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翌日,盛煙在一派遠光澄日中醒來,微微動了動脖子,覺得很是酸痛。掀開眼皮一看,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伏在一個平展厚實的胸膛上,雙手還緊緊拽着一尺雪白衣襟。

被他壓着的夙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嗯?盛煙你醒了啊。”

盛煙趕緊坐起來,兩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見他擰着眉頭揉自己的胳膊和腿,禁不住問:“那個……我把你壓了一晚上啊?”

“什麽你壓了一晚上,是你死死地抱着我睡了一晚上,可累死我了!”酆夙揚爬起來,站在地上伸伸胳膊抖抖腿。

“你可以叫醒我的嘛。”盛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道。

酆夙揚無所謂地活動了一下脖子,笑言:“沒事兒,你睡得那麽甜,我怎麽忍心叫醒你?就當是練功了,你是不是……入考很辛苦啊”

他問的還挺小心翼翼的。

盛煙知道他是怕自己沒考上就不敢直接問,故作沮喪地垂下眼角,嘆了口氣道:“是很累啊,天氣那麽熱,還要在不很透風的隔間裏制香,你想想……除了我和五哥哥,還有那麽多人都是奔着制香師的名頭去的,要博出頭可真難啊。”

“這麽難啊,嗯嗯,沒關系……你盡力了不是?不管怎麽樣,你出去一趟也算是開了眼界。”酆夙揚關切地看着盛煙的臉,心說沒考上就沒考上呗,大不了明年再來。不過,自己怎麽安慰他好呢?

盛煙偷偷看他的臉色,悶笑着繼續道:“其實啊,原本很順利的,大哥哥和二哥哥都說我不用考二品階,可以直接考四品階的,可惜臨時出了點岔子……唉!”

“岔子,什麽岔子?”是出了意外,還是有人使絆子了?

盛煙哭喪着臉道:“我香料包袱不知道為什麽少了一味香料,結果我就考不了四品階了。”

酆夙揚眼睛一瞪,揚義憤填膺道:“怎麽回事,知道是誰做的嗎?我是知道你的,肯定會檢查好幾遍,應該不是你拿掉了。”

“夙,你這麽了解我的麽?”盛煙擡手戳他的臉。

手指卻被酆夙揚握進了掌心裏,問:“到底是誰,害得你不能考上?”

盛煙見他俨然一副時刻準備着要幫自己出頭的模樣,忍不住“噗”笑出聲來,拍着他的胸口道:“好啦,我考上了!只不過考上的不是四品階,而是五品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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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夙揚:(⊙o⊙)?

“怎麽了,生氣了?我說我考上了,雖然有人給我下了絆子但被我化解了,誰讓你聽話聽一半的……喂,夙!”盛煙又擡手拍了他幾下,“我剛才逗你玩呢,別是真生氣了吧?”

酆夙揚抿了抿唇瓣,看向旁邊閉上眼,重重嘆了口氣。

“好嘛我不該騙你玩的,別生氣了。”盛煙拉着他的袖子搖了搖,他其實很怕酆夙揚板着一張臉不理他的,當真有些吓人呢,“夙?”

酆夙揚轉過臉來,斜着挑高眼角,冷哼了一聲,随後突然站了起來,雙手箍住盛煙的腰往上舉起來,就往自己肩膀上一扛,嘩啦啦轉了好幾個圈。

“啊呀——夙你放我下來!”盛煙的肚子被硌的難受,又不能大聲喊,只能小聲叫道,伸手捶打他的後背。

酆夙揚半眯着眼,一只手摁着他的雙腿,一只手伸進他的腋下,張開五根手指頭,好一通撓!

“哈啊哈哈哈~~夙夙~~”盛煙笑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卻因為怕被杏兒馨兒聽見,還得捂着自己的嘴。

酆夙揚撓完了他的咯吱窩,又換了個地方,在他腰上輕輕掐了好幾下,笑得盛煙不停扭動着身子,想要跳下來。

“夙~哈哈哈~好了好了,你放過我吧!”盛煙開始讨饒,忍笑不及,還踢了他好幾腳。

酆夙揚見他上氣不接下氣了,這才把他抱住放在了床上。

終于被他放開了,盛煙刺溜一下坐起來,伸手要去撓他的咯吱窩。

不料酆夙揚面不改色地給他撓,還幹脆把胳膊擡起來,眯着眼瞅着他,看他怎麽撓。

“哎,你這裏不怕癢的?!”盛煙驚異地撓了他半晌,見他沒反應,不甘心地又抱住他的腰,撓他的後腰。他自己是那個地方最怕癢了。

可是酆夙揚還是不笑,一點也不癢的樣子。

其實哪裏是他不怕癢,而是他氣沉丹田,運氣忍着呢!但是盛煙不知道啊,費勁鬧了半天才洩氣地停下來,撅嘴看他,“太不公平了,你居然不怕癢!”

酆夙揚得意地勾勾嘴角,道:“那當然了,你欺負不回來了吧。”

“那你也不準欺負我了!”盛煙指着他的鼻子小聲喊。

酆夙揚抿嘴暗笑,搖了搖頭,“才不……我欺負的就是你!”随即又捋起袖子撲了上去,把盛煙摁在床上,從頭到尾撓了個遍,直到他笑得都快出不了聲了才作罷。

“你個壞蛋!”盛煙最後一口氣還沒笑完呢,張牙舞爪地想要打他。

酆夙揚也懶得多,就讓他不痛不癢地打着,看着他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樣子,忍俊不禁。

“好了好了,拉我起來!”盛煙對他伸出手。

兩人的手緊握着,酆夙揚一下把他拉起來,拿起梳子給他梳頭,這時才道:“我沒想到你能考上五品階,實在太驚奇了。對了,你得着什麽賞了沒?”

盛煙差點說出口,自己要了十筐梨子,但又把話吞了回去,道:“還沒呢。”等東西做好了再給他,那才是驚喜啊不是?

酆夙揚幫他系好白色發帶,問:“這個發帶沒見過啊?手工好精致啊。”

“呵呵,這就是五品階的發帶啊。”盛煙樂了,伸手接過梳子,也要幫他梳頭,“我告訴你哦,制香師一共九品階,依次由黑、黃、綠、紫、白、赭、蘭、褐、赤九種顏色的發帶作為标識。你以後看見誰頭上有這樣圖案的發帶,就能分辨他是幾品階的制香師了。”

“這樣啊,看起來是挺似模似樣的。” 酆夙揚擡眼看鏡子裏的自己,拍拍他的腕子道:“盛煙,你這給我梳的什麽發髻啊?都歪掉了……”

盛煙看了一會道:“我第一次梳啊,歪就歪點吧,有什麽大不了的。”

酆夙揚嘟嘴挑挑眉梢,既然是盛煙梳的,那歪就歪了吧。

梳好了頭發,兩人又整了整理衣衫,酆夙揚在盛煙的催促下才跳窗走了。不過臨走前,盛煙拉着他的手臨時起意道:“不若,午膳後你帶我去後山吧!”

“好啊,我在那口枯井處等你。”

盛煙點頭,看着他在牆後閃身沒影了。好像……功夫又漸長啊。

檢查了一下床上有沒有落下夙的東西,盛煙才把杏兒和馨兒喊進來,伺候他洗漱。草草用了朝食,他帶着杏兒前往合香居。

合香居近兩年種上了芙蓉,院子裏也是花香四溢,不似過往那麽蕭索了。盛煙心裏琢磨,當是二姨娘娘家的生意好了太多,讓她不僅手頭寬裕了,這心也敞亮了許多。

小夕把盛煙讓了進去,便留待他與二姨娘說話,自己拉着杏兒去外間唠嗑去了。

二姨娘這回倒說什麽閑話,直接領着盛煙在一個紅木櫃子前站定,當着他的面兒打開了鎖。把門拉開來一看,盛煙被整整一滿櫃的白銀給晃了眼,忙問:“二姨娘,這是……”

“這全是你給我的那個方子賺來的銀子。”二姨娘笑着抓住他的手,轉手塞給他一把鑰匙,道:“這櫃子,今後若我不在,你盡管可以打開。只要使喚小夕讓你進了這個屋子,你随便拿多少就是多少。”

“二姨娘這怎麽成?”盛煙慌忙想要推拒。

二姨娘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哪裏的話,真本該是你應得的,那個方子如果不是你能補上,又出了那個好主意,我娘舅叔伯他們哪裏能想到這樣好的財路?不過說到底,這事兒是我們娘倆的秘密,你知我知即可,頂多還有一個小夕知道……這趟你考上了五品階,以後要花錢的地方可多的是,雖說老爺定然會拔高你的月錢,但這裏的……你想拿多少就有多少,行事起來不更加方便麽?”

盛煙默然了一會兒才輕微點了下頭,“那這鑰匙小十就拿着了,其實二姨娘這廂能過得舒暢,小十那廂也覺得安心。不過,平素我不短銀子使的,就不上這兒來了,二姨娘也不需派小夕常常過去,屋裏屋外多少雙眼睛看着……您也是清楚的。”

二姨娘連連稱是,她自然曉得,盛煙突然得考得了五品階,最不甘心的就是三姨娘和他兩個兒子,還有那位時而病倒時而好轉的六少爺了。

多少眼睛盯着,那都是等着捕捉二房和盛煙把柄的人。

言罷,二姨娘遞給他一盒鳳梨酥餅,盛煙讓杏兒拿着,慢悠悠地從合香居出來,故意繞了一圈遠路,才回到了朱栾院。

“六哥哥,這麽熱的天是要去哪裏乘涼麽?”好巧不巧的,與龍碧煉在假山流水那兒打了個照面。

就聽龍碧煉讪讪笑道:“不過是去落花亭坐坐……對了,為兄還未恭喜十弟呢。十弟初次入考,竟考上了五品階,實在是天資卓越哪。”

盛煙微微颔首,笑答:“哪裏哪裏,若是六哥哥能入考,只怕盛煙連二品階也是過不了的。”這一語雙關的,譏諷他陰謀不能得逞,同時也是警告他,別再試圖用哪些下三濫的法子來陷害于他。

龍碧煉再也憋不出笑來,招呼過書童扶着自己,不服氣地哼了兩聲,從他面前走過。

杏兒轉頭,對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盛煙忍不住揚起一彎淺笑,喊她快走。

回了屋分了幾塊點心給她,杏兒還賴着不走,支支吾吾地似乎想讨要什麽東西。

盛煙放下香譜,問她:“杏兒,你有什麽話就說呀!”

杏兒躊躇地捏了捏袖口,道:“小主子,您可有餘下的香丸……可賞給奴婢和馨兒用用的麽。您好歹都是五品階的制香師了。”

“呵……我當是何事呢。”盛煙暗自好笑,怎麽的,自己是五品制香師了,這底下的丫頭也該有熏衣熏巾了是吧。

“不過你看,我都還沒給自己做過浥衣香呢。”盛煙遲疑一會,道:“你們若想熏衣熏巾,也用不着那麽名貴的浥衣香,不如……就用草木真天香好了!”

“草木真天香,是什麽香?”杏兒聞所未聞。

盛煙心說你當然不知道了,這名字可是某個外行人一時興致所至而起的。既然提到了這件事,盛煙連忙起身,對杏兒吩咐道:“做這種香并不麻煩,不過要幾樣東西,你去找幾根舊竹篾,我到大花園去一趟。”

杏兒看着盛煙大踏步走出門,小聲嘀咕,舊竹篾也可拿來用的麽?

盛煙一直都很路癡,酆夙揚帶了好多次路他都記不住,他後來只好沿途做了一些記號,讓盛煙跟着記號走。當然了,這些記號只有他們兩個看得明白。

發現杏兒進了屋,盛煙才轉回頭來到自己屋後,沿着夙留下的記號來到了枯井。

“盛煙!”夙從一截矮牆後跳出來,拉着他就要往井口裏跳。

“你……等等等等。”盛煙深吸了一口氣,錘了自己胸口幾下,才對酆夙揚伸開胳膊,道:“咳,現在行了。”

酆夙揚無奈地扁了扁嘴,單手摟住他的腰,讓他抱住自己的脖子。

轉眼一陣風從耳邊掠過,酆夙揚使出輕功,抱着盛煙跳了下去,輕松幾下墊腳,順着牆壁滑了下去。

直到夙抱着盛煙一躍而出後山的井口,盛煙才長出了口氣,轉臉問他:“夙,你說我是不也該練練輕功呢?”

“那豈不是練着練着就把你自己吓到了?”酆夙揚一愣神,還沒放開手就哈哈大笑起來。

盛煙氣呼呼鼓起腮幫子,擡頭往他額頭上撞去,“哎喲!”

“你真是……”酆夙揚哭笑不得地幫他揉額頭,“你想撞我,卻把自己撞疼了不是!”

“莫非你這腦袋也練了功的麽?”盛煙憤憤地用指節敲了敲他的頭,“真讨厭啊!”

酆夙揚拉開他的手,忍不住發笑,“行了行了,撞也撞了,打了打了……我們去山坳裏看看。”

盛煙這才松開他的脖子,轉身往花海裏跑。

酆夙揚三兩步跳躍着跟上,拉着他的手往前樹蔭下面走,不然盛煙可要被曬暈了。兩人走了大約一刻鐘,盛煙發現山坳邊有幾顆橘子樹,奇怪地問他:“這裏什麽時候種了橘子了?”

“噗……記不記得去年我們坐在這裏吃了一大兜的橘子?”

因為準備入考品階很忙,盛煙大半年沒來過了。

他驚訝地繞着這幾顆橘子樹轉了半天,道:“不是吧,敢情這是我們種的?”

“對啊。”酆夙揚笑着撿起幾片橘樹葉,放在他手上,“還挺香的呢。”

“那正好……你幫我多摘些橘樹葉。”盛煙跳起來夠了一根枝桠下來,讓夙都摘下來。

“做什麽?”酆夙揚邊摘邊問。

盛煙嘿嘿地望着他笑:“還記得草木真天香麽?”

“草木真天……哎,你還記得呢……不過這香雖然看起來貧賤,但香味當真不錯啊。呵呵,雖然是我給你搗亂時誤打誤撞弄出來的。”酆夙揚揚手把一堆橘樹葉扔到他臉上。

盛煙手一抖把樹枝給彈了出去,差點劃過酆夙揚的臉。

“你臉沒事吧?”盛煙緊張地仰起頭看他,這時才注意到兩人的身高又發生了一點變化。“不是吧,你又長高了!”

“你才發現啊,都快超過你半個頭了。”酆夙揚得瑟地晃了晃腦袋,拿手比了比,接着把橘樹葉聚攏起來,放進一個大布頭裏包好。

跟着盛煙出來采花的日子久了,他随身都帶着這種東西。

“說來你們入考時也真奢侈,用冰塊放進三隔層的木箱裏,用來冰花瓣……這次你用了什麽花啊?”酆夙揚問。

“用了朱栾。”盛煙也蹲下身去幫忙,道:“本來還剩了好幾顆朱栾降真丸的,被我大哥的師父給要去了。”

“怎麽不要他也收你做徒弟,笨啊!”酆夙揚捏他的鼻子。

盛煙橫眼道:“我當然想,但是那樣就要離開龍家,要親自去他家住幾年的……要是那樣……”不就見不到你了。

酆夙揚的手忽的頓了一頓,“盛煙,難不成……”

“快收拾好這些了,轉回頭我要給杏兒馨兒做點草木真天香,她們現在盯着我的香丸呢,就拿這個打發一下好了,反正香味也挺好的。”盛煙立刻岔開了話。

酆夙揚直起身,低頭凝視着他耳邊飄散的發絲,殊顏笑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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