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公主與母蠱

皇兄病情犯了,抓周已來有何用?

綠禮正疑惑,見門口兩個宮人動作麻利地将周已押來,其中深藍色衣服的宮人一腳踢在他膝彎,周已便悶哼着跪在地上。

“咚!”的一聲,綠禮感覺自己膝蓋隐隐發痛。

她抿唇,又見宮人恭恭敬敬地給另一個自己遞上刀,“殿下。”

眼前女子的容貌比她更成熟些,五官少了稚氣,添了幾絲冷傲,她拿起刀走向周已,眼也不眨地用力一劃。

鮮紅的血液頓時流向旁邊早已備好的容器,雪白透明的瓶身,不斷向上爬的紅色液體,刺眼的色差讓綠禮看得幾乎頭皮發麻。

周已似乎已經習以為常,他臉色雖然蒼白,但表情卻格外愉悅∶“綠禮,等會兒我陪陪你……可以嗎?”

“嗯。”表現不錯的情況下,也總得讓他讨點好處不是嗎?

一瓶血裝滿,周已原本就蒼白難看的神色更加醜陋,宛若病入膏肓的絕症病人般,枯槁、憔悴、毫無生機。

他自己大概也察覺到了自己模樣的醜陋,惶恐而自卑地低下頭。

“拿下去,交給太醫。”這句話是對宮人說的。

“遵命,殿下。”

再擡頭,周已已經伸出滿是傷痕的手臂,上邊血跡未幹,宛如惡鬼向她碰來。

綠禮猛地驚醒。

此時天色微亮,枝瑩已經勤快地點上熏香。

她心髒仍舊噗通噗通跳個不停,“枝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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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怎麽了?做噩夢了嗎?”

“嗯。”也不能說是噩夢吧,只是覺得格外……荒誕。

枝瑩握住她手扶她起來,溫聲道:“殿下別怕,不管什麽噩夢,枝瑩都會擋在前面保護殿下呢。”

“枝瑩枝瑩,嗚嗚我就知道枝瑩最疼我了!”綠禮眨巴着眼睛大為感動,她将腦袋埋在枝瑩身上,緊緊抱住,“我也會保護枝瑩的!”

“殿、殿下。”

枝瑩面色通紅,她手舉起又放下,複又舉起,最後只是伸手輕輕在她後背拍了拍。

綠禮雖然不理解夢境,但她大受震撼,于是一大清早便跑去太醫院當值處,噼裏啪啦地拍起門。

“哎呦……哎喲,我的小祖宗!”李神醫半披着外衣匆匆開門,他只來得及套上一只鞋,另一只鞋掉在半道。

“老頭別睡了!”

李神醫眯起眼睛打量她,見她活蹦亂跳面色紅潤,健康得不得了,他這才氣得直瞪眼∶“冤家!小冤家!說吧,一大早上擾人清夢又想做什麽?我這可沒巴豆再給你了。”

“你那小蟲子養好沒?”

“什麽小蟲子!人家叫千絲蟲!金貴着呢!”

綠禮從錢袋子裏掏出把碎銀在他面前一晃,趁他伸手要拿時又突然收回去,她得意地笑∶“我是小氣鬼,才不給你,本公主就是想讓你看看,幾只小蟲子也敢在我面前稱金貴?呸!”

“……是是是。”

“老頭,帶上你的蟲子跟我走,我倒要去看看誰才是母蠱寄體。”其實她心中已經隐隐有了猜測。

李神醫一邊護着懷裏小盒子,一邊費勁地跟上她步伐,嘴裏還念叨不停,“你可莫怪我事先沒有告訴你,這千絲蟲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你若糟蹋了可就再沒有……”

“閉嘴!”綠禮直接打斷他,夢境所預言的內容到目前為止基本屬實,她其實已經相信周已有問題,此番行動不過是再驗證罷了。

“老夫不容易,老夫不容易啊……”李神醫嘴裏嘟哝,聲音小得自己都快聽不清。

綠禮瞥他一眼,他嘴上抱怨,手裏動作卻利落得很,小心翼翼地打開懷中小盒子,絲絨布上正趴着幾只幹巴巴的白色蟲子,扭來扭去。

“咦,好惡心。”綠禮只看了一眼便別過頭,她後退幾步離得遠遠的。

李神醫指尖挑起一條白蟲子,放手心裏搓了搓,等餓了多天的蟲子扭得更加活躍,他才把它放在地上任由它活動。

千絲蟲先是在樹葉上徘徊一圈,随後才搖搖晃晃慢慢爬向周已院子裏,綠禮忍着惡心跟進去,走了幾步後停下,轉頭:“老頭兒,你走我前面。”

“嗯?”

“這蟲子太惡心了!”

李神醫:“……”

綠禮踏進周已院內,率先便望見旁邊圍欄裏的幾只雞鴨,肥美倒肥美……不過,她視線微頓,不是吧?他居然還在這裏搞養殖?

千絲蟲可別被吃了。

“綠禮,你、你怎麽來了?”周已打開門正要看外面什麽動靜,見是她,他整個人都愣住,下意識地整了整身上衣衫。

“哼,莫非你這小破屋裏還藏嬌了?否則我怎麽就不能來?”雖然知道不可能,但綠禮依舊皺眉,她喜不喜歡他是一碼事,他幹不幹淨又是另一碼事。

就算是她不要的東西,爛了碎了扔了,別人也照樣不準備碰!

周已急忙否認:“自然沒有!”

他只是擔心自己沒有收拾好面容被她嫌惡,他知曉她喜愛美色,男為悅己者容,所以他才想盡力把自己裝扮成最好的模樣。

“諒你也不敢。”她輕哼,目光卻落在周已腳邊的千絲蟲,那蟲子像是發覺了什麽般,順着他衣服一路哼哧哼哧向上爬,眼看就要爬到他袖邊。

綠禮回頭看了眼李神醫,後者神色複雜地點點頭,兜兜轉轉母蠱竟是這男娃,看來他是要遭殃咯。

周已也發現兩人目光不對勁,他低頭發現自己袖邊竟不知何時爬上來一條蟲,似乎是餓極了想咬他?

見綠禮死死盯着他,周已慌亂把衣袖往後一掩,她最怕這類蟲子了,不能吓着她。

另一只手快準狠地掐住蟲子,用力一捏。

“等……”李神醫話說到一半,心瞬間碎了。

周已目光透着疑惑,“什麽?”

“沒事了。”

“沒事了,嗯對,都解決了。”綠禮長呼一口氣,她雖然勾起嘴角在笑,但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

皮笑肉不笑。

“綠禮?”周已有些迷茫,他害怕她是覺得自己碰到蟲子,髒了。

“別叫我名字!你只是我姜家養的一條狗,你也配叫我名字?”

不知為何又惹她生氣了,周已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不再言語,他或許該欣慰她在自己面前從不掩飾自己的脾氣。

“你怎麽不說話?心虛了嗎?”綠禮越說越氣,他當寄生蟲當了十幾年,姜家居然養出來一個白眼狼!

母蠱竟是他!

“綠禮,我……”

“閉嘴!我允許你說話了嗎?”

綠禮現在看他哪都不順眼,即便她心裏清楚,十幾年前下的蠱,那時周已也不過是個孩子,他甚至可能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有這回事。

“我問你,你和崔弋什麽關系?”

周已瞳孔猛地一縮。

綠禮不依不饒,她上前一步厲聲問道:“我問、你和他什麽關系?”

周已語氣格外艱澀,“他是我義父。”

“綠禮……”他說到一半便不再說,眼睫顫了顫,女子厭惡怨恨的眼神讓他被火灼燒似的退縮。

綠禮冷淡地掃他一眼,眼神好似在看什麽垃圾般,轉身想離開。

“咯咯咯。”圍欄裏的雞開始高聲叫喚。

她腳步頓住,瞥了眼圍欄,又是諷刺一笑:“你倒是真把這當成自己的家了。”

不、不是把這當成他的家,周已嘴唇蠕動幾下,卻什麽也沒說。

能說什麽?她根本不記得了。

綠禮走後,寂靜偏僻的小院重回寂靜,周已自虐般地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哪怕表面皮膚開始發紅滲血也不停止。

他碰了她最讨厭的蟲,一定要洗幹淨,否則她肯定會嫌他髒。

“表哥你真好,我最喜歡你了。”耳邊又出現她的聲音。

這是他第一次半夜被她叫醒,去禦膳房給她偷烤雞時她湊在他耳邊說的,溫熱的氣息灑在他耳旁,燙得他心尖發軟。

情窦初開的少年在黑夜裏臉色通紅,腦海裏蹦出過無數想法。

那時他怎麽回答?

猶豫好久才說出口“我、我也喜歡你,最喜歡了”,沒得到回應,再一轉頭,她早就專心致志地去應付心心念念的食物,哪裏還聽得清他講了什麽。

“表哥,下次你就在院裏養幾只雞鴨,等我餓了就把它們烤來吃。”

“好。”她随意一說,他卻把它牢牢記在了心裏。

周已緊緊攥住手,是了,光他記得又有什麽用?

“哎呦,我的小殿下诶,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這麽折騰啊!”

從周已住處走出來,綠禮憋了一肚子火氣,沒有出氣筒,她看什麽都礙眼,一路上不知道多少花花草草遭殃。

“老頭。”她猛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氣喘籲籲的李神醫,“如果我殺了他,皇兄身上的蠱毒還能解嗎?”

她語氣認真地不像在說氣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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