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香誘
細細品味酆夙揚的提議,盛煙轉瞬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用香氣把二哥引出來?”
龍碧飛挑眉問:“一般的香他是不會感興趣的,莫非……”他往集市上看了一眼,“你們該不會是想在這裏焚香引他出來吧……”
“有何不可啊?”夙王就是夙王,對于酆夙揚而言,只有認為可以做,沒有想做而不能做之事。
盛煙微微牽起起嘴角道:“既然一般的香吸引不來二哥,那翎哥怎麽會去那個小門臉探查薔薇水的事兒?可見他們是經過這裏,與我們一樣發現了這些薔薇水……心裏惱怒,才會想知道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二哥怕有人認得自己,就沒出面,才讓翎哥穿了一身黑,打扮得像個江湖人士,前來查問一二。”
“嗯,有道理,如果是方翎自己,是肯定不願意穿成黑漆漆的……”龍碧飛面有喜色,想了想對盛煙道:“我明白了,你是想在升兒過去制過的香丸上做文章吧?”
盛煙點點頭,拉着他們走進一間茶館,挑了個偏僻的位置,這才詳細說道:“二哥在六品階試上不是做出了柚花降真碧升香麽,如果這香丸出現了次品,而且次的很沒有水平,大哥你覺得他會如何?”
“暴跳如雷啊!”龍碧飛立即回答,這時完全了然了,“好,我懂了,你是想在這裏撒布有柚花降真碧升香販賣的消息,并且在附近焚爇這種香丸,好引得升兒出來。”
“嗯,正是如此!”盛煙扁了扁嘴,可又有些犯難,“要想在短時間內做出一大堆劣等的仿冒香丸,還着實有點難度啊。”
龍碧飛思慮片刻道:“我與你一起做,這裏良莠不齊的香鋪多,找一兩家能供人造假的應該很容易……何況還有人可以幫得上忙。”
他回頭瞄了瞄酆夙揚。
“大哥想要我出手?”酆夙揚揚起眉梢,看了看一臉期冀的盛煙,自然不會搖頭了,只道:“若是動用我手中的關系和人力,這件事大約半日就能做好,你們兩人做香丸,再快能快過那些終日制作仿冒品的制香學徒麽?這些人不難找到……只要給他們工錢,他們立即就能開工。不過嘛……我有個要求。”
“要求?”盛煙不悅地對嘟了嘟嘴,斜睨着他,“殿下什麽要求啊。”
“哎,盛煙你別急麽……”酆夙揚伸手拉起他膝蓋上的手,捏在手心裏,對龍碧飛道:“其實是想大哥答應我一個要求。”
龍碧飛有點兒無語,這位殿下什麽都好,平素也不覺得他為人有何心機,但一遇上盛煙的事兒,這心機和壞水就都咕嚕咕嚕往外冒。
“殿下都喊我一聲大哥了……有事就請吩咐好了。”他就知道,這聲“大哥”受之有後顧之憂啊。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以後我如果到了永嘉,想去龍府上看望盛煙,還望大哥行個方便……見到我就當沒見到,也不要對外洩露我的行蹤。”酆夙揚淺笑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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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音剛落,盛煙就勢掐了他的掌心一下——你白癡啊,不是會飛來飛去麽,別讓大哥知道不就行了。
酆夙揚吃痛地倒豎起眉毛——我現在不比過去了,不好總翻你窗子的吧!
盛煙踩住他的腳一瞪眼——你還想正大光明不成,怎麽個正大光明法?
“這不是要慢慢來嘛。”酆夙揚撓他的手,小聲嘀咕。
他怎的不直接說讓我給你倆偷情打掩護算了!龍碧飛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遲疑了一會兒,對他倆笑道:“好了,這不算多大的事,我盡量瞞着,但要是最後不小心被爹知道了……麻煩殿下自個兒對我爹說清道明吧。”
“那是自然了!”酆夙揚一揚手,“那商量好了,就趕緊辦正事吧。”
三人出了茶館,看到岑舒硯站在馬車邊,還在清點他們買來的那些薔薇水,神色有些郁悶。見他們都出來了,他走過來問:“東西太多了,快裝不下,即使裝下了等會兒也坐不下人了,我看還得多雇輛馬車。”
“那就雇吧,岑兄,借一步說話……”龍碧飛把岑舒硯請到馬車後頭,找個借口,對他說道:“這薔薇水的事我們還想再探查一番,今晚就不回府上了,煩勞替我們與岑大人岑夫人說一聲,明日我們自己雇輛馬車回去。岑兄就不要等着與我們一起了,你喜事将近,應該還有不少事情要準備,便先帶着這車薔薇水回去,你看如何?”
岑舒硯也深知這件事對龍家的影響頗大,處置不好會有有多麻煩,便應允下來。與盛煙和酆夙揚告辭之後,坐上馬車先回了詹東城。
剩下他們三人就可以毫不避諱地開始忙活了。
酆夙揚的幾個暗衛都很能幹,不僅僅只是擔任護衛工作,尋人和暗查一些隐蔽之事,也是他們的專長。不消半個時辰,便回來複命,領着他們去了一家香鋪。
龍碧飛和盛煙自稱是外地來的商人,想借他的地方做一批香丸,這老板立刻會意地拿走了他們放在櫃臺上的幾錠銀子,把他們讓進了裏面的小院。
盛煙随便走進一個屋子一看,嚯,裏面十幾個學徒正在埋頭搓香丸,忙的是熱火朝天。不禁在心裏嘆道,這些人要是都去了正規的香鋪幫工多好,在這裏做假貨,見不得光的買賣,手藝再好也不會有出頭之日哪。
酆夙揚輕輕撞了撞他的肩膀,“如何處置這些人,等辦完這件事再說……”
盛煙驚訝地仰頭眨了眨眼——你知道我在想什麽?
就見夙對他彎起眼眉——這算的了什麽,我是你的誰啊。
盛煙默然地側過臉,嘴角微翹着跑到龍碧飛跟前去了。
對于柚花降真碧升香,龍碧飛再熟悉不過,他回憶着把方子大致寫了下來,碧升沒告訴過他的幾味香料,就與盛煙一人一筆在上面改了改,捏造了好幾味的材料,柚花也沒有現成的便用橘皮來替,工序也省略了一些。搜集好材料分揀研磨,給幾個學徒示範着做了幾個,便讓他們照葫蘆畫瓢。
到了後來,盛煙發現,這些學徒幫工的手腳真是很快,一刻不歇的,但是他們不講究每道工序的精細,因而只能是快工出次品了。
不得勁地抽身從作坊裏出來,盛煙搖了搖道:“這樣可不行,我原先還不知道有這些造假販假的地方……”說着瞥了酆夙揚一眼,“對了,這些……你怎麽會知道的?”
“哦……這個是我聽某些個地方官員說的,說想整治卻總是禁不斷。其實,還有件事當講不當講我想了很久……一直沒拿定主意。”酆夙揚低頭給盛煙捏手,他每次做完香丸就會手指發麻,不揉一揉或泡一泡熱水是要僵硬的。
龍碧飛也受不了作坊裏的空氣,跑出來透氣,剛好聽見他倆的話,便走了過來,“殿下要說的事,是與龍家有關麽?“盛煙一聽也着急,“什麽當說不當說,你既然知道,那就說啊!”
酆夙揚正了正臉色,對他們道:“你們龍家不是每年要給宮裏奉送龍涎香麽,有龍涎香做的合香,還有龍涎香末,可這去年的龍涎香末……有一盒出了點問題……我覺得味道不對,說它是次品吧卻比次品的味道還差一層,我就猜測會不會是……混入了仿冒的龍涎香。”
“這怎麽可能?送進宮裏的龍涎香都是爹親自檢查過的,再說了,龍家從來不收次品龍涎香,仿冒品就更加不可能了!”龍碧飛冷着臉,說的言之鑿鑿。
盛煙也覺得不該有這種可能,“夙,你會不會是……這龍涎香你會分辨麽?我也沒教過你啊。”
酆夙揚聳聳肩道:“我也希望自己聞錯了,所以一直拖着沒跟你說啊!但是,你不是告訴我,這個香袋裏的就是龍涎香麽,我聞了它十幾年的味道,很熟悉了……所以照道理不會聞錯。”
他指了指盛煙的脖子。
盛煙把香袋掏出來,拿起裏頭的龍涎香放在夙鼻子前,讓他又聞了聞,道:“你這個是極品龍涎香,百年難遇一塊,若是品質稍次一些的跟這個的香氣都會有細微的差別。”
龍碧飛則是驚異地看着這塊白色的龍涎香,要過來聞了聞,徹底愣住了,“這,這……天哪,我還從未見過這麽好的龍涎香!”
這根本是無價之寶啊!
酆夙揚細細回想了一下道:“即使有細微差別,也該是龍涎香的本香,總不會甜裏發酸吧?”
“什麽,那龍涎香末有酸味?”盛煙一擰眉,對龍碧飛道:“大哥,如果真是這樣,那可……大大不妙了!”
龍碧飛的臉色沉了下來,輕聲問:“殿下,這件事現今有幾人知道?”
“并無他人知道,只有我打開聞過,因為那日正逢太監總管把這批香品入庫,我當時在當間兒,就好奇地打開來聞了聞……”酆夙揚又仔細想了想道:“我就聞了那麽一盒龍涎香末,還記的是個黑漆螺钿香盒裝的。現在應該還在庫房裏,因為這龍涎香太珍貴,所以後宮嫔妃即便想要,也得求的皇上賞賜才行,不能私自提取的。”
“那……能否有個不情之請!請殿下想辦法把這盒龍涎香末給讨要出來,至少讓盛煙看看,那就能确定是不是仿冒的了!”龍碧飛言語緊張,如果被宮裏的人發現這一盒是造假的,那他們龍家的百年制香世家的聲譽不但要毀于一旦,這犯下的還是欺君之罪啊!
酆夙揚看見盛煙臉色也跟着發白,也明白這事兒确實嚴重了,便道:“好,我來想辦法,讓父皇把這盒龍涎香末賜給我。你們也別太着急了,畢竟,這幾個月都不會有人發現的……父皇最近身體不好,好久沒臨幸後宮的嫔妃了。”
“那就好,可是夙……你貿然去要,皇上不給怎麽辦?有或者,會不會覺得你仗着軍功,太持寵而嬌了……”盛煙有點為他擔心。
酆夙揚撩起他的發絲順道耳後,笑道:“哪裏會直接去要,這向皇上要東西可不容易,不過我自有法子,你無須擔心。”
聽他這麽一說,盛煙籲了口氣。
龍碧飛卻還是擔憂,把兩件事聯系起來一想,更是覺得眼前幽暗,頓時打定主意,若讓他查出來這個敗壞龍家聲譽的人是誰,絕不輕饒!
作坊裏的學徒一直忙到掌燈之時,總算把他們所需的香丸做好了。龍碧飛和盛煙便在這家鋪子的門臉那兒擺了個香爐,開始用這個次品焚香。
酆夙揚呢,吩咐了暗衛四處散布消息,并把仿造的柚花降真碧升香香丸免費送給一些商販賣。
與此同時,他當晚派人,把這個縣城所有制作仿冒香品的學徒給聚集了起來,每人給了一些錢,問他們願不願意去正行香鋪做學徒。大部分人都求之不得,當然不願意的也得願意,因為不願就得被抓起來送進衙門裏。
盛煙是半夜才得知了這件事,盯着夙看了好久,最後撲過去抱着他親了一口。
酆夙揚如何把他壓在客棧的床上狠狠疼愛,一兩句話難以表述,暫且不表。且說翌日他們上到集市上等待龍碧升的出現,等了一上午,龍碧飛有點兒難耐不住了,不停地在香鋪門前負手踱步。
盛煙也擔心,如果今日二哥不出現,他們再呆下去恐怕要錯過岑舒硯的婚禮。
就在這時,一輛挂着灰白布簾的馬車從遠處駛來,趕車的是一個戴着雙層黑色紗帽的男子,他腰間佩劍,劍穗上挂着一塊芙蓉白玉。
這不是方翎又是何人?!
酆夙揚趕緊對盛煙和龍碧飛打眼色——都進去啊,站在這裏他們還敢進來麽。
于是,三人躲在了隔間,與外間只隔着一層薄薄的門簾。
龍碧飛從挑開的縫隙裏往外望,就覺得心口翻滾着巨浪。随着方翎下車來的男子穿着一身紅衣,頭上也帶着黑色雙層紗帽,不過并未遮得住脖頸,他撩開衣擺往櫃臺前一站,抖了抖袖子伸手向老板,厲聲道:“你這裏有柚花降真碧升香香丸?怎麽可能,快些拿給我看!”
老板順手往隔間一指,道:“那裏面……都在那裏面呢。”
這是他們事先與老板說好,若見到這樣一位客人,就把讓進隔間來。
龍碧升不覺有異,快步向隔間走來,眼見着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龍碧飛幾乎停滞了呼吸。身後的酆夙揚扯了扯盛煙的手,兩人從另一扇門走出去,準備去攔住方翎。
剛一挑開門簾,龍碧升就覺得手指一暖,突然就被一只手大力拉了進去。
來不及擡頭,身子就被緊緊箍住,胸口傳來一陣熟悉到令他發顫的心跳。這個懷抱如深海般幽沉,如暖陽般柔煦,是更深露重下的滴漏子,是清平湖上的一圈碧浪,是曾刻在他心尖上的那杯澀澀香茗——
“哥……”碧升如何認不得,這個他曾深深依戀過的臂彎。
“升兒,我的好升兒……你沒死,你真的沒死!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龍碧飛想要用力全部力氣把他納入自己的骨血裏,在他耳邊低吟。
龍碧升沒有推開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脊,半晌才抽身站直了,取下紗帽,看了看眼前這張憔悴的容顏。
“對不起大哥,讓你傷心了這麽久。”伸出手,抹着他眼角的淚,龍碧升緩聲道,勾起一抹清淺的笑。
龍碧飛這才仔細看他如今的樣子,好像又長高了些,肩膀寬了,眉眼愈發清朗,過去倨傲的神色變得柔和了許多,但依然是面如綿玉,象牙白的肌膚裏熠熠生輝,唇瓣紅潤,像鋪滿了一片片的紅薔薇。
似乎,臉蛋還豐盈了些。
“看來……方翎把你照顧的不錯。”龍碧飛笑得苦澀,但也算是欣慰,拉起他的手坐下,很多話想要說想要問。
那廂,方翎被一個忽然閃出的人影截住,沒能走進隔間,往後一瞧便吓了一跳。“盛煙!”
盛煙笑着走過來,不客氣地掀開他的紗帽,撅嘴道:“翎哥,幾年不見,越發英姿勃發了哦!”
方翎轉頭瞧了瞧裏面,瞬時明白了,“沒想到這樣也能遇上,他們在裏頭談,那我們就去外面找個地方吧。”說罷,對器宇軒昂酆夙揚拱了拱手,“這位兄臺幸會了,功夫真厲害,不知如何稱呼?”
盛煙把酆夙揚一拽,對他揚揚下巴,道“翎哥,他是我的家眷。”
“哈?”方翎慧黠地一笑,上下打量了酆夙揚好半天,促狹地笑出聲來:“哦哦哦,我懂了……”說着上前拍了拍酆夙揚的肩膀,在他耳邊低聲道:“照顧盛煙很辛苦吧,他是否也喜歡踹你,這習慣太不好了!都是跟他二哥學的……”
“哎呀!”方翎跳起來,“我就說麽,你怎麽越長大脾氣越壞了!”
盛煙捋了捋袖子,又擡起了腳,“翎哥,多年未見,不如來切磋一下?”
方翎趕忙往後退,指了指酆夙揚,“你家眷在這兒呢,也不斯文一點?你好歹算是我和碧升的恩人呢,所以我不跟你計較……”
酆夙揚笑着把盛煙摟進懷裏,對他道:“沒事兒,我就喜歡被他踹。方兄不也被盛煙的二哥踹了這麽多年,不是一樣開心?”
“哈哈哈,好,你對我的脾氣!這個朋友我交定了!”方翎眯了眯狹長的眸子,眉心的朱砂痣恰如白薔叢中一點紅,七分邪魅三分嬌嬈,眉梢一翹便是千種風情更疊變幻,盛煙說他是冰明玉潤醉芙蓉,當真是一點不錯。
交談了幾句,方翎才知道酆夙揚是當今九皇子,皇上親封的夙王,訝然之情溢于言表。但這也不妨礙他與酆夙揚交朋友,方翎本就是灑脫随性的脾性,二人很快熟撚起來,等盛煙問過他和碧升這些年的經歷,便和酆夙揚湊在一起,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些什麽。
但看酆夙揚望着自己滿含春色的眼神,盛煙就知道,他們絕對沒讨論什麽正經事兒。
瞅了瞅隔間的布簾,盛煙輕蹙眉頭,大哥與二哥談得也太久了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