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然後呢?”
“然後你說什麽了?”
“這個時候喝個屁的咖啡啊!哪有說話說一半突然卡住, 還他媽慢條斯理在這兒品咖啡的?”
于晚照抓耳撓腮,催促他往下講。
陳亦行倒是不緊不慢的,喝完這口咖啡,淡淡點評:“跟小李說, 這次買的比上次好喝, 沒那麽澀了, 酸度也适中。”
對上于晚照的死魚眼, 他嘴角微微一彎, 漫不經心問:“哦,對, 我說到哪了?”
“說到她追出門, 問你為什麽到這兒來,又什麽要幫她。”于晚照一字不落重述道,“所以你是怎麽回答的?”
他怎麽回答的?
陳亦行把咖啡杯擱在桌上,抽了張紙巾, 好整以暇擦擦手。
“我說她信寫太爛,多半會辣到她們總編的眼睛。昨晚發微信上辣我一個就夠了, 犯不着再去折騰別的人。”
“……”
于晚照:這劇情走向我萬萬沒猜到。
原以為是出英雄救美的浪漫偶像劇, 沒想到最後變成了這個畫風。
于晚照端起自己那杯咖啡,一飲而盡,感慨地說:“兄弟, 講道理, 你這危險發言要是沒換來一頓毒打,我只能說是妹子心地善良、胸懷寬廣,得饒人處且饒人。”
“不錯,都能連着一口氣說這麽多個成語了。”男人一貫的嘲諷态度。
“你還是別擔心我的成語水平了。多擔心擔心自己這輩子注定成為孤寡老人的坎坷命運吧。”于晚照幸災樂禍。
陳亦行眉頭一皺,黑漆漆的眼珠子裏露出不友善的光, “說了多少遍,我跟她不是那種關系。”
于晚照從善如流,點頭順着他往下說:“對,不是那種關系。你只是恰好心地善良、樂于助人,見不得職場新人受欺負,所以大發慈悲幫她一把而已。我懂。”
他放下咖啡杯,離開陳亦行的辦公室前,翻了個白眼。
這麽多年兄弟,他就沒在陳亦行身上看到過跟樂于助人沾邊的任何美德,尤其對女性。
這家夥長了張招人的臉,從小就活在異性熱切的矚目中,後來讀大學時,追在屁股後面的女生更是前赴後繼的。
他還記得有一年冬天,宿舍幾人聚餐吃火鍋,隔壁桌有妹子來要他微信。
陳亦行頭也不擡:“我不用微信。”
“沒有微信,□□也可以。”妹子紅着臉,鼓起勇氣說。
“抱歉,我沒帶手機,也不記得賬號。”
他說這話時,室友幾人都忍不住扶額。
畢竟擺在他碗筷旁的電子設備足足有一個巴掌那麽大,黑漆漆的屏反射出高貴冷豔的光。
妹子顯然也看見了,不願輕易放棄,“……可是,那個手機不是你的嗎?”
“哦,那我記錯了。”陳亦行話鋒一轉,神态自若,“不是沒帶,是沒電了。”
可惜話音剛落,有新的消息湧入,手機屏幕忽然亮起。
好死不死,來的還是條微信消息。
從“沒有微信”到“沒帶手機”再到“手機沒電”,所有謊言在一秒內全部流産。
三個室友的表情精彩紛呈,想笑又不敢笑。于晚照緩緩擡手捂住臉,渾身顫抖。
可衆目睽睽之下,陳亦行就是能面不改色地拿起手機,一本正經說:“只是回光返照,下一秒還會斷電的。”
于晚照:“……”
室友們:“……”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
妹子也終于意識到,加好友是不可能加好友的,再拖下去只是自取其辱,于是失魂落魄地回隔壁桌了。
這頓飯吃到尾聲時,出了點小意外。
店裏有桌客人喝多了,發酒瘋,非拉着隔壁桌的妹子不放,吓得人家尖叫連連,向他們投來求救的目光。
當然,主要是投向陳亦行的。
都是一個學校的人,于晚照他們當然不能坐視不理,立馬起身幫忙,就只有陳亦行坐着沒動。
風波很快平息,妹子連連道謝,但看向陳亦行的目光裏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光彩。
後來回到宿舍,大家都說他沒良心。
“也不知道妹子看上你哪點,見死不救!”
“就是,人家都吓哭了,你倒好,還坐那兒涮毛肚呢。”
“所以說,這年頭有的人看着文質彬彬衣冠楚楚,誰知道人面獸心……”
“有你們幫忙還不夠?幾個壯漢要還打不過一個酒鬼,白活二十來年。”
風裏悠悠傳來漫不經心的解釋。
“沒幫忙都已經再三索要微信了,要是出手幫忙,事情只會更麻煩。”
為了杜絕不必要的麻煩,陳亦行從來都清醒,如非必要,絕不出手。
所以對于他出手幫助趙又錦一事……
于晚照憐憫地搖搖頭,心道助人為樂,我信你個鬼。
——
冷風飕飕的刮,但有的人已經感覺不到寒意。
趙又錦在一樓咖啡館外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陳亦行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視線裏,才重回十八樓。
馮園園看見她,雙眼亮晶晶的,湊過來小聲問:“怎麽樣,信送出去了嗎?”
她搖搖頭,“沒有。”
“呃,總編不在?”
“不在辦公室。”
“難怪。”
“在一樓咖啡館。”
“诶?那你怎麽沒去送信?”
“因為已經不需要了。”在馮園園詫異的目光裏,趙又錦在工位上坐下來,“事情已經解決了。”
馮園園驚訝道:“怎麽解決的?”
“我的鄰居——”她頓了頓,“就是你口中那個集三個日本男人于一體的人,行風的大佬,幫我解決了。”
對于馮園園,她沒有什麽要隐瞞的,三言兩語說清來龍去脈。
馮園園更加震驚了:“可你不是說你倆關系不好,他很讨人厭嗎?那他幹嘛費心幫你啊?”
這個問題她也問了。
嘴抿成一條緊繃的線,好半天,趙又錦:“他說我信寫得太爛,交給總編會辣眼睛。”
馮園園:……?
不是,這個邏輯關系成立嗎?
要辣也是別人的眼睛,跟他有什麽關系?
這是什麽鬼理由?
年度最好笑的助人為樂因果關系……?
她有一萬個為什麽,但沒能問出口,季書就出現在大廳裏。
“又錦,你過來一下。”
——
錢宇楠和周偉,季書和趙又錦,四人又齊聚在付世宇的辦公室。
付世宇看了趙又錦片刻,目光轉向兩位男士,“我已經看過視頻了。”
四人裏,只有趙又錦沒有露出迷茫的表情。
錢宇楠:“視頻?什麽視頻?”
周偉看上去和他一樣困惑。
付世宇冷冷地說:“今天早上我見了行風的陳總。他特意跑來新聞大廈,調了會議中心的監控記錄,當面給我播放了一遍。”
周偉的表情霎時變了,倏地扭頭看向趙又錦。
倒是季書愣了一下,“陳亦行?他怎麽親自來了?”
她笑笑,對趙又錦解釋:“我昨晚找了會議中心的安保部門,想問他們能否幫忙調查點事,沒想到他們居然請來了行風的大佛。”
她以為是平城會議中心那邊請示了行風,所以行風出面幹涉了這件事。
趙又錦一時無言。
盡管陳亦行的出現和季書沒有關系,但她依然很感激季書。
她想起微信上那兩句簡短的話:
你對我有信心嗎?
那就相信我,錢宇楠會有報應的。
原以為不過是來自上司的安慰,沒想到在她徹夜難眠,翻來覆去琢磨怎麽完成那封信時,季書也在努力着。
值了吧?
能為這樣的将軍沖鋒陷陣、上場殺敵,她沒有什麽不知足的。
錢宇楠還在問:“老付,你說清楚點,到底是什麽視頻?”
付世宇冷冰冰地盯着周偉:“什麽視頻?你問他啊。”
再看錢宇楠,他也有點恨鐵不成鋼,“差不多得了,都到這個節骨眼了,你也不用再替他藏着掖着。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
話說到這個份上,錢宇楠發覺大勢已去。
但他依然硬撐着問:“不是,我沒搞明白,到底是什麽視頻,我藏什麽掖什麽了?”
“非要我把話說明白嗎?人家行風都知道我們內讧了!親自上門給我看監控!監控裏清清楚楚記錄了周偉什麽時候,在哪裏,用了什麽手段把人家小姑娘的參會資格證拿走了!”
付世宇氣笑了:“如何,這下講得夠不夠明白,你聽得夠不夠清楚?”
辦公室裏鴉雀無聲,連周偉沉重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季書笑笑:“不知道錢主編覺得怎麽樣,但我覺得挺清楚的。”
她似笑非笑掃了眼鴕鳥似的垂頭不語的周偉,又看向錢宇楠,“錢主編,你的下屬偷拿證件,污蔑我的實習生,你又讓人在公衆號上颠倒是非,倒打一耙,這麽行雲流水的操作,說是第一次我可不太相信啊。”
錢宇楠的臉色難看至極。
在調來民生組以前,季書曾在金融組、醫療組待過,是公司的老員工,也是出色的主編。兩人有過很長一段時期的明争暗鬥,好在後來是他贏了,季書敗北。
敗北的原因是回歸家庭、生育孩子,這是女性的天然弱勢。
但錢宇楠不承認,他自認比季書有本事,畢竟女人老老實實待在家相夫教子就夠了,又怎麽能和男人同臺競技?
他能上酒桌談業務,和客戶們應酬,她能嗎?
可季書看不上他這一套,兩人每次都跟針尖對麥芒似的,彼此厭惡。
但他不得不承認,這次在付世宇的辦公室裏,是季書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他氣不過又能怎麽辦?
來不及暗罵行風多管閑事。
也來不及怨憤總編為了個實習生小題大做。
錢宇楠忽然把矛頭指向身邊的下屬,指着他的鼻子罵道:“好你個周偉,你就是這麽辜負我的信任的?”
周偉霍得擡起頭來,就聽見他怒斥自己:“偷拿同事的東西,還有本事冤枉人?是誰教你這麽投機取巧的?”
所有變故都在一瞬間,周偉猝不及防。
下一秒,錢宇楠望向總編:“老付,是我瞎了眼,信錯了人。要不是太相信他,我怎麽可能讓他們在公衆號上鳴冤?我,我也是一時氣急,想為自己的人讨個公道啊!”
棄卒保帥,的确是聰明人的做法。
可趙又錦沒有來覺得一陣冷,再看到周偉那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時,甚至覺得有些可憐。
季書和錢宇楠身處不同新聞組,職位是一樣的。
但做事的手段截然相反。
她忽然前所未有的明白,身在這個位置,她與周偉都不過是大浪中的浮萍,若是風向對了,就能平安上岸;若是風向不對,就會面臨滅頂之災。
而這一次。
她上岸了。
周偉覆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