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0)

越來越冷,識趣的嘆了一口氣,淡淡道:“走了,沒意思。”

俞瑞安:“……”

“哎,報應啊報應!”王嫂悠悠哉哉的走大槐樹後走了出來,看着俞瑞安那張挫敗的臉,笑的無比燦爛,“安哥兒,我說什麽來着?能讓你送出那把匕首的小姑娘,果然不簡單呀。”

俞瑞安突然想到了什麽:“你救了她,是因為看到那把匕首。”

王嫂理所當然的點頭:“我又不是什麽菩薩,難道看到一個人躺在山澗就救麽?不過你不覺得這也是一種緣分麽,不過有件事我想了很久覺得還是與你說一下為好。那把匕首似乎已經被小姑娘用過了,我看見的時候上面還有一絲血跡。”

王嫂還以為俞瑞安會說什麽女子應該娴靜之類的話,誰料他只是道:“薛府仆衛當真無能!”

好吧……果然不能以常理來推測俞瑞安的想法。

“我聽說,你打算等杜峰傷好些了,就送她回長陵?”

俞瑞安點點頭,過了會兒,又搖頭,“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是現在長陵已被亂軍圍住,去的話并非上策。”

“那你打算……?”

俞瑞安又不說話了。王嫂冷冷看着她,俞瑞安只好道:“事關軍中機密不可細說,她……你多為照顧。”

“喲~”王嫂故意道,“你不怕我把小姑娘給賣了呀!诶對了,我覺得小宋其實挺好的,家事也好,又有本事,比起某些人來不知要強上多少倍。”

“宋玉?”俞瑞安冷笑,“賤籍未脫,他應該多想想自己才對。”

王嫂當即道:“安哥兒,我怎不知你也有話毒的時候!還是說,你當真是有些擔心……?再說了,小宋他不過是被族人連累,只要皇上聖明,自有沉冤得雪之日。”

俞瑞安也知道自己方才言語太過無情,但他只要一想到宋玉真的有可能……是啊,王嫂說的沒錯,人都喜歡聽那些溫柔的話語,阿秀,好像也不例外。俞木頭深深陷入了矛盾之中。王嫂見他表情高深莫測,笑呵呵的走開了。

這廂薛錦繡還在為俞瑞安那張冷臉耿耿于懷。她以為自己小時候與他算是有幾分交情,兩個人雖說五年不見,但俞瑞安還會将佑威軍的買賣給她做,這……應該算是朋友了吧。不就是開個玩笑麽,板着那張死人臉給誰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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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以前她還不放在心上,自從與家人分離,薛錦繡覺得自己越來越多愁善感起來。以為是朋友的人結果卻不是……真諷刺啊。

杜峰見她苦着一張臉,不由問道:“妹子,怎麽了?誰欺負你了?哦對了,你怎麽會和王嫂他們在一起的?”

薛錦繡悶悶道:“我掉下山澗,是王嫂和宋玉救了我,醒來的時候就在這了。”

“難怪……那死木頭幾次冒險去長陵都說找不到人。”杜峰低聲喃喃。

“你說什麽?”薛錦繡沒聽清。

“啊?沒什麽!沒什麽!”杜峰笑了笑,“這也是妹子你福大命大啊。想必俞瑞安跟你說了吧,你爹娘還有阿姐并沒有出事。”

薛錦繡點頭,想着自己還好奇王嫂來歷,此刻更是打消一切去問俞瑞安的念頭,頓時試探問道:“那啥……杜大哥,我瞧着王嫂和你們都挺熟的啊。”

杜峰立刻搖搖頭:“她和我可不熟!”見薛錦繡一臉茫然,好心道,“不過她跟俞府的人都挺熟的,俞瑞安那個死木頭有時候也就聽聽她的話。不過王嫂好像喜歡雲游四方,所以在涼州也不常留。”

“哦,這樣啊。”薛錦繡微微了解了些,“難怪王嫂知道的那麽多。真好,還可以雲游四方。”說着,苦笑了一番,“若不是遭此意外,我還從未離開過長陵。”只是心中對王嫂越發好奇了,身為女子活的這般灑脫,薛錦繡覺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一位偶像。

“天地高廣,若有機會能走走看看,倒也是一樁美事。”杜峰也跟着感嘆起來,“不過這些年算怕是沒機會了。”

“大哥是男兒,以後機會多多。”薛錦繡倒不覺得有什麽可惜,見天色已晚,也不久留,囑咐了他多多休息外,便告辭回自己屋了。

杜峰打了個哈欠,正準備問他的藥煮好沒,俞瑞安冷着一張臉進屋了。杜峰看着他,想笑又不敢笑,自他與薛錦繡聊天時就發現這厮一直站在門外偷聽。

“我可是受了重傷!還是因為你的軍令才受的傷!若将軍想知道我與阿秀妹子說了什麽明日再來詳談可以麽,末将現在想睡會兒,将軍不會如此不近人情吧!”杜峰虛弱看着他,俞瑞安那幅被噎的半死的模樣看得他無比爽快,順勢就倒在床上,閉眼裝睡,順帶打起呼嚕。

俞瑞安握緊了拳頭,奈何杜峰意志很堅定,無奈,只得又走了出去。心中不由道王嫂真是個烏鴉嘴,說什麽靈什麽,不過是下午才說了幾句,晚上就開始靈驗了!

97九六章 當鋪

除了多年前被父親送離涼州,無力地看着自己昔日的玩伴慘死于漠北人的屠刀下後,俞瑞安這小半生裏再沒有遇到多少挫折。

但薛錦繡是個例外。

男人在脆弱傷心甚至是絕望的時候,如果有一個好姑娘去安慰他,鼓勵他,不用說,這姑娘肯定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影響。雖然那時剛來長陵的俞瑞安還不算是個男人,薛錦繡也不能說是個嚴格意義上的好姑娘。但她鼓搗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玩意,也的确讓俞瑞安從悲傷中轉移了些許的注意力。

她和其他人不同,俞瑞安從熟悉薛錦繡後就将這個想法深深刻入了腦海。她每次來都會帶好多新奇的東西,她總是那樣無憂無慮,她甚至還有些膽量,會喜歡騎馬和刀劍。又加之後面五年的分離,距離産生美在俞瑞安這裏一點兒不摻水的。

于是薛姑娘,在俞少年的印象中就是一個活潑開朗善良聰明賢惠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這麽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姑娘肯定是能理解他不愛說這種性格啊!結果……

薛錦繡那冷淡的神色和無所謂的語氣深深傷害了俞少年的木頭心。不過他可以理解,畢竟薛錦繡一個人孤身在外,心情不好都很正常。

“所以,你打算今夜離開?”

王嫂神出鬼沒地站在馬棚處,俞瑞安猛地回頭:“你……?”

王嫂抱臂站在一側:“別跟老娘說什麽狗屁軍情,你既然能在這村子逗留這數日,且又無大帳中人過來傳信,肯定沒有要緊事。再者,現在最要緊的是解除長陵之困,你遠在這千裏之外的小溪村能做什麽。退一萬步說,老娘知道你的本事,沖鋒攻城你是頭名,但解這圍城之困,你遠遠比不上你的父親和二哥。”

“還是說……”王嫂眯了眼,“你也和馮家小子一樣看不起那商賈出身的姑娘?”

“沒有!”俞瑞安果決回道。

“這就對了。”王嫂點點頭,“我冷眼瞧着這麽多天,那姑娘人不錯。縱使門第之間有差,但那都是後話。只是現在你惹了別人生氣便一走了之,算得上是男子漢大丈夫嗎?”

俞瑞安有些無措地站在馬旁,低聲道:“就像你說的,我不會說話,留在這裏也無用。”

王嫂頭疼地揉着太陽穴,若眼前這個不是俞瑞安,不是她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子,此刻她肯定一巴掌抽過去了!

“我可只說一遍,這世上好姑娘不多,好姻緣也不多,到時候被人搶了去可別後悔!”王嫂道,“我知道你顧慮什麽,你不想拖累她。若你和她當真無緣,最起碼,現在也不讓自己喜歡的姑娘讨厭自己!我且問你,行軍打仗最忌諱什麽?!”

“畏首畏尾,疑慮不前。”

“敵軍堅守不出,應當如何?”

“聲東擊西,誘敵出戰!”

話音剛落,俞瑞安好像明白了什麽,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王嫂笑了笑,突然覺得今晚月色不錯,溜達溜達地回屋睡覺了。

第二日一早,薛錦繡正在院子裏做着深呼吸鍛煉一下手腳時,眼角處一個人影正往她這邊走來。薛錦繡停止了動作,疑惑不解地看着俞瑞安。

他還是那個樣子,一舉一動帶着軍人的風帶,背脊挺直,不茍言笑。薛錦繡被這氣勢壓着就差狗腿地喊一聲:“是的!将軍!”

俞瑞安醞釀了一下情緒,薛錦繡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只聽他道:“昨日之事,是我莽撞了。”

“呃,沒事,沒事。”薛錦繡連連擺手,然後不好痕跡地往旁邊挪動了一小步。

俞瑞安又道:“但是阿秀你只身在外,還是不要随意喊人做大哥,女子名節要緊。”

薛錦繡:“……”合着她原來還有名節這個玩意呢,她還以為自她墜崖然後跟着宋玉這個陌生的男人跑來跑去,在這個時代裏,她這樣的女人早就沒有什麽名節可言了吧。

俞瑞安見她又不說話了,心道難道是自己說錯了?沒有啊,方才那話是出自關心吧,他總是聽母親對俞淑君說要注意自己的名節,女子名節為重啊。母親為俞淑君好,才會說這樣的話啊,為什麽阿秀看起來好像還是不高興?

薛錦繡着實弄不清俞瑞安一本正經的跟她談名節一事,不過她還是要解釋清楚,免得大家做不成朋友,連個陌生人也都處不好。便開口說道,“名節一事,不過是清者見清,濁者見濁。我自墜崖到今日,身上的名節在大多數人看來怕是早已丢得幹幹淨淨。我與杜大哥之間很清白,無須顧忌那些人的眼光,我自己名節如何,我自己會注意的。”

俞瑞安詫異了一下,他敏銳地抓住了薛錦繡眼中閃過的一絲鄙夷之色。糟糕,看起來他好像又說錯話了,可是這一次他的确還是沒有弄清楚自己為什麽會錯。不過既然薛錦繡臉色不好,他還是閉嘴好了。

薛錦繡郁悶地走到一邊,心裏頗為不快。這死木頭小時候還算是個萌萌的小正太,怎麽長大了就變得這麽古板的老男人!

這時,宋玉從廚房那邊走來,手裏拿着煎好的藥,看見俞瑞安站在院子裏,不由冷聲道:“喂,說好的人參呢?”

不待俞瑞安說話,宋玉又将藥碗遞給薛錦繡,說道:“雖然你笨手笨腳總是偷懶不幫忙分藥材,但是看在能老實地喝藥不鬧騰,算原諒你了。”

薛錦繡笑道:“你也知道我喝藥不容易了吧,這麽苦的藥,我眼都不眨的就灌下去了,是多聽話的病人啊!”

她笑了她笑了她笑了……

俞瑞安腦中不斷閃過這三個字。宋玉好像也沒說什麽吧,他還說阿秀笨手笨腳愛偷懶,可她居然笑了?!

宋玉見俞瑞安還楞在這,立刻道:“還不去買人參嗎?那可是一支百年的,若是被人買去,以後就算是有銀子也不一定能遇上!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反正那位杜什麽峰,傷勢早就穩定下來了。”

俞瑞安默默嘆口氣,面上卻不顯,平靜道:“放心,定會送到宋大夫手上。”說着,突然靈光一閃,對薛錦繡道:“鎮上也有薛家商號。”

“恩。”薛錦繡點點頭,“你說過,我知道。”然後仰頭猛地将藥喝完,趕緊又喝了半碗清水去苦味。

俞瑞安卻還沒走,嚴肅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遍:“鎮上有薛家商號。”

薛錦繡眨眨眼,愣了好半響,突然長長哦了一聲,饒有興致地看着他:“按理說我應該去看看的……”

“那就一同去吧,反正也是順路。”俞瑞安這次倒是說得挺快。

薛錦繡卻看向了宋玉,宋玉板着臉:“看我作甚,騎個馬還不至于将你的骨頭散了架。”

取得了專業人士的允諾,薛錦繡立刻回屋拿了幾樣東西,便與俞瑞安一道朝馬棚走去。那是一匹黑色大駿馬,只是額頭有一小戳白毛,薛錦繡當即笑道:“依着常理,這馬該不會叫什麽閃電追風吧。”

俞瑞安默默将她抱上馬背,薛錦繡回頭看着他的眼睛,似乎硬是要尋得一個答案。俞瑞安拗不過她,只好道:“龍雀,它叫龍雀。”

薛錦繡:她為什麽要主動的秀一下自己那淺薄的知識啊,主動送上門讓人去鄙視呢。突然想到在城郊莊子上還樂呵呵地給自己那匹下母馬起名叫小紅,當時還問了俞瑞安他要給馬起個什麽名字,不過那時候他并沒去挑選馬匹……

俞瑞安見她再無話說,便勒了缰繩。這馬似乎也覺背上的那個女人太庸俗了,奈何主人在場,只好飛奔起來,好像在證明自己是這麽一匹神勇的馬怎麽可能會有那麽俗氣的名字!

薛錦繡坐在俞瑞安身前,如此快速的奔馳讓她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逃命的那夜,寒冷,絕望。薛錦繡不由縮了一□子往後靠了靠。

只覺頭頂傳來溫熱呼吸,男人低沉的聲音說:“快到鎮子了。”

“恩。”薛錦繡小聲應着。

岚水并不是什麽有名的城鎮,這裏沒有什麽名山也沒有多少清幽美景,不會有隐士詩人閑着無聊來這裏隐居。但鎮子上還是太過蕭條了些,這都是去年的嚴冬和歉收引起的,今年春種剛過,如今盛夏,還遠遠未到收成的時候。

俞瑞安先與薛錦繡一同去了藥鋪買了那根宋玉心心念念的人參。那本是藥鋪的掌櫃的祖傳之物,但現在人活着都不容易,還是早早賣了賺些銀錢傍身為好。

薛錦繡不由道:“為何不想着去當鋪做個活契呢?等這段日子過了,再贖回來也無妨。”

掌櫃苦笑道:“姑娘一看就是個金貴人,那當鋪不到走投無路誰也不願去啊,無論你再好的寶貝,只要進了當鋪都是賤物!”

薛錦繡笑了笑,不再說話。收好了人參,離了藥鋪一段距離後,俞瑞安才道:“這岚水鎮上的當鋪正是我所說的薛家商號。”

“啊?!”薛錦繡一驚。這……倒是要去看看了!二人一路來到那家當鋪面前,這似乎是鎮上最好的地段,只是薛錦繡站在當鋪門前左看右看,只見着一個大腹便便之人從身旁走進。店裏的夥計立刻笑臉迎了過來,那人道:“你們掌櫃的可在?銀子我已帶來了,這鋪子的地契應該拿出來了吧!”

地契?!薛錦繡來了精神——難道這裏的掌櫃要賣鋪子?!薛家商鋪絕不外售,難道薛府又出事了?!

98九七章 驚雷

夥計引了那個胖男人直接進了裏屋,薛錦繡想也不想也跟了過去,被人一個笑着攔下來道:“姑娘可是來當東西的?”

薛錦繡嗯了聲,又道:“我要見你們掌櫃。”

“這可不巧,掌櫃的今兒事兒忙,姑娘有什麽話還是先與小的說吧。”

薛錦繡不想和他多糾纏,當即道:“我要當的東西價值千兩,你一個踩八角的做不了主。”

那夥計打量了她一眼,幹當鋪的都眼尖,薛錦繡如今穿的不過是尋常百姓的衣物,身後俞瑞安也不過是所着普通衣衫而已,不過那夥計倒是機靈,笑道:“掌櫃的現在的确是忙的抽不開身,不過那邊是咱們這兒的掌眼師父,縱使掌櫃的來了,這東西還是要讓掌眼師父先看看。”

都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看來今日不過這店夥計的一關,她還真見不着掌櫃。可薛錦繡身上哪有什麽價值千金之物,被夥計這麽說,心虛地咳嗽了幾聲,目光游移到了俞瑞安身上,湊到他身邊低聲道:“那什麽,你身上有什麽值錢的東西?我……打個欠條,以後還你。”

俞瑞安淡地低頭看着她,突然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薛錦繡驚訝的發現,這小子笑起來竟然臉頰處還有一個小梨渦。

“你出門的時候不是帶了那把匕首麽。”俞瑞安說道。

薛錦繡當即張大了眼睛瞪着他:“可是那是你送……”薛錦繡喃喃道,“真的當掉?”

俞瑞安的表情又恢複到了嚴肅上,點點頭:“目前你和我身上最值錢的也只有它了,而且上面沒有什麽标記,當掉後不會被人發現原主是誰。”

薛錦繡不死心的又問道:“不生氣?”

俞瑞安莫名地看着她:“為何要生氣?不過是一件器物罷了。”

薛錦繡微微搖搖頭,不太能理解俞瑞安的想法。不過既然原主都不介意,那她就當吧,反正也是假當而已。當即将身側小布袋裏的匕首拿了出來,走到那掌眼師父面前,又恢複到狐假虎威的模樣:“看清楚了,這可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若不信,我可以……哦不,他可以示範一下!”

那掌眼師父見多了像薛錦繡這樣誇誇其口之人,輕輕擡着眼皮子,額頭上頓時堆起了一層一層的褶皺,不聲不響地将匕首借過。不過少頃,原本渾濁的眼睛頓時涼了了一下。不過依照當鋪的規矩無論什麽東西進來,都是要用賤名來說,以好壓價。只是正當他準備唱詞壓價時,薛錦繡搶先一步道:“你也知道現在世道艱難,尤其是像你們這樣的商戶,那強盜搶的就是你們。比起金銀,不如帶着我的這把匕首防身,你若敢用賤名說它,我就不當了!”

掌眼師父緩緩道:“看來姑娘是個懂行的。”

薛錦繡笑了笑:“不過是聽聞這裏是長陵和順堂的商號,所以特意來拜會一番。”

那掌眼師父果然擡起了頭,認真地審視着薛錦繡,只聽她道:“和順堂的規矩您也是知道的,不許私售鋪子,可我怎麽聽說貴鋪掌櫃的約了人開始談地價了呢。這消息若是傳到長陵,哦不,不用長陵那麽遠,只要近一點的一起和順堂的商鋪掌櫃知道了……”

掌眼師父立刻從高臺後起了身,繞到廳堂裏來,這次收起了臉上的漠然之色,回道:“這話可不敢胡說!我瞧姑娘年紀輕輕卻知道這和順堂的規矩,不知姑娘貴姓?”

薛錦繡對這個商鋪一無所知,自然不敢随意透露姓名,便道:“家父與薛府二爺素有交情。和順堂從長陵去涼州運糧和香料的馬隊便是家父的。”

掌眼師父聽她說的有鼻子有眼,也就不敢怠慢,便道:“二位請随我來。”便引了二人去雅室小坐,路上還不忘解釋道:“其實今日來的确是要談買賣商鋪一事,但絕非是掌櫃私下買賣。這鋪子雖是和順堂的,但也是薛府大小姐的陪嫁之物,怎麽處置鋪子都是大小姐的意思,咱們這些下人可不敢多言。”

“薛錦瑜?”薛錦繡心中默念,她賣陪嫁的東西做什麽?這麽缺銀子?!

半響,掌櫃走來,見着薛錦繡二人一點也不驚訝,向來是路上已經有人對他提起了。薛錦繡客氣地起了身,又編了一個來意。不過是家父與薛府交好,後聽薛府遭了大難,但遠在千裏之外無法幫忙,今日偶見薛家商號,便起了關切之心前來詢問一二。她身邊的男子則是家中長子,也是奉了父親的意思一同前來的。

那掌櫃的生性謹慎,好在薛錦繡與他對答如流,又不着痕跡地說起來一些長陵往事,和薛府幾位老爺和夫人小姐之間的事情,還提起了長陵的總掌櫃韋老以及遠在涼州的趙掌櫃的趣事,這些都是只有熟悉之人才會知道的,那當鋪掌櫃這才放下心來。說道:“看來姑娘還真是與東家相熟,可姑娘千萬別誤會,就算借我一膽也不敢私自做主處置這鋪子。哎,方才姑娘葉說了,東家他們遭了一些難,大姑奶奶心地善良,知道體貼娘家人,便讓我将這鋪子處置了,換成現銀送回長陵。”

“這位大姑奶奶想必就是薛府大房的嫡出大小姐了。”薛錦繡淺笑,“當年大小姐及笄的花宴,我也曾有幸見過,真是一位天仙似的女子,好生叫人豔羨呢。”

“可不是!”掌櫃聽到人誇東家自然高興,“大姑奶奶對待姐妹一向情深。哎,只是可憐那二房的小姐,聽說有一位已經……哎……”

“我知道那薛家二爺可是有三位千金,不知另外二位近來如何了呢?不瞞掌櫃的,我雖也是商賈之女,跟着父親和大哥……”俞瑞安好像抖了一下,薛錦繡直接無視,繼續道:“四處走南闖北,但薛府的幾位小姐看起來,那真是一點兒都不輸那些官家小姐呢。大小姐自是不用說,就連薛家二爺的長女也是自有一段風流,好像在薛府裏排行第三吧。”

“姑娘您倒是說對了。咱們大姑奶奶對那位三小姐真不錯。聽您說的這麽多,看來還真是與東家他們有些交情,若這次能去長陵,說不定能趕上那三小姐的大喜事呢!大姑奶奶要咱們做這些事,也都是為了三小姐準備嫁妝。哎,有個嫁到侯府裏的長姐如此費心,三小姐真是好福氣啊。”

“喜事?!”薛錦繡差點就跳了起來,俞瑞安将她按在椅子上,示意她不要驚慌,自己向掌櫃問道:“不知是何喜,還請掌櫃明示,在下也好回禀家父準備賀禮。”

掌櫃當即笑了起來,心中還是念叨眼前這兄妹二人到底還是年輕了,立刻道:“這還能有什麽喜事,那位三小姐也是适嫁之齡了啊。”

轟——

薛錦繡只覺平地起了一道驚雷,炸的她不知東西,整個人像個靈魂出竅一般的呆坐在椅子上。俞瑞安倒是冷靜,又問道:“不知薛府是與哪府人家結的姻親呢?掌櫃可要親自前去長陵送上賀禮?”

“這樣的大喜事自然是要親自前去賀喜的,這三小姐嫁到哪裏嘛……聽說也是一個有頭有臉的人家,還是個當官的吧。”

薛錦繡立刻問道:“可是姓江?”

掌櫃搖頭。

“那是姓葉?”

掌櫃再次搖頭。

俞瑞安示意薛錦繡稍安勿躁,問道:“可此處離長陵上有半月路程,外面兵荒馬亂,掌櫃與店內夥計押送這些賀禮,是不是不太妥當?”

掌櫃無奈嘆口氣:“兄臺所言不錯,不過我已托付了镖局,走官道應該問題不大。”

俞瑞安道:“恐怕掌櫃心中還是不放心吧。”

自見到這二人起,掌櫃便注意到了他。雖說話不多,可身上那股氣勢卻讓人不得不重視。只聽俞瑞安道:“方才阿……舍妹也說過,家父是是有幾個馬隊,左右薛府三小姐大喜,家父定會派我與舍……妹一同前去長陵,不如與掌櫃同行可好?”

此刻薛錦繡也會過神了,但她并未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掌櫃還有些疑惑,畢竟眼前二人也只是今日才得見。俞瑞安不再多說什麽,當即拉着薛錦繡一同起了身,說道:“若掌櫃有所疑慮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們的馬隊會在兩日後于城門口處集結啓程去長陵。”說罷,帶着薛錦繡一同離開了。

出了當鋪大門,薛錦繡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好在俞瑞安一直站在她身旁,這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阿姐……阿姐要嫁人了?她要嫁給誰?!薛錦瑜怎麽可能會是好心!”薛錦繡好像發瘋了一下,扯着俞瑞安的衣服怒道,“你不是說過我爹娘還有阿姐她們沒事的嗎?你騙我?!!”

“阿繡,你冷靜些。我去長陵的時候他們的确都還活着,沒有受傷,也沒有出事!”俞瑞安不敢亂動,他力氣很大,怕傷着薛錦繡,畢竟她現在連走路都還不太利落。

“你不懂!”薛錦繡吼道,“薛錦瑜同秦氏是一個性格!睚眦必報,還會牽累旁人!衛秋害她如此,可在旁人看來二房除了死了一個我之外,并沒有真的受到多少牽連!她從來都讨厭我阿姐,不可能會如此好心的!”當鋪是暴利,薛錦瑜将當鋪賣掉給薛錦繡籌辦嫁妝,那意味着爹爹手上沒有銀錢了?

是啊,密室的鑰匙在她這裏,孔氏臨死前說過若是要阻止衛秋的報複,送上一大筆銀錢可解燃眉之急,難道爹爹為了保全薛府掏光了全部家底,以致薛錦顏的嫁妝需要仰仗薛錦瑜,而薛錦瑜也由此拿捏二房……?

薛錦繡腦中一片混亂,她一直以為薛府大爺既然受傷嚴重,且官府已經知道薛府此難是由山賊引起,定然不會重視衛秋那份所謂的證據。而且薛家已經分家了,薛府大爺做的事與薛永年并無什麽關系,以薛永年多年的人脈,肯定也會保全自己。

可現在看起來情況好像要糟糕多了!在她昏迷不醒到現在這半年裏,長陵到底發生了什麽?薛錦繡絕望地站在路旁,俞瑞安用着那依舊波瀾不驚的語調說道:“既然賀禮現在才着手準備,想來令姐的婚事起碼是在半月以後才會有眉目。無論如何,現在要緊的是先回長陵,其他的以後再說。”

“你不是說過……你們現在都不能去長陵嗎?”薛錦繡聲音裏透着寒冷,她何曾不想早些回去,一開始是身上多處骨折未好,後來是因宋玉不知此處為何處,她身上也沒有地圖和銀錢而耽擱,再後來又是遇上了杜峰受傷一事,外面兵荒馬亂,若沒有人相随,她根本就回不去!

俞瑞安道:“現在可以了。”

薛錦繡靜靜看着他,與俞瑞安相處了這些日子,她知道俞瑞安這個人不怎麽愛說話,而且他所說的話好像要用另一種方式來理解,所謂的直線思考!

俞瑞安說以前不可以,那肯定是因為有什麽阻止了他去長陵。現在可以,肯定不是因為她薛錦繡,而是那個阻止他回去的東西消失了!想通此點後,薛錦繡立刻道:“你覺得那個掌櫃的會與你同行?”

“一定會!”

“所以……以前不能回去是因為如果只有你們這樣走……會引起懷疑?現在有了商戶同行,你們可以僞裝成商隊?”

俞瑞安欣然點頭。

薛錦繡詫異地看着她,自己的猜測竟然是對的!薛錦繡繼續直線思考着過去,“可你們是佑威軍啊,長陵有山賊佑威軍過去不是挺好嗎?因為長陵有人在提防佑威軍,而且杜峰受傷……也可能是因為同樣的原因?!”

“阿繡,上馬回去了。”俞瑞安不由分說地将薛錦繡抱上馬,薛錦繡卻繼續道:“你故意岔開話題,肯定是因為我說到了什麽秘密之事,對嗎?!”

俞瑞安突然發現好像和薛錦繡交流變容易了,容易的有些恐怖。

“你說的沒錯,既然是嫁妝,肯定要在出嫁之前送到才行。”薛錦繡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我們還有時間,一定有時間!”

俞瑞安勒了缰繩,今夜到明日他要去集結去長陵的人馬,父親和大哥肯定沒有想到,他會先行一步!

99九八章 長陵

“你要去長陵?”杜峰一臉的反對之色,“不可不可,那裏太危險了!你應該知道現在把持長陵的那群人連朝廷都壓不下來,自從去年冬天流民在上京暴-亂後,朝廷根本無暇顧及長陵!”

俞瑞安當然清楚這一點。江氏和葉氏把持着小皇帝,手裏握着中原的慶元大營,而西南軍閥則想趁着局勢未穩吞了他們西北的佑威軍,派了小股軍隊僞裝成流民不斷騷擾長陵,想讓涼州失去糧草補給從而讓涼州不攻自破。可長陵城內現在到底是什麽局勢,誰也不清楚。那夥西南狼狡猾的很,沒有露出一點反叛的馬腳,縱使大家心知肚明是他們做的,奈何沒有證據!如此,佑威軍不能以天子名號公開招兵買馬,而若此刻去解長陵之圍,又會暴露佑威軍的真實實力。無論如何,必須要親自去一趟涼州,當初他與杜峰暗中去長陵便是安插自己的人手,如今對方書信傳不出來,就必須親自去取!

此前他得到消息,那群西南狼的軍糧囤積在岚水附近,誰料夜襲的消息被走漏,杜峰差點丢了一條命。軍糧未燒,但已打草驚蛇,長陵之行勢在必行。

“此次去長陵只是打探一番,七八人足以,況且他們現在也不敢輕舉妄動。你留在這裏,安心養傷。”俞瑞安道。

此時院中,薛錦繡正在和宋玉商量。

“後天我就要回家了,這些日子以來多虧了有你照拂。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正說着,宋玉突然往後退了一大步,一臉驚恐地看着她:“後面的話不用說了,我是不會同意的!”

薛錦繡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是問你能不能留下一個能以後常聯系的方式?比如說住在哪裏,也好寫信。”

宋玉拍着胸脯,松了口氣:“這樣啊。”

薛錦繡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麽,玩味的笑道:“宋大夫,您老心底在想什麽呢?”

“沒,沒什麽。”宋玉摸了摸鼻子,往後慢慢退道,“我這個人一向是四海為家,呃,反正那個姓俞的已經幫阿秀你的診金付清了,咱們以後有緣再見吧。”

正說着,王嫂從一旁走來,問道:“小姑娘這是要回長陵?”

薛錦繡點頭。

王嫂對那當即笑道:“這正好,我方才想起我也有事要去長陵一趟,不如同行可好?”

宋玉立刻道:“王嫂你要去?那我也去!”

薛錦繡斜眼看他:“你不是說四海為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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