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眼淚知道
名為夢無真的那個人,此時震驚地幾乎已經不能再動了。
就像很久之前的情景一樣,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有什麽液體從他嘴裏無法抑制地湧了出來。
寒逝下意識地想去阻止,可是,他最裏面湧出的,卻不是血,沒有血鮮麗的顏色,甚至連溫度也是冰冷的。
這世界上的确有讓寒逝不知所措的東西,比如,此時的雲宣。
名叫夢無真的男人,身上的确沒有一點屬于雲宣的影子,無論是樣貌,還是氣質。雲宣長得不像她,他長得像父親——那個溫婉樸實的男人,常年的疾病已經侵蝕了他的健康,他的身體消瘦而虛弱。而且,他們最最大的不同是——雲宣是個人,真真切切留着火紅色血液的人,雖然他的血總是比別人冷。
這世上真的有人的學冷得像霜雪,質地又似寒冰嗎?那他就一定不是人了。
可是,寒逝就是知道,這個人一定是雲宣,即使他的臉變了多少,即使他的氣質變了多少,即使他已經不是個人了,可是她就是知道。就像有什麽從一開始就有的羁絆,明明摸不到形體,但是,被羁絆牽絆的兩個人就是知道。
寒逝臉上,有哀傷的表情,可是,她哭不出來。
她慢慢靠近??????
“不要過來。”終于,他,就像掙紮在籠子裏的野獸一樣,不斷沖擊着籠子,卻最後只能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
寒逝的手,就這麽伸着,只要一點,她就可以摸到雲宣的臉了,可是,在半空中,她又頹廢地放下??????
“我不想讓你看到我這個時候的樣子。”可是,為什麽你偏偏就看見了呢,這就是所謂的報應嗎?抑或是所謂的劫?
“雲宣,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那算是一種命運吧,等結束的時候再開始,就這麽簡單。”雲宣突然變了表情,下颚微微上揚,嘴角是若有似無的笑意,像是說給焰珏聽的,也像是說給寒逝聽的,“雲宣是誰?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寒逝再也無法抑制地伸出手——只是為了去觸摸一下他的臉。
變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夢無真本來似笑非笑的神情裏,突然有了一種萌動的殺意,等寒逝回過神來的時候,焰珏擋在她面前,他周身燃燒着火,可是在焰珏身後的寒逝卻覺得那麽寒冷。
夢無真知道。如果他襲擊寒逝的話,焰珏一定會沖過來,不顧一切的保護他,此時,才是真正決定勝負的一刻??????
焰珏頹廢地倒下,美麗的臉挨着溫暖的波斯地毯,血,一點點地從嘴裏流出來,瞬間染紅了雪白的地毯,他的身體像一朵被血染紅的花,張開嘴巴,吐出的不只是血,還有火熱的呼吸。
寒逝有些呆滞。
平常明銳的感覺和果斷的行動力,仿佛在這個空間裏突然消失了一樣。
她只能這樣站着。絲毫沒有感到指甲已經陷入的掌心裏,一絲絲血,從緊握的拳頭裏滲了出來。
夢無真試探地說:“姐姐,你是想對我動手嗎?”
寒逝搖搖頭。
“我就說姐姐永遠是最疼我,我永遠是姐姐最關心的人。”他十分欣喜地說,他慢慢地走過來,試圖抱緊寒逝。
寒逝的匕首,一向是很快的。
夢無真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已經算是晚了,可還不算太晚——他用手臂擋着了匕首,血并沒有迅速留下來。
他不置信地看着寒逝:“我不信,我不信你會想要傷害我。你明明,明明搖頭了。”
“我只是想否認,你不是我弟弟。”寒逝拔出匕首,“你憑什麽殺了他,你憑什麽殺了雲宣?”寒逝的聲音沙啞而尖銳,此時恐怖地猶如鬼魅,她一次次地質問,可是卻沒有再動匕首。
來這裏之前,寒逝就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個結果,所以,她不敢在匕首上塗上□□。
可是,此時的匕首卻分明染上的,不是血的顏色。
血很快留了出來,像是止不住一樣的滲透了夢無真的衣服,他仿佛不想阻止般任由血液湧出傷口——他只是用一種哀傷的神情看着寒逝,仿佛一個做錯了事情,被大人指出,卻不願承認錯誤的孩子。
他在看她,可是,她的眼神卻沒有駐留在他的身上,她只是看着倒在地上的人——血,像是一朵盛開的花。
“姐姐。”他似乎還想挽留什麽,雖然明明什麽都留不住了。
她沒有說什麽,甚至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徑直地走到焰珏身邊,把他牽起來,再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不管身後夢無真的眼神,是多麽的絕望。
等寒逝和焰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他的視野中,他的身體也轟然倒塌——倒在焰珏本來倒下的地方。
那條雪白的波斯地毯上,凝固的是兩種血液,紅的是焰珏的,焰珏的痛苦;白的是夢無真的,夢無真的哀傷,只是那白的血液,淡的幾乎看不出。
那夜,來尋夢樓消遣的客人,幾乎都看到了一個女人,身上帶着一個男人,從最大的香閣裏,緩緩走出去。
他們調笑着,以為那是妻子來找尋歡的丈夫,而丈夫醉酒,就只好把他這樣扛着回去,後來,他們竊竊私語着,這兩夫妻都可謂是天姿國色,絕代風華,又怎麽會有一個娼妓能配得上呢?可是,再後來,他們都說不出也笑不出了,因為——
他們走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上了血。
焰珏很久都沒有醒過來,每一次有了一點意識,他就在嘔血。當焰珏發出一點響動,寒逝就會準備好毛巾,放在焰珏的嘴邊,然後就會有很多血從焰珏嘴裏湧出來。
讓一塊毛巾快濕透的時候,焰珏也會再次陷入昏迷。
很難相像一個人居然能嘔出這麽多的血,即使把一個人全部剖開,也不會有這麽多血湧出來吧。可是,寒逝日日要面對的,就是這樣的鏡像,仿佛下一秒,焰珏就會死掉一樣。
所以,每一次,當焰珏嘔完血後,寒逝都會下意識地去試探一下焰珏的鼻息,感到有溫潤的氣息觸碰到指尖,她才超微有點安心。
每次,她都會安慰自己:焰珏,比較是妖怪啊,妖怪,哪裏會這麽容易死的。
可是,這個時候,她又會想到雲宣,不,夢無真。那個人那樣的身手,已經不能算在人的範疇之內了,不知為什麽,雲宣,居然會變成了那個樣子,變成了一個妖怪。
而妖殺死妖,總是很簡單的,就像人殺死人一樣。
那日回來後,焰珏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他撫摸着寒逝臉,對她說:“沒事的,沒事的。”然後,他不知不覺地嘔出了一口血。
寒逝突然握緊了拳頭。
“這以後,我會睡很長時間,會吐血,會像死掉一樣。”焰珏還是說得一派輕松,“可是,不要為我找大夫,也不要讓任何人看我。”
寒逝搖搖頭:“可我不想看着你死掉。”
焰珏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邊溫柔的說:“我怎麽會死掉呢,寒逝該相像我的,我的痛苦只改由寒逝看見,寒逝的悲傷,也只有我看見而已,所以,寒逝,不要哭好嗎?你不适合悲傷,而我沉睡之後,也沒有人能看見你的悲傷了。”
過了許久,寒逝在黑暗裏點了點頭,她只覺得肩上一沉,眼前一亮——焰珏已經這麽悄無聲息地倒在了她的肩上——原來,他一直不肯昏睡,不過是為了聽到寒逝的一句不流淚。
“焰珏,你不該愛我的。從小我就知道,我不能有愛。現在更是證明了,像我父親,母親,像師傅,像雲宣,還有,像你。你們都是因為我而??????也許我活着就是一個錯誤。可是,為什麽讓我偏偏遇到一個你,我已經不敢做什麽了,我舉步維艱,只好在你身後亦步亦趨,可是,當我發現原來這也是錯的時候,我又能做些什麽?”
“推開你?”
“可是我,做不到。”寒逝一個人問,回答的也是她自己。
半個月了,焰珏還是沒有醒來。
恐慌,像是漣漪一樣,不斷擴大着。
直到有一天卻奴帶着藥來到南城的時候,寒逝才突然直到,時間竟然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寒逝,讓藥看看吧?”
寒逝搖搖頭,她已經精神恍惚,卻依舊記得焰珏在沉睡之前對他說的話。這麽沒有防備的樣子,如果此時敵人前來,随時都會失掉性命的。
“卻奴啊,卻奴,你到底做了什麽,讓焰珏與寒逝在一起,本來是為了讓寒逝幸福的,可是,你看看,她現在為了焰珏成了什麽樣子。”看着寒逝此時的神情,卻奴不禁暗暗自責着,也下了一個決定。
藥看了看他的臉色,說:“失血之症。”然後便寫下方子。
寒逝如至寶般把它送到了藥房。
等寒逝走了,卻奴與藥竊竊私語:“你會醫他的病。”
藥說:“我只會醫人。”
“那你的方子???????”
“滿屋子的血腥,可算是對到寒逝的傷口上了。”藥說,“可是接下來怎麽辦?”
卻奴說:“就像你對雲宣做的那樣,也對焰珏如此。”
“我哪裏對雲宣做了什麽?”
“藥,我都看見了。”卻奴略帶笑意地說。
作者有話要說:
唉,突然覺得自己好後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