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偶遇 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夏日的清爽漸漸浸入了每一寸空氣,日頭也變得長起來。
清早五更剛過天明,封宗五壇花院外一身着銀色素袍面容稚嫩的少年就站在了一扇棕銅色木門前。
十指絞了又絞,伸了又伸,連額頭都凝出汗了也沒下手敲門。
他是新入宗不久的修士,之前一直在外門修道,前幾日剛過了內門統檢來“鍛煉鍛煉”,可沒想到這第一份差事就是五壇花院的通勤。
入門前他聽過不少小道傳言,別人也就罷了,可就是聽說這封宗宗主,雖為人溫和謙遜,但因睡眠質量奇差無比,每早都沒有什麽好臉色。
而現在,他就站在江寧灼門前。
正當他猶猶豫豫無從下手時,“吱呀”一聲,門從裏面打開了。
小修士惶恐低頭,心想完蛋。
江寧灼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才看向旁邊這個兩股戰戰的少年,“今日醒得早,你且回去吧。”
“啊?”小修士難以置信。
“意思就是你解放了。”
一個墨發高束神采飛揚的少年挽着胳膊抱着劍從臺階上來,回答了他的問題。
小修士才不管是誰,如釋重負逃離了五壇花院。
江寧灼掃了一眼江塵,問道:“舍得回來了?”
江塵是他的貼身手下,兩人有半份師徒之誼,但因年齡相仿,江塵為報答,就執意以主仆相稱了。
“那幾個魔修很難纏的好嗎!”
前幾日因犯錯被罰去解決幾個魔修,江塵嫌大材小用,就幹脆在外面耗了幾天。
“今天這是……睡好了?”江塵打量了一下他們宗主,覺得他心情甚好。
有些難得。
江寧灼确實前所未有的一夜好眠,夢裏不僅有一襲紅衣的少年含淚攥着他的手腕,還有一條直竄雲霄的黑龍。
他微微偏頭躲開了江塵的視線,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封長老的後事我已經打點好了,按照封宗的葬制一切從簡,雲鶴而歸的禮節也不會落,他老人家不會受苦。”江塵心大,沒注意到江寧灼的不同,繼續道:“只不過那個挽香閣閣主……”
“應該不是他,他面部的面具确實是師尊所贈,這點不會錯。但還是先別挑明,免得打草驚蛇。”江寧灼認真道。
江毅瀾是抱着他長大的師尊,他當時因個中緣由怒火中燒根本沒有思考能力,但回頭仔細一想,疑點頗多。
這血海深仇雖得報,但卻不能報錯。
随後補充道:“不過挽香閣,還是得走一趟。”
今年來也聽了不少挽香閣作亂的傳言了。
江塵點點頭,“哦,對了,今日得采購合卺禮所需物品,要早點出發。”
“嗯。”
……
挽香閣一樓,昨日散去的一衆妖魔鬼怪又重新被聚集在了一起。不過這次很有規矩,按高矮胖瘦列了個隊。
坤獸在其中像小鹿一樣蹦蹦跳跳,維持秩序。
路寒舟站在二樓往下看,扶着隔夜後更疼的腰滿意地點了點頭。
見路寒舟示意,一旁的百折清了清嗓子,喊道:“我們的口號是什麽!”
一衆妖魔鬼怪面面相觑。
“我們的口號是什麽!”這次聲音嘹亮了些。
一衆妖魔鬼怪一激靈,齊聲道:
“事業永遠第一,點滴鑄就輝煌!
不為天下正義,只做梁山好漢!”
坤獸也絲毫沒有落下,“嗷嗚”“嗷嗚”地應和着。
口號結束後,在路寒舟一個響指下,他們又齊聲喊道:“早晨起來,擁抱太陽,讓身體充滿,滿滿的正能量!”
“滿滿的正能量!!”
路寒舟做了個“收”的姿勢,邊點頭邊鼓掌。
昨晚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人生重來的機會握在手裏讓他心情難以自控的好,以至于他精心規劃了一整晚人生計劃。
思來想去上一世因為傷病痛失上班的機會,以至于他打工人的靈魂都沒機會燃燒。
重來一世,那當然要好好搞事業!
況且他可是直降董事長!
手底下這麽多妖魔鬼怪聽他差遣。
原主過于拉跨,天天不是被這個追就是那個打,雖然整頓提高業務能力重振挽香閣迫在眉睫,但當務之急是有個共同的信仰和目标!
俗稱:企業文化。
其實一衆妖魔也并不明白這些話是什麽意思,但路寒舟說了,他們就照做。
而且,士氣好像确實得到了顯著提高。
路寒舟單腳踩在欄杆上,做足了開早會的架勢,手裏一個蘋果丢來丢去,道:“不管之前做了什麽,但你們現在要記住,反派,也要有反派的底線。劫富濟貧,積極向上,不只是正派所能為之。”
原主做過不少蠢事,路寒舟仔細回憶他黑化的原因,發現有跡可循。
一是當時路家一百零二口全慘死于一場無名大火,原主就是在那片燎地上化身為龍,二是在靈力漫長的磨合過程中,原主過多了慘日子。
原修真大派濤花門獨子,一朝跌落谷底,身份生活雲泥之別,又因身份被昔日師兄唾棄,能不黑化嘛。
可他不是路寒舟,沒那份怨氣。
那些正派鎮守靈脈守護八方土地的深明大義也與他無關。
他只想“安心打工種田,養活一家老小”。
咳,跑遠了。
百折從昨晚就聽得稀裏糊塗,但也大致明白了路寒舟的意思,舉例道:“比如打傷封宗靈獅這種事就不要再做。”
“對啊!”路寒舟一拍大腿,想到昨晚江寧灼那暴戾的模樣還有些後怕,特地囑咐道:“派頭要有但智慧也要有!像封宗,別挑釁!能避而遠之就避而遠之!”
先不說原主就死于江寧灼手下,導致他根本不想和封宗有任何瓜葛。
其次,以挽香閣現在,也确實惹不起。
底下一個壯碩如牛的妖族喊道:“我懂!惹不起就跑!是吧!”
路寒舟:“……”
是這個道理沒錯,但話有點慫。
再又交代一番大小事宜後,路寒舟才放心叫他們散去,臨了還派了幾個魔修,讓他們去西城解決一下那幾個擾亂百姓的妖族。
“百折,随我去一趟人間市集。”
路寒舟用靈力把坤獸化作貓咪模樣放在肩上。
“閣主……還是不去的好。”百折有些唯唯諾諾。
路寒舟不明所以,“怎麽了?”
見他是真不知道而不是裝傻後,百折才嘆了口氣道:“閣主你上次醉酒差點把那邊的三條街全拆了……現在去……”
“……”
原來在人界,他挽香閣閣主也“威名遠揚”。
路寒舟默默用靈力化出那個半面面具戴在臉上,“走吧。”
人界鬧市繁華多樣,死宅如路寒舟本以為無趣到最多一個時辰就能逛完,可結果就是,兩個時辰還沒跑完一條街。
百折跟在身後大包小包拎了好多,指節都勒紅了。他現在覺得閣主不僅性格變了,還變得……敗家了。
以前出門只會買必要所需,今日确是成成買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小玩意。
甚至買了好多零嘴,塞得他胃裏滿滿當當。
路寒舟抱着坤獸,坤獸抱着買來的靈草所制的零嘴啃,它開心地直“呼嚕嚕”,路寒舟之前從未如此大方。
百折之前那句“沒吃過人界一粥一飯”進了路寒舟耳朵裏,他見投喂得差不多了,就想找個地方休息。
見前方一個名叫致春齋的飯館熙熙攘攘擠滿了人,便以要了解風土人情為由往過靠。
其實就是湊熱鬧罷了。
路寒舟擠進人群,剛踏進門檻就聞到了一股撲面的菜香,有些心動。
堂前置了一桌,有一個頭戴高帽如夫子一般的人正在興致勃勃抑揚頓挫地說書:
“只見那挽香閣閣主翻·牆欲逃,江宗主只手一掼!就将他摁在了地上!”
“百折當場就跪地求饒,江宗主心地善良,本想予他們一線生機,卻不曾想那邪祟不識好歹……”
……
路寒舟看着自己在別人口中從“挽香閣閣主”到“邪祟”,心上像被潑了一桶涼水。
吃瓜吃到自己頭上了。
還是胡編亂造的瓜!
他混在人群聲中掙紮道:“可我聽說挽香閣閣主不是差點傷了江宗主嗎?”
這該死的勝負欲。
此話一畢,立馬引來了周圍人的唏噓蔑視。要不是戴着面具,這麽多目光能讓路寒舟直接遁地。
說書先生嗤笑一聲,“就他?最後不還是江宗主把他打的屁滾尿流落荒而逃!”
周圍傳來陣陣笑聲。
路寒舟心碎:風評差距怎會如此之大……
說書先生繼續道:“而且聽說啊,江寧灼江宗主今日就要來人界采買合卺禮所需呢,致春齋糕點一頂一的好,在四界也算廣受歡迎,說不定一會就能一睹江宗主容顏呢!”
此話一出,周圍裏三層外三層的人都開始吵鬧期待。
“合卺禮?”路寒舟重複道。
江寧灼難道要結婚了?可原著好像也沒提及此事啊。
但路寒舟立馬抓住了另一個重中之重的重點:江寧灼有可能出現在這裏。
他下意識一松手,懷裏的坤獸被垂直掉到地上。
江毅瀾的事江寧灼不一定信他,更何況他當時根本沒解釋出口,以那暴躁的狀态如若碰見指不定出什麽事。
說書先生以為這又是一個聽江寧灼采購合卺禮而夢碎的少年郎,安慰道:“不用過度傷心。人之常情。”
路寒舟根本就沒聽到他說什麽,慌不擇路一心只想着逃,可一轉身,擡眼就看到門口負手而立的江寧灼。
他嘴角微微一挑,笑得溫柔而疏離,眼神聚焦在路寒舟的面具上,問道:“你過度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