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頭腦風暴

人活在世, 各人有各人的擔心,阮英擔心自己跟着陛下這麽熬夜熬下去,早晚會變成禿瓢;星落捂着耳朵, 擔心被娘親給揪下來鹵着吃。

一整個安國公府正廳裏燈火通明,小小的姑娘有點兒不知所措,側立在娘親的身後,因着上首坐着祖父、祖母,側旁還有爹爹和二叔, 以及二嬸, 星落就有些緊張,都說母女連心, 容夫人就把女兒的手撈過來,攥在了自己的手裏。

老國公黎嘯行胖乎乎地坐在桌案旁, 愁眉苦臉的。

他近來常不在府中,因着長子從邊境回來, 他便也回了府中居住, 閑來也過問了糖墩兒的事, 本就有些憂心,未曾想, 今兒好端端地去參加了個端陽宴,竟還給整丢了, 若不是那辜家小兒過來報信兒,他安國公府指不定要翻了天。

到了夜裏,自家孫女兒回是回來了,可竟是乘了禦辇歸家的, 瞧着陛下的臉色, 不是特別高興的樣子。

他有些感慨:陛下年輕, 前些年禦駕親征時有之,便是江南、中原也出巡過幾回,可正兒八經往帝京城臣子家裏頭來,可從來沒有過——那纨绔出了名的林國舅常常吹牛,說什麽改日請陛下外甥來國舅府吃酒,可這麽些年過去了,誰也沒在國舅府見過天子的車駕。

老國公有點惶恐,聽說這些時日,陛下往自家府上都跑了兩趟了,還給自己府上的後巷翻新修繕了一番,這可真把他給吓着了。

他雖胖,可在家中卻還是極有威嚴的,斟酌着開了口:“糖墩兒……”

話還沒說完,就被自家老伴兒薛老夫人打斷了,“……聲兒這麽大,別吓着孩子。”說着白了老國公一眼,又喚星落,“今兒都上哪兒去了,同祖父祖母說說,別怕,你娘親再擰你耳朵,我給她耳朵卸下來。”

星落倒也不怕,這便看了看祖父祖母,又望了望對着自己一臉關切的爹爹和二叔,這才松開娘親的手,挪到了祖母跟前兒。

“……原是看龍舟會的,可是中間兒遇上個老妪,她是個慣犯,叫我逮着兩回了,後來青團兒代我去探看,叫她們的人給捉住了,我這才領着人往那去營救青團兒,陰差陽錯地,救了二十幾個女娃兒。”

她仰頭,眼神真摯,“那些女娃娃大的不過十二三,小的才三兩歲,孫兒實在不忍心,這才過問……叫祖父祖母挂心,是孫兒的不對,往後絕不冒險了。”

這些事端辜家那小兒先前便告之了,薛老夫人便也不再追究,只是關切地說了一句,“你祖父近來太胖,吃的便很清淡,見你涉險,瞬間失去了自制力,一口氣吃了兩片火茸酥餅,兩大塊棗泥酥,一盞燈籠蜜……你看看你這事兒鬧的。”

她顧及着老伴兒的面子,伸出手按住了他氣的直哆嗦的手,道:“事兒是好事兒,可不該是你一個小姑娘來管——下有帝京府,上有巡城司,再不濟還有你爹爹你二叔,你說是不是?”

對待長輩,就是要乖巧聽之,星落點頭點的乖覺:“孫兒知錯了。”

老國公這才逮着機會說話,溫聲喚了一句:“乖孩兒……”旋即斜了自家老妻一眼,見她不動如山,這才放心地說道,“祖父也從你爹爹那裏聽得了,陛下如今是你的師尊,又禦封了國師的頭銜,瞧這架勢像是很器重你的樣子——可說過往後如何當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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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搖搖頭,“陛下師尊倒也給孫兒制定過師門戒律,也說要我去司星臺當值,可是……”她茫然,“可是孫兒一樣沒守,一樣沒聽。”

老國公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和自家老妻對看了一眼,老妻又看了看自家兒媳,而黎吉貞則同黎吉亨對望相視,整個正廳都陷入了沉寂。

容夫人率先打破了沉寂,離了座牽了女兒的手坐下了。

“不聽就不聽吧,橫豎陛下也沒治罪,就這麽着吧,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星落晃一晃母親的手,提醒她說錯了,“娘親,女兒是道士。”

容夫人擺擺手,“道士也要撞鐘的啊。”她站起身,向着公爹婆母颔首,“糖墩兒累了,兒媳先将她送回去歇息,一時再來。”

薛老夫人知道自家兒媳視糖墩兒為眼珠子,自是順着她,嗔了一句:“……等着你來。”

糖墩兒正困着,聽娘親這般說,這便高高興興地向親長道了別,一路靠着娘親肩頭回了房。

薛老夫人見那娘倆兒出了正廳,這才嘆了一息,“聽糖墩兒這話音兒,竟像是陛下縱着似的。”

黎吉這麽方才一直未語,此時略想了一想,接口道:“四年前的摩天嶺,陛下親自下口谕,命糖墩兒不得回還,兒子是親眼見識了彼時的天子之怒,如今這幅局面,實在出乎兒子意料。”

薛老夫人這些時日還未進過宮,也沒能知道些風聲,只能拿前頭的事來分析,“旁的我是不知,老娘娘前些時日傳糖墩兒進宮,就是為了撮合她同陛下——糖墩兒在宮裏頭認了師父,又封了國師,出了宮第一晚,陛下就來給咱們家修路了,這般看來,怕不是在宮裏頭同陛下處出了感情……”

黎吉貞的心登時就有些痛,苦楚地望着自家娘親,“娘親你別說,兒子心痛。”

薛老夫人何嘗不是?她木然:“女兒家長到年齡,就得當心別被豬拱了去,你娘親命苦啊……”

老國公一吹胡子,瞪起了眼睛,不服氣:“說什麽都要說到我頭上去!當年我不過是在玄帝廟吃了碗小馄饨,就被你瞧上了,這會兒打量着我胖了老了,就開始瞧不上了,早幹嘛去了?太傷人心了。”

老倆口吵鬧了一輩子,兒女們都習慣了,黎家老二黎吉亨等爹娘吵完,這才理了理思緒,整理了一下晚間他派人去打聽來的訊息。

“世家小姐、禦封國師、這樣的身份的确不該管,也管不得天下閑事,唯有一個身份當管。”

見爹娘和哥哥的眼神聚集在自己身上,一向被忽視的黎吉亨登時認真起來,鄭重其事道,“皇後。”

“皇後乃是天下女子之表率,應以愛護子民為己任,糖墩兒從老君山回來,先是東岳觀誦經,今夜又救助數名被略賣的女童,這兩樁,足以将她推向鳳座。”

“且看明日宮中會否有表彰出來,若是有,那陛下之意便明了了。”

這一番分析将衆人都分沉默了,良久二夫人才揣度了一下,笑着說,“陛下年輕,後宮也未曾有人,未嘗不是良配。”

黎吉貞的心更痛了,薛老夫人卻還要再紮一刀,“再是良配,也要糖墩兒喜歡才行——我瞧着那辜家小兒成日價的來,糖墩兒待他更熱切些。”

衆人正說着,容夫人默默地走了進來,坐在自家相公的側旁,幽幽地說:“我倒寧願她不出閣,愛上山上山,愛呆家呆家。”

黎吉貞默默地握住了妻子的手,神情木然,這一刻夫妻兩個像極了一對被偷走了蛋的苦命鴛鴦。

薛老夫人就問容夫人,“糖墩兒自己個兒可有說法?可有中意的?”

容夫人木木地回話:“她成日價就是吃睡玩,醒了就跟我要錢花,問她辜連星和陛下誰好,她能給我扯到天上去,來一句老君山的太初師兄最好。”

老國公哦了一聲,“她那太初師兄可曾定親了?”

薛老夫人一巴掌拍開他,數落起來,“你要沒事幹就一邊兒練石鎖去——看你胖的。”她見老國公委屈了,別過臉不看他,這便又同兒子媳婦道,“趕明兒我往宮裏遞個牌子,問問我那老姐姐去。”

二夫人也寬慰大哥大嫂,“……母親不是還托了禦史中丞謝夫人做媒的麽?且等着她的信兒,若是不成就看看文安侯府同宮裏頭誰先來提親,橫豎兩人都是好的……”

容夫人捂着一邊臉發愁,“好什麽好,倆人年紀都太大——我閨女還不到十六!”

安國公府裏一片憂心,到了第二日,便有宮裏的旨意,入了昨晚前去不老屯兒的貴女家裏。

聖旨先是誇贊了衆貴女的義舉,接着便是把星落拎出來大贊特贊,最後封了以辜沅月為首的五位貴女為五品宜人,各賞銀五百兩。

只是星落沒什麽名頭上的敕封,倒是賞賜的金銀令人咋舌——聖旨上寫了一千兩紋銀,可實際上運到安國公府的銀錢卻有一小車。

阮英親自随着車來,在車下恭恭敬敬地向着星落說道:“這是陛下特意開了他的私庫,賞您的現銀。陛下說他是您的師尊,您沒錢了直接去他的私庫去取。”

阮英挂着笑,這句話還是他為陛下潤色過的,陛下的原話就不太中聽了:扣扣搜搜地像個小叫花子,沒得丢朕的臉,把私庫鑰匙給她,叫她沒錢了自己取去。

星落看到了這些銀子,只覺得天都亮了,心都開花了,從阮英的手裏接過了鑰匙,矜持地說了句:“呆子求財越多越好,陛下真的很了解我啊。”

這會兒家門前兒聽聖旨的親長們都回了府,阮英将這一卷聖旨拿給星落看,指着上頭幾個字,認認真真地說給她聽。

“女冠,您看這幾個詞,是不是特襯您?”他念出聲來,“皇天後土、景星鳳凰、恩慈幼弱……”

星落方才聽的時候就覺得很不搭,這會兒阮英特特指出來,她更加覺得奇怪。

“這聖旨拟制的奇奇怪怪,我是挺好的,但也沒那麽好……”她把聖旨上的詞語又看了幾遍,卷了起來,“又是皇天後土的,又是鳳凰,又是恩慈,說的我跟個菩薩似的——我可是老君山上的女冠啊,我信老君,不能改信菩薩。”

……

阮英心下暗忖,這聖旨乃是陛下親筆,這幾個詞兒也都是陛下特特念給他聽的,本來寫的恩慈黎民,後來覺得太過直白,陛下有些不好意思了,才改成了恩慈幼弱。

陛下想暗戳戳地等女冠自己個兒想明白,可他阮英看着實在着急,這便一見星落的面,就擅作主張地點一點她。

“蘇仙曾說過,景星鳳凰,以見為寵。”他微笑着展示着自己的才華,替陛下表白了一句,“女冠可有所悟?”

星落聽阮英掉書袋,呆了一呆沒聽懂,試探地問道:“蘇仙這個名字聽起來很香豔,莫不是我師尊動了凡心?”

作者有話說:

阮英:……行吧,當我沒說,再見。

蘇東坡:你才香豔,你全家都香豔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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