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吃了一帖藥,龍碧升的枯草症算是好得了。

覺着喉嚨不那麽難受了,他從床上坐起來,問門口候着的西屏,“大少爺走了沒?”

“回主子的話,大少爺回去休息了,前腳才剛走的。”西屏回話着走進來,問:“主子想喝水了麽?”

“不了,倒是有點餓了,昨晚上沒吃進什麽東西,讓廚房做點粥送來吧,別的也吃不下。”邊吩咐,龍碧升邊扶着床沿坐起來。

西屏嘴角浮現出笑意,轉身出了門。

聽見門口沒了腳步,龍碧升披了件外衫,從床褥底下抽出一樣東西來。

放在手心裏打開來的,是兩張疊在一起的薄宣紙。那晚他給大夫人請安後離開,無意中在地上撿到那個錦袋,沒料想會從裏頭掏出那枚雙魚玉佩來,見左右無人,便小心翼翼揣進懷裏,思慮着要不要私自藏起來。轉瞬,他多了個心眼,把空錦袋放在原地,偷躲在院門後頭,想看看究竟是什麽人丢了玉佩。

這麽重要的東西,發現丢了,應該會回頭來找吧。

但是來人手腳太輕了,等他聽出動靜來時,這人已經拿了錦袋跑掉了。

龍碧升找了半天沒發現這人蹤跡,就懷疑來者是不是武林高手。有此疑慮,他怕這人又回頭來找發現了他,随即就走了,不敢在多做停留。

沒曾想回去不久就發了枯燥症,他忍了一陣,着急想知道這玉佩藏怎麽什麽秘密,就沒讓東屏西屏請大夫。這次也湊巧讓他得了運氣,摩挲了一陣,又恰逢前段時日得着一件稀罕的帶機關的沙漏,當他的手指往玉佩四角同時往下一摁,玉佩居然上下分開來,露出了裏頭的東西。

剛把玉佩藏好,想看看這薄紙上寫了什麽,多事的大丫鬟春意就去禀告了龍碧飛,說他病了。

眼見着龍碧飛進了屋,他惶急之中只好把東西藏進了床褥底下,自己蒙上被子躺在床上。

直到今兒個才有了機會拿出來瞧瞧。

龍碧升睜大眼睛從第一個字看起,卻是不由得驚詫得愣在了當場,看到一半,禁不住捂住了胸口,幾乎沒有辦法把後一半看完。

“怎麽會這樣……不,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紙上所寫的內容實在太過奇異,別說龍碧升不敢相信,就算只有一件事是真的,他也覺得鈍痛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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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這秘密其中之一與他有莫大的關聯。

而且五姨娘知道秘密而離奇死去,不更說明這些事的真實性?還有一件事也是他格外介懷的,若事實真如五姨娘所知的這樣,那三弟的死是否也與這枚玉佩脫不了幹系?

“不,或許不是……當時應該還沒什麽人知道碧涎有這塊玉佩。”龍碧升自言自語地呢喃着,聽見外頭有響動了,趕忙又把兩張紙疊起來塞進了枕頭下。

西屏端來碧玉盞,盛了滿滿一碗的百合薏米粥,遞到他手邊上。

龍碧升擺手說不用服侍了,自己接過來,端起來一口一口地喝着,心思卻早已走遠。喝完後,他對西屏吩咐道:“待會,去請十少爺過來用午膳吧。”

“是,主子。那……大少爺那邊是否該……”不通禀一聲大少爺說主子醒來了,那可是不妥的。

龍碧升想了想道:“等大少爺醒來再去通禀吧。”

接着了消息,盛煙早一步從霄香臺出來,來到了沉香閣。往龍碧升屋裏一坐,見他氣色大好,也放心和許多,就拉着他的手搖了搖,笑道:“二哥可算好了,再不好啊,可要兩個人都擔憂得食不甘味、夜不安寝了!”

點了他鼻子一下,龍碧升翻了個白眼,“你這張嘴也不知像誰,怎麽越大越不像我和你大哥了?”

“可能是有點像翎哥哥吧。”盛煙故意這麽答,見龍碧升的眼神輕微滞住了,便道:“翎哥哥知道你病了,擔心的不得了,我叫他不要送信了,他反而一日送了三回,害得我那兒小厮差點被管家林叔盯上!”

龍碧升往外看了看,确認西屏東屏和春意都不在,才皺眉道:“那……沒被發現吧?”

“哪能啊!”盛煙狡黠一笑,從袖子裏抽出一疊信箋來,塞進他手裏,“二哥你留着慢慢看吧,除了問候你病情的,其他用蠟封起來的我可不敢偷看!”

“你啊!”伸手敲了他額頭兩下,龍碧升轉身去拆信箋,盛煙則換了個凳子,對坐着門口,給他把風。

他自然猜不到方翎會在信裏寫些什麽,但看龍碧升漸漸變紅的耳根,盛煙心裏也算有數了。龍碧升似乎又看了一遍,才把信箋都收起來,猶豫了片刻,随後還是扔進了火爐裏。

“二哥?”盛煙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麽了,剛才還在笑呢?”

對于龍碧升一轉身就發起了愣,盛煙覺得奇怪。

“哦,沒什麽。我得寫個回信給他,還得托你想辦法送過去……”龍碧升立刻站起來,走到幾案前提筆。

盛煙繼續幫他把風,沒多大功夫,龍碧升就寫好了,把墨吹幹了,折好了紙塞進盛煙手裏,低聲囑咐他:“千萬小心,我沒署名,萬一被人發現了,你說什麽都不知道就行了。”

“嗯,放心吧。”盛煙微笑着把信收進袖子裏,還大人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着,龍碧升就問起了雙魚玉佩的事兒。

一聽他主動提起玉佩,盛煙心裏又驚又喜,既然他亟不可待地問起,說不定真的發現了裏頭的秘密麽?

“其實這玉佩,是三哥送與我的。”不可避免地提到過世的龍碧涎,盛煙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上面還刻着一行字,那是他的批命……不過二哥不是沒撈起來麽,大概不知道這玉佩究竟是個什麽模樣。”

龍碧升撥弄着手中的茶杯,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碧涎可曾對你說過,這玉佩他是如何得來的?”

關于這個,盛煙還當真不完全清楚,但試探性地把話撿了一半,回道:“好像聽三哥提過一次,說是五姨娘出殡那天,他身子不适就打道回府,途中散了會步,在路邊的草叢裏拾掇到的。他以為是誰遺失的玉佩,本想尋到失主還給人家,但當時天色不好快要下雨,他就耽擱了……後來他般玉佩擱在自個兒屋裏,一耽擱就是許久,等到他想起再派人去打聽,卻是大海撈針一樣。再後來,我有一日去他房裏,看見了這枚玉佩,甚是喜愛,三哥就索性了刻了字,送給了我。”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看來不是碧涎确實不知道這是五姨娘的玉佩,難道真是天意,陰差陽錯,因果循環?龍碧升揉了揉糾結的眉心。

“二哥怎麽想起問這件事?”盛煙捕捉到他眼底的不安,故意追着問:“是不是,這玉佩……莫非又被找着了?”

龍碧升怔了怔,眉角的笑意有些勉強,說道:“不是,是我突然想起來就随口一問。如果真找到了,自然是要知會你一聲的。”

“嗯,能找到當然好了,畢竟是三哥送我的。就算這玉佩原來的主人不是三哥,但三哥一直保管的很好,我依稀記得,他曾說這玉佩做的十分精致,很像西北某玉器名家的手藝,指不定還有什麽靈巧的機關呢!”盛煙三分胡謅五分诓,還有兩分是真話,是以要試探龍碧升的反應。

果然,龍碧升手中的茶杯翻了個兒,茶水傾倒在了桌子上。

“二哥,沒燙着吧。”盛煙關切地問,其實他早看出來,龍碧升的茶水已經涼了。

“沒事沒事!”茶水并未濺到長衫上,龍碧升便未叫春意進來,只換坐到另一側,對盛煙道:“玉佩怎會有什麽那些個機巧?你說的西北玉器名家,莫不是……”

盛煙便把胖酒鬼師父對他吹噓過的那席話,依葫蘆畫瓢說了一遍。

見龍碧升默然點點頭,盛煙心說,二哥想必也是聽說過這位玉器名家的。如果他有心去查,定然能查出什麽端倪來。

龍碧升也不好問的更多,怕盛煙生疑,就閑扯了其他。但盛煙說着說着,話題轉到了不久前剛死去的那個丫鬟身上,問他是否知道,那丫鬟是五姨娘過去的貼身奴婢,被龍碧升不置可否的幾句話敷衍了過去。

盛煙看着他的臉色,越發肯定,這玉佩與五姨娘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各種利害略微想一想就足以令人心驚,大夫人、五姨娘還有三哥,或許還有二姨娘,似乎都牽扯其中。

現今,二哥也被牽扯了進去,真不知是福是禍。

但讓二哥這人的性子一向是黑白分明,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處世為人不如大哥那般圓滑世故,因此外人才總覺得他倨傲,其實不過是随性了些,耿直了些。他頂撞大夫人和大老爺也不是一兩次了,但仗着自己的制香技藝僅次于大哥,大哥又處處維護他,才從未被責罰過。

不過這一次,若是大夫人真與五姨娘的死脫不了幹系,二哥會隐忍不發麽?

那好歹是他的親娘,即便大夫人犯了再大的錯,他也不一定會揭發出來。

盛煙暗暗思量着,看到二哥這麽為難,他還是讓夙把玉佩給偷回來吧。不過,他這樣子,顯然已經知道了不少事,再偷走玉佩也解除不了他的心病了。

又稍坐了一刻,聽見西屏來并告訴或龍碧飛醒了,一會兒就要過來,盛煙這才起身告辭,說還有事兒要回霄香臺一趟。

出了沉香閣沒幾步遠,碰巧遇上了從大廚房出來的小夕。

多日不見,小夕是更加水靈了,都是快出嫁的大姑娘了。盛煙聽杏兒說起過,二姨娘給她物色了自己娘家的一個親戚家裏的管事,人品樣貌都不錯,家境也還算殷實,小夕到了時候出府,就可馬上辦了婚事,嫁過去就是享福的命。

二姨娘還準備了一些銀兩,送與小夕做嫁妝,看來她對自己的心腹,着實是不吝啬的。

小夕笑盈盈對着盛煙微微一福,道:“多日未見十少爺了,身子可好?十少爺這是從沉香閣出來麽?”

“是啊,你這是……”盛煙聞到她身上一股藥味,“莫不是病了?”

“是煎藥時沾上的味道,不過不是奴婢病了,是主子老毛病又犯了。”小夕笑着答。

盛煙眉梢挑起,問:“二姨娘病了?哎,怎麽不來憐香居通禀一聲?”

小夕垂首道:“是主子不讓,小夕不好自作主張……其實沒什麽大礙,說起來,主子好些年沒犯這枯草症了,若不是今年趕巧,大花園長起來幾株野的艾蒿草,主子本是不會犯病的。”

“二姨娘也有枯草症?”盛煙覺得事情還真是巧了,“二哥也才犯了枯草症呢……可有找大夫瞧過?”

小夕突然頓了頓,才道:“這倒不用,有老方子使得。”說罷,見盛煙無事再問,就匆忙告退了。

幸好自己沒染上枯草症哪,盛煙感嘆着回了憐香居。

進屋更了衣想在床上躺一會,發現枕頭底下多了塊木片,上面刻着幾個大字:“跟我去後山!”底下還寫了約定的時辰。

盛煙扁扁嘴,轉念一想也不錯,去後山的大槐樹底下午睡也挺好啊。

随即,從裏頭落了門闩,跳窗戶繞到了他們經常約見的枯井那裏。現在他總算不會迷路了,都走了不下幾百次。

他一擡眼就見夙坐在井口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見他走近了,才把草一吐,笑着跳下來。

“盛煙,快點快點!”拉着他就想往下跳。

盛煙拽住他的手,示意夙好好抱緊了自己的腰,問:“今天去後山幹什麽,看你練功?”

“不是……我今天已經練了三個時辰了,帶你去看好東西,你肯定喜歡的!” 酆夙揚抱住他跳下井,還有空在他耳邊輕聲道:“如果不喜歡,我給你掐屁股~”

“誰要掐你的屁股了!比小司好掐麽?”盛煙立馬回他,他如今的膽子是大多了,說實在的,是被酆夙揚每次花樣百出的下井方法,給折騰習慣了。

只要別再用繩子拴住他往下扔,然後夙再跳下來接住自己,他都不會怕了。

還是夙抱着自己比較踏實啊。

輕車熟路到了後山,酆夙揚腳底生風,直接用輕功帶着他來到山坳邊的一塊大山石後邊。酆夙揚扯了扯盛煙的手指,讓他看石縫裏邊。

盛煙狐疑地伸長脖子看,眨巴眨巴眼,瞬時拉長了嘴角笑起來,一揚手就猛拍他的大腿,“啊啊啊啊,灰毛紫眸的小兔子啊,好可愛啊!”

“輕點輕點!”酆夙揚捂住他的嘴巴往後退,貼着他耳朵道:“前不久才剛生下一窩小兔崽呢,別吵到人家兔媽媽睡覺麽。”

“哦哦,對哦!”盛煙趕緊點點頭,把他手給掰下來,又回去趴在石頭上看,笑眯眯地張大嘴,眼珠子跟着幾只翻滾、跌倒,不停翻滾又跌倒的小兔子,上上下下來回移動,那樣子也煞為可愛。

于是,盛煙就盯着一窩小兔子猛瞧。

酆夙揚就盯着盛煙猛瞧。

盛煙是越看越喜歡,恨不能立刻就抱一只回去給小司作伴,被酆夙揚揪住鼻子,笑道:“還這麽小呢,你會養麽?等長大點再抱啊。”

“哦,也對。那到時候你來幫我捉哦,跑了怎麽辦?”盛煙一擡頭,鼻子蹭過他的臉。

酆夙揚摸了摸臉,笑容清淺起來,“沒有我,你也捉得到的。”

“不行,就要你捉!”盛煙與他的臉差之毫厘,就這麽直直瞪他一眼。

酆夙揚一愣神,只得忙點頭:“是是,給你捉,捉只最漂亮的,真是的……”

兩人相視而笑地又看了一陣小兔子,趴在槐樹下閑聊了半刻,盛煙的頭一耷拉,靠在夙手臂邊兒睡着了。

酆夙揚假寐了一會,覺得睡不着,單手撐住下巴,看着盛煙睡夢中的小臉。

挪了挪手臂湊近了幾分,把他細密的睫毛數了幾遍,想看得更清楚,便又湊近了些……直到他的發絲快垂落到盛煙的臉上。

酆夙揚聽着盛煙長長的呼吸聲,就覺得一顆心跳得咚咚當當,但這種愈加靠近就越加興奮、腦袋發暈的感覺;這種看着一個人,心就莫名顫抖的感覺……真是暖烘烘的美好。

慢慢俯身,自己嘴唇只那麽輕輕在盛煙唇瓣上一碰,酆夙揚慌亂地擡起頭,剎那間,心裏頭又亂又暖,又軟又綿。

這種感覺就像能讓人上瘾,酆夙揚忍不住又俯身,把嘴唇印了上去。這一次,他緩慢而小心地動了動,輕啄之後又碾壓了片刻,輕勾舌尖,把盛煙上下唇瓣的味道品嘗了一遍,才匆忙擡起頭,蹭一下跳上了樹。

完了完了,我完了……他使勁用手給自己扇風。

盛煙則是在樹下,從頭到腳紅了個透,偷偷地睜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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