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29)
說自己的接骨術終于又精進了一層。
——此時此刻,薛錦繡只能安慰自己,這貨還算不是太變态……起碼,心裏很陽光,沒扭曲,不會突發奇想做藥人什麽的。
只是她在這個未知的小村子裏待的時間越長,心中卻越不安。人對未知的事物總是恐懼的,而宋玉偶爾的只言片語也是令她不安的原因之一。
這天,薛錦繡終于不用像個木乃伊了,在宋玉的恩賜下,得以在屋裏扶着走動一二。宋玉不是俞瑞安,他從不沉默。這次說道:“阿秀,你猜做什麽最賺錢麽?”
薛錦繡一愣:“宋玉,你想改行了?”
宋玉蹙着眉:“上好的人參要價百兩,哎……”
“這有何難,等我好了去我家,送你一支千年的!還有什麽冬蟲夏草,人參何首烏,随便挑!”財大氣粗的薛財主相當自信。
宋玉默默看着她,過了會兒爽朗笑道:“阿秀你又在說笑了,你們家做香料能賺多少銀子,又拿我尋開心呢。”
薛錦繡:“……”術業有專攻,她還是……閉嘴吧。
“現在真賺錢的可是那些做棺材壽衣的!我今天去抓藥,見到鎮子上做棺材板的胡掌櫃的夥計,說他們那的棺材板都不夠了!”
薛錦繡聽得心驚肉戰:“死了……很多人?難道鎮上發生了瘟疫?”
宋玉的臉立刻就垮了下來:“阿秀,我在這裏,怎麽可能會有瘟疫!”
“是是是,您宋神醫,醫術無雙,可以肉白骨、活死人,簡直就是華佗在世,扁鵲顯靈。”
宋玉見自己的專業能力被人質疑,很不開心,也不扶着薛錦繡走路了,将她弄回床上躺着,這才道:“有病死的,有餓死的,那夥計說好像官府還找他們訂了好多棺材板。”
“政-府統一采購啊,油水肯定大。”薛錦繡随聲附和。反正宋玉也不關心她說的任何新奇詞彙,只當她又在發牢騷而已。
“聽說外面亂的厲害,什麽流民為亂,好像還打了好幾場仗,一旦戰亂自然死的人就多。幸虧王嫂先見之明啊,帶咱們來了這裏,否則就你這骨頭,還不得又拆了?”宋玉口中的王嫂是個神奇的女人,奈何薛錦繡一次也沒見着她的面。不然,她應該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薛府衆人現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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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玉,等我身子好了,我就去長陵。我答應你,各種名貴藥材,随你挑。你若喜歡,開一個最大的藥房給你又如何。”
“哎,又在說大話了。”宋玉無奈的搖頭嘆息,又伸手摸了摸薛錦繡的額頭,喃喃自語:“沒事啊……”
薛錦繡沒有反駁。她說的是真的,縱使薛府不在了,密室裏的金銀都被拿走,但那盒子裏的大鑰匙是純金打造的,兌現與宋玉的諾言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沒有她說的那麽誇張,但換回幾支上好人參還是沒問題。
終于,等宋玉大發慈悲她能走出屋子時,已經是夏末了。薛錦繡這才看清楚她住了一整個冬天和春天的地方,四周山水,草屋瓦舍阡陌相連,的确是座小村莊。
薛錦繡撿了個小凳坐在院中,手中握着當日殺了衛秋的那把匕首,如今她熟悉的東西也只有這把匕首還有那盒子裏的鑰匙了。
村子很靜,連個玩鬧的孩童都沒看到。薛錦繡嘆口氣,難道她就真找不到除宋玉以外的人了嗎?宋玉似乎猜中她的心思,說道:“今兒有集會,許多人都出去玩了。”
“你怎麽沒去?”薛錦繡好奇問。
“沒什麽好看的,又不缺東西。”宋玉幹脆也坐在院中,收拾自己早上曬得草藥,嘴裏念叨:“不過明天我要去鎮上的醫館裏坐堂,再過幾日王嫂也要回來了,好想吃王嫂做得紅燒肉。阿秀還沒吃過吧,馬上就會有口福咯!”
“王嫂……是個很厲害的人吧?”薛錦繡試探問道。
“嗯……”宋玉想了會兒,肯定道:“是啊!王嫂手特別巧,做的衣服特別耐穿,做的飯也好吃,她還懂一點藥理,還會幫我分藥。”說着,斜眼看了一下薛錦繡:“阿秀,你既然認識字,就看看我給你的那些醫典,等骨頭好了,就幫我分一下藥材,別偷懶啊。”
薛錦繡:“……我會付診金的,您別擔心,我不吃白飯。”
宋玉呵呵幹笑了兩聲,小心思被看破。薛錦繡也無奈地嘆口氣:“我早說過,你若不放心,又或是缺了銀錢,就将那鑰匙當了去,沒關系,就算我提前付的診金。”
宋玉起了身,大義淩然道:“阿秀,我是那種見錢眼開的嗎?我是個大夫!”
薛錦繡無力吐槽中……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宋玉愣了一下,當即放下了手中藥草,笑道:“看來,王嫂他們回來了。”
94九三章 病友
還未見人,先聽其聲。一個高亢的女子之音從牆外傳來,十分急促:“小宋,快來搭把手,這人傷的厲害,你看還有沒有救!”
随即一個男人焦急的聲音:“胡說什麽,我們公子一定會有救的!”
薛錦繡也很好奇,奈何自己手腳不太利索,聽聲音感覺外面有四五人。只見兩個壯漢擡着一人就快步跑了進來,宋玉立刻引他們入屋,什麽話也沒說就開始把脈了。
薛錦繡木楞楞地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幕,腦中只浮現了急救二字。那女子之聲又嚷道:“喲,小姑娘已經能起來啦!”
薛錦繡猜到這應該就是王嫂了,轉身正欲與她道謝,籬牆外忽的走進一人,滿身的風霜遮不住他堅毅的身軀。
“俞……俞瑞安?!”薛錦繡一個驚詫,絆動了身旁的矮凳,整個人差點摔了下去。
“小心!”
“沒事沒事……”薛錦繡狼狽地站穩。
“诶?!”王嫂看着這一幕,不由道,“你們認識呀?”
薛錦繡還在想怎麽回答,對面的俞瑞安已經果斷地“嗯”了。
王嫂當即笑道:“這可真是一樁巧事了!诶,不多說了,我得看人去,不曉得小宋能不能治好,萬一人救不會來,俞公子可千萬別怪罪小宋。”
“生死天定,盡力就好。”雖然還是那般淡然的語氣,可眼中還是帶了一絲的期盼。
見着王嫂進屋,薛錦繡一跛一跛地走近了幾步,小心翼翼道:“我剛才瞧了一眼,那人難道是……杜峰?”
俞瑞安輕輕點頭,又看着薛錦繡,眼中神色頗為複雜。薛錦繡還在感傷杜峰怎麽會……突然就看見俞瑞安走到一旁,幫她把矮凳撿了過來:“你的腳……還是坐下吧。”
薛錦繡勉強笑了笑:“不礙事,不礙事。呃……好吧,我坐。”院子很靜,薛錦繡沉默了半響,終于試着開口問道:“杜峰是怎麽受傷的?”
俞瑞安并未接話,反而道:“薛府的人以為……你死了。”
“薛府?”薛錦繡果然又被轉移的注意力,“你見過我爹娘了?他們現在如何?還有我阿姐現在怎麽樣?你快說呀!”
“他們都很好。去年冬天山賊為亂,尤其是薛府一夜間遭到搶殺一事也從長陵傳開了。你爹娘還有姐姐都平安,只是……老夫人去世了,還有你大伯被砍傷,,聽說他的庶女失蹤了,你三叔的家財幾乎被搶盡”
“庶女?薛錦林還是薛錦蓉?”
俞瑞安搖頭:“不知。”
薛錦繡低頭看着地上的沙土,喃喃道:“好在爹娘他們都還沒事……”只是說着,眼淚不知怎麽的就落了下來。
“那一夜,有一夥來路不明的山賊闖進了薛府,老夫人讓我去莊外找爹爹,我被他們追趕,從馬背上跌落山澗,好在福大命大,被宋大夫和王嫂救了。只是宋大夫醉心醫術,其他的一概都不太關心,所以至今我也不知自己到底身處何處,還有我家人如何了。”
“那不是山賊。”俞瑞安靜靜道。
“什麽?!”薛錦繡震驚。難道不是衛秋勾結了山賊來報仇嗎?自醒來後她不止一次的回憶見到衛秋後的每次遭遇。秦氏逼死衛秋家人到她見到衛秋前的這段日子,誰能知道衛秋為了活下去做過什麽,不然僅憑她一個弱女子能夠與山賊勾結一起?人為了報仇會變成惡魔,會做許多邪惡之事,衛秋在家破人亡後已經不能用人來稱呼了,她不是人,是魔鬼!
薛錦繡後知後覺的猜測薛錦瑜小産的原因,秦氏肯定讓衛秋試藥,見衛秋毫不猶豫的喝,喝過後也沒什麽異常,按照常理就斷定此藥無恙。可她沒有想到,不能生育對衛秋來說算什麽,除了留下一條命,她衛秋可以什麽都不要!無所顧慮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她已經沒有牽挂的東西,除了報仇,再無任何事值得她去挂心。
薛錦繡側頭看着他,發現俞瑞安突然垂眸,平靜的臉上好像匆忙地掩飾什麽尴尬之色。半響,俞瑞安才低聲道:“其實,自前年開始各地便多有流民為亂了,只是大多成不了氣候。直到去年秋汛和寒冬一起,太多的人都活不下去……長陵的山賊并不是普通山賊,如此來去不留痕跡,怕是一群訓練有素的亂民。你……你不用擔心,等杜峰無事後,我……會将你送回薛府。你摔下山澗,現在,現在好些了嗎,能在院子裏坐這麽長時間?”
薛錦繡笑道:“都過去快三個月了,慢慢就會好起來的。宋大夫這個人看着有點,恩……缺心眼,不過醫術還是很好的,杜峰他……肯定會吉人天相。”說着,不由嘆了口氣,似乎是自言自語,“我應該能早些發現的。朝廷的賦稅一年一年的加重,就算是薛府,莊子上的收成也少了近三層。”殺富濟貧,素來都是那些自诩俠客的亂民最喜歡幹的事,亂世裏,總會有人铤而走險。衛秋這次,還真是占盡了天時地利人和。而薛府,很不幸地在站在了群衆的對立面。
“我在鎮上看見了薛家商號。”俞瑞安突然道。
“诶?”薛錦繡又吃了一驚,“哦對了,還沒問你這裏到底是哪裏?離長陵有多遠?”
“這裏是岚水鎮,若是快馬加鞭,也需半月左右才能到長陵。”
“岚水?”托這一世大家閨秀的教育所賜,這年頭地圖都是機密文件,有沒有電腦有沒有百-度的,薛錦繡的地理知識少得可憐,縱使俞瑞安說了,她也沒什麽印象。想來這裏的薛家商號是個小鋪子而已,她也沒有聽長陵裏的人提過。不過既然有鋪子在此,說不定能知道更多關于長陵薛府的事情,也稍稍安心些。薛錦繡看着自己的手腳,不由又嘆了口氣,照她恢複的進度,怕是還要在等上一段時日。
到了月上眉梢,宋玉終于從屋裏走了出來。俞瑞安立刻就起了身,問道:“如何?”
宋玉揉着額頭:“送來的還算及時,血已止住就沒什麽大礙了。哎,你們這種江湖中人到底是有些本事,能把自己砍成那種樣。刀傷,劍傷,一個不少。”
薛錦繡囧囧有神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身邊的俞瑞安,以為他會辯解幾句,誰料這貨竟然抱拳點頭道:“多謝宋大夫救命之恩!”
宋玉擺擺手,一臉臭屁模樣:“我是個大夫,救死扶傷本就是醫道。嗯,記得付診金啊。”
俞瑞安點點頭,突然想到了什麽,遂問道:“不知阿秀的診金可付了?”
薛錦繡:“噗……咳咳咳咳……你以為我夜奔城郊身上還會帶錢麽?”
俞瑞安了然,當即掏了銀票遞給宋玉。薛錦繡覺得自己不知該用什麽表情面對這一幕了,宋玉那俊俏的小臉蛋上頓時笑得無比谄媚,當即道:“太好了,總算是能把那支人參給買下來了!”說罷,就要往鎮子上沖,卻被俞瑞安猛地拽住:“屋裏之人重傷在身,宋大夫還是不要随意離去為好。”
“血也止了,病也瞧了,你放手啊!”宋玉掙紮了幾下,猶如小雞撲騰,旁邊的俞大俠巋然不動。
“若是要買人參,自有人會去替大夫買來,勿要焦急。”俞瑞安說道。
宋玉挑了眉,果斷停止了撲騰,待俞瑞安一松手,立刻離了他有八丈遠:“行行行,快去買!”
俞瑞安正欲離去,誰料宋玉嚷道:“你不能去!我說你們這種跑江湖的,是不是身上不帶點傷口心裏就不舒坦?”
“傷口?你受傷了?”薛錦繡關切地走了過去,“有傷怎麽不早說呢,趕緊讓人幫你包紮一下!”
“杜峰要緊,我……不礙事。”
宋玉冷飕飕道:“反正他是一時半會兒死不了。”嘴裏這麽說,卻已經回屋拿了藥膏出來,扔給他。俞瑞安正要說謝,宋玉又看向薛錦繡,一臉不耐:“你也是!知不知道自己的骨頭才接好,還不去躺着!”說着,又瞪了一眼俞瑞安,“怎麽盡是這種病人!身子不好,還這般久站!是不是都覺得自己活得太長了?真是的!要氣死我啊,你們……”說着,突然愣了一下,鼻子嗅了嗅,立刻抛了訓斥兩位小朋友的心思,飛到了廚房,嘴裏嚷嚷着:“忙了這麽些時辰,真是餓死我了,王嫂做紅燒肉呢,好香啊……”
薛錦繡:“……”
俞瑞安:“……”
“呵,呵呵,宋玉……宋大夫就是這樣。”薛錦繡幹笑兩聲,“他平時不這樣,就是在治病之事上就會比較特別些,你別介意,他其實挺好的。”
“是他救了你?”
“嗯!”薛錦繡重重點頭,繼而燦爛笑道,“我以為我死定了,沒想到竟然遇上了一位神醫,還真是好運。”
“他……”俞瑞安準備說什麽,廚房裏的宋玉端了個碗冒出頭來,大聲嚷道:“阿秀,快來吃紅燒肉啊,這下可有口福了。”薛錦繡還沒說話,宋玉突然又道:“算了算了,你別亂動,免得骨頭又散了!我給你拿過來,你別動!”
“王嫂做的嗎?總聽你說,還真要嘗嘗。”薛錦繡彎眼而笑,“俞瑞安,要不你也……”
“我去看杜峰醒了沒。”
“诶?你?”薛錦繡納悶地看着他,宋玉已經走到了面前,遞了碗筷,“快吃點,你要補補。”
“哦。”薛錦繡點點頭,又不免問了句:“今天來得那些人呢,他們的晚膳怎麽辦?”
宋玉将口中肉塊咽下,半響,這才道:“我這是醫館又不是飯館!”又板下臉教訓,“阿秀,飯要趁熱吃,食不言寝不語,不是跟你說過養身之道麽!”
“诶……”薛錦繡無奈地低下頭,“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麽啰嗦。”見宋玉又要說教了,趕緊扒了兩口飯到嘴裏,示意自己老實吃飯,不再廢話。
95九四章 蘇醒
杜峰雖已脫離生命危險,但為了以防萬一,宋玉還是不敢大意。俞瑞安雖身上有傷,但也主動守夜,他懂一些醫理,幫着打個下手。
王嫂拖着薛錦繡回屋睡覺,嘴裏念叨着,“照看病人最是辛苦,那些個行伍出身的底板好,守守夜沒什麽大礙,你一個小姑娘還是要早些歇息,免得熬壞了身子。”
薛錦繡連連道謝,說道:“王嫂……也認識俞瑞安?可我見宋玉好像并不知道他。”
王嫂笑了一下:“小姑娘以為我知道,小宋就應該知道了嗎?”
薛錦繡沉默。俞瑞安是世襲一等公俞家的人,領着朝廷駐在涼州的佑威軍,大梁有名的功勳貴族。以前在長陵聽着他與杜峰的交談,相比杜峰此人的出身肯定也不低。一個貴族,怎麽會受傷至此,又來到這種小村落求醫問藥?
自她清醒後,除了知道宋玉是個大夫外,別的一無所知。他們為什麽會到小溪村?從山澗裏撿到她,這群人當時肯定走的不是官道,而是山澗小路,聽俞瑞安說長陵外面流民為亂,既如此,走官道不是更安全嗎?種種疑惑,随着她身子漸漸好起來,薛錦繡心中就越不安。好在她一向都是容易樂天知命的人,所以臉上沒有顯露,也沒有多問。畢竟,縱使宋玉是她的救命恩人,萍水相逢,問多了,容易讓人生疑。再者,宋玉那貨……問多了,也是一問三不知。也不知他是真路癡,還是裝的。
王嫂見她沉默了,不由道:“與其問我這個不過只今天才見面的人,姑娘倒不如去問問俞公子。”
“我……”薛錦繡猶豫了一會兒,近乎不可聞的聲音喃喃,“其實我與他不熟。”
“啊?”王嫂好像沒聽清。
薛錦繡連連擺手:“沒什麽。這麽晚了,王嫂也早些休息吧。”
夏日的夜晚總是帶着蟬鳴,薛錦繡睡不着,起身坐在窗邊看着天上的月亮發呆。突然記起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五年了,今年她該及笄了。她穿越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夏天,那時的薛府真是鐘鳴鼎食之家。如果那時候她沒有理會衛秋,或許薛府的悲劇不會出現。縱然知道這不可能,沒有她薛錦繡,衛秋還會想盡其他辦法來報仇,可即便如此,若說薛錦繡內心深處沒有自責,是不可能的。她都尚且如此,善良如薛錦顏,此刻會是怎樣痛苦。倒是秦氏,呵,被老夫人送回老宅逃過一劫,當真諷刺。
“老天爺,你的眼睛是瞎了嗎?”薛錦繡冷笑,眼中一片凄然。宋玉的話不能全信,王嫂太過高深莫測,就連俞瑞安,他說的就是真相了嗎?薛府縱然不是什麽皇親貴族,但好歹也是聞名西北的大家族,就這樣被一夥流民給散了?直覺告訴薛錦繡,俞瑞安是知道什麽的,但他不說,她也無法追問。就算問了能有什麽作用呢,薛錦繡無力的合上眼,這一次,她什麽都做不了……
這個時代給女子的束縛太多了,如今的她沒有錢財傍身,也沒有權勢可依仗,更沒有高貴的出身,真相被重重迷霧籠罩,她,只是一個睜眼瞎罷了。
過了兩日,杜峰終于醒了。他倒是樂觀,自己被包的跟個粽子一樣,還輕松道:“好久沒能睡個踏實覺了。”
宋玉涼飕飕補充了一句:“長睡不醒豈不更好。”
杜峰的表情頓時精彩起來,俞瑞安道:“這位是宋大夫,你救的你。”
杜峰想幹笑兩聲,誰料扯動了傷口,疼得他直咧嘴,不過還是道了謝。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但……宋玉見他如此,翻了個白眼,出去了。
待人一走,杜峰立刻肅然的表情:“我還活着,該不會是你……哎,你怎麽能……功虧一篑!功虧一篑!”
“莫急。”俞瑞安很平靜,“他們沒有發現我,再者我的确很想見見那些人。”
“你改注意了?不是說燒了糧倉就行了嗎?”杜峰說着,憤恨的嘆口氣,“沒想到居然走漏的風聲!”
“那群人……怕是和夜襲長陵薛府的是同一夥。”俞瑞安微微閉了眼,“不是亂民,是亂軍。”
“果然他們盯上長陵了!”杜峰頗為激動,又拉扯到了傷口,頓時臉色蒼白無比,但還是忍痛道:“長陵是通往涼州的重鎮,把持了長陵,就可以圍攻涼州!真是一群賊子小人,其心當誅!可嘆當今皇帝年幼,朝政由江太後和姓葉的幫孫子把持着,以我佑威軍骁勇善戰之名,竟不發軍饷也不配給兵器和皮甲,哈哈哈哈哈,他們以為守着慶元大營就可相安無事了嗎,一旦涼州被那群亂軍給占了,上京那幫縮頭烏龜的美夢也該醒了吧!!”
“何必如此激動。”俞瑞安見他身上繃帶又滲出了血跡,不由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掩,都是常事。”
“我與你不同,你的心是石頭做的。”杜峰已疼的額頭滲滿了汗珠,歇了口氣,稍稍好轉些:“朝廷疼惜着慶元大營呢,眼下亂軍這種事只會讓咱們去打,都是自家兄弟,卻替別人賣命。”
“這樣倒也不錯。”
“俞瑞安!!”杜峰終于忍不住吼了一聲,“你——”
屋外正與宋玉閑聊的薛錦繡突然聽到這麽一嗓子,吓了一跳,宋玉的臉當即黑了下來,沖到屋子裏:“我倒是不曉得,二位當真是有精神!病人就該有個病人的樣子,靜養不懂嗎?還有你!”指着俞瑞安,“不會照看病人就別添亂,出去出去!”
俞瑞安沒說話,大步走開了。
薛錦繡看着杜峰,發現他臉色真的不太好。不由也蹙了眉,小聲道:“知道是病人,而且還受了那麽嚴重的傷,還把別人氣成這樣……”
俞瑞安腳下一滞,薛錦繡還以為他會解釋什麽,誰料下一刻便沉默不語地走了。
院子裏正澆花的王嫂看着宋玉黑着臉,拿了藥箱進屋,又看見薛錦繡猶猶豫豫的神色,當下了然。院裏大槐樹上的知了叫的正熱鬧,好在天不算很熱,薛錦繡也沒什麽事做,幹脆就坐在院子裏,幫着王嫂将晚上的菜摘出來。
王嫂瞧她做的有模有樣不由道:“沒看出來,小姑娘還會做這些粗活呢?”
薛錦繡笑了笑,沒說話。她的确是嬌生慣養了這十幾年,但并不意味着她就是真的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了,穿越前誰不是普通老百姓呢。
“晚上能做紅燒肉嗎?”薛錦繡說道,“我瞧宋玉不大高興,他似乎很讨厭不聽話的病人。”
王嫂爽快笑道:“這有什麽的。不過小宋的确就是這樣,他是大夫,自然喜歡聽話的病人。只是……俞公子,哎,他那個人啊,就是不會說話,心腸卻要比其他人更好些。”
薛錦繡淡淡道:“可有時候,人們說的話也會是一把匕首,一刀一刀捅在別人的心窩子上,殺人不見血。”
王嫂微愣,呵呵了起來:“這話倒有意思。不過姑娘呀,這世間人總是愛聽那些溫言軟語,總是喜歡看到自己想看的一面。”
“聽王嫂意思,好像與俞瑞安很相熟?”
“這個問題若想知道,小姑娘大可以去問他呀,昨兒不是才說了嗎。”王嫂彎眼笑道,“我知道,一個姑娘家孤身一人在外十分艱難,但有時候太多的疑慮反而會讓人止步不前。”
“王嫂所言何意?”
“姑娘是個明白人,明白人點到即止。好啦,小姑娘你也該喝藥了,一個杜公子就已經讓小宋頭疼了,你再不聽話,那家夥怕是要火冒三丈了。”王嫂說着,便讓薛錦繡去小廚房喝溫好的藥。
見院中無人,王嫂放下手中水瓢,拍了拍手去了院外,俞瑞安正拿着大刷子洗馬。王嫂站了半響,說道:“馬比人要好啊,替他刷刷毛,喂喂草料,就認你當主人了。也不需要說些什麽,相處的倒是輕松簡單。”
俞瑞安沒回應。
王嫂卻笑道:“安哥兒倒還是和在涼州一樣啊,不開心了,或者傷心了,就跑到馬棚去刷刷馬,喂喂草料,想來在安哥兒眼中,馬比人要重要。”
“沒有。”
“有些事明明能說明白,你就是憋在心裏,你以為誰都是你肚子裏面的蛔蟲嗎?”王嫂說話毫不客氣,“杜峰那樣好的脾氣都能被你氣成這樣,你還真算是有幾分本事了!我知道你心裏肯定是在想,這麽明白的事他就不懂,那就不必費口舌了,反正不久以後他也會知道你在做什麽!”
俞瑞安愣了一下,終于道:“怨恨,憤怒都于事無補。他再氣憤又如何,難道朝廷就能善待佑威軍嗎?既然不能,何必如此生氣!”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鐵石心腸。”
“不理會那些無用功就是鐵石心腸?”俞瑞安不敢茍同,又道:“朝廷不願再佑威軍上多費功夫,但又不舍得調動慶元大營,這次亂軍最終還是要讓佑威軍出面。如此,父親就可以以鎮壓亂軍以朝廷的名義招兵買馬!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為何要生氣?”
“你呀……”王嫂輕嘆搖頭,“人心是複雜的,不是每一件事都能說得明白。既已如此,何不把能說明白的事說出來呢,什麽都藏在心裏,什麽都不說。安哥兒,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你若還是這般的性子,領兵打仗自然沒問題,但是……難道你就想一輩子領兵打仗嗎?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個士兵,需要服從命令就行了,很多人他們都想知道理由和原委。哎,也不知怎麽了,今天突然就啰嗦起來,算了算了,我還去燒我的紅燒肉吧!”說罷,轉身離去,不知怎又念道:“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當真是太年輕了啊……”
☆、九五章 靈驗
也不知是不是王嫂的話起了作用,俞瑞安想了半天,最終還是去将原委與杜峰說了一遍。王嫂拿着一碗涼水正喝着,自顧道:“這孩子,還真是屬驢的!打一鞭子走一步,哎!”
不多時,薛錦繡一張臉皺成包子模樣走了過來——剛才的藥實在是太苦了。王嫂瞧她這幅模樣便樂了:“小姑娘,快快喝點水,壓下苦味。哎,小宋就喜歡熬苦藥了,總說是良藥苦口,不過小姑娘居然眼都不眨的喝完了,真不錯。”
薛錦繡憂傷的擡頭望天。其實她也很想矯情一下撒個小嬌抱怨抱怨的,但就現在這種情況吧,還是做個正常人好了。向正确的人撒嬌那叫情-趣,對個普通朋友路人撒嬌那叫“作”,她想過很多種死法,唯一不想的就是“作死”。只是對上王嫂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薛錦繡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道:“我去看看杜峰怎麽樣了。”
剛進屋,杜峰突然嚷了一聲:“媽呀!鬼!!”
薛錦繡嘴角抽搐了兩下,只聽俞瑞安一本正經說道:“她是人。”
薛錦繡覺得自己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
杜峰瞪着眼,看着俞瑞安結結巴巴道:“你你你,你不是說她死了麽,你還特意去了……唔唔唔……”話到一半,嘴巴被俞瑞安毫不留情的用手捂住了,“宋大夫說的不錯,如此重傷,應當靜養才是。”
杜峰憤恨地看着這個虛僞的男人。薛錦繡一時半會兒還弄不清狀況,只是見到俞瑞安這麽“粗魯”的對待一個重傷害,有些不高興,立刻道:“杜大哥是要靜養,可你也不能虐待病人啊!”
俞瑞安默默收回手,目光移到別處,一副神游九天狀。
杜峰洋洋得意:“還是阿秀妹子懂得疼人呀!!我就說,阿秀這麽好的妹子,肯定吉人自有天相,怎麽可能出事呢!”
俞瑞安瞥了他一眼,低聲道:“阿秀……妹子?!你們什麽時候認得兄妹?”
杜峰一臉無辜:“我年長于她,怎麽就不能當兄長了?再者那次去長陵,還多虧了妹子照拂,有幸看了長陵許多美景,也品了不少好酒,走的時候還送了香料呢。”
薛錦繡悶笑,這個杜峰真會胡說。明明那些都是薛永年安排的,不過香料鋪子的香料卻是她囑咐的,但她只是以一個生意人的身份遇到顧客送些見面禮而已。
杜峰許是還在為之前俞瑞安不說清楚導致誤會一場耿耿于懷,幹脆對着薛錦繡道:“阿秀妹子,這個木頭怕是見你喊我大哥心裏不痛快。沒辦法,他在家裏就是排行老幺,也沒個弟弟妹妹的,看在我面子上,你偶爾也叫他一聲大哥得了。”
幾乎是瞬間,俞瑞安萬年不變的冰山臉竟然瞪了他一下,冷冷扔下一句:“胡鬧!”大步走了。
薛錦繡莫名其妙地看着這二人,眨眨眼,呆呆道:“呃,該吃飯了。你……你好好休息。”
杜峰笑的直喘氣,一不留神又扯動了傷口,疼得他哎喲叫喚,不過能看到那個死木頭瞬間變臉,這點疼算什麽!
直到用過了晚飯,薛錦繡才再次看到俞瑞安。誰料這厮一進院子,見到她就往旁邊屋子走去了。薛錦繡呆站了半響,終于明白了過來:“這貨竟然如此開不得玩笑?!”當即勾起了一個壞壞的笑容,慢悠悠地朝俞瑞安走了過去。
“俞……大哥?!”
“………………………………………………”
薛錦繡準備笑兩聲的,但看到俞瑞安那張已經冷的接近南極的臉,頓時收起了笑容。明明是個小帥哥,為什麽整天要把自己整個跟個閻王似得!
“杜峰只是玩笑之話,你不必當真。”俞瑞安努力緩和了一下表情,可惜他一直都是面癱臉,如今也不過是從南極移到了北極而已。
薛錦繡卻被他這幅恨不得死了老婆的模樣給郁悶到了,接口道:“我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商賈之女,而且家也衰敗了,自然不敢和柱國将軍府攀親戚的。開個玩笑,你也別當真。”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俞瑞安微微蹙了眉,“我從沒有看不起薛府的意思。我只是,只是……”一句話卡在喉嚨管裏就是說不出來。俞瑞安突然發現,會說話比行軍打仗還要難上數倍。可是阿秀她,她……
“不是所有人都是一個士兵,需要服從命令就行了,很多人他們都想知道理由和原委。”王嫂的話還在耳邊,可俞瑞安就是找不到言語來表述自己要說什麽。
薛錦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見他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