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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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婆愣住了,被程旬的那句不會再回來給驚到了。
她原本的設想只是希望兩個孩子分開,小旬先回學校住一段時間,她去和小殊說說,只是小孩子一時拎不清罷了,冷靜一下也就好了。
她緊張的走向前,拉住了程旬的胳膊,聲音裏帶着不解:“小旬,不是回學校嗎?什麽叫不回來了?”
“……等你、等你和小殊分開,冷靜好了,我們就能回到原來的生活了。”
程旬沒有回頭,他不想讓阿婆看見自己現在的表情。
哭的好醜,眼神木然又悲傷。
他搖了搖頭,輕輕地抽回了手臂,最終還是不想編造什麽謊言,只是輕輕地唔了一聲,然後便逃跑似的離開了這個家。
黑色皮繩恰巧斷了,那枚漂亮的戒指不經意的掉在了地上,可惜誰都沒有發現這件事。
阿婆以為他這是想通了,也把自己剛才說的話聽進去了,按了按不舒服的太陽穴,總算沒那麽提心吊膽了。
程旬不知道,原來只要有錢,可以把一個人存在過的痕跡消除的這麽幹淨。
他上車之後,手機就被柳丘收走了。
他上飛機的時候整個人還是木然無措的。明明是第一次坐飛機,卻也沒有任何心情去在意這些事情了。
陸行殊發現他不見後該怎麽辦?阿婆又該怎麽辦……
他就這樣灰溜溜的滾蛋了,留下了一堆爛攤子又該怎麽辦。
程旬無力的捏着手指,整個人悲傷而麻木的望着雲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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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行李也在進別墅前被人檢查過,一點點攤開接受審視,如同他本人一般。
江家在國外的這套別墅看起來比國內的貴氣許多,也更豪華。
程旬一臉空白的進屋。
江望似乎很忙,并沒有在別墅裏,今天帶人走這件事全程交給了自己的助理。
程旬的房間被安排在二樓客房,介于一樓傭人房和三樓四樓主人卧室之間。
即便如此,也是設施完善的套間。就這麽一間客房,仿佛比他們原先居住的地方還要寬敞。
客房似乎剛剛打掃幹淨,一星半點的人氣都沒有。
他帶來的衣服都沒能留下,手機電腦也全部都被收走了。
衣櫃裏是嶄新的、漂亮的、看上去就十分昂貴的新衣服,房間裏有電腦,但是網線被徹底斷掉了。
他沒有辦法聯絡到其他人,仿佛被軟禁在房間裏的小麻雀,灰撲撲的,馬上就要失去生命力。
程旬本以為江望肯定迫不及待的要挖掉自己的腎髒,去救他的寶貝親兒子,被帶到醫院的時候,他什麽準備都做好了,甚至連遺言都偷偷寫完了藏在書房裏。
沒想到只是普通的檢測,從頭到腳的,繁瑣的要命,什麽都查了一遍。
甚至還見到了那位聽起來快要死掉了的哥哥,江亦生。
有名的私人醫院,頂樓VIP病房,看上去除了臉色蒼白其他都很正常的病人。
程旬不甘不願的走進去,先是看到了江望這條老狗,側過臉又看見了一位氣質絕佳的混血美人,鼻子高而挺,眼窩深邃,五官明豔動人,只是黑發黑眸。
躺在病床上的那位男生和那位混血美人長得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只是混血感淺淡了許多,栗色的頭發偏長,皮膚也更加白皙。
他似乎在睡覺。
一家三口。
程旬手指微動,垂着眼睛不再看人。
那位混血美人,也就是江望的妻子倒是轉過臉來看着他,眼裏的情緒卻很是淡漠。
“這就是那個孩子?”他聽見她開口詢問。
江望靠在窗前,漫不經心的抽着電子煙,敷衍道:“嗯。”
江夫人忽然笑了下,笑容裏卻帶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真不容易啊。”
沒有人再開口說話,程旬也很快被江望領回了家。
他本以為會被丢進房間繼續等死,沒想到被領去了江望的書房。
看着手裏的報名表,程旬一時怔然。
怎麽着,還得好好念書是嗎。
“你什麽意思?”程旬的聲音悶悶的,好像有什麽情緒堵在喉嚨裏,看向江望的眼神也帶上了十足的厭惡。
江望這會兒倒是換了真的煙了,吞雲吐霧的老男人做派,“既然把你認回來了,再怎麽着我也不會讓我兒子當文盲的。”
程旬咬了咬唇,低聲罵了句:“有病。”
水晶小裝飾砸過來的時候程旬撇開了臉,堪堪躲過去。
“乖乖把學上了,把雅思考出來。”江望眯起眼看他,眼底浸着淡淡的不屑,“你老子捐的錢,夠你開後門讀名牌大學鍍金了。”
“你不是要我賣腎嗎,難道鍍了金的腎更好用?”程旬沒好氣的堵了回去,對待老狗的态度愈發破罐破摔,反正他什麽都沒有了還怕個屁啊。
江望淡淡掃了他一眼,嗤笑道:“以防萬一而已。”
程旬皺起眉,卻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排斥死亡是小概率,但不代表沒有。
培養了這麽多年的繼承人突然得病,找腎源找來找去還找到私生子頭上,強迫別人捐腎還道貌岸然。
程旬真的覺得惡心透了。
“好笑,這麽缺兒子你不會再生幾個嗎。”程旬對此也保佑疑問,按理說老狗這種光明正大偷腥的家夥四處留種才符合邏輯吧,除非他不行。
思及此處,他漂亮的臉上挂起惡劣的笑容,“你不會生不出來吧……”
果然,被激怒的老男人走過來就擡手給了程旬一耳光,又掐着他的脖子低聲罵了句,“滾。”
典型的被戳痛腳了。
程旬皮膚白又是疤痕體質,老狗這一記耳光還有脖子上的掐痕到他去學習班報道了都還有印子,為此還被人側目許久。
他英語很一般,大一的時候過了四級,來這上課卻還是有些吃力。
他總是在想陸行殊,非常非常想他,可每次想起來,難以名狀的悲傷總是侵襲着他的情緒。
江夫人也找他談過。
這位夫人似乎對自己丈夫私生子的存在并不是很關心,或者說她的情緒不是憤怒,而是略驚訝。
很快,程旬便知道了她驚訝的原因。
這段婚姻本就是家族聯姻,雙方沒感情,而且江望是弱精症患者。
想當初他們為了完成家族任務,懷上江亦生可謂是耗費心力。
完成任務後,江夫人在身體徹底恢複後毫不猶豫的選擇做了手術并表明不會再生孩子。
至于江望,他原本是無所謂的,直到搞出私生子這事之後才去做的手術。
現在也确實想生塊叉燒都做不到了。
“無論如何,我都會感謝你的。”江夫人笑容溫柔而誠懇。
程旬動了動嘴唇,實在沒辦法說些什麽回應她的感激。
他是被迫的,所以這樣的感激,他承受不起。
他失去愛人,失去健康,失去一切,不是這麽幾句感激的場面話就能打發的。
程旬垂着眼睛不做聲,死氣沉沉的模樣仿佛連一星半點的朝氣都散去了。
像個行屍走肉般的活着,像個正常人一樣的上學,等待着劊子手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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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殊結束實驗回到租住的屋子裏,第一時間就看見了程旬放在沙發凳上的鑰匙,心裏的不安被無限放大。
他沖到卧室,看見空了一半的衣櫃和空空如也的書桌,心裏的最後一點奢望也落了空。
他掏出手機給程旬打電話,可是打過去一直是關機。
想發消息給程旬,可無論他發多少信息過去都沒有得到回複。
陸行殊無力的坐在床上,找到謝秋白的電話打過去,問他知不知道程旬去哪兒了。
謝秋白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困惑:“程旬?他可能回老家了吧,前兩天沈婆婆來找他了……”
“外婆?”陸行殊皺眉,“她來找阿旬?”
“嗯?你不知道嗎?”謝秋白嘶了一聲,“說來也奇怪,她來我們學校找程旬然後也是來問我,我當時就在想她怎麽沒先找你呢。”
陸行殊懊惱的抓了抓頭發,腦海裏混亂的思緒似乎有了一條清晰的線。
他又讓謝秋白幫忙去問問程旬的輔導員,然後自己買了票立刻動身回家。
在路上的時候,他就接到了謝秋白打過來的電話,男生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焦急。
“導員說程旬他退學了!這怎麽可能呢……他不可能無緣無故退學的啊。”
陸行殊疲憊的閉了閉眼睛,只感覺太陽穴突突的疼。
謝秋白的聲音又大了些:“對了,導員還說是程旬爸爸那邊的人給他辦理的休學。陸行殊,你知不知道啊?程旬他找到他爸了嗎……”
陸行殊一愣,大巴車為了躲避一旁的車輛,秀操作狠狠地一個轉彎,他一時不察撞上了一旁的車壁。
一陣耳鳴過後,謝秋白後面說的話他都沒怎麽聽進去。
程旬的父親?
陸行殊的心裏愈發沒底,他驚覺在自己埋頭實驗的時候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太多太多不可逆轉的錯誤。
他忽然想起最後見到程旬的那晚上。
脆弱的,紅着眼睛的,仿佛有話要說的少年,可最終卻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他将臉埋進手中,深深地無力感就快将他淹沒。
作者有話說:
寫虐好禿頭
病理有點瞎掰啦 反正是紙片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