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天,兩人笑眯眯地找到風紅纓、蘇寶琴以及李國賢。
李國賢沒跟大城市來的人打過交道,被兩人這麽盯看着有些發怵。
“二位、二位有事只管交代,我李國賢絕不推辭。”
周一山笑呵呵:“我跟老黃呢,是覺得你們三人辛苦了。”
蘇寶琴:“不辛苦不辛苦。”
李國賢憨憨摸頭。
“對對對,不辛苦,紅纓同志說了,學雷鋒做好事是咱們國家的優良氣派。何況我這段時間守棺其實收獲頗豐,紅纓同志教了我很多東西,比方出土玉棺的材質啊,還有有關那柄長劍的來歷……”
周一山笑意加深,這幾天面前這位女同志的确讓他看到了很多驚喜。
黃代新好奇地問了一嘴。
“小風同志祖上是做古董買賣這一行的嗎?感覺你在這方面了解頗深啊。”
風紅纓難為情地攪動手指,她當然不能說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座衣冠冢其實是她的棺材……
見兩人等着她的回答,風紅纓只好撒了個小謊。
“祖上倒不是研究這個的,只不過我以前聽游走在外的僧人說過這個朝代的故事,我覺得好玩,就用心記下了。”
“是了。”
周一山一拍腦袋。
“大燕朝佛文化淵深,老黃啊,等回了首都你得陪我去一趟寺廟,我想查查這個玉石館到底是大燕朝哪位将軍的衣冠冢,到時候多寫幾篇相關的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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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代新點頭,二人接着這個話題越聊越深,以至于都忘了三人的存在。
“哎喲,你看看我這腦子。”
周一山抱歉地看向風紅纓。
“一提文章的事就忘我,那什麽,找你們三人來呢,是想等這邊事情結束後,請你們倆去縣裏吃一頓好的。”
“縣裏來了一批海貨,我瞧着應該很不錯,想着請你們三過去搓一頓補一補,這錢我跟老黃出,你們只管叫菜!魚蝦肉随便點!”
李國賢楞了下,旋即連連搖頭。
“破費了破費了,又沒幫什麽忙,哪裏值得二位請我們吃大餐。”
黃代新笑着擺手。
“雖然我和老周手上沒什麽大錢,不過請你們吃頓飯的小錢還是有的,但有一點,你們得悠着點菜啊,千萬不能浪費。”
“雖然快要入秋,但天還熱着,海貨容易馊,可不興讓你們帶回來吃哈。”
這話一出,李國賢臉上現出一抹紅。
這頓飯跑不掉,所以剛才他歪歪了下,想着這段時間累的要死要多,回頭一定要敞開了肚子吃。
不行,他還得點一些沒吃過的。
這幾年在壽河村下鄉,肉星太少見,可把他饞壞了,這次兩位大人物請客,他怎麽着也要多點一點,吃不完就打包帶回來慢慢吃。
李國賢撓撓頭,他沒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黃代新一眼看透。
“就我們仨嗎?”風紅纓問。
黃代新道:“就你們仨。”
他們已經和馬支書透了氣,回頭村裏會給其他幫忙的知青辦一場宴席,當然了,肯定比不上外邊的大餐。
答應去吃大餐的李國賢風一般的從岸邊呼嘯而過。
有人好奇的将李國賢攔下,得知黃記者要帶他去吃海貨大餐,衆人頓時吱哇亂叫起來。
随後是流口水的流口水,該羨慕的羨慕。
範莉莉拉住李國賢:“紅纓和寶琴是不是也要跟着去?”
肯定是要去的!
這幾天小姐妹風紅纓對河底文物展現出來的熟悉程度太讓人瞠目結舌!
熟悉到什麽地步呢……
一塊腐爛到看不出是做什麽用的鐵塊,小姐妹只掃一眼就能說出鐵塊的名稱,好像是古代某位将軍用的護胸鏡框。
周一山對此稱贊不斷,說風紅纓是天生的考古料子,這樣的人才該出去見見世面,好為祖國的考古事業做貢獻。
“她們都去。”李國賢道。
風紅纓去,大家一點都不意外,只不過蘇寶琴嘛,多多少少沾了風紅纓的光。
不過人家有毅力,不像羅曉靈,只守了幾夜就懶得不去了。
這下好了吧,沒大餐吃咯。
後悔的不止羅曉靈,還有聶明朗!
他怎麽會知道兩個記者這麽豪……
範莉莉真心替自己的小姐妹高興,叮囑李國賢。
“回頭吃大餐,你得照顧着點紅纓和寶琴啊,尤其是紅纓,她吃飯慢,一口要嚼好幾下,別到時候全被你吃光了——”
李國賢笑得滿面春風:“那是當然!”
頓了頓,開玩笑道:“她功勞大,考古這方面的知識又淵博,這頓大餐的主角必然是她。”
“要說照顧,多半是她照顧我,守棺的時候不就這樣嗎?有蛇蟻蚊蟲出沒,都是她率先站出來擋在我一個大男人面前……吃海貨的時候肯定也是。”
衆知青哈哈大笑,笑罵李國賢孬種,然而話語中卻充滿了羨慕。
他們也好想去吃海貨啊!
別說海貨,現在來一盆紅燒肉也行,在鄉下的日子實在太辛苦了!
笑鬧中,李國賢早已跑遠。
在大家豔羨的目光下,蘇寶琴也走了過來。
風紅纓還在河對岸和黃代新以及周一山說話,在衆人灼灼的目光下,風紅纓抿唇一笑。
好幾個男知青看到這一幕心裏酸唧唧的,早知道那天他們也舉手去守棺得了。
不就是熬幾個大夜嗎?!
換一頓海貨大餐多值得!
這邊,周一山看向風紅纓。
“你力排萬難堅持守棺,還發現了埋在河底深處的千年古劍……這樁樁件件都是大功勞啊。”
“這是我應該做的。”
周一山:“一頓飯是小事,主要還是想借這個機會感謝你們給我提供靈感,尤其是你。”
“《人民日報》總編昨兒給我來信,打算根據出土的文物做一套《大燕朝史》的挂歷,不過挂歷一時半夥弄不出來,得等明年才有成品。”
“你先前不是沒在孫向榮那副畫上簽字嗎,我想着,要不你留個筆跡給我吧,回頭我找印刷廠印在挂歷上。”
黃代新以為風紅纓會高興地蹦着比李國賢還要高,然而風紅纓一時無言。
風紅纓覺得太震驚了!
村子裏每家每戶都有挂歷,挂歷上要是有她的名字,那她豈不是要風靡整個時代?!
“會不會太張揚了?”
風紅纓臉也有點紅,撓撓頭道:“人怕出名豬怕壯,您懂得。”
“你怕什麽?”
黃代新打斷道:“風紅纓同志,你要清楚一件事,現在不是你謙虛的時候,你做了好事,還怕別人對你指指點點?”
“不是怕。”
風紅纓嘆了口氣。
“我只不過出了一點力而已,不值得這麽大的榮耀。”
再說了,吃自己衣冠冢的紅利總感覺哪哪都透着詭異。
對面兩人楞了下,他們着實沒想到風紅纓會這麽說。
風紅纓又道:“黃記者,大燕朝的存在如昙花一現,目前出土的墓穴大抵就我身後這片衣冠冢,它的史學研究有限,我只希望《人民日報》有朝一日能向世人還原大燕朝短暫而又原本的歷史原貌就行,這是我唯一的希望。”
大燕朝留下來的研究文物太少,那麽就讓她的墓穴去做最後的奉獻吧,為國家的史學事業添一片瓦。
星星之火亦能燒起來,她的衣冠冢是證實大燕朝曾經在歷史長河中留存過的最後證據。
黃代新聞言神色極其複雜。
風紅纓表現出來的淡定太令他敬服了,更令他覺得不可思議。
周一山還想掙紮一下。
“給個筆跡吧,到時候挂歷我親自送你一份。”
說着拔出鋼筆帽,鋼筆停在三人之間。
就在黃代新以為風紅纓要再次拒絕時,風紅纓接過了筆。
刷刷幾下,又将筆和紙還了回去。
白皙的筆記本紙張上,落了一行字。
對,是一行字。
——大燕朝遺址壽河村
回宿舍的路上,知青們将風紅纓團團圍住。
“紅纓同志。”聶明朗局促地喊。
幾個男知青哈哈笑,眼神在風紅纓以及範莉莉身上來回梭巡。
一旁的範莉莉看向聶明朗的目光逐漸冷冰,強行将蘇寶琴和羅曉靈拉回了宿舍。
羅曉靈一步三回首,牙都快咬碎了。
“聽說你和李國賢同志要去吃海貨大餐?”聶明朗死死地盯着風紅纓,吞吐道:“你真的要去嗎?”
風紅纓好整以暇地笑:“我去不去關你什麽事?”
“怎麽不關我的事?”
聶明朗瞪大眼,愣了下,聶明郎轉移話題:“之前咱們不是說好的嗎,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等回了城咱們要永遠在一起……”
“我有說過?”
“有的!”
聶明朗快步走過來,想拉風紅纓的手,風紅纓一個閃身避開了。
聶明朗一點都不覺得尴尬,現在最要緊的是穩住風紅纓,他也想去吃海貨大餐。
“紅纓。”
聶明朗放柔了聲調:“上次你讓你爸替你争取工農兵大學生名額的事有眉目了嗎?如果有了你跟我說一聲,我好收拾東西陪你一起走。”
風紅纓聽到這笑了,她見過無恥的,沒見過這麽無恥的。
“一起走?”
“對呀,咱們一起。”
邊說着,聶明朗還動手腳去牽風紅纓。
扯了下,沒扯動。
“紅纓……”
聶明朗臉頓時垮下來:“難道你不願意?你不想我和你一起回城?”
風紅纓勾唇:“不想,而且——”
“紅纓!”
聶明朗打斷她,語帶哽咽,深情款款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
“我告訴你,就在剛才我為了你選擇和莉莉分手了,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咱們一起回城,到時候我接你下課,每天都接,不論刮風下雨……”
“大兄弟。”
風紅纓白了聶明朗一眼。
“你不覺得你這吃相有點難看嗎?”
聶明朗臉色霎時變黑。
風紅纓用力拍拍聶明朗的肩膀,聶明朗孱弱的書生肩膀頃刻往一邊斜。
“好歹你也是男……算了。”
風紅纓收起嘲笑,一本正經道:“吃大餐的事你想都不要想,至于上大學,你想上就憑本事上,以後我要是再聽到你嘴裏叭叭說我爸開後門搞上大學的名額,你信不信我把你嘴給撕了?”
說着,作勢舉起手。
聶明朗反射性地捂嘴,還往後小退了兩步。
“弱雞玩意。”
風紅纓切了聲,拎着髒衣服往宿舍走。
沒進宿舍前,風紅纓就做好了迎接來自範莉莉的狂風暴雨。
“風紅纓,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範莉莉合上書,臉色凝重。
埋頭整理衣服的羅曉靈雙手攢拳。
就在剛才,她得知範莉莉被聶明朗甩了,現在的風紅纓人氣高,說不定再過不久就會和聶明朗遠走高飛回城……
可風紅纓配嗎?她不配!
和聶明朗比肩站在一起的應該是她羅曉靈才對!
這頭,風紅纓坐到範莉莉對面。
“風紅纓!”
範莉莉恨鐵不成鋼,直起身敲風紅纓的腦袋。
“你就這麽沒出息啊,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他騙你的,不久前他是不是讓你爸爸安排他上大學?你知道嗎?他打算到時候讓我跟着他一起去。”
“沾你家的光,套你的人情,裏頭卻沒你的事,你咋就看不出來他在玩你呢?!”
“就是!”
蘇寶琴趕忙加入勸說大隊。
“他甩了莉莉,扭頭就找你好上,他的愛不純潔!”
羅曉靈違心開口。
“聶明朗見一個愛一個,他不值得你為他用心。”
趕緊離開聶明朗吧,你走了,他就是我的了!
範莉莉越想越氣。
“紅纓,你聽我們的準沒錯,你是咱們知青堆裏最優秀最扛得住苦的人,聶明朗在家嬌生怪養,來了這上工還偷懶,他一個爛人不值得你對他好,吃大餐的事你千萬別帶上他。”
風紅纓眨眨眼:“我沒說要帶他啊。”
“你沒答應?”三人怔了,包括羅曉靈。
“沒。”
“恭——”
“先別恭喜我。”
風紅纓盤腿而坐,淡淡道:“你們想去嗎?”
問的是範莉莉和羅曉靈。
範莉莉:“我堅定信念,決不厚着臉皮去蹭飯,你只管去吃你的,這是你應得的!”
“你呢?”
羅曉靈支吾,她想去。
風紅纓偏不帶羅曉靈,直接轉移話題,神秘一笑。
“對了,告訴你們一件大事,黃記者說《人民日報》明年和印刷廠要合作出一副挂歷,還要了我的筆跡,準備印在上邊!”
“什麽?!”羅曉靈頓時不淡定了。
範莉莉也驚訝:“我的天,我本以為吃大餐就很了不起了,沒想到你眨眼的功夫就飛到了挂歷上!”
風紅纓捧起茶杯咕了一口,淡然道:“不過我沒留自己的名字。”
羅曉靈松了口氣。
風紅纓不能超過她,本來就比她長得好看……
不行,她得采取行動吸引住聶明朗同志才好。
這邊,蘇寶琴小跑近前,使勁地搖風紅纓的肩膀。
“紅纓,你瘋了嗎,這麽好的事你不留?你腦子瓦特了?”
蘇寶琴覺得風紅纓有些作。
“我知道你淡泊名利,但你腦子裏有貨,挂歷印你的名字能讓你發光發亮,我看的出來,你對村裏挖出的那些文物很有研究,你就該出名,然後去考古才對。”
風紅纓笑着搖頭,将對黃代新和周一山的話重複了一遍。
蘇寶琴聞言嘆了口氣,只能作罷。
範莉莉一個激靈:“寶琴說你幾天就學會了游泳,紅纓,你以後不會……當海軍吧?”
畢竟風紅纓家裏有一個海軍參謀長父親。
風紅纓挑眉:“有何不可?”
蘇寶琴欲言又止。
“紅纓,可你不是說因為你妹妹結婚的事,你爸和你鬧僵了嗎,那這當兵的事還能成?”
“成不成我說了算。”
風紅纓跳下床,霸氣一笑:“靠老子關系進部隊忒沒意思,想當兵就自己争取,那樣才有挑戰性,你們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