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
一九三五年的上海，天氣很對應時令.....剛進七月，梅雨季節就如期而至……
這幾日，天空連日陰沉，雨水絡繹不斷，時大時小…….
随着第二次國共合作的開始…….時局終于暫時得以穩定…….
百樂門的生意也随之好了起來…….每晚都是門庭若市，賓客如雲……
而我也因為日益精湛的唱功，變成了這裏的臺柱子……
只是寂寞卻仍舊如影随形…….為了那個人……
為此，我在百樂門後臺的宣傳板上貼了一張房屋出租的小廣告……
＂九兒，聽說你家有房子要出租.....？＂三天後，化妝間裏，新來的兩個舞女圓圓和曼卿一同問向了我……
＂哦，是呀，是我奶奶以前住的屋子，可是只有一間诶……！＂我放下胭脂，有些為難的望着她們兩個……
＂租給我吧，我可以預交給你一年的房租.....！＂圓圓脾氣火爆，快人快語....
＂我也可以的.....！＂曼卿性格內向，為人老實……
＂诶，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沒看到是我先跟九兒說的麽.....？＂圓圓扔掉煙卷，擡手在曼卿的肩膀上狠狠的杵了一下……
＂我沒想跟你搶，我只是……！＂曼卿怯懦的嘀咕着……
＂這樣吧，我家還有一個閣樓，也是可以住人的，你要是不嫌棄的話，住在那裏也可以……！房租只收一半就好了……＂
＂真的啊，太好了……！＂聽我說完，曼卿先是高興的跳了起來，爾後見到圓圓瞪向她的眼神，又吓得癟着嘴坐了回去.....
＂吵什麽呢，今晚來的可都是上海灘上有頭臉的大人物，還不都趕緊準備一下……！＂新來的張經理走進來冷着臉斥向了圓圓和曼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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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立時閉上了嘴……
＂九兒，今天還是你先上，就唱那首＜多少柔情多少淚＞.....！＂他帶着一臉虛僞的表情叼着煙鬥湊到我身旁，猥瑣的笑容和嘴裏的口氣同樣令人作嘔……
＂嗒.....嗒.....嗒…….！＂随着鼓手的節拍提示，音樂緩緩響起……百樂門舞臺上招牌式的煙霧慢慢散開……
＂多少柔情多少淚……往事如煙去不回……！想起過去多少歡樂……如今已随流水……！＂我拿着一把折扇程式化的舞動着自己的腰肢…….
臺下果然坐滿了大人物……
除了幾個外國租界的領事，……還有國民政府那些政界，軍界的要員以及商界的知名人士濟濟一堂.....
這種極具諷刺意味的大雜燴，恐怕只有在這裏才會看到.....
左邊一角的包廂還空着，門楣上挂着客人預留的名帖：恒雲社 杜三爺！
節目快結束的時候，我看見他帶着幾個人走了進去……
在為一個穿中山裝的男人和他身旁的女人讓了座之後，他攬過一旁的孟小東也坐了下來.....
依然還是那副樣子，帥氣中帶着一絲不屑，斯文中夾雜着剛毅果敢…….談笑風聲間看似不經意的瞟着牆上我的那張海報.....
唱完歌，我鞠躬謝幕……
随着潮水般的掌聲，那些包廂裏打賞的花籃也送了上來……
我微笑，再次致謝……！
光鮮過後，一個人落寞的回到後臺……
一件接一件的卸下首飾，一件接一件的脫下演出服.....
洗盡鉛華之後，我還是我……
馬路上一片寂靜，淅淅瀝瀝的雨水順着油紙傘無聲滑落下來，形成一道圓形的雨簾……
＂九兒……＂家門口我見到了另一把油紙傘……
＂什麽時候回來的.....？＂望着蔣蕭一身筆挺的軍裝和他那成熟了很多的臉龐，我淡然一笑……
＂昨天……！＂他臉上依舊挂着熟悉的笑容……
＂這次回來會停留多久.....？＂進屋之後，我為他倒了一杯熱水.....
＂不知道，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年……！＂兩年未見，他的語氣裏已經有了些許滄桑……
＂這兩年過的怎麽樣……？＂
＂離開上海後，我并未去重慶，而是到了北平，在那裏我遇到了現在的長官，七十四軍軍長邱維達，他為我重新聯系了中央陸軍指揮學校，讀了一年書之後，因為局勢吃緊，軍座就又把我調回軍部做了他的副官……！
＂你走了之後，曾經有軍統的人找過我.....＂
＂是楊凱吧.....？＂他冷冷一笑，顯然對這件事早已了然于心.....
＂是…….！＂我點點頭.....看來這兩年中他成熟的不只有容貌.....
＂這是我在上海的地址，有事可以去那裏找我.....！＂離開時，他交給我一張紙條....上面是七十四軍在上海駐地的地址……
＂好的，蔣副官.....！＂我裝腔作勢的向他敬了一個軍禮！
＂當然，有時間我也會常來看你.....！＂蔣蕭微笑着撫了撫我的頭，神情俨然一個大哥哥……
隔天晚上他又帶着孟小東以及那一對男女來了百樂門……
＂九兒，杜三爺的包廂點了你的歌.....！＂小弟阿福把一張歌單和一張鈔票遞到了我面前……
＂＜多少柔情多少淚＞…….＂我接過歌單掃了一眼，＂誰交給你的.....？＂我微皺眉頭，心裏一時竟有些忐忑……
＂是個漂亮女人，眼生得很……！＂阿福匆忙說完，就跑到別的包廂接單子去了……
＂阿福年紀雖小，卻也不應該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孟小東，既然他說眼生得很，那就應該不會是她…….！＂想到這裏，我的心情立時輕松不少…….
有客人點你的歌，你就要唱……這是百樂門的規矩……
＂九兒.....杜三爺請你過去……！＂一曲唱罷，正要退場，又聽到張經理在臺下叫我……
＂三爺，這位就是九兒姑娘……！＂包廂內，不明就裏的張經理殷勤的為我們做着介紹…….
我微微點頭之後，再低頭…….
＂坐吧……！＂他輕聲說着……＂我大嫂很喜歡聽你唱歌……！＂随着他的話，坐在沙發另一端的那個女人友好的向我點了點頭……
＂我還有事，三爺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就先出去了……！＂說罷，我轉身就要走……
＂诶，三爺讓你坐你就坐麽……！＂張經理一把拽回我，用力按到了沙發上……＂三爺，您還有什麽吩咐……？＂
＂沒事了，你先出去吧……！＂他拿起一支雪茄，咬掉封簽，叼在嘴裏…….
＂好嘞，有什麽事您再叫我……！＂張經理拿起打火機為他點燃之後，躬着腰退了出去……
許久，包廂裏都沒有人和我說話……
穿中山裝的男人饒有興趣的看着舞臺上的表演，兩個女人則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九兒姑娘，能陪我跳支舞麽……？＂他掐滅雪茄，俯在孟小東耳畔低語了幾句之後，站起身來到了我身旁……
我沒有理由拒絕，此時他是百樂門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
舞曲是一首慢歌，沒有打太多的霓虹燈，所以舞池裏一時變的很黑……
＂你瘦了……！＂他的舞步還是那樣娴熟飄逸…….淺灰色的馬甲更顯紳士……
我默然低頭……無言以對.....！
＂沒什麽話要對我說麽…….？譬如，你很想我！＂
＂我要結婚了…….！＂片刻之後，我說出了一句讓我自己都感到吃驚的話…….
＂什麽時候……？＂聲音聽上去還算平穩，手卻分明抖了一下…….
＂下個月……！＂
＂和誰…….？＂
＂七十四軍司令部副官蔣蕭……！＂我實在想不出別人…….
一陣讓人心悸的沉默之後……..他突然一把抱住我……...
＂不要這樣…….！＂舞曲結束後，亮燈之前，我迅速推開他，向後臺跑去…….
回到休息室，我甚至來不及卸妝，就拿起手袋，落荒而逃…….
今夜，很罕見的沒有下雨，這讓我清楚的知道此刻在我臉上流淌的是我的淚水…….
＂九兒.....你怎麽來了.....？＂七十四軍司令部的大門外，蔣蕭很高興的奔了出來……顯然他沒有想到我會這麽快就來看他……
＂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我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之後，萬般為難的望向了他…….
＂什麽事……？＂他收起笑容，微皺眉頭…….
＂你能當我一個月的未婚夫麽……？＂我低下頭，臉頰羞的通紅……
＂哈哈哈……哈哈哈……！＂聽完我的話，他蹲在地上笑的直不起腰……
＂到底好不好麽……？＂連羞帶氣讓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哭出來了……
＂當.....當然好……！＂他終于站起身，但卻依舊笑的說不出話.....
＂那就好，先謝謝你了…….！我走了……！＂說完，我轉身離開.....
＂晚上，我去接你下班，請你吃馄饨……！＂身後的蔣蕭扯着嗓子喊着…….
＂恩，還是上海的馄饨好吃……！＂夜市的馄饨店裏，蔣蕭心滿意足的放下筷子……
我微笑，掏出錢搶在他之前付了賬……
＂不是說好我請你的麽……？＂
＂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應該我請你……！＂
＂好吧，下次我請你……！＂他笑笑，起身戴上他那副雪白的手套，拉着我出了門.....
＂喂，你幹什麽呀，我只是讓你假裝我的未婚夫……！＂我用力的拽着被他緊緊握住的手……
＂別動，你沒看見後面有人跟着咱們麽.....？別回頭……！＂蔣蕭輕聲叫住正準備轉身的我.....
＂拿出你包裏的鏡子補補妝……！＂
＂哦……！＂我低下頭從包裏拿出随身攜帶的小鏡子…….
＂照這裏，這裏的妝花了……！＂蔣蕭從後面攬過我，握住我拿鏡子的手轉了一個方向…….
從那面小小的鏡子中，我看到了兩個穿黑色衣服的人……
＂戲要做足.....不是麽……？＂蔣蕭轉過身複又拉起我的手……
＂你這家夥，不會是趁機吃我的豆腐吧.....？＂
＂你見過有帶着手套吃別人豆腐的麽……？＂蔣蕭笑笑.....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他是故意帶着手套的……
＂謝謝……！＂聽完他的話，我釋懷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多少柔情多少淚＞郁可唯
多少柔情多少淚
往事如煙去不回
想起過去多少歡樂
如今已随流水
多少柔情多少淚
良辰美景去不回
剩下一片迷離夢境
夢醒時更悲哀
多情的夢 愛情的夢
如今已消逝
愛情的花 愛情的花
如今已枯萎
多少柔情多少淚
淚已流幹心已碎
長夜漫漫往事如煙
如今獨自沉醉
多少柔情多少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