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公主做噩夢
綠禮被夾在中間,這詭異的場面讓她想發起床氣,身後是赤烈元熾熱的視線,前面周已眼神又變得格外微妙,像是……嗯,嫉妒?
“不好。”周已硬邦邦、小心翼翼地回答,他替她幹脆果斷地拒絕了,又似乎擔心她生氣。
在此之前,綠禮很難相信一個人竟能把強勢和委屈完美糅合在一起。
“二殿下,您該回去了。”
“莫非您也想效仿您哥哥?就依靠你那可憐的幼稚計謀?”
“你是将她作為棋子嗎?一個愚蠢的、任你擺布的,将為你的權勢增磚加瓦的棋子?”他近乎刻薄地逼問。
“胡言!”赤烈元臉上熱度降了些,“我沒有,利用她。”過了一會兒,他目光霎時尖銳起來,“我,與你何幹?不要多管閑事。”
嘴裏味道澀澀的,想吃枝螢買的蜜餞,綠禮心不在焉地想。
“你以為你來姜國的目的,神不知鬼不覺?”
“即便有,又如何?你,不過是沒人要的,可憐蟲而已,大哥怎麽會,找你?”
聽男人吵架似乎也挺有意思,綠禮又默默想。
“我是可憐蟲,總比你在殺母仇人面前搖尾乞憐好,你娘若泉下有知,你說,她會不會被你氣活過來?”
“住口!”赤烈元面孔有幾分猙獰,大約被氣狠了。
一時間兩人皆沉默下去。
綠禮為了打破寂靜,由衷贊道:“周已,深藏不露嘛。”
豁,年紀不大,嘴還挺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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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已:“……”
她又笑嘻嘻地拍了拍赤烈元,烏眸彎成淺淺月牙狀,唇邊更是兩個小小的可愛梨渦,她對人一向都是這種近乎親密的自然語氣,“赤烈元。”
“怎,怎麽了?”
她連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未變,“我讨厭狄戎,也不喜歡你,你知道嗎?”
“為,為什麽?”他呆呆地,又補充了一句,“我沒有想,利用你。”
未相遇前,赤烈元對這個所謂的受寵公主只是冷冷觀望,他知道他大哥胡崖為了鞏固地位意欲和親,無關情愛,甚至連和親人選都無所謂,他要的只是“姜國公主”,一個能帶給他莫大好處的妻子。
赤烈元不是沒有算計過,在未曾墜入伊迪拉愛河前。
他之前并不相信一見鐘情,也從沒覺得有任何姜國姑娘、草原上的卓瑪能讓他動心。
“綠禮,你,要相信我,我沒有……”想傷害你。
被心動的姑娘直言說讨厭,這還是頭一遭,赤烈元既委屈又無措。
“我只是讨厭狄戎,讨厭你,與你的行為無關。”綠禮覺得煩躁,皺起眉,“不……也許有關,你們讓阿姐不舒心了,所以我也不舒心,嗯……我讨厭一切讓阿姐不開心的人。”
她慢下語速,輕言細語,像是在哄騙對着誘餌搖擺不定的魚兒,:“我說的,你知道了嗎?”
魚兒呆呆咬上釣鈎:“知道了……”
“好。”綠禮正兒八經地點頭,留他一人。随後拉着周已左拐右拐離開禦花園,後者也不反抗,任由她在前頭拽着。
她将人帶回翠鳴宮,又喚了婢女傳晚膳,滿滿一桌珍馐,香氣撲鼻。
“表哥,快吃呀,怎麽不吃?我沒下藥了。”仍不見周已動筷,她又哼了一聲,“也沒有放黃連!”
對她根本不信任嘛。
周已夾了一只蝦放碗裏,“如果有什麽事,直接告訴我便是。”
他垂下眸,自嘲:“不必勉強與我共處。”
“……”
綠禮忍了忍,又忍,到底沒忍住,“啪”一聲将筷子摔在桌上,“周已你什麽毛病?我好心好意邀你,你就是這種态度?”
“夫子罰你抄的範文還剩多少沒抄?”
她氣勢頓時短了一截,“就,就只抄了一點。”
“剩下的拿來吧。”
“哦。”
綠禮“蹭蹭蹭”地沖進書房,懷裏抱着一疊空白紙張,又“蹭蹭蹭”跑出來,不放心地叮囑道:“記得一定要模仿得像一點啊,需要我幫你磨墨嗎?”
“……不必。”
“表哥你真好。”
綠禮将臉上“我只是客套一下我并不想幫你磨墨不許讓我給你磨墨”的表情收回去,無比誠懇地誇了一句。
最後,綠禮“好心好意”的鴻門宴變成了周已在書案上替她抄書,她則一邊喝着甜湯、吃着糕點,一邊坐在軟椅上看他抄書。
時不時道幾句“哎呀,你快一點,這麽磨叽要抄到什麽時候呀!”或者“慢點慢點,字都不像我的了!哼,你是不是故意想讓夫子看出來好罰我,周已你真惡毒!”
“撕拉——”紙張被突然撕碎發出的聲音。
綠禮桂花糕咬到一半,呆住,被她碎碎念生氣了?
周已當着她面,面無表情地撕碎其中一張範文,似乎覺得不夠解氣,更是将殘留的碎片扔在燭臺。
明黃色的火焰瞬間吞噬了紙片,化作灰燼。
他語氣冰冷:“污言穢語,惡心至極。”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迩人遐毒我腸?他鄭瑜倒是好密的心思!将這些惹人遐思的暧昧詩詞讓綠禮看見、抄下,又是何居心?
聊表心意?呵,他想起上一世兩人卿卿我我的場景。原來早在這時,鄭瑜就已經心懷不軌……果真無恥奸詐之徒!
綠禮費力地吞下另一半糕點,沒反應過來。
污、污言穢語?
夫子?
夫子!
怎麽可能!她半信半疑問:“你是不是對我懷恨在心,怒氣難當卻又怕我責罰,所以嫁禍給了夫子?”
她還覺得自己看透了真相,“好嘛,看看,你連證據都銷毀了!”
周已:“……”
但比起被誤會,他更不願讓她知曉鄭瑜的險惡用心,故而重新執起筆,“你莫被他外表忽悠了,鄭瑜一向厭惡不尊師重教的人,你次次與他作對,屢次讓他失了顏面,他恨不得把你趕出學堂呢。”
“不過是個破書生,肚子裏有點墨水便敢如此嚣張,真是浪費了一張好臉!等着吧,本公主定要讓他瞧瞧什麽叫‘尊師重教’!”
“同這種人置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周已假惺惺地勸她,平心而論,他不願綠禮與鄭瑜過多接觸,更何況她還看上了他那張臉,“這種小人,不必與他一般見識。”
誰料綠禮反手将書卷砸在他身上,怒道:“你算什麽東西?周已,你竟敢幫他說話了!是我最近對你太好了嗎?好到你現在連誰才是你的主人都分不清了?”
她一連串的發問,黑白分明的眼眸因怒氣睜大,水潤剔透似泡在水裏的琉璃,漂亮得幾乎令人沉醉。
“分得清……”低而啞的回應。
書卷并不薄,邊角砸在他肩上,又滑落在地,發出清脆的一聲。
周已動了動指尖,肩骨有些生疼,不過沒關系,他都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麽呢?
綠禮皺眉,這家夥嘀嘀咕咕又在說她什麽壞話呢?
好在他之後聲音大了些,漆黑的眼神緊緊盯着她,重複:“分得清,我……能分清的。”
像是一只害怕被人抛棄的小狗,正可憐兮兮地向主人表達自己的忠誠。
“算你識相。”綠禮心情好了點,嘴角剛勾起又壓下去,“上面可都是一些罵我的言論?可惡,被你這麽一燒,倒是少了證據。”
“……一些暗諷罷了,這次是我行事魯莽。如今,就算你去與他當面對峙,他多半也不會承認。”
“奸詐。”綠禮冷笑,她雖說不上對周已有多信任,但這件事她倒願意相信他,畢竟費這麽大勁去陷害鄭瑜,他能圖什麽?
“奸詐。”
心中對鄭瑜的火氣未消,綠禮哪還能乖乖抄書,她揮揮手讓周已別寫了,“行行,你可以滾了,過幾天跟我去一趟萬福寺。”
周已低頭乖乖巧巧地答應了,掩去眸中異色,“好。”
萬福寺,若他沒記錯,上一世倒是在那發生過不少事情……
姜綠禮匆匆洗漱完便倒在床上,不知為何,她最近幾天總感覺身體疲憊,一入夜,這種困倦便尤為明顯。
名貴的龍涎香在銀制小爐中徐徐燃起,滿室沁香。
她做了一個夢,夢中的場景極為離奇。
青雀白鹄舫,四角龍子幡,踯躅青骢馬,流蘇金镂鞍,索酒子,迎仙客,醉紅妝,鳳冠霞帔,真真正正的十裏紅妝,從皇宮大門一路鋪到宮外公主府。
而她大紅嫁衣坐在床邊,繡着龍鳳呈祥的喜帕被扔在一旁,正惡狠狠地瞪着新郎官……周已?!
“綠禮,我的綠禮……”周已眼底一片詭異的癡迷,他冰涼的指尖從她眉心一路滑到紅唇,整個人興奮得微微顫抖,“從今日起,我便是你一人的了。”
“滾。”綠禮側頭躲開,嫌惡的語氣毫不掩飾。
“現在,只有我才能救他。”沒頭沒腦的一句。
綠禮卻聽懂了,她冷笑,擡手掐住他脖子,惡劣地欣賞周已臉上因呼吸困難而産生的紅暈,“你在威脅我?你以為這樣我就會乖乖任你擺布?我告訴你,癡心妄想!”
“今日暫且饒過你,留着這條賤命,我尚有用處。”她松手,嬌美的妝容無端多了絲張揚的攻擊性,高高在上地漠視着周已狼狽的喘息。
綠禮被吓醒了。
“可怕的噩夢……”她低喃一聲,錦被蒙過腦袋繼續睡。
她沉沉睡去後,關于萬福寺的夢境也如約而至般,真實得令人不寒而栗。
翌日。
枝螢正替她绾發,绾着绾着突然面露愁色,“公主,近日可是身體不适?”
自家公主什麽脾性她知道,向來生龍活虎神采奕奕,哪會像現在般有氣無力。
春深露濕,可莫染上風寒。
“沒事,晚上幫我點上安神香吧,夜裏睡不安穩。”綠禮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氣色不好。
“好。公主,那今日可去學堂?”
“身體不适不想去。”綠禮悶悶不樂地回答,她現在連找鄭瑜“報仇”的心情都沒有,“你去備上點心,等會我去禦書房找皇兄。”
“是。”枝螢行了個禮便退下。
“阿兄,我給你帶了點吃食。”綠禮拎着食盒前往禦書房,這個時間點,姜尉風一般都會在書房處理公務,“咦,二哥也在?”
姜觀春笑吟吟道:“小妹可真偏心,怎麽?眼裏只有大哥,二哥就不能來了?”
“能能能,當然能!二哥想什麽時候來就什麽時候來!”
“嘴甜。”
姜尉風接過她手中食盒,不着痕跡地壓住書案上幾張繁複藥方,“少貧嘴,今天怎麽舍得來找阿兄?又闖什麽禍了?”
“我又不是只會闖禍嘛。”綠禮嘟起嘴,“我是來問問和親的事情。”
一天不解決,依皇姐那多愁善感的性子,就一天不得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