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
☆、月笙月落月滿天
星期天,我帶着為凱兒精心準備的生日禮物早早的去了楊凱家。
凱兒和八八被青鳶帶着去做頭發。幾個丫頭婆子正在管家的指揮下裝點客廳。今天這裏會有一個很盛大的宴會。
在國民黨內部,軍統地位特殊。監視範圍即對外又對內。讓人又愛又恨,那些政府官員背地裏對他們咬牙切齒,表面上又不敢得罪他們。華東局更是蔣介石眼皮子低下的耳報神,楊凱自美國回來後,屢立戰功,頗受賞識。所以南京政府裏的那些高官無一不想盡辦法要與他結交。怎奈他為人孤僻,桀骜不馴。所以今天借着凱兒過生日的機會紛紛不請自到。
"九兒,過來。"楊凱站在鏡前叫我。
"哦,什麽事?"我放下手裏的一把氣球走過去。
"幫我打領帶。"
"哦。"
"你很少穿西裝。"我拿着幾條領帶在他的襯衫上比着顏色。他的眼睛跟着我的動作在移動。
"男人就應該粗曠些,每天把自己洗的白白嫩嫩的,抹的香噴噴的,哪裏還有點男人的樣子。"他的話有所指。
"你是在說子橋麽?不會呀,子橋是很精致的男人。英俊,優雅,有風度,很讨女人喜歡。"我借宋子橋反駁。
"虛榮的女人才喜歡。"
我沉下臉,不說話。快速挑出一條灰色的領帶為他系好。拿着氣球離開。
"等一下。"他叫住我。
"又怎麽了?"我轉過身,沖他嚷。
"聽着,這裏沒有人逼你紅杏出牆,所以不用一進門就苦着個臉,今天是凱兒生日,我們都高興一點,好麽?"楊凱踱到我面前,壓低聲音。皺眉,眯眼,盯着我。
Advertisement
"好吧。"我垂頭喪氣的轉身去挂氣球。
"真可恥,明明已經難堪到不能面對,卻依然還貪戀着這份依賴。"我在心裏罵自己。
"媽媽....."
"姑姑....."
兩個天使頂着一頭卷發從外面跑進來,帶給滿屋陽光。
"來,凱兒,姑姑帶你去試試新裙子。"我牽着凱兒的手上樓。
"好漂亮。"我撫着她的小臉親了一下。
"謝謝姑姑。"凱兒回身摟住我的脖子。
"今天是你生日,有給媽媽發電報麽?"提到玉曉,我心裏一揪。
"有啊,昨天爸爸帶我去的。"
"真乖。"我幫她弄好肩膀上的頭發。
"媽媽,妹妹,開門讓我進去。"八八用力的捶着門,旁邊似是還有個女孩子的聲音。
果然,打開門孔令俊第一個跑進來。
"兩個老婆,快過來。"八八躺在床上,沖着凱兒和孔令俊喊。
"你說什麽?"我張大了嘴,從床上揪起小胖子。
"兩個老婆,快過來呀,怎麽了?"八八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不許胡說,他們都是你的妹妹。"
"妹妹怎麽了?你還是舅舅的妹妹呢。"他又換作一副不以為然。
"可是舅舅也沒管我叫老婆呀。"我瞪眼,吼他。
"叫了,舅舅每天晚上都在書房沖着你的照片說話,然後說老婆,我累了,去睡了。"八八撅着嘴,挺着脖子,不服氣的把臉扭向一邊。
"我的天哪。"我捂着臉蹲在下。覺得身體被抽空。
許久之後,我從指縫看到三個小家夥正一臉詫異的望着我。連忙回神,笑嘻嘻的站起來。
"嘿嘿,事情是這樣的……*%#$£$£%#"
"哦……!"聽完我天花亂墜的一番胡說八道後,三個小家夥整齊劃一的點着頭。
"還有,這是個秘密呦,不可以随便對別人說的。"我神情嚴肅的點着他們三個的小鼻子。
"要是說了呢?"八八最頑皮。
"如果說了男孩子就會失去小雞雞,變成女孩子。"我惡狠狠的瞪他。
"不要。"八八連忙捂住褲裆。
"那女孩子呢?"孔令俊和凱兒追問。
"女孩子就會失去漂亮的連衣裙還有長頭發,而且一輩子也不會再有洋娃娃。"我像個巫婆一樣故作神秘的瞪大眼睛。
"不要"兩個小姑娘連忙抱在一起。
"好了,現在我們該下樓了。"望着他們确信不疑的樣子,我非常滿意地說。
樓下,人多的讓我喘不過氣。拿着盤子随便撿了幾樣吃的,我退到角落。
"想喝一杯麽?"
擡頭,是青鳶。手裏拿着一瓶紅酒和兩支酒杯。
"好啊。"我擦擦嘴角,向旁邊為她挪出一個位置。
"咱們有幾年沒見了?"她笑。
"好幾年了,我是抗戰前離開的上海。"我與她碰碰杯。
"是呀,一場抗戰,八年就過去了。"青鳶感慨。
"碧羽呢?怎麽沒見她?"我小心翼翼地問。一場戰争,去了很多人。
"她在靜安寺。"
"靜安寺?"
"在那裏清修,陪那個叫榮田的日本人。"
"怎麽會這樣?"我驚的被酒嗆到。
"三七年,局座要去暗殺山本,而那時山本正在松滬戰場,沒人知道他的準确位置,除了榮田。于是局座就派了碧羽去接近他,誰知兩人竟日久生情。抗戰結束後,榮田知道山本是因為自己走漏了消息而被殺,受不了自責就去出家。而碧羽也放下世俗的一切,去陪伴他。"青鳶雙唇顫抖,眼神哀傷。
注視着她的眼睛,我心底一沉。直覺告訴我,眼前的這個人,就是碧羽。
"我有點不舒服,失陪一下。"我指指樓上的洗手間,對她笑笑。
上了樓梯,我閃進楊凱的書房。裏面的布置清雅,別致。與他的性格很不相稱。
要不是桌子上那只兇光畢露的獵豹擺件,你一定會以為這裏的主人是個儒雅書生。
他一定好久沒看過書了,書櫃裏的書都落了灰塵,類目也和在相思街時沒什麽變化。
倒是牆角壁爐擺架上的那些照片吸引了我。時間從他兒時一直到如今,看來他現在很喜歡回憶。
忽然,一張照片在我眼中定格。
一個教書先生模樣的中年人,身旁站着兩個着學生服的少年,一個是楊凱,另一個是蔣蕭!而那個教書先生,竟然是白渡橋下的乞丐老孫頭。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感覺有些頭暈。是真的暈。剛才的酒怎麽這麽烈。
退到椅子處坐下,旁邊桌子上有一瓶沒喝完的威士忌。應該是楊凱在這裏小酌時剩下的。他一向有自斟自飲的習慣。
酒一杯一杯的喝下,腦海中的問號一個一個的增多。頭卻不那麽暈了。只是想的煩悶,便昏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又昏昏醒來。反胃惡心,頭痛欲裂。房子裏早已變得靜悄悄。
"自從獵豹這個綽號叫響以後,你的行為舉止也越來越像動物了"我拿下蓋在身上的衣服,對蹲在我面前的楊凱說。
他笑。臉上沒有了往常的傲慢。
"八年前,我在劇場門口看見你的時候,也覺得你像種動物。"
"哪種動物?"我揉着太陽穴,又躺在了椅子上。
"貓。一只受了傷,又被人遺棄的小貓。"他點了一支煙,幹脆坐在了地上。
"所以你就起了憐憫之心?"我把臉轉向一邊,看着壁爐上的照片。
"也許吧。後來,我因為刺殺行動失敗,心裏煩悶,去看老師,沒想到竟然在橋下遇見了你!你傻乎乎的還以為我是去找你的。"他吐出一口煙霧,不自覺的笑笑,似是想起了我當時的樣子。
"原來老孫頭是你的老師。"我悶悶的說。
"是。"
"你的老師怎麽會去當乞丐?"
"老師自從東北淪陷後,便立誓行乞,國家一日不得光複,他就一日不歸小家。"
"呵呵,那有什麽用,要是當乞丐就能趕走日本人的話,中國人都去要飯好了。"我笑。
"不許這麽說我老師。你懂什麽?那是一種精神!"他嗔我。自己卻也憋不住笑。
"後來呢?"我繼續問。
"你想知道?"他湊過來,望着我笑。
"既然都已經說了,為什麽不說完。"
"好。"他的臉和我一樣紅。原來冷血動物也會害羞。"後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知道你的遭遇後,殺山本竟然從一個任務變成了……"
"變成了什麽?"我的心跳開始加速。眼中沁滿了淚水。
"我的心事!"他的聲音也開始顫抖。眼裏有淚光閃爍。
我緊緊抓住椅背,緊咬的牙關中滲出了一絲甜腥。沉淪只在一念之間。"是啊,從知道你殺了山本那一刻起,你就變成了我的親人。"
許久之後,我再次望向壁爐。照片上那些幸福的笑臉給了我站起來的力量,我走到窗邊,打開窗子,一陣涼風伴着清醒襲來。我知道他還有很多話要說,我又何嘗不是?只是我們卻沒有勇氣再面對下去了。
"我該回去了。"我別過臉,還是落了淚。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望我許久。最後抹抹眼角,走過來為我披上一件衣服"我送你。"
院子裏,夜空中懸着一彎月牙兒。凄美,傷感。
下了臺階,楊凱忽然停下,攬過我與他對視。
"是我不好,我亵渎了我們之間那份美好。"月色下,他臉上的傷疤格外觸目。眼裏的柔情更讓人心碎。瞬間,我淚如雨下。
"今生今世你就是我的親人。凱兒,八八,還有玉曉和他,我們永遠都是一家人。"我俯進他的懷抱。語氣凄然又堅定。
這時,院子裏駛進來一輛汽車,車燈晃的人睜不開眼睛,喇叭聲更是刺耳。楊凱本能的把我的臉轉進他懷裏。
"什麽人?"他大聲問。職業的本能讓他把手伸向腰間。
"先生,杜部長來接六太太了。"楊凱的管家跑過來。
"六嫂,大哥半夜到家,見你不在,連飯都沒吃,就趕過來接你了。"管家後面跟着表情陰沉的王國海。
作者有話要說: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