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準備

父母尚在還未分家就購私宅這種事,在這個時代來講,絕對是屬于大逆不道的。聚居共財的思想深入人心,不可更改,就在這種背景下,薛永年能想到暗中購私宅,不得不說是一件非常有勇氣也是非常危險的事。畢竟一旦旁人發現,私宅沒收不說,他本人估計這麽一大把年紀了還要去宗祠領罪罰。是以去南邊購私宅,必須要尋個可靠的人去,還要借一個名頭來才好。

薛永年又獨自在書房想了想,對着門外的小厮吩咐道:“喊吳頭過來。”

吳頭是常年跟着薛永年外出采辦的人,原先不過是一個長工,後被薛永年一手提拔上來。

此時吳頭正在魏友德家裏幫着照看,聽得小厮聲音,連忙理了理衣物便去了。

約莫一個多時辰後,吳頭從書房走出,臉色如常,可心中卻沉沉的,不由緊了緊袖口,連忙去了外院。

當日晚膳後,薛永年去看望孔氏。孔氏見他行動頗為利索,很是高興,不免有多唠叨了幾句:“還是要多多休息才好。”

薛永年憨厚地笑了笑:“多虧了母親照料,兒子已經無礙了。”

孔氏微閉雙眸,緩緩道:“做母親的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你明白就好。”

老屋內一角的八竅香鼎正燃着紫檀香,屋裏的光線昏昏暗暗。孔氏從貴妃榻上微微挪一下,一旁的丫鬟立刻幫她理了理身下的靠枕。孔氏擡眸看着他,語氣依舊是如往常般慈愛,可聲音裏卻有一種無法言語的威嚴:“我聽說,你要遷府?”

薛永年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被一股無形的張力給壓制着,警鈴大作,立刻跪下身:“是兒子一時糊塗了!”

孔氏沒甚表情,只是道:“男兒膝下有黃金,你也老大不小了,不要總是這麽毛躁。我常與幾個媳婦兒說穩重才能持家,你們這些爺們也要把這個理給聽進去!”

“兒子一定牢記在心。”

孔氏微微做起身,原本渾濁的目光如一柄利劍盯在薛永年身上,低聲道:“你給為娘老實說,涼州那邊到底是個怎麽情況!”

薛永年一愣,不由擡起頭,似乎不明白老太太的用意。見老太太面色不悅,他立刻道:“涼州從來都是易守難攻,這次被北漠人攻破,兒子也覺得十分納悶。鎮北侯在那邊積威數十年,北漠人也一直不敢輕舉妄動。只是聽說……”薛永年聲音更低了:“朝廷先前又派了一個大人去涼州,并讓鎮北侯将涼州全權交給那位大人來管。可那位大人是個文官,從沒有見過涼州那種陣勢。見到北漠人來犯,就以為涼州守不住了,帶着家眷連夜棄城而逃。涼州城群龍無首,北漠人攻破了城門,屠殺百姓。好在鎮北侯及時派兵救援,這才将北漠人又打了回去!”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兒子回來時遇到了北漠的一支騎兵,幸虧遇到了鎮北侯的軍隊,才得以保全這條命。後又與他們走了一段,便聊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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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氏滿意地點點頭。薛永年走南闖北這麽多年,這點套話的本事還是有的,而且守城官員棄城而逃,這種消息也不會瞞的太久。

不過是因為一個文官的疏忽導致城被一時間攻破了,這種事雖不常見,倒也不怎麽新鮮。朝廷也會因此引起重視,從而派更有能力的官員過來守城!孔氏又想到老三來對自己說的那些話,看着下面跪着的老二,不由心頭更氣了——怎麽就生出個這麽貪生怕死之輩,連自家的幺弟都不如!

薛永年還以為孔氏這麽問,估計也是對現在局勢有些不确定,心裏有些高興,只要孔氏開口遷徙,那全家還誰敢反對。

誰料他還沒有樂多久,孔氏厲聲道:“就這麽點小事就把你吓成了這樣!當初你爺爺創下咱們薛家商號時候的境遇比現在還要難過百倍,他也從未離開過長陵城半步!你就這樣輕易地丢下祖宗的基業,你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薛永年被罵愣了,孔氏的話如一盆刺骨的涼水傾盆潑下。過了半響,孔氏訓的有些累了,略品口茶,見兒子态度還算不錯,也就不怎麽追究了。

薛永年道:“母親,兒子這次來還有一事。”

“說。”

“涼州一事,導致府裏的香料生意暫時是擱淺了。這一個大的進項,就這樣擱着不理對府裏的生意也無事于補。如今之計,不如先将心力暫時放在其他生意上,也好做些彌補。等涼州那邊安定了,再來看香料也不遲。”

這些話孔氏愛聽,便道:“這些事你比我這個老婆子懂得多,你說要如何做?”

薛永年道:“不如先從布料上着手,南邊那些個精致玩意倒也十分受咱們這邊的人喜愛。而且如今世道不太平,許多商號撐不住這麽長的路程,不如就讓咱們和順堂給盤過來!”

孔氏方才已經将薛永年訓斥過一遍,如今這件事卻不好再拂他面子。畢竟打一棒子後還要給個蜜棗,這樣才能讓府裏衆人都沉下心來做事。

“這個想法不錯,你去和你大哥三弟他們商量着看吧。”說罷,孔氏阖上眼眸。

薛永年見狀也不多打擾,起身道:“母親要保重身子。”

孔氏揮揮手,不再理會。

直到走出福壽堂,薛永年才重重舒口氣,壓抑在心頭的烏雲稍稍散開了些。

待他一回到書房就立刻将吳頭喊來:“人手都安排好了嗎?”

吳頭道:“其他的都安排好了,只是……魏友德……”

“魏友德怎麽了?”薛永年納悶,“他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都好了!就是腿還有些不大利索,不過也沒什麽大礙。只是他說——”

“說什麽?”

“我剛去了他那,他就拉着我問‘二爺近來可有去南方辦貨的打算?’我也不能給二爺您當家,就只好先含糊過去。”

薛永年一聽,不由哈哈大笑:“這個魏友德,一向屬他最機靈,他就是爺肚子裏的蛔蟲!”

吳頭見狀,立刻道:“那一次也帶上他?”

“帶着吧,那家夥是個閑不住的,你不帶他他還不樂意。”

“诶!有二爺您這句話,小的就放心了!”吳頭也跟着笑起來。說實話,他也怕薛永年聽到魏友德腿腳不利索後就不再用他了,沒想到東家全然不在意。

吳頭這次去南邊打着薛府扮布料的旗號,暗中則是替二房尋摸新的宅院,并将南邊的生意情況也摸清楚。薛永年這次派去的都是心腹老人了,吳頭頗有資歷,能鎮的住場子,魏友德最機靈,還有一個經驗豐富的老掌櫃。

本打算就這三個人帶着一隊護院出發,誰料薛家三爺知道薛永年要去南方做布料生意,立刻找到了孔氏:“二哥這次去涼州已是十分辛苦,如今我這個做弟弟的怎能不幫一把手!別的不敢說,這采辦上面的是我也是認識幾個熟練的老人的,讓他們也去吧,就算是我給二哥分點憂。”

老人家疼愛小兒子,所以薛家三爺以前一直都是一個标準的富家公子,不沾這些俗物。如今娶妻生子後也知道為家裏分憂了,孔氏自然是萬般高興,直接對薛永年道:“你弟弟是個好心,你就帶上吧,反正也不差這兩個人。”

孔氏的态度十分堅決,薛永年也只好同意了,私下囑咐吳頭他們更加小心,不要被人抓到把柄。

薛錦繡還不知道她便宜爹已經在暗中做這麽一件大事,她也在準備,準備迎接那位從宮裏退出來的周嬷嬷。不過她才四歲,只是當做薛錦顏的小尾巴看待。

薛錦顏是卯足勁的要跟薛錦瑜鬥上,正在房裏苦練女紅時,薛錦蘭悠悠走來了。薛錦繡對這位庶出的姐姐不太熟悉,因為她總是病啊病的,也沒見過幾面。如今薛錦蘭走來,果然是一副柔弱模樣,手裏拿着帕子,時不時放在嘴邊,掩蓋一絲輕咳。

“阿顏真是用功啊。”薛錦蘭看了一眼桌上的帕子,不由贊嘆。

薛錦顏擡頭瞧了她一眼,說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薛錦蘭笑道:“不礙事了,夫人也說要我時時出來走動,不要總是悶在屋子裏。而且……我也是要跟着阿顏一起去周嬷嬷那裏。我也沒見過什麽世面,還是早些做點準備,免得丢了二房的臉面,弄得夫人和二爺臉上無光,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如今是外部矛盾明顯高于內部矛盾,薛錦蘭雖然身子不行,但性格還算柔順,宮裏的嬷嬷估計也喜歡聽話的女孩。薛錦顏當即道:“阿蘭說的及是。如今跟着周嬷嬷學的也就是我們二房和大房的幾個,其實學什麽倒是其次,咱們府裏的媽媽們也都頂尖的,就一條,萬不可被大房她們比了下去!”

薛錦蘭是聽了羅姨娘的話,多學點東西總沒錯,更何況是宮裏出來的老人,這種機會實在難得,是以她眼瞅着身子好了些,便過來了。至于薛錦顏和薛錦瑜之間的恩怨,她自然也清楚。不過這和她有什麽關系,反正以她這樣的身子,就算沒有薛錦瑜那一出,她也入不了閨學。

不過有點大家都是清楚的——萬不可丢了二房的臉面。兩個小姐妹雖然心思各異,最後倒也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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