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上面寫了一周來駱文承主要做了什麽事, 有沒有遇到什麽困難, 精神狀态怎麽樣。
一周一份郵件, 陸崇并不像把自己弄得像個偷窺狂,他讓人跟着駱文承只是想要确保他的安全,不至于被不知名的危險、被貧窮、被人生不地熟困擾。
但每一周的郵件他都會看得很仔細。
他過得很充實, 也過得很忙碌很辛苦, 在他身邊從沒為衣食住行困擾過的人,現在每天為了錢奔波操勞着。
調酒, 繪畫, 掌廚, 哪一個不勞心勞力, 他的肩膀還沒好,受得住嗎?
還有他的病, 有好些嗎?還是更加嚴重了?
陸崇按了按額角, 最終還是和之前數次一樣,在反複考慮過後,不打算去幹擾,但他讓周前安排他那邊兩個人,先行一步去那張旗輝所在之地探探情況。
找到親人是好事, 但如果這個親人不是什麽好親人, 或者會帶來麻煩, 有個準備也好。
駱文承在M市又逗留了二十多天,攢夠錢,并且将參賽的畫稿完成并寄出之後, 終于啓程離開。
他退房的時候,酒店經理還挺舍不得,一個多月在他家酒店光住宿就花了一萬多塊,而且早出晚歸脾氣好,這樣穩定省事的客戶誰不喜歡啊,所以駱文承臨走時他還給送了個小禮品。
駱文承哭笑不得,這是一盞很精致的玻璃床頭燈,在包裝盒上還寫着這麽兩句話:總有一個人,在等你回家。總有一盞燈,為你而亮。
“紮心了老鐵。”
駱文承拍了拍這盞燈,将它留在了大巴上。
大巴直達動車站,五個小時之後,下午兩點多,他走下動車,這又是一個陌生的小城市。
事務所并沒有給駱文承具體的地址,而是給了他一張張旗輝長期租賃車子的書面證明複印件,證明張旗輝在這邊長期當出租車司機,拉貨帶人。
駱文承想着先去這家出租車輛的公司探探消息。
“永興鎮,永興鎮還差一個人!”
“溪頭鎮有沒有?馬上就走!”
“……”
出站口前面的小廣場上,小面包車、五菱車停得有些亂,車主們扯着自己的大嗓門熱情攬客,駱文承查過這裏去目的地溪頭鎮需要轉好幾班車,他有些疲乏了,不想擠公交,視力範圍內也沒看到看上去比較正規的出租車。
他在留在附近住一晚,還是今天就去溪頭鎮中猶豫了一下,見時間還在,就朝着其中一輛五菱車走過去:“溪頭鎮?”
“哎,溪頭鎮,您上車就走了!”車主忙說。
駱文承乍一看他有些眼熟,但又說不出哪裏眼熟,想了想點頭表示上車,對方連忙把他的畫板放到車後鬥去,動作小心翼翼的,然後利索地過來給駱文承開車門。
駱文承坐進後座,這車子弄得很整潔,後座也安着小頸枕,挺舒适的,駱文承見司機果然立即發車,不禁問:“不再拉兩個人?”
“哎,今天有些遲了,趕着回去接孩子呢,您眯一會兒,有近兩個多小時路呢。”司機笑着說。
駱文承沒想到這車真的只拉自己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人家給自己帶跑了都不知道,也不敢睡,随口問了句:“你還自己接孩子?”
“平時也不接,讓他們自己回家,今天這不孩子生日嗎?我答應他們帶他們去挑蛋糕。”司機話匣子也打開了,“其實本來我就在鎮裏拉客的,今天是有一個客人行李特別多又趕時間,給的包車費高,我才往市裏開,本來想着再等兩分鐘,真沒客人就空車回去,沒想到就等到您了。”
駱文承淡淡笑了聲:“那是挺有緣。”
“我看剛才那東西是畫板吧?您是個畫家?”
“算不上畫家,就是個畫畫的。”
“那也很厲害了,搞創作的,難怪我看您氣質不一般。您是去溪頭鎮哪裏啊?”
“找個人。”駱文承含糊地說,“到時候你就把我放在最熱鬧的地方就行了。”
說完這句話他就靠在那百無聊賴地刷手機,正刷得昏昏欲睡,司機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起來喂了一聲。
“旗輝啊……”
駱文承猛地擡眼。
手機傳出來的聲音其實外擴得不明顯,但駱文承耳力很不錯,那兩個字就聽得清清楚楚。
諧音嗎?
駱文承看着司機打電話的側臉,看着看着就想起那股眼熟感從哪來的。
他從包裏拿出那張租賃車輛的複印件,右上角有個一寸免冠照。
雖然是複印之後十分模糊失真的圖,但和前座的這位司機真有幾分相似。
尤其複印件上顯示被租的車子也是五菱。
駱文承等司機電話打完,就不動聲色地問:“師傅今年貴庚啊。”
“48歲了。”
“48歲?那孩子也應該不小了。”
司機毫無防備心地說:“大的快二十了,下面兩個小的還不到十歲呢。”
駱文承觀察着他,心想年齡對得上,五官端正也對得上,皮膚并沒有多黑,但常年開車,也黑不到哪裏去,普通話很标準,沒有口音,但口音這點也是完全可以糾正的。身高麽,只比自己少矮那麽一些,确實是一米七五差不多的樣子。
“師傅貴姓?”
“我姓張。”
駱文承心裏就确認了七八分了。
他心情有些複雜,竟然能這麽巧嗎?
接下來的路程駱文承一直在暗暗觀察這位疑似生父的司機先生。
車內及衣着都很整潔,看得出是一個講究愛衛生的人,但衣服又洗得發白,說明
勤儉或者經濟狀況不太好。
服務周到,态度和氣,說話姿态比較低,這并不意味着他性格如此,而可能是看重顧客,看重這份工作。
車裏沒看到全家福之類的東西,但根據他的話,至少有三個子女。
駱文承微微垂眸,他心中倒沒什麽感想,這人過得好的話最好,原本他這一趟就只是求一個心安。
開到溪頭鎮說四點半超過了,司機明顯有些着急起來,頻頻看時間。
駱文承想,小學放學差不多是這個點吧。
“您看我送你到商貿中心怎麽樣?這個時候哪裏最熱鬧了,吃的也很多。”
駱文承說:“不用了,你不是要去接孩子嗎?我順便就在學校邊上下。”
“那行。”司機挺高興,那樣他就不用繞路了,直接去學校正好能趕上放學。
五分鐘後,駱文承在溪頭鎮第一小學下車,背上畫板,找了家校門斜對面的面館坐下。
從這裏正好能看到那輛五菱車,和一衆等着接孩子的轎車、電瓶車混在一起,顯得有些灰土土的。
學生們一波一波湧出來,校門口嘈雜又擁擠,但駱文承還是很清楚地看到兩個看上去一般大小的男孩和女孩子手拉手從校園裏跑出來,遠遠就沖站在五菱車旁的司機招手,司機過去摸了摸兩人的腦袋,然後三個人一起上車了。
“你的牛肉面。”老板娘端着滿滿一大碗牛肉面上來,牛肉量給得特別足,她有些稀罕地看着駱文承,小夥子長得特別精致,光坐在那沒幹什麽,就給人一種特別有教養的感覺,光看着就心裏喜歡:“以前從沒見過你,你是外地來的?”
“嗯。”駱文承夾了一撮面,突然想到什麽:“老板娘麻煩問個事,對面小學聽說過招老師嗎?”
“你是當老師的?教什麽的?”
“美術,音樂也行。”
老板娘想了想,“沒聽說啊,而且這學期都快結束了,就算缺老師也不會在這時候招吧?”
駱文承愣了愣,笑道:“也是。”
駱文承就在學校附近找了個小旅館住下,第二天再想想有什麽能夠接近自己的目标的辦法,沒想到一大早出門,就在旅館門口看到了一張嶄新的招聘告示。
溪頭鎮第一小學要開設暑期美術興趣班,招一位美術老師?
駱文承隐約覺得有些不對,但還是去了學校。
校長、教導主任、美術組組長一起參與的考核,對一個小鎮小學來說非常正規了,考核結束,還讓他回去等通知,再過一天才給他打電話說他被聘用了,叫他下午就去上課,帶三年級一班的最後一堂美術課,因為原本的美術老師身體不大舒服請假了。
駱文承挂斷電話想了一會兒,如果是他想的那樣……
他抱着那個猜測,下午走進三年一班的教師一看,昨天司機的那兩個孩子果然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裏,拿着學生名冊一對照,女孩叫張雨彤,男孩叫張雨陽,是一對龍鳳胎。
他放下名冊,低頭笑了一下,然後對孩子們說:“你們劉老師請假了,我是你們的代課老師,我姓駱,今天是你們美術課的期末考試,考試題目是……”
駱文承一邊監考,應付一些孩子的小問題,一邊在觀察兩個姓張的小朋友,沒有這麽一出他其實還不能肯定他們的身份,但來了這麽一出,他就可以完全肯定了。
他看着兩個小朋友,又拿起手機照了照自己的臉,依稀看出很少很少的相似痕跡。
他和張旗輝也不怎麽像,大約是他像母親多一點?不過很多孩子都和父母不太像的,光從面相就能看出血緣關系來的很少。
而且重生之後因為每天的那場痛,他的身體得到排毒梳理的同時,他的容貌也跟着有一些很難察覺的變化,肉眼看不出來,但如果把他剛出獄時的照片拿出來和現在相比,其實是不太一樣的,整體感覺大約就是精致了很多。
一節課很快結束,駱文承拿着一疊畫紙回到辦公室,美術組組長就問了:“有看到适合進興趣班的好苗子嗎?”
駱文承從他眼中看到一絲緊張,肢體有些僵硬,他抽出兩張畫紙,微笑說:“張雨彤和張雨晴兩個同學畫得挺好的。”
“啊,他們啊。”組長有些意外的樣子,“他們确實很乖巧聰明,不過他們家裏條件不太好,聽說假期都會幫家裏做事情的,他們家長不一定會讓他們參加。”
“這麽小的孩子能做什麽呢?能跟我講一下他們家的情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