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月笙月落月滿天
＂穆……穆……穆.....！＂夜裏，送藥回來……和戰地醫院的衛兵小結巴走在戰壕裏…….他不停的啰嗦着……
＂穆護士……！＂月色下，我背着藥箱，走在前面，替他把話說完…….
＂前…….前……前面.....有.....有……！＂
＂前面有個村子.....叫王村，王村油坊掌櫃的女兒叫小翠兒，小翠兒喜歡你，為你做過鞋，等打完仗，你要和小翠結婚，生一堆娃……..！＂我翻身躍出戰壕，鑽進山坡上的小樹林……..
＂嘿嘿…….是……是.....！＂小結巴背着槍，有些難為情的撓撓腦袋，笑了……
＂快走吧……！天亮之前我們得趕回營地……＂我加快腳步.....
＂快，快……氧氣……氧氣...！＂黎明時分，營地的手術帳篷內依然燈火通明……
剛剛執行偵查任務的特務連有兩個士兵被日軍狙擊手擊中了頭部…….此時正在生死線上掙紮……
＂血漿，血漿.....！＂親自主刀做手術的宋院長，聲音有些急迫……看來情況不樂觀.....
果然，手術還未做完，兩名戰士就走了……..
破曉前，灰蒙蒙的天色下，宋院長有些沮喪的靠在一棵樹上抽着煙…….
＂聽說他是宋家的人呢，這次是特意帶着同是醫生的妻子一起從美國回國支援抗戰的.....！＂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白麗悄聲對我說…….
＂哦……！＂
＂聽說他妻子就在離這裏不遠的另一所戰地醫院當院長……！＂
＂哦.....！＂我雖是不經心的應着，卻心生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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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小姐，請留步.....！＂經過他身邊時，卻被叫住……
＂院長找我有事……？＂我駐足停下……
＂怎麽樣，還适應麽.....？＂他微笑，敞開的白大褂裏襯出綠色的軍裝，舉手投足英俊潇灑，像極某人…….
＂還好……！＂我禮貌笑笑……
＂有什麽困難，可以對我說……！＂依舊是和藹的笑容.....
＂謝謝……！＂我微愣，旋即道謝.....！
回到宿舍，白麗已經睡着……我打了一個哈欠，拿出日記……
一九三八年一月十五日，天氣晴，心情疲憊
徐州前線！雙凫一雁 ，雨恨雲愁……..
想你！好夢！
＂穆雨，宋院長叫你去他辦公室.....！＂半月後，正忙着…….
＂哦……！＂我放下手裏的事，并未多想……
＂院長，您找我……？＂
＂恩，坐.....！＂宋子橋微笑，擺手示意我坐下……＂最近過的怎麽樣……？＂
＂不錯…….！＂
＂那就好，這些東西你拿回去……！＂他彎身從辦公桌底下拿出大大小小十幾個袋子…….
＂這……？＂我有些疑惑的望向他……
＂拿回去吧，前線不比後方，物資短缺，你一個女孩子需要這些的……..！＂
＂可是……！＂
＂別可是了，讓你拿着你就拿着……哦，對了，這位是中央日報駐咱們陣地的攝影記者大李，一會兒讓他為你拍幾張照片……！＂這時，我才注意到他身邊還站着一個記者模樣的人……
＂哦……！＂
＂送我東西，還給我照相……？回去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
未及想明白，第二天便去了前線執行任務，槍林彈雨面前，什麽都不重要了。
一號高地上有兩個傷員，正在痛苦掙紮，炮火太猛，我們救護隊過不去。
＂穆護士，我……我掩…….護你……！＂終于，敵人的火力出現了間隙，小結巴抓住機會。
＂好。＂我戴着從地上撿的鋼盔，和另外兩名護士沖了上去。
第一次上戰場，我難免手忙腳亂。驚慌失措的奔到傷員身邊，慌忙取出包裏繃帶用具，醫用剪刀兩下剪掉了傷員的布鞋襪套，止血，清創，再以繃帶包紮。我一邊包紮，一邊被身邊的屍橫遍野吓得流淚。
包紮完畢，我和另外一個護士擡來擔架，準備離開。
遠方傳來低沉的炮聲，一陣草響，氣喘籲籲的我們面前出現一小隊打掃戰場的鬼子。
＂那邊的……快……！中國的護士……＂顯然，他們也看了我們。
＂怎麽辦？＂另一位同事從不遠處奔過來。
＂能怎麽辦？不行就同歸于盡。＂和我一起擡傷員的同事拿出兩個手榴彈。
我咬緊牙關，沉吟不語。雖說小結巴就在不遠的戰壕裏，敵衆我寡，此時叫他過來，也只不過多一個人送死。
＂把手榴彈給我，你們兩個擡他走。＂我搶過同事手裏的手榴彈。
＂不行，要死大家一起死。＂同時斷然拒絕。
＂別說廢話了，快走吧。你們兩個年紀都比我小，替我好好活下去。＂我沉下臉命令道。
＂不行，我不能讓你們三個女人因為我而死，你們快走！＂傷員搶過手榴彈。
＂不行。＂我再搶過來＂你這樣，我們是要受處分的。＂
＂快走！＂傷員拽過手榴彈，掏出手槍對準自己的腦袋。
＂啪……！＂＂啪..... ！＂＂嗒...嗒..嗒.....！＂
鬼子越來越近，似是看出了我們的用意，開始掃射。
＂快走！＂傷員瞪大他的眼睛，頭上的青筋因為着急鼓在外面＂老子打了敗仗，你們還想讓老子看小鬼子糟蹋咱們中國女人麽？＂
＂走！＂我狠下心，哭着和兩位同事往回跑。
一刻鐘之後，我們聽見了同歸于盡的爆炸聲。
又是半個月後……..
＂穆雨……宋院長叫你過去…….！＂
＂哦……！＂
又被大李拍了照片.....又是吃穿用度拎回一大堆…….
＂恩，中等偏上，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差的遠呢.....！不要亂想，不要亂想……沒事……沒事……＂望着鏡子裏的自己我拍拍胸口，自我安慰到……！
可是宋子橋的這種＂厚愛＂卻越來越有規律，半年過去，從未間斷……
慢慢的，這種半個月一次的特殊待遇對我來說，已然是一種負擔…….
＂還給你……！實話告訴你，我已經結婚了，你不要妄想了……！我只想好好在這裏做事，不想惹麻煩.....＂終于，我忍無可忍，拿着那些我從未碰過的東西，沖進宋子橋辦公室，扔在地上……
＂有什麽事，坐下說……！＂他緩緩起身，劍眉微皺之後，依然很有風度……
＂哼……！＂我瞪眼，撇嘴，把身體轉向一邊.....
＂你的脾氣還真大诶……難怪會做出這等任性之事…….！＂他點燃一支煙，吹出一口煙霧，無奈笑笑……
＂你什麽意思……？＂不解的一愣之後，我問.....
他沒有答話，仍舊自顧自的抽着煙……
＂無聊…….！＂我被他的樣子徹底激怒……轉身，開門，準備離開…….
＂我和月笙是十幾年的摯友…….！＂他的聲音追了出來…….
聲音很小，卻分外清晰，立時，我定在了門口……
＂我回國的第一天，我們見的第一面，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你的照片給我看.... ！＂他笑着走過來，拽我進了屋，關好門…….＂他當時指着你的照片說，這個女孩子讓我很安心，很放松，我們剛剛結婚.....！＂
一陣心酸過後，我悄然落淚…….
＂到重慶後，他其實很不容易……！＂為我讓了座之後，宋子橋複又坐回自己的位置……＂用舉步維艱，如履薄冰這兩個詞來形容，絕對不過份……！＂微嘆了一口氣之後，他再次點燃一支煙…….＂恒雲社背景特殊，現在這個時期，沒有政府罩着是不行的……！＂吐出一串長長的煙霧後，他替自己的朋友解釋着……
真的是好朋友，有心事時，都是這樣喜歡吸煙……！而且連姿勢竟都這樣相像……
＂你們怎麽認識的……？＂随着情緒的逐漸放松……我刻意的轉移着話題.....了解太多只會讓自己更難過…….
＂想聽麽.....？聽我問起往事，他笑笑，但顯然也來了興致……
＂願聞其詳…….！＂愛一個人，他的一切，都會充滿神秘感和吸引力.....
＂我們是打架認識的.....！＂他笑笑……
＂不打不成交……？＂千裏之外，他們越看越像的舉止讓我倍感親切……
＂對……那時我和家裏的關系并不好，我母親是宋家最不受寵的姨太太，在那個家裏，我們母子受盡冷落和白眼，我雖然功課極好，但卻無心向學，每日只是到處惹事生非…….我那時愛看戲，超級喜歡孟小東……每天都會去捧她的場.....為她叫好，獻花籃，而月笙那時也…….＂說到這裏，他忽然停了下來，顯然意識到了什麽…….
＂沒事，但說無妨，他那時的事我也是知道一些的……！＂我微笑……示意他不要在意……
＂哦……！＂他釋然笑笑…….繼續……＂月笙那時也迷她迷的不行……我記得那天好像是中秋，戲園子裏人特別多，角兒們唱的又極好，所以大家都争相打賞，一會兒功夫，霸王臺子上就只剩下一個花籃了……我和他同時把錢遞給了花童……！＂
＂所以就打起來了……？＂
＂是呀……！＂
＂那到底誰買到花籃了……？＂
＂誰也沒買到，被別人撿了便宜……！＂他大笑着擺了擺手.....
＂哈哈…….！＂一時我也忍俊不已……..
＂哎，青澀年華，不堪回首呀……！＂宋子橋有些蒼涼的嘆了口氣…….
＂然後呢……？＂
＂等我們打累了，不得不停手時，才發現戲園子裏的人都已經走光了，我們同時躺在地上大笑……然後我對他說，我餓了，于是他帶我去了一個弄堂，吃了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陽春面……之後，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他勸我好好讀書，我勸他好好做事……！一路共勉，走到如今…….！＂
望着宋子橋臉上的表情，我會心一笑，由衷羨慕這樣的朋友情誼……
＂他有很多老婆，唯獨只跟我提起過你……連他娶了孟小東我都是從別人嘴裏才知道的…….！＂他望向我，目光懇切……還帶着幾分期許……
我抿起嘴唇，實在難言…….
＂你有苦衷，是麽……？＂他見我沒有回答，換了提問角度.....
我轉頭，淚流無聲…….
＂可是，為什麽呢.....？你們這樣相愛……？＂
＂為了他能對我少一點殘忍，為了我能給他多一點安心，為了大家可以少一點難堪……！多一點美好！更為了以後我們還能面對彼此…….＂我別過臉，擦幹淚……＂我在，他終會為難……！＂
＂哎……！＂宋子橋踱到窗邊，同情的長嘆一口氣…….
＂我的那些照片……？＂轉入正題，我欲言又止……
＂都已經送到他手裏了…….做為朋友，我只是想給他一絲安慰而已，希望你不要介意才好…….！＂宋子橋彈彈煙灰……抱起肩膀.....
＂沒關系，他能有您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只是，我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這類事了……！＂
＂好吧……！＂
＂如果宋院長不是很為難的話，我還有個請求……！＂
＂請說……！＂
＂我想去下面的衛生點工作…….！＂
＂什麽……？你這是要與他徹底隔絕麽……？＂
＂怎麽說都好，既然大家都不願意去那裏，我就去吧，也可以讓自己靜一靜…….！＂
＂哎…….！好吧……！＂
＂謝謝.....！＂為他的理解，我起身致謝……
三個月後，大部隊開拔到了一百公裏以外的臺兒莊，這裏的戰場變得安靜下來，衛生點裏平時連一個人影兒也沒有，一時我和小結巴就成了難兄難弟……
＂穆……穆....！＂
＂穆護士……！＂
＂外.....外…….＂
＂外面……！＂
＂有……有.....有人……找……你……！＂
＂是誰……？＂
＂他…….他.....他說……是……！＂
＂他說是我什麽人…….？＂
＂男…….男.....！＂
＂男人……..？＂
＂……....＂
＂滾……！＂我再也沒有耐心聽他說話，一腳踹開…….
能這麽厚顏無恥的只有一個人……走出去，不出所料，果然是楊凱…….
＂過的怎麽樣.....？＂
＂還.....好……！＂
＂我去徐州辦事順路來看看你…….！＂
＂哦……！＂
＂你怎麽了.....？＂
＂沒.....事.....呀……！＂
＂那為什麽說話怪怪的……？＂
＂哪……..有……！＂
＂哎！算了，我走了……！大老遠來看你，居然一點正經沒有…….＂
＂好……一…….路……順…….風……！注……意…….安……全…….！＂
＂你？哼…….！＂楊凱狠狠的瞪我一眼，轉身上車…….！
＂怎…….麽……了…….？＂不明所以的我愣愣的站在那裏…….
一年後……
＂穆……穆……！＂一大早，小結巴又毛毛愣愣的跑進來……
＂穆.....穆.....穆護士.....！＂我摘下口罩，替他把話說完……
＂你……你……你男…….！＂
＂我……我男人……又.....又來了……？＂
＂是……是.....是呀……！＂
連忙奔出去……楊凱靠在車上，讪讪的笑着……
＂你…….你……你怎麽……？＂我開心的手舞足蹈…….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問話不完整…….
＂你怎麽回事……？＂他收住笑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
＂我……我…….！＂我指指小結巴，指指自己，再指指小結巴，再指指自己，放聲大哭……
＂哎喲，我的天哪……在軍統上訓練班時怎麽沒見你的學習能力這麽強呀……！＂他一臉崩潰的跺腳抱頭…….
楊凱晚上沒有走…….他說可以留在這裏一周…….
一九三九年六月十五日，天氣晴，心情愉快
徐州前線！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想你！好夢！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