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擔心 那個小啞巴呢?
阿阮抱着葉晞送的一箱子假眼珠子,想扔不敢扔,想放又不知自己能放到何處,只能先抱着箱子去找周叔。
世子交代下來的事情,惜命的都從不敢有慢。
周叔便是府上家老。
當周叔見着阿阮抱在懷裏那一箱子詭異又陰森的物事時,險些吓掉他半條老命。
他雖是榮親王府上的老人,踏入禁苑的次數也不計其數,卻也僅止于此,葉晞所居住的那間闊屋,他從未進入過。
準确來說,是他沒有資格進去。
除了葉晞自己以及那些死在他手中的婢子之外,如今便只有阿阮與榮親王知曉那屋中是何模樣。
旁人只知曉世子暴戾成性可怕至極,除此之外,其餘的便不得而知,至于那些妄加揣測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想要在這榮親王府裏好好活着,最重要的便是管好自己。
不當說的不說,不當看的不看,安分守己,才是生存之道。
阿阮借着家老面上桌案上的紙筆轉告了葉晞的吩咐後正要離開時注意到院子正在灑掃的粗使婢子,忽然間她便想到了懷裏這一箱子可怕物事應該放到何處為好。
她去了昨日秋茶領她去的下人院子。
這個時辰,每人都去忙安排到自己身上的活兒去了,屋中無人,阿阮來到紫笑給她安排的床位前,将懷裏的箱子放了上去,不忘将被子扯過來罩在上邊,好像捂着什麽寶貝不讓人瞧見似的。
做完這些後離開下人院子的阿阮故意使出了比較大的動靜,自然而然引起了正提着一只銅壺往這院子走來的杜鵑的注意。
見着阿阮,杜鵑一臉震驚。
這妮子昨日不知跑去了何處,連包袱都帶走了,又徹夜未回的,還以為她又被世子傳了過去被打死在了禁苑裏,沒想到今兒個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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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鵑滿腹疑問地進了屋,一眼便注意到阿阮床位上用被子捂得脹鼓鼓的東西,她好奇不已,便如昨日翻搗阿阮的包袱那般徑自上前将棉被給掀開,好似這是她的東西一般,随意翻弄。
箱子裏的假眼珠子每一個都做得栩栩如生,尤其是那一只沾了葉晞手上血的,更是真實到駭人,吓得杜鵑心跳都快要停了!
只見她面色煞白地将棉被扔了回去,驚魂未定的她當即想要躲得遠遠,不想她驚慌轉身時竟是不小心在箱子角撞了一撞。
那箱子看似沉重,實則很輕,裏邊的假眼珠重量亦是極輕,阿阮昨夜收拾時就在想這些究竟是什麽木頭做的,上手竟能如此輕飄飄的。
正因為輕,又因為阿阮故意将它放在床位的邊沿,是以杜鵑這不輕不重地一撞,竟是将箱子從床沿上給撞了下來!
“骨碌碌——”箱子落地後便是假眼珠滿地滾動的聲音,好幾顆都滾到了杜鵑鞋邊上來。
“啊——!”本就心驚肉跳的杜鵑此番已然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在地,尖叫出聲。
院子外故意放慢腳步因為并未離開得太遠的阿阮清楚地聽到了杜鵑充滿恐懼的尖聲驚叫。
阿阮抿嘴得意一笑,眸中滿是狡黠。
讓你們沒經過別人的同意亂翻別人的東西!哼!
不過阿阮可不敢在這兒耽擱太多時間,她還要回到家老那兒,将準備好的飯菜給世子送去。
只是她還未見到家老,便先見到了紫笑。
“阮妹妹!”紫笑一如昨日那般,見着阿阮時總面有憂色,只見她竟是上前來抓住了阿阮的手,關切道,“我昨夜與護院打聽了,道是你到世子那兒去了,你可還好?”
不同于秋茶的冷漠,也不同于杜鵑木春她們的落井下石,紫笑是真的關切阿阮,自小吃着百家飯的阿阮自也看得出來,眼前這個本與自己毫無幹系的阿姐對于自己的關心乃是出于真心。
阿阮想到自己昨夜險死在葉晞手中,卻不想紫笑為自己擔心,便沖她笑着搖了搖頭,慢慢比劃道:“我沒事,紫笑姐不用為我擔心。”
紫笑看得似懂非懂,不過看阿阮這會兒仍好好兒的,她擔憂了一夜的心這才落回原處,想要再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她不知自己是否應該告訴阿阮,禁苑于她們任何人而言,都是禁地,入了夜後的禁苑,更是不能輕易踏足。
所有在夜裏去到禁苑伺候世子的人,無人能活到次日。
久而久之,即便是禁苑的下人,入夜後都不敢徹夜留在院中。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在禁苑裏待了徹夜還能活着出來的。
罷了,眼下這些都不是緊要之事。
“阮妹妹,你與那陵小侯爺之間……”紫笑抓着阿阮的手非但未有松開,反是微微抓了緊,面上的擔憂關切之色比方才更甚,“是何關系?有何糾葛?”
聽得紫笑如是問,阿阮的心“咯噔”一跳。
紫笑姐為何會忽然這般來問她?可是家老知道了些什麽要把她趕出府去?
阿阮慌張地左右張望,忙又走到一旁的桌案後抓起擱在家老擱在筆擱上的筆就要給紫笑寫些什麽,也不管紫笑是否識字。
然而在她即将落筆之時紫笑卻伸出手制止了她,蹙着眉搖了搖頭,難過道:“縱是我識字,阮妹妹這會兒也不必同我解釋了,我也……幫不了阮妹妹。”
阿阮連忙擱下筆,反過來緊緊抓住紫笑的胳膊,無需比劃,紫笑也能從她的目光及神情間知曉她想要問可是發生了何事?
紫笑看着她驚惶的雙目,于心不忍道:“陵小侯爺持了拜帖前來,道是咱們府上強占了侯府的人,王爺正在前院會客,經小侯爺描述,他要找的便是阮妹妹你,王爺命我來将你領至前院。”
她雖對陵小侯爺聽聞不多,可她看得出來,他這般着急地來榮親王府将阮妹妹給找回去絕非是因為想要好好待她。
他若有心待阮妹妹,阮妹妹又怎會選擇來伺候世子?
再看阮妹妹這番反應,更是印證了她的猜想。
可縱是她明白其間事情,她又能如何?她們同是艱難活在這世上的人,她又如何幫得了她?
阿阮看得出紫笑的真心,也看得出她的為難,她不想教這世上唯一一個還願意真心待她的人為難,是以阿阮将自己心中的惶恐收整好,又沖紫笑笑了起來,用力點了點頭。
她到前廳去見陵小侯爺便是。
若她當真逃不過他的掌心,她便一頭撞死,這般的死法也總比受他□□磋磨至死要來得痛快得多。
“笑不出便不要笑了。”紫笑于心不忍地別開頭。
如她們這般卑微渺小的人活着已是不易,為何上天便不能對她們多寬容一些,多垂憐一些?
紫笑再回過頭來時,阿阮看見她眼角有淚意,阿阮忍不住湊到她懷裏,用力抱了抱她。
真是溫柔又善良的阿姐,就像大娘又活了過來一樣。
紫笑年長阿阮幾歲,身材又生得高挑,這般與阿阮相處,真真便似姊妹一般,她非但未覺阿阮煩人,反是溫和地撫了撫她的腦袋,道:“我為你拿着筆墨紙硯,屆時若你想說什麽,可寫在紙上。”
阿阮點點頭,跟在紫笑身後往前院去了。
一路上,她交疊于身前的雙手揪緊得幾乎将身前衣服都要捏碎了。
說不害怕,那都是自欺欺人的。
家老本是不願阿阮往前廳去,因為她若去前院了,便無人給世子端送飯菜了,可世子吩咐了要用膳,那可無人敢耽擱。
陵小侯爺來找人又如何?進了他們榮親王府的人,那就是他們榮親王府的人!
不過這是榮親王的吩咐,家老便不敢将阿阮留下,叫來了杜鵑将飯菜送至禁苑。
誰知才被那一箱子假眼珠子吓壞了的杜鵑一聽到家老竟要自己去禁苑送飯,頓時就吓得昏了過去,不醒人事。
秋茶則是料想得到家老下一個會叫到她,便使了借口先一步躲了起來,心道是她才不會嫌自己命長自己去送死,也不會像紫笑那般老好人又聽話,上頭說什麽便去做什麽,她呀,惜命得很!
家老氣得對着院子罵了秋茶與杜鵑一頓,最後無法,只能他自己将食盒提到禁苑。
說來,他對這禁苑,亦是怕得緊。
雖然世子不會像殺了旁人般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但這也依然抵擋不了那處院子給人的迫人恐懼感。
家老站在禁苑那常年緊閉着窗牖門扉的闊屋外,輕輕叩響了緊閉的屋門,恭敬道:“世子,我将您的早膳送過來了。”
屋內并無回應。
家老等了等,再次道:“世子——”
屋門在此時忽然打開,打斷了他的話。
看着面無表情站在門內的葉晞,家老連忙低下頭去,正要說話,卻見葉晞伸出手來,自顧自地将食盒提了過來,然後——
發怒似的将其狠狠摔到了地上!
食盒破裂歪倒,裏邊的膳食亦因他這狠狠一摔而往四周飛濺,濺到家老身上臉上,令他心慌不已,險些就跪了下來。
“她人呢?”葉晞看也不看那被自己扔了的食盒一眼,盯着家老問。
家老即便未有擡頭,亦覺芒刺在背。
他駭得一時無法反應過來葉晞問的是誰人,也不敢輕易張口問,只慌得咽了口唾沫。
只聽葉晞的聲音忽然便冷了下來,甚至有些暴躁,“那個小啞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