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恩人
方氏帶着薛錦顏去了秦氏那裏,薛錦繡留在屋裏讓趙媽媽和瓊枝照看着,免得添亂。
秦氏這邊,正與各房各院的管事媽媽說話。管着廚房的婆子道:“三夫人那裏想要血燕,說是兩個哥兒年紀小,怕吃不慣公中的飯,想開個小廚房可好?”正說着,簾外丫鬟禀:“夫人,二夫人來了。”
秦氏放下手裏的賬本。方氏剛進屋,四周看了一眼,說道:“嫂子,弟妹來叨擾了。”
四周的媽媽婆子極有眼色地欠身退出,秦氏連忙道:“有什麽叨擾不叨擾的,可是遇到什麽難處了,趕緊說說。”
方氏遂将魏友德的事一一告之,秦氏面容不改,當即道:“我當是何事,魏友德救了二爺一命,這是大恩,咱們薛家豈能坐視不理!”當即喚了門外的婆子,“去跟李良才說,請大夫去魏友德家,需要哪些藥材都由府裏出!”
方氏起了身:“如此,多謝嫂子了。”
秦氏端了茶杯,笑道:“都是一家人,談謝不就傷了情分麽。你那兒想來也忙,我就不留你了。”
“嫂子慢忙。”說罷,方氏便告辭了。
過了許久,薛錦瑜從屏風後走出:“阿娘,三嬸的小廚房……?”
秦氏摸摸她的頭:“這些事你不要管,去忙自己的吧。”
薛錦瑜癟癟嘴:“知道了。”
待女兒走後,秦氏的臉徹底陰沉下來。身旁的孫媽媽端着一個瓷碗走來:“夫人,這是剛熬好的燕窩粥,您趁熱吃吧,別把自己累着。”
秦氏冷笑一聲,接過碗:“累什麽,誰讓是我管着這個家呢。”
孫媽媽道:“常言道,老人疼幺子,可再疼,也漫不過祖宗禮法去,您還是大房夫人。”
秦氏嘆道:“哎,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二爺這次事,府裏至少損失了三千兩銀子,涼州的買賣是做不成了,府裏少了一大進項。可這開銷卻一樣也少不了,今兒這個要吃參,明兒那個要燕窩,還必須是血燕,各個都是有身份有體面的太太小姐,誰都不能怠慢了。如今又來個魏友德家的……呵,她不是想管家嗎,我就讓她來管個試試!”
孫媽媽大驚,她自然知道秦氏所指的這個“她”是誰,連忙道:“夫人可不能說氣話,那些個不過都是小家子裏出來的,眼皮子淺!夫人嫁到薛府這麽多年,府裏上上下下哪個不服氣夫人的,若是讓她來管,豈不是要出大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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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微微眯起眼,低聲道:“就是要出亂子才好,讓她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斤兩。”說着,心中已有了盤算,笑了笑,舒暢地喝完粥,起身去教導大女兒了。
這廂方氏離開後,就立刻讓跟着薛永年辦差的吳頭跟着李良才去魏友德家了。半個時辰後,她親自去了。魏友德家的婆娘和兩個娃頓時驚住,立刻就跪下來磕頭,方氏連忙讓他們起來,着實有些不明所以。
吳頭從裏屋走了出來,帶了一身的藥味:“夫人,這魏友德是個命大的,也幸虧錢大夫來了,若是早晚片刻,怕是就……”
原來如此。如果不是她當時先派了錢大夫和送藥來,哎……
方氏心底稍稍松口氣,總算是沒有誤事。又對魏友德家的婆娘道:“你放寬心,二爺是不會忘了你家的。二爺親口對我說,魏友德是他的救命恩人,讓我好好照顧你們。”說着,又對紅袖道:“這幾日你就留在這邊,缺了什麽就來問我。”
魏友德家的忙道:“這可使不得,萬萬使不得!夫人能送藥又請大夫來,已是天大的恩情了!”
紅袖道:“你就答應了吧。咱們二爺和二夫人都是一言九鼎的人,說要照顧你們,就一定不會棄之不理的!”
魏友德家的左看看右看看,見他們不是說笑,也就默默點了頭。
方氏見都安排妥當,也就不多留。不過經過此事,她長了一個心眼,讓吳頭将這次跟着薛永年出門的人都挨個看了一遍,将各自的情況弄清後來報她。再根據各人情況不同,方氏從二房的賬中支出銀子,一一送過去。
薛錦繡在一旁看着方氏做着這些事,只覺得再平常不過,可落在其他人眼裏,二房二爺和二夫人好心腸的名聲便這樣傳出去了。畢竟手握了這些人賣身契的主子,能辦事這麽周到的,真不多見。
薛錦顏幫着算賬,放下了筆說道:“一共是支出八百兩。娘,這些都是咱們自己拿嗎?”頓了頓又道:“爹也是為了府裏的生意才去的涼州。當時大伯借口是府裏的頂梁柱,不能随便離府;三叔推說孩子小,不能離人,是以才是爹去的那個地方。”薛錦顏怎麽想怎麽不甘心:“奶奶也說了,這次是事是公中的事,爹也是為了府裏,那些人同樣也是為了府裏……”
誰料話未說話,方氏猛地怒斥道:“你給我站起來!”臉色頓時變得萬分難看!
薛錦顏吓了一跳。
方氏道:“要沒有這些人,你爹就回不來了!他們都是跟着二爺辦的差,自然要由咱們二房來出這個錢!往日我見你聰明,如今看來不過是些小聰明罷了!咱們雖是商家,但也要知道,人命和銀錢比起來,到底孰輕孰重!”又喚來了薛錦顏身邊人:“你們都是怎麽教小姐的?!”
媽媽丫鬟們“噗通”跪了一地。
趙媽媽想要勸一聲,卻被方氏一劑橫眼瞪了回去,乖乖閉上了嘴巴。薛錦繡本來坐在一旁玩,見這架勢,也只好跟着站起來。
方氏道:“每個人出去領兩板子,罰一個月的月錢!知道嗎?!”
薛錦顏本還覺得無所謂,如今方氏就因一句話要罰她房裏人,薛錦顏急了,立刻道:“這些和她們有什麽關系!是女兒自己說錯話了,女兒自願領罰!”
“為娘的若是養出了一個涼薄的閨女,還不如現在就打死你!既然你自願領罰,你房裏一共四個人,就罰你四個月的月錢,另抄一百遍孝經!我也不說為什麽罰你,等你明白自己到底錯哪裏了,再來說話!回屋去吧!”
薛錦顏緊抿雙唇,有些委屈,卻還抑着眼中淚水,帶着媽媽丫鬟回去了。
方氏揉揉額頭,煩心不已。趙媽媽替她倒了杯茶,輕聲道:“顏姐兒這也是為了咱們二房着想,她還小,慢慢教就是,何必罰的這麽重呢。”
薛錦繡擡眸,心想:這是原則問題,也難怪便宜娘會生這麽大的氣了。
便宜娘倒也厲害,以彼之道還治彼身這招玩的漂亮,你不好好待別人,就不要指望別人也會真心待你了,尤其是跟着老大混的小弟,看見老大這麽涼薄,那不早就死了心,誰還會替你賣命啊!有些事需要計較,但有時候斤斤計較反而會誤事。不過這也是因她薛錦繡是個旁觀人才會看的這麽清楚,如果她處在薛錦顏的位置上,那就不好說了。想及此處,薛錦繡心中一片陰沉,烏雲密布。
“我寧願她跟阿繡一樣,也不願她以後成了那樣的性子。”方氏說着,将一旁還在愣頭愣腦跟着罰站的薛錦繡一把抱了起來,親昵地捏了捏她的胖小臉:“都說傻人有傻福,阿繡啊,你是個有福的,要快快樂樂地才好啊……”
薛錦繡:……
母女二人正說着,裏屋突然傳來一陣咳嗽。方氏連忙過去,扶着薛永年幫他順氣。
過了會兒,薛永年緩了緩道:“都辦好了?”
方氏道:“都辦好了,不僅魏友德家,我也讓吳頭把其他幾家人的情況也問了,都派了人送了藥和銀兩過去。爺,你就安心養病吧。”
薛永年撫摸着方氏的手:“多虧你了。”
方氏眼眶一熱:“這有什麽,夫妻二人還談什麽謝不謝的。”
薛永年卻道:“我常年往外跑,這府裏若不是你……”
薛錦繡:喂喂,不要忽視我呀!我還在這裏,秀恩愛的要自重啊!
方氏只覺得心頭暖暖的,倒也還知道屋裏多出一個人:“阿繡,過來。”
薛永年見不遠處站着一個小胖丁,也停止了抒情,對着閨女招招手:“快讓阿爹看看。”
薛錦繡吸吸鼻子,賣萌時間到了。噠噠走了過去,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阿爹……”
薛永年摸摸她的小肉臉,又問:“阿顏呢?”
方氏道:“她剛回屋了,我這就讓她來。”說罷,便遣了趙媽媽去。
薛永年長嘆一口氣:“這次能回來,真是祖宗保佑啊。在路上時我就常想,萬一我……”
話未說完,就被方氏給打斷了:“別說這種喪氣話!呸呸呸!”
薛永年見妻子認真的模樣,不由笑了笑:“好,不說了不說了。”只是過了會兒,又沉下了臉:“但有一事還要告訴你,涼州那邊的生意,怕是做不了了。”
“人比生意重要。”
薛永年不置可否,繼續道:“都說險中求富貴。你也知道府中一大進項便是将涼州的香料販到南邊,雖說北邊一直亂着,但我想憑借咱們長陵和順堂薛府老宅的名號,雖說險一點,但也能無礙。哎,沒想到……”
“涼州到底亂成什麽樣了?”
薛永年神色悲戚,那是一個噩夢。
“要不是我們提前走了三天,不然就死在涼州了。我們走後,涼州就被北漠被攻破了。幸虧鎮北侯俞老将軍及時來救,那群豺狼才沒繼續南下進犯。誰料中途還是遇上了一小股北漠的騎兵,要不是魏友德他們支撐到鎮北候的軍隊到來……哎,魏友德被砍傷了腿,林家的送了命,還有……”剩下的話,他也說不下去了。總之這次能撿回一條命,真是萬幸!
此時,薛錦顏進了屋,見着親爹醒來,就直接撲了過來,眼淚唰唰的流下。饒是薛錦繡對這家人沒多少感情,見此場景,也跟着哭了。
過了半響,薛永年哽咽道:“都好好的,哭什麽。小姑娘家哭多了就不好看了……”
大家漸漸止住了淚。薛永年見完了女兒,也累了。方氏見他面露疲憊,讓他趕緊休息。
薛錦繡回了自己的小院,心中久久不能平複。穿來了這麽幾個月,雖然這個時空許多地方不熟,不過由于府裏一直在涼州有生意,所以對那裏她還算熟悉。薛府所在的長陵城離涼州不過一月路程,一旦涼州徹底失守,那長陵就是一只任人魚肉的肥羊!
搬家,必須搬家!
這世道太亂了,要趕緊往南邊走,不然任憑薛府再大的家業,都得賠進去!北漠人可不是吃素的,若是他們這群婦孺商人面對那些刀鋒……薛錦繡不禁打了個寒顫,有些事她連想都不願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