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若忘記
寒逝回來,卻奴靜靜地拿下她手上的藥。
這是他第二次看到寒逝這麽失魂落魄的樣子,第一次,是雲宣病重,生死邊緣。
那些藥材散發着特有的香氣,一下子鑽進卻奴鼻子裏,他不知不覺地打了個寒戰。
寒逝在焰珏床邊坐下,冰涼的指尖摩挲着焰珏的臉,他蒼白的臉依舊是溫熱異常的,甚至比寒逝的手指還要熱上幾分。
讓人以為他只是在熟睡,而不是永遠不醒。
寒逝柔軟的指腹慢慢摩挲着焰珏的臉,從額頭,到眼睛,到下巴,再到嘴唇,仿佛要銘記什麽一樣,短暫地留戀着。
到底,這世上能傷寒逝如此之深的,也不過是一個焰珏而已。能讓寒逝覺得傷痛如加在自己身上的,也不過是一個焰珏而已。
也許,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她突然這樣對自己說。
心尖的傷口突然傷痕累累,鮮血淋漓。
卻奴的心一下子緊了起來。他不知道這次是對是錯,可是這是他必須做的事情,就像做錯了一件事要把它改正一樣。
明明,改正是一種方法,将錯就錯也是一種方法,可是後者讓人覺得無比痛苦。
一碗濃濃的湯藥被拿了上來,不是常見的黑色,而是罕見的暗紅色;也不是常聞到的苦澀的味道,而是帶着一種粘膩而富饒的香氣,鑽入鼻腔裏,腦子突然變得有些混沌。
寒逝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太陽穴,才發現原來自己的皮膚這麽冰涼。
卻奴道:“寒逝,我來吧。”
寒逝搖搖頭:“有些事情,是不能代勞的。”
卻奴一愣。
寒逝的手,搖了搖那碗湯藥,濃稠的藥水在白瓷的碗裏不停的搖晃着,沾染了碗壁,又像潮水般慢慢退回去。
寒逝說:“喝下它,什麽都會變好,什麽都會回複正常吧?”
卻奴突然不明白寒逝為什麽要這樣說了,他的腦子嗡嗡作響,一片混沌。
可寒逝仿佛什麽也不知道一樣,慢慢把焰珏扶起,把碗放到他嘴邊??????
病中的他,一樣風華絕代,無人能及。
寒逝久久地望着他的臉,仿佛要銘記什麽一樣。
藥微笑着提醒道:“寒逝,湯藥溢出來了。”病中的人,本來是不能自行咽下湯藥的,這點藥和卻奴早就知道,所以,他們也知道寒逝會怎麽做。
她慢慢的抿進一口,然後對着焰珏的唇毫不猶豫地吻了下去??????
這是一個果決而深刻的吻,絕不帶一絲拖沓,一點纏綿,仿佛是一種了斷一樣。
湯藥順着寒逝的嘴唇,帶着一點誘人的溫度滑進了焰珏的喉嚨裏——自然,也會有一點殘留在寒逝的嘴裏。
那并不算是苦澀的味道,會從嘴唇到達喉嚨,再到胃裏,而滲透進的,卻是記憶。
很快,寒逝就暈厥了。她的表情沒有什麽不甘,可是,她是倒在焰珏的懷裏。
在寒逝倒下的一瞬間,焰珏的手,突然動了動,不是那種輕微的顫動,而是整只左手都突然伸到了半空,仿佛是為了抓住什麽,這一秒,卻奴以為他快醒了,他的心狂跳不已,可下一秒,焰珏的手又頹廢地放下,仿佛知道不能再挽留什麽一樣。
卻奴的手,已經不知不覺的紮進了手心裏,血跡斑斑,可是,他卻渾然不知。
知道藥掰開了他的手,他才回複一點知覺。其實,他這個樣子,即使是一個再無心機的人,也會看出一點端倪,何況是寒逝。
“唉。”那是藥的嘆息。然後他走到寒逝身邊,把她慢慢扶起,在她耳邊私語着什麽。
卻奴突然發瘋一樣大叫:“說出來,大聲地說出來,我要聽,高手我,你對她說了什麽。”
藥看着他這個樣子,搖了搖頭,離寒逝的耳朵遠了一點,以卻奴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忘記你記得最深的東西,所有的關于他的記憶都都串聯成一條線,線裏面沒有那個人。”
最後,卻奴聽到的是一聲嘆息,不是藥的,是他自己的。
他把焰珏送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遠到他自己能确信焰珏不會回來,或者他死在那裏。
寒逝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清晨了,陽光明媚的有些刺眼,她安然地閉了一下眼睛,似乎很久沒有睡過這麽一個好覺了。
卻奴推門進來,端着一碗小粥,寒逝突然覺得這樣的情景很熟悉,可是她沒有深想。
“寒逝你醒啦。”然後把粥放到床頭的櫃子上,“嘗嘗吧,特意叫廚房做的。”說罷,便把那碗推到寒逝面前。
寒逝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怎麽?味道不好?”卻奴急切的問。
寒逝搖搖頭:“只是覺得,似乎少了什麽。”
那一瞬間,卻奴寥落。
可寒逝還是把粥喝完了,一點不剩。
好像回到了過去,寒逝依舊是那個寒逝,不會哭,不會笑,身上有一層硬冷的殼,把自己包裹起來,不讓別人傷害自己,也不去傷害別人。
她的記憶裏,雲宣走了,因為一次争吵,似乎是關于愛與不愛,似乎關于恨意,然後,雲宣再沒有回來,所以,她必須留在四城裏,只是為了等雲宣歸來。
雖然,也許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寒逝在奇怪為什麽玄淵的任務居然會變少了的時候,一切又回複了原來的樣子,甚至,比以前更加忙碌,不到兩月的時間裏,寒逝幾乎跑遍了整個國家。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她的身體疲憊,心卻充實的很。
但每次她擦拭那把名叫往昔的匕首的時候,都會覺得迷茫,血紅的顏色刺痛了她的眼。
終于有一天,玄淵下了一道幾乎可以算作詭異的命令,他要寒逝去殺一個人。對于殺人這種事情,寒逝并不覺得奇怪,只是殺的人,太過于詭異。
他要她去殺這麽一個人,火紅色的衣服,火紅色的頭發,火紅色的眼睛。
一般人肯定已經大笑出來了吧,這樣的人,這世上從來都是不可能存在的,若是存在豈不是妖怪,可是,寒逝卻毫無遲疑,她只是淡淡地說了一聲:“是。”語氣果決。
“你是不是在質疑?”
寒逝沒有回答。
“倒是,這個命令的确是奇怪了點。”他點了點自己的眉毛,“你是不是在想,你要去哪裏找他?”
寒逝的回答,依舊是沉默。
“只要你在南城裏等着,不用一天,他就會找來的。”這是玄淵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