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阮寧安被一陣冰至刺骨的寒冷激醒。
他有點撥不開眼,全身也像是被什麽糾纏住了一樣,怎麽樣都動不了。
身體的感觸是滑-膩而濕潤的。
頭很痛,眼前似很明亮,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但又仿佛被什麽壓着,要把他推回原先的黑暗中。
理智告訴他,這個狀态很危險,決不能這麽坐以待斃。
如果他此刻不努力沖破這黑暗,也許——
阮寧安咬了咬牙,繃緊了全身肌肉,如在母體中待分娩的嬰孩般,用盡力氣掙紮而出。
一、二、三!
終于,他睜開雙眼。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頭頂集成吊頂上熾白的燈。
許久未被明亮光線照射的眼睛有那麽一剎那的炫目,阮寧安本能地想閉眼,在閉眼瞬間卻又停頓了下來。
繼而睜得更大。
他絕對不要再回到那片黑暗混沌中。
四周很安靜,能聽到一旁洗手臺上,未擰緊的水龍頭裏,水滴滴落到陶瓷臺盆裏的聲音。
嗒,嗒,嗒。
一聲又一聲,連綿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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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寧安知道自己在哪裏。
直覺告訴他,這裏不安全,他應該即刻離開。
阮寧安雙臂撐起身體,想要從浴缸裏爬起來,但目光落到自己雙.腿上的時候,頓住了。
他原先的體格雖然瘦削,但因為喜歡鍛煉的緣故,雙.腿的肌肉線條很是明顯,絕對不是眼前所見的這種圓潤狀态。
這就是一雙很少年的腿,筆直纖細修長。大概是長時間浸泡的緣故,皮膚白而透,血管清晰可見。
阮寧安沒再猶豫,直接從浴缸裏爬了起來,走到洗手臺前。
鏡中倒映出的臉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
雙眼皮大眼睛,眼神明亮,顴骨不算明顯,襯得這張臉膠原蛋白滿滿,充滿了年輕人獨有的可愛感。
阮寧安的視線微微上擡,眉毛也随之上挑,眼尾的那顆緋色的紅痣也随着動了一下。
這原先很純善無害的長相,因為這個動作,立刻變得明媚起來。
阮寧安在心裏小小的驚了一下——
這是一張與他很相似的臉。
甚至是眼尾那顆标志性的紅痣,都在同一個位置。
但就算他在黑暗中待了很長時間,又被冷水凍了大半宿,大腦混沌,也能很清楚認出來,這不是他。
阮寧安盯着鏡子裏的臉發了好一會呆,徹底清醒過來。
既然不是他,為什麽他會在這個身體裏?
這個身體原先主人的靈魂哪去了?
這些都不難。
洗手臺上就有原主的手機,阮寧安拿起來一看,跟自己用的像又不大像,他習慣性的按了一下下面圓形的按鈕。
手機瞬間亮起,并且已解鎖成功。
同一瞬間,大段的記憶旋轉着侵入腦中。
阮寧安廢了一番功夫,才将那些亂七八糟的信息大致梳理的一遍。
他現在所在的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阮寧安”。
與他一模一樣的三個字,是個去年參加比賽小紅的選秀明星。
而現在的時間線,是2021年。
阮寧安記得很清楚,他閉眼的時候,是2013年初。
也就是說,距離他死亡,已經過去了八年。
阮寧安眉頭深深擰了起來。潛伏在那片黑暗中後,他對于時間的概念其實是很模糊的。
隐約能感覺到時間過了很久,但沒想到,竟已經八年了。
不等他深思,敲門聲響了起來。
阮寧安收起手機,從一旁的架子上随意翻了一件浴袍,披上後走出了浴室。
來人是原主的經紀人,沈海。
他滿臉不耐站在門口:“我剛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怎麽沒接?”
阮寧安幹脆地回答:“沒聽到。”
“每次都這樣,”沈海啧聲,“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你這破手機早就該換了,買個新的。”
阮寧安沒接話,只挑眉看着他。
男生看過來的目光銳利而淡漠,似包裹着走廊裏的風,有一種讓人被凍到的感覺。
沈海不自然地縮了下脖子,垂眼避開那目光,視線就落到了阮寧安露在外面的一大片白皙鎖骨上。
沈海扭頭看了眼頭頂不遠處的攝像頭,推了阮寧安一把,然後走進去,轉身關上了門。
一進房間,他就沖進旁邊的浴室裏。從浴室出來後,他又在房間裏四處走了一圈,像是在搜查什麽似的。
直到确定房間裏只有阮寧安一人後,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氣般,半靠着窗臺轉身過來看阮寧安。
阮寧安任由沈海看。
記憶中,原主一直都不喜歡自己這個經紀人。
沈海是個功利性和目的性特別強的人,掌控欲又強,恨不得把原主的吃喝拉撒都管上了。
原主才十九二十的年紀,好動,崇尚自由,突然爆紅又給了他很多的底氣。
雖不敢表面忤逆沈海,但小動作不斷,兩人之間關系一直都很緊張。
“你之前不是說,一直很想上《我想唱歌》這個綜藝嗎,下一季快開了,有個嘉賓懷孕了沒辦法來,你正好可以去。”
阮寧安不是原主那種涉世不深的小孩子,天上不會突然落餡餅,尤其是這種國民度很高的上星綜藝。
他直白問道:“有條件麽?”
沈海嘴皮動了一下:“也沒什麽,你接下來一周不是都空着麽,那邊電視臺的幾個高層說要出海去玩,你就陪着去玩幾天。”
有聲音同步盤旋在阮寧安耳旁——
“你只要去陪着喝點酒,跟人說點好聽的。現在都這樣,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沒什麽可擔心的。”
這聲音,如深淵中魔鬼的低語,帶着猩紅的惡意,用尖銳的矛頭,一下又一下刺着他的耳膜與大腦神經。
曾經的他站在懸崖邊,凝視着深淵,以為自己可以做那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花。
然後用生命的代價明白了要遠離那裏。
“陪着玩,然後陪着上.床,是這個意思麽?”
阮寧安定神,堅定說,“我不會同意的,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後,我都不會接受這些潛在的規則。”
他拒絕的姿态十分堅決,長久浸泡冷水後還未徹底緩過來的臉頰明明依舊是蒼白的,卻在這個瞬間,讓人能感覺到那種從脆弱中滋生出來的堅韌與頑強來。
沈海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好長一瞬,輕呼了一口氣:“你這也不肯,那也拒絕,公司也不養無用之人,眼下你只有這最後一個機會。”
他說着,從随身公文包裏拿出幾張紙頁,遞到阮寧安面前,“要麽拿下這個角色,要麽滾蛋!”
阮寧安垂眸,目光落在封皮的名字上,停頓。
——《樹梢間的月亮》
這是個很熟悉的名字。
目光往下,果然在導演欄上,看到了同樣熟悉的名字。
李常民。
阮寧安淡色的瞳孔連續顫了好幾下。
這是個有關同性之間的感情劇本,曾經遞到過他手裏。
就在他死之前不久。
為了讓從未拍過戲的他接下這個角色,李常民專程來找他談過好幾次。
但當時他的全副心力都在即将要去參加的全民大熱綜藝上,很果斷地拒絕了這個電影。
當他死之後,靈魂深陷黑暗中的那段漫長時間裏,阮寧安無數次扪心自問——
如果當初接下這個電影,放棄那檔綜藝,是不是所有一切都會不一樣?
他也不會死?
不死的話,他就還有機會去修複和季铎糟糕的關系,不至于至死只有孤單一人。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人生沒有重來。
所以他只能繼續深陷在那黑暗又孤寂的深淵裏。
見阮寧安不說話,只看着那幾張紙,露出來的半截精致側臉越發蒼白。
明明是一折即斷的模樣,卻又執拗得不得了。
沈海被他弄得愈發煩躁,他拿起桌上的煙盒,抽出一根點燃,深吸了一口壓住那份暴躁,這才繼續說道:“李導說你身上有他想要的感覺,你之前選秀的時候他就看上你了。”
阮寧安眉心動了一下。
當初李常民來找他的時候,說的最多的就是他非常适合這個劇本,甚至還說過,這個角色幾乎就是為他量身定制的。
那是不是也可以這麽理解,與其說現在的這個“阮寧安”身上有導演要的感覺,不如說,是因為這個“阮寧安”很像他。
不管是容貌年紀,還是身上的那種年輕張揚感,都和當年的他很相似。
阮寧安輕翹唇角。
誰說人生沒有重來?
這不就來了麽?
沈海吐煙繼續說道:“明天試鏡的時候是季铎也會來,李導說了,你要是能搞定他,那麽這個角色就是你的了。”
阮寧安還在展望着新人生。
既然之前就說過,這個角色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那這一次,他絕對會好好把握住這個機會。
一定不會再讓自己陷入到以前那種境地裏。
等等——
剛才沈海說什麽來着,季铎也會去?
“季铎?哪個季铎?”阮寧安急切問道。
沈海:“國際影帝季铎啊,難不成這娛樂圈裏還有第二個季铎?”
沈海這麽說了,那自然就是沒有的。
“他是主演之一?”阮寧安只感覺自己心跳頻率快了起來。
沈海點頭:“是,他是另一個男主。”
阮寧安懵了一下,瞪大眼睛,不置信道:“可他不是個鐵直男麽,特別讨厭基佬的?”
沈海皺起眉頭:“什麽叫做鐵直男,你不知道他之前有個同性戀人?”
阮寧安:“???”
見阮寧安一副見鬼了的表情,沈海十分無語:“你不是他鐵粉麽,他這種幾乎公開的秘密,你竟然不知道?”
阮寧安:“……”
他可至今還記得當年,季铎被自己不小心親到後,一副倍受羞辱,紅着眼跑開,然後整整一星期沒和自己說話的事情呢!
那反應,說他恐同都不為過!
阮寧安在心裏長嘆了一口氣:
果然,時間是一劑良藥,連人的性向都可以改變。
·
巨大的放映室裏,李常民點了點屏幕中接受采訪的男生,問坐在觀衆席上的男人:“你覺得他怎麽樣?”
季铎一手托着下巴。
光影斑駁裏,能看到他流暢的面部線條和筆挺的鼻梁,以及那雙哪怕在暗處,依然亮意驚人的眼睛。
李常民站在前面的舞臺上,距離季铎有些遠。
若是離得近了,他應該會發現男人的瞳孔微微擴大,面部肌肉是松散着的。
他根本就沒再看大屏幕,而是在發呆。
久久得不到回應,李常民又問了一遍。
季铎終于回過神來:“什麽?”
李常民仰起頭來看這屏幕中的男生:“你不覺得這年輕人和你以前那搭檔很像麽?如果由他來演《樹梢間的月亮》裏的常檸,你覺得怎麽樣?”
季铎慢慢擡起頭,漆黑的雙眸在男生臉上停留了一瞬。
爾後起身:“哪裏一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文啦!!
偏日常的感情流,文中所有拍攝劇情以及娛樂圈內容都是為了感情戲服務,且篇幅不會很大。全文不長,預估在25-30w左右。
希望可以陪大家一起從冬天到春天呀=3333=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