡一覺,目的地就到了。
地鐵上的冷風吹的很足,紀檸一上車就倒頭睡,還特地給手機調了鬧鈴,四十分鐘後叫她,外面風景她半分看的心情都沒有,這兩三天發生的亂七八糟的事情讓她有些疲倦。
“四季——”
趙文文站在西鄰站的2號出站口最前面綠化樹旁,背着個大包,對她揮手。
紀檸好久沒見到趙文文了,算起來也得有五年。兩人一見面,完全沒有舊友重逢那般欣悅,趙文文打量了幾眼紀檸,脫口而出,
“你真的越來越漂亮了啊!”
紀檸撓撓腦袋,回她“你也好看啊”,然後低頭拿出手機,點開美團問趙文文,
“慶夏的自助,有美團券嘛?”
趙文文和她一起往酒店走,邊走邊說,
“有,便宜十五塊錢。”
紀檸:“有就行。”
慶夏是五星級酒店,裏面的晚餐自助當然建設的相當豪華。紀檸和趙文文分別給前臺出示了她們團的美團券,白衣黑裙的小姐姐微笑着帶她們進入就餐區。
紀檸放下包,就迫不及待去拿了一大盤水果沙拉,這邊晚上六點剛開餐,并沒有什麽人,她坐下吃着沙拉,看到趙文文用盛啤酒的廣口大杯子接了一大桶可樂,放在桌面上。
“我已經……大概七八年沒喝過可樂了。”紀檸迅速解決着手裏的沙拉,邊吃邊說道。
趙文文坐下,拿着包子配可樂喝,“你都快養生了!我每次看你在群裏發的紅豆薏米茶菊花茶,都想着你是不是應該戒了!”
紀檸哂笑,叉子插在冰鎮過後的西瓜,汁水瞬間從沙瓤中爆出,
流了一盤子。
紀檸将吃空了的盤子端着,站起身,對趙文文道,
“你看我這樣,像是能戒了的麽?”
她先把手中的盤子遞給收餐的服務員小姐姐,小姐姐有些吃驚,大概是沒想到居然有客人會主動收盤。紀檸随即轉到主菜區,拿了一大堆泡芙蛋糕,還有很多紅燒肉香酥雞腿之類的,
滿滿一大盤。
回來時,趙文文盤子中的包子差不多見底,又添了些紅燒肉。趙文文一口一個紅燒肉,跟紀檸開心道,
“這家紅燒肉真是絕了真是絕了絕了!又肥又甜!”
兩人默默吃了一會兒,紀檸去了趟廁所,回來後又重新順了一大盤水果沙拉,跟剛進來時拿的一模一樣,加滿了酸奶。
她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搖着手中的冰牛奶,終于開口問起今晚的正事,
“慶夏這邊……一晚上是多少錢?”
趙文文:“晚上九點到第二天淩晨三點,六個小時,一共一千二百塊。”
紀檸:“曲子他們酒店給提供?”
趙文文:“這個我不是很清楚,我也不懂鋼琴,反正你得彈滿六個小時。”
紀檸想了一下,随即又問道,
“衣服什麽的呢?要穿自己的,還是酒店給提供?”
趙文文道,
“那個男經理說酒店給提供吧……我也沒聽得懂他具體什麽意思,欸我來這邊三年了,方言還是有些困難。要不等會兒你自己過去問,你們老家的方言不跟這邊有些像?”
紀檸笑了一下,搖搖頭。
垂眸吃完手裏的沙拉,沒再繼續過去拿東西。而是反轉着精致的刀叉,再次開口輕聲問道,
“那要是……晚上三點啊,我肯定是回不了大學城了。附近有便宜點兒的賓館吧?”
趙文文:“肯定有啊,兩人間一晚上五十塊。”
“只不過太晚了可能會找不到,那邊一兩點下班的妹子多,都搶先定滿了。”
紀檸:“這樣啊……”
趙文文:“沒事,要不你跟我睡,我在這邊酒店有個長期房間,大床睡三個人都沒問題,第二天早上還可以去吃自助!”
說着,趙文文推過來一張“慶夏”的酒店總統套房長期VIP房卡。
紀檸看着那張房卡,一愣,但很快又恢複過來,笑着打趣她,
“喲,趙老板,啥時候的事兒啊?幾年了?”
趙文文抓了把頭發,
“18年剛來那會兒認識的,搞IT的……”
紀檸:“結婚了?”
趙文文猛地搖頭,“我可是有底線的,不做第三者!”
紀檸:“那也得小心點兒。”
趙文文鮮紅小嘴一抿,聲音低了下去,
“我覺得……他對我挺好。”
紀檸嘲弄地笑了一下,“那種地方認識的人……又能有幾個是真心的。不過自助早點還是很不錯,雙人份嘛?住我不跟你住,我自己去找個賓館睡,早飯我倒是可以跟你去來一發。”
她饒有興趣拿起那張房卡,放在桌面前,反反複複打量。
落地玻璃窗外,燈紅酒綠渲染了這座矗立在水上的城市。
趙文文帶着紀檸去了慶夏國際大酒店地下負二樓,經理一聽說是來彈鋼琴的,笑臉相迎,
“哎呀呀,文文你可太厲害了,真的能給找來一個——哇,這麽漂亮可愛的仙女來彈鋼琴?”
紀檸笑笑,跟胖嘟嘟的男人握了一下手,自我介紹道,
“你好,我叫‘四季’。”
胖男人讓紀檸坐,倒水間,又把紀檸從上到下給打量了一個圈,眼中毫不掩飾的欲望快要溢出眶,
“四季小姐長得這麽、大氣端莊,身材又這麽好……除了彈鋼琴外,不考慮其它工作嘛?”
紀檸擺擺手拒絕了茶水,點頭道,
“嗯,我只彈鋼琴。”
胖男人略有些失望,趙文文翹着二郎腿,手指間夾了根煙,叼在嘴角問他有沒有火。
“給。”胖男人順便給了紀檸一只女士煙,紀檸搖搖頭,說自己不會抽煙。
“好吧。”胖男人重新坐下,眼睛中的欲望減淡不少,說話也官方了很多,拿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合同,推到紀檸面前,
“那我們就公事公辦,只彈鋼琴。”
紀檸低頭看着那十分不歸正的合同,往下翻,看看有沒有什麽霸王條款。
胖男人抽着煙,繼續道,
“每小時兩百塊,服裝酒店提供,押金三百,這些都寫的明明白白。”
“因為平常日這邊沒什麽人,文文說你又是學生,所以不強求平常日也過來彈,周五周六兩天,每天晚上九點開始,到第二天淩晨三點。”
“這個文文跟我說了。”紀檸看到合同最後一行,并沒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大概是這種地方也不缺錢,不會去抵賴一個彈鋼琴助興的小姑娘。
煙霧缭繞,紀檸确定沒什麽問題,拔開筆蓋簽了字,
嗓子一陣不舒服,捂着嘴重重咳了幾聲。
胖男人有些驚訝地看着紀檸,趙文文吐出一口眼圈,笑道,
“行了安哥,她真的沒做過,以前真的是個本本分分彈鋼琴的小妹。”
“哦哦……哦!”
胖男人看紀檸咳嗽時趴在桌子上起伏的肩膀,
莫名想到了被摧殘的小白花。
紀檸跟趙文文在2號地鐵口道了別,臨走前趙文文還塞給她一大包羅福星的歐包,告訴她這都是她對象給她買的,特別貴,
“也特別好吃!”
“謝謝。”紀檸收了歐包,轉身就往地鐵口狂奔而去,晚上最後一班地鐵是十點半,現在已經十點二十五分。
“下個周五見啊——”
“嗯嗯!快走吧!”
地鐵站內潮濕且悶熱,紀檸摸着圓滾滾的肚子,又去自動販售機買了瓶冰鎮的阿薩姆奶茶。
奶茶絲滑甜膩,紀檸對奶茶類的真的不挑剔,多麽便宜都能喝得下去,反正都是差不多的東西。
刷了票等地鐵的功夫,她翻開手機,看看一晚上沒看的消息。家庭群裏父親給她發了個“晚安”小貓,紀檸吸了下鼻子,
也趕緊給爸爸發過去“晚安”兩個字,并特地又發了個“我剛剛在洗澡,已經上床啦~”
父親秒回,“別熬夜,早點兒睡!”
紀檸:“嗯嗯。”
退出微信,紀檸長輸了口氣,站在地鐵口貼着站名的柱子旁,眼睛有些發酸。
她仰起頭,努力讓自己不要哭出來。
地鐵照射着黃色燈光,從黑暗的洞口按着鳴笛呼嘯而來,紀檸拍拍臉,直起腰準備上車,
叮——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再次震動。
聲音和微信的不太一樣,紀檸上了車,最後一班地鐵,二號線依舊擁擠,
都是下班回家的打工人。
紀檸找了個角落靠着,随地鐵啓動,她再次掏出手機打開,
發現是Q/Q消息。
這麽晚了,還有誰能給我發Q/Q???
紀檸疑惑地戳了兩下屏幕解鎖,
Q/Q切換,
對話框瞬間彈出,
系統自帶頭像裏的紫色頭發的劣質畫面男子,在藍色的邊框下笑得很詭異地注視着她。
徐聽眠:“群裏重新傳了一份55號往後的外文文獻包。”
“明天帶着23號文獻和78號文獻,上午第三節 課是我的,在課上我會以這兩篇綜述介紹的蛋白質組學研究背景為着重點講。”
紀檸:“……”
???
他這是群發嗎?
紀檸昨天離開後,就被徐聽眠單方面用這個正經的小號加了好友,加完後紀檸還特地跑回徐聽眠以前的大號看看,看到他依舊更新了大號的動态。
閑的……
紀檸随手給回了個“收到”,領導發話,多晚也都要回複。
界面突然黑屏——
紅色綠色的電話小圓圈一下子躍入黑屏下端。
紀檸一愣,手指上方赫然醒目列着幾個白字——
【徐聽眠邀請您進入語音通話。】
紀檸:“……”
艹!大晚上的!大哥你打什麽電話嘛!
紀檸想了半天到底要不要接,畢竟已經接近十一點,這個時間要是擱在平常,那都是已經洗乖乖擦幹幹關了燈窩在被窩裏睡覺的點兒……
況且紀檸有裸/睡的習慣!
大晚上接前男友的語音通話,着實有些……不符合前女友的身份吧!!!
紀檸想給挂了,萬一再是徐聽眠懷中的某個小女朋友查崗亂摁的。想到這個層面,紀檸瞬間感覺到胸口悶,她貼着地鐵的牆面蹲在了地上,抱着膝蓋把拇指在綠色紅色鍵上來回移動。
徐聽眠像是不知疲倦般,根本沒有挂了的意思。
兩人耗到了一站走完。
旁邊一大哥有些看不下去,紀檸捧着叮鈴叮鈴的手機已經走了一路,他彎下腰面帶疲倦地問,
“小姑娘啊,你是不是身體哪兒不舒服?我看你手機響了一站了,你卻放着一直不接……”
紀檸尴尬一笑,想給摁了挂斷,
卻在人流進入那一瞬間,胳膊不小心被撞了一下——
拇指一下子滑落到了綠色的圓圈上。
紀檸:“……”
操操操——啊啊啊啊啊啊——!!!
手機像是燙手的山芋,在兩只爪子間來回扔來扔去。
電話另一端,
男人的沉穩的呼吸聲,擦着聽筒緩緩傳出。
徐聽眠:“……”
“紀同學。”
紀檸:“……”
“老、老師……”
徐教授:“我重新發的文件,你下了沒!”
紀檸慌亂地張了張嘴,剛想說“老師我還沒下啊我我我我半個小時後鐵定給您下完”,
一旁的地鐵們吱吱吱關閉,
頭頂上響起拖着長腔的甜美報站女音——
【各位乘客,列車即将要啓動,請您站穩扶好,以免發生危險——】
【前方到站——鹿港彎——下車的乘客,請提前做準備。Ladies?and……】
“……”
“紀檸!”
電話聽筒,突然迸發出含滿冰碴子的暴怒聲音,
“你他媽現在到底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