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我負責任
卞鶴軒的笑裏有掌控全局的得意也有始料未及的疲憊,新刺上去的圖案裹着一層透明的保鮮膜,每一筆輪廓都歪歪扭扭的。
“幹嘛?吓着你了啊?”卞鶴軒看傻子又不吭聲了,幹脆支着腦袋,側躺在病床上看他。
劉香知道自己畫畫很不好看。
小時候,媽教他畫畫,教他認全了顏色,他就知道自己畫畫特別不好看,連個太陽都畫不圓,都要用礦泉水的小瓶蓋踏着畫。等他又大了一些,就不再畫了,開始用字帖練字。
他就不會畫畫,只能填顏色玩一玩。那些紋在大哥胳膊上的漂亮圖案,空白的地方,他可以填一填顏色。他知道紋身都是用針紮進去的,一輩子不掉顏色。
現在,他的小烏龜也紮進去了,一輩子掉不了了。
一輩子就住在大哥手腕上了,是不是?
“怎麽了啊?沒打開水,不高興啊?”卞鶴軒問。王八表被保鮮膜定格,只勾了個邊,像兒童簡體畫。
“沒不高興,就是,大哥你為什麽把我的小烏龜紮進去啊?”
“不是你非要送哥一塊兒表嗎?”卞鶴軒開腔就是一股老子牛逼的口氣,“你也是,送的東西都留不住,上回就那幾個雪球兒,凍他媽死我了。好不容易又送個表,一擦再給弄掉了,你又該吭叽着非要再畫一個。這回高興了吧?哥天天戴着上班。”
劉香确實是高興的,而且是超出了高興的高興。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像是瞞着全北京的人,自己得到了一個大寶藏。先是不敢相信這個大寶藏是自己的,然後這一天,大寶藏走到自己面前說,雖然你傻,但就是你的。
不是他自己去找的,是大寶藏磕磕絆絆地走過來,伸出了雙臂,很用力地告訴他,看,都是你的了。
但是這種出格的高興震得劉香很難受,顧異哥哥說過,紋那個東西不能打麻藥,這得……這得疼死了吧?大哥本身就很怕疼,複健都得哄着,才去。
卞鶴軒解了頭發上的皮筋,勒得頭皮疼。累,真的是累,主要是心累。生僻字這心眼可夠毒的,但是也給他提了個醒,自己必須早做準備。
要不,帶劉香做個智力測試?卞鶴軒想到了這個,梁醫生旁擊側敲地建議過他好多次,他都裝糊塗。這種事兒怎麽說啊?擺在明面上,萬一把劉香給刺激了,那不就歇菜了!
哥帶你去測測智商吧?這麽說行嗎?肯定不行啊!智商這個詞不僅僅是他的禁區,也是劉香難以啓齒的智力缺陷。要是貿然開這個口,小傻子指不定怎麽想呢,一想就想偏。
Advertisement
“大哥,紮這個是不是特疼啊?”劉香問得有些急。
“還行吧,胳膊都紋了一條了,多紮幾下也不要緊。”卞鶴軒看看王八表,挺壞地一笑,“诶,別說,你畫的還挺傳神的,你瞧這小王八,跟小王八蛋似的。”
劉香心裏都明白,這是用針紮進去才留住顏色,大哥專門為了自己才紮。心裏高興卻皺着眉頭,眼睛裏流露出的心疼十分明顯了。
“不是小王八,是小烏龜。”他伸手摸一摸保鮮膜,又縮回來,“大哥,王八那是罵人的話,是小烏龜。”
“行行行,烏龜,烏龜王八蛋也差不多。”卞鶴軒起身揣兜翻東西,卡包、手機、家鑰匙,稀裏嘩啦往床頭櫃上拿,“哥換身衣服啊,陪你打開水,洗你那小褲衩兒。”
劉香扭臉看看大哥,又看看暖壺,頂着他通紅的小臉蛋問:“這身衣服不換了,好不好啊?”
“啊?不換了?幹嘛啊?”卞鶴軒剛要解皮帶,像是下一秒就獸性大發。
“大哥你穿這個,特別帥,像結婚的那種人。”劉香還盯着小烏龜表心疼呢,可是又禁不住卞鶴軒有意無意地勾搭他,“大哥第一回穿這個,先別換,咱倆打水去吧。”
呦呵,卞總解皮帶的手就停了,想把傻子抱起來親一個。看來傻子不僅是個狗頭顏控,還是個西裝控吶?沒問題啊,卞鶴軒心裏樂開無數朵小黃花,別的沒有,西裝一櫃子一櫃子地買,每天都能換。
劉香也是這麽想的,他喜歡大哥穿這種有棱有角的精神衣服,整個人很挺拔,特別想抱一抱。打水一路別人都看卞鶴軒,他也跟着看,還一直笑,笑得大哥也跟着笑。
看吧,我大哥他不是腿不好,他快好了,他特別帥,有自己的公司,是搞汽車美容的。
搞汽車美容的卞鶴軒回了301,這回是真換衣服洗澡去了。他這腿恢複得是好,但一年後還要再來一回,把鋼釘拿出去。大腿外側的肌肉上又多了一條疤,真是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可又一想,要是沒躲那條流浪狗,沒撞車,自己也就撈不着這傻子了。卞鶴軒是個凡事兩面看開的男人,再看那條糾結的傷疤突然覺得特順眼,特爺們兒,男子漢氣概猛增。
洗完了澡,頭發吹半幹,卞鶴軒套上他每日一燙的內褲出來了。套長褲這種動作還需要坐床上搞定。
“香香你幫哥拿一下褲子。”卞鶴軒用大毛巾搓頭發,再甩一甩,自己都覺得自己像條狗了。但至于是什麽品種,得看他笑還是不笑。
新的病號服拿過來,放卞鶴軒旁邊,劉香沒動,還心疼大哥的手腕呢,洗澡都不能揭掉保鮮膜啊?會不會一沾水就發炎啊?
“以後大哥別紋了,好不好?”劉香怕卞鶴軒紮這個上瘾。
“真不紋了,就這個談個事兒我還得遮呢,都不敢請人家泡會所。”卞鶴軒也愁,當初和顧異熱血上頭,拽逼拽地一人弄了一條。他倒好,自己餐館的生意,誰管他啊,自己折跟頭了。頂級會所的尊貴鑽石卡都是直接塞公關,叫公司的人陪着去,卞鶴軒真不應酬這個,一脫衣服跟臭流氓似的。
國內對紋身或多或少還是有偏見,卞鶴軒也沒轍。套上褲腳,剛站起來準備往上提,突然被人揪住了後腰,還小小心心地拽他兩下。
卞鶴軒以為傻子幫他抻衣服呢就沒在意。誰知道他又是拽了兩下,只不過力道比剛才大一些。
“大哥,你結婚嗎?”
“啊?”卞鶴軒都以為自己聽錯了。
劉香心裏藏不住事情,心眼和眼眶一樣淺,惴惴地問:“就是,以後你是不是還要結婚啊?”
“我?我結婚幹嘛啊?”卞鶴軒停頓一瞬,說得幹脆利落。他是真沒想過結婚,自己這情況,怎麽結啊?騙人家小姑娘形婚再要個孩子?那和殺人犯法有什麽區別?
“你說了,你說結婚那時候,比今天還帥。你說你要結婚,我沒記錯。”劉香追着問,也學壞了,開始翻舊賬。兩個都愛翻舊賬的人湊一起,看誰翻過誰去。
301裏靜得像一間空房子。
笑意在卞鶴軒臉上越凝越重,最後全跑到眼睛裏。哎呦喂,他還以為傻子不懂成家呢,原來自己叫傻子給蒙了,人家根本就是明白。
真他媽可愛。
“哥不結婚,哥在家天天換西裝給你過瘾。”卞總心裏痛快得不行了,臉上像放過晴的雨天。
“哦,可是……大哥你不結婚,阿姨不會罵你嗎?”劉香又問,投來的目光裏都是緊張和不安,一下給卞鶴軒心疼得不行。他發現了,傻子就他媽是自己心上人,有點兒風吹草動就遭不住。
“不罵,你阿姨管不了你哥,別瞎琢磨了啊!哥先把褲子提上。”
劉香的擔憂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他上一段感情裏,阿姨罵人可兇了。“可我還有話說,是特別重要的話,大哥你得聽。”
卞鶴軒立在原地:“你說。”
劉香漫無目的地拽着卞鶴軒的上衣,斟酌了幾秒。他從大哥打開水的時候就想問了,如果不問,今天晚上就睡不好。
“大哥,你不結婚,我也不結婚了,就咱倆兩個人,好不好?阿姨也別告訴,就咱倆偷着好,都不要結婚了,好不好?”劉香問,他腦袋裏面亂成一鍋粥,眼前也眼花缭亂的。
卞鶴軒徹底石化了。艹,傻子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說什麽啊?他能理解這話的意思吧?這他媽不算極為膚淺了吧?要不是還提着褲子呢,卞鶴軒真把人摁牆上親。
按耐住內心狂熱的蠢動,卞鶴軒呼一口氣,閉上眼,再吸一口氣,睜開眼:“這可是你說的啊,老子都把王八表戴上了,摘不下來了!你可得對老子負責任!”
劉香一聽,立即點頭如搗蒜。他懂,感情裏的事,男人要負責任,媽也是這麽說的。“那咱倆好,可就說定了啊,就這麽說定了。大哥你不能變,咱倆這算是,定下來了。我來負責任。”
卞鶴軒激動得恨不能直接把褲子脫了負個責任,男人就是這樣,老二就是最直觀的反映。但是他沒有,因為他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要搞清楚,再辦!
“定了!等哥出院了,你就跟哥一起住去,咱倆這就定下來了。”
誰知道剛才還點頭的劉香不願意了,搖着頭說:“那不行,我負責任,大哥你得跟我回家。跟我住,好不好?我去找個家政的工作,不幹護工了,我每天都回家,你也每天都回家。我家的屋子,裝修過,我是……有房子的男人,你得跟我走。”
什麽?去傻子家住?他還準備再上戶啊?卞鶴軒可沒打算叫劉香再出去上班,就養家裏才好呢。但這些事以後再談,他得先把褲子穿上。
“你讓哥先把褲子提上啊,和誰住不是住啊,是不是?”卞總又繞人家了。
“再、再等一下。”劉香突然說,不讓他提褲子,臉頰燒得通紅,“那咱倆好,都不結婚,今天就定下來了,對吧?我不是随便說說……我腦子不行,可我不傻。”
卞鶴軒滿腦子都是怎麽先把媳婦兒哄回家,等着聽他往下說。
“所以,我得摸一下你的褲衩兒,這就是……我喜歡跟着大哥過日子,将來咱倆住一屋,你就不能變了啊。”劉香說,臉仍舊紅,還摻雜着害臊和小小的急躁,生怕自己滿心的歡喜撲了個空。
然後他松開上衣,手背輕輕地、慢悠悠地貼了一下大哥的褲衩兒,中間那個地方。
轟一聲,卞總聽見一種爆炸聲。
“你說什麽?哥沒聽清楚。”卞鶴軒提着褲子,內心炸得連渣渣都不剩了,腦子完全卡殼,就剩下一個柔軟的、帶着花邊兒的小褲衩兒在眼前晃悠。
艹,劉香他到底真傻假傻啊?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幹嘛呢啊?老天這他媽是要玩兒死自己吧?卞鶴軒這褲子,說什麽都提不上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接下來全文将逐漸揭開大家最關注的謎團,大香香到底智力如何?
褲子:按劇情的發展,我現在還不能脫,大家放心(抹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