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結局
“殿下,您回來了呀。”
綠禮外出時一向不喜歡身邊跟着侍女,所以即使再不願,枝瑩也只能待在府裏等她回來,她正擔心着自家殿下會不會遇到危險呢,見人回來了立刻開心地迎上來。
又在眼巴巴地等她回來,綠禮好笑地彈了下她下巴,無奈道:“黏人精,下次就帶你一起出去吧。”
“謝謝殿下!”枝瑩眼睛“刷”地一下亮起來,“殿下餓了吧?驸馬已經在等您了,殿下再不回來飯菜都要涼了。”
“哦,那走吧。”
晚膳依舊很豐富,色香味俱全,她幾乎一天未歸,周已沒有過問她去了哪裏,只是看着桌上飯菜問道:“要不要我再去熱熱?”
他已經熱過一次了,又變成了溫熱。
綠禮夾了塊丸子塞進他嘴裏,“不用,別唠叨,好好吃你的飯。”
她動作算不上溫柔甚至有些粗暴,周已卻無比享受和她相處的時光,樂在其中,這樣的生活就很好,像平凡普通的夫妻一般。
“身體怎麽樣?”
周已只當她在關心自己,搖搖頭:“挺好的,你呢?”
“我能有什麽不舒服?對了,吃完飯記得把藥喝了。”
周已咽下嘴中的菜:“嗯。”
他握住筷子的手暗暗收緊,又默默松開,再收緊再松開,他心裏交戰許久,終于假裝不在意地問:“宋欽呢?最近怎麽沒見他?”
綠禮放下筷子,她就差沒把“你想幹嘛”這幾個字擺在臉上,皺着眉問:“你問他做什麽?”這兩人不是一直看不順眼嗎?
“問問罷了,你喜歡他勝過我,最近卻一直沒去見過他,宋欽可是犯了什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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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禮:“……”味兒太沖了。
“如果試藥結束了,你還會來看我嗎?”
綠禮:“……”
“你不用說我也知道,自從我進了公主府,你連好臉色都沒給過我。”
綠禮:“……”
綠禮對他的話向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她又夾了一筷子菜慢吞吞地放嘴裏,別的不說,她就是懷疑周已偷偷看了東籬的閑書,不然說話那麽陰陽怪氣?還有,她什麽時候故意給他擺臉色了?
“吃飯也堵不住你的嘴嗎?女人做事需要你來指手畫腳?再不安靜就滾出去。”
書上的方法果然不行,周已暗自嘆氣,心裏說不上什麽失望不失望,反正也從來沒有抱有期待便是。
半個時辰後,枝瑩将煎好的藥端進來,綠禮正伏在一旁書案上對着地圖比比劃劃,她總覺得工部那邊提出來的方案有些不妥,又一時間找不到更好的方法,如果可以,她真想去實地考察一番。
“不要打擾她,直接給我就行。”
周已見她正忙着,自己率先端過藥,這次汁水的顏色要比上次的淡一些,呈現出淺褐色,只不過濃濃的腥臭味依舊未變,他閉上眼睛幾口喝完,這才把已經空了的藥碗還回去。
裏屋的藥味依舊很重,枝瑩收好碗,她正想開窗散散味以免殿下聞着難受,周已先她一步熟練地開窗散味,又點了一支清淡的熏香在香爐中。
枝瑩微愣,下意識看了眼專注着自己比劃的綠禮,随後一言不發地退出去。
崔弋交待下來的藥方大同小異,綠禮研究過幾次,每一張藥方上面都只有細微變化,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其中區別,共生蠱的具體煉制方法只有制蠱之人才知道,想來崔弋和崔禺雖然是兄弟,但他也不知道這蠱的準确信息,只能一步步推測,在周已身上一遍又一遍試出正确藥材。
運氣好能早日解脫,運氣不好只能一次次試下去。
崔弋給藥時沒有半分心軟,綠禮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每晚吃飽喝足後便讓他去試藥,待到半夜她睡得正香時藥效發作,她特意給了周已一條用過的手帕叫他痛就咬着,然後讓他默默滾到角落裏自己忍着。總之,不許打擾她睡覺便是,等第二天早上醒來再讓周已把藥效發作時的感受寫下,派人把信紙傳到宮裏給崔弋,完美!
“藥苦嗎?”綠禮眼角餘光瞥見周已一直傻愣愣地盯着她看,熾熱的目光讓她想忽視都難,她放下手裏的工具,好心勸道:“怎麽不去休息?你先睡,我等會兒再過去。”
不然等藥效上來他想睡都睡不成。
周已倒了杯熱茶遞過去,搖搖頭回:“我還不困,你放心,我就坐在這,不會發出聲音打擾到你的。”
木頭樁子一樣坐在這兒不是打擾她是什麽?綠禮眨眨眼,不過對上他顯出幾分蒼白的臉色,嘴裏的罵詞轉了一圈還是咽了回去,她輕笑一聲:“行吧,受不了你。嗯,那我陪你上床睡覺好了。”
周已手指不自主縮了縮,一顆心髒不安分地跳動起來。
洗漱完畢,難得綠禮睡覺時本本分分安安靜靜,不管與枕邊人具體關系如何,最起碼名義上是躺一張床的夫妻,兩人蓋着被子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間竟然帶着幾絲旖旎暧昧意味。
“表哥。”
“嗯?”
綠禮也是奇怪:“床頂比我還好看嗎?能讓你這麽目不轉睛?”
溫熱的呼吸掠過他下巴和脖頸,帶着淺淺香氣,周已不太适應地轉頭和她面對面,綠禮伸手摸摸他鼻尖,她一向閑不下來總喜歡動手動腳,“好了,又不是沒睡過,你那麽緊張幹什麽?”
周已紅着臉,咬唇不說話,多情總被無情惱,這裏面的複雜滋味綠禮又怎麽會體會得到?
他一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腦子忽地一熱便把心裏話說出口:“綠禮,等你不需要我試藥了,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嗎?”
“如果你喜歡的話,不是不行。”
沒等周已反應過來,綠禮湊上去在他唇上輕輕親了一口,“會的。”如果他能活下來的話。
試藥階段并不會要他的命,頂多慢慢消耗他的身體,只有解蠱時才會吞噬他的生命,共生蠱共生蠱,名字雖為共生......實際卻只能同死,亦或一人生一人死,崔弋說兩人同時活下來的幾率小到幾乎為零。
如果周已能活下來,那麽所有的事情就一筆勾銷吧,綠禮閉上眼睛,母後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有些人或許不是你生命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但就如同涓涓細流年複一年的緩緩流淌,它逐漸蠶食着岸邊冷硬的頑石,久而久之,就連頑石的身體上也會有細流的影子。
如同父皇之于母後,兜兜轉轉那麽多年,一直陪伴在母後身邊的始終是父皇。
理智告訴她共生蠱不是周已的錯,從某種角度來看,他也是受害者,她一開始的确是動過殺意,若不是因為留着他還有用,周已恐怕早已成了她刀下亡魂,夢境中她似乎也殺過他一次?但如今冷靜下來,那麽多年青梅竹馬的時光在她心中到底還是有些分量,不多,但也夠了,畢竟綠禮最愛的永遠只有自己。
如果他能活下來,那就一筆勾銷吧,綠禮在心中再一次說道,睜開眼時發現周已仍安靜地盯着自己,他不常笑,大多數時間都是冷着一張面孔,仿佛是渾身帶刺般冷漠,也就在她面前才會表現出不同情緒,不過如果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周已的五官的确無可挑剔,尤其是當他表情柔和下來時,例如現在。
周已攥住她衣袖,溫柔地哄道:“睡吧。”
“哦。”綠禮重新閉上眼睛。
他能不能活下來全憑天意,綠禮既不會選擇保護他,也不會惡意迫害他。
還是那句話,如果他能活下來,那就一筆勾銷吧......
綠禮第二天醒來時發現周已不在,一摸床邊的溫度已經冰涼,看樣子早就離開了。
跑哪去了?她環視了一圈房間,沒人,還以為能在牆角看見縮成一團的某人呢。
她打着哈欠走下床,枝瑩端着食盒走進來,見她醒了又伺候着洗漱,“殿下最近氣色很好呢。”
說這話時枝瑩正拿着眉筆替她描妝,一筆一畫用心極了,認真程度絲毫不亞于東璃,那丫頭最喜歡搗鼓她的臉。
“可能沒什麽煩心事吧,我相信所有事情都會完美解決。”
“嗯嗯,殿下是枝瑩心中最厲害的!殿下這麽好,喜歡殿下、對殿下好才是應該的!”
綠禮被她傻乎乎的話逗笑了,又覺得有些莫名,“喲,我們枝瑩今天吃了什麽?怎麽嘴這麽甜?”
“奴婢就是覺得公主值得最好的!就算有人真的對公主好那也是應該的,是他的本分!”
“嗯?怎麽突然這麽說?”綠禮心中那股莫名更加強烈,她睜開眼握住枝瑩想縮回去的手,小丫頭眼睛紅通通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委屈地哭出來,“怎麽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別怕,本公主替你報仇!”
“不是......沒人欺負奴婢。”
連“奴婢”這詞都說出口來了,綠禮抱住她肩,又伸手安撫性地摸摸她泛紅的眼角,低頭耐心地哄道:“我最喜歡我們枝瑩了是不是?受了什麽委屈都能跟我說,你放心,就算是皇上、我皇兄欺負了你,我都不會放過他的。”
“殿下……”枝瑩哽咽一聲,她吸了吸鼻子止住自己即将掉下來的眼淚,随後噗嗤笑出來,大約是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太矯情不好意思,她臉紅紅地說:“殿下,是枝瑩在胡思亂想,沒人欺負枝瑩!”
或許是昨晚那幕讓她禁不住多想,再加上綠禮近幾日都對周已很好,竟讓她生出幾分對周已的敵意和驚懼。
憑心而論,周已的确做得很好,體貼、溫柔、細心,對待殿下幾乎是百依百順,有時候甚至能注意到連她都忽略了的細節。
不過……枝瑩咬着嘴唇想,殿下是世界最好的人,誰都配不上公主殿下!她只是個伺候公主的丫鬟,但她也是真的不希望殿下會真正喜歡誰。
殿下只需要永遠被喜歡就夠了。
“別哭別哭。”她不想說,綠禮也不逼她,只是最後仍不放心地叮囑一句:“如果被欺負了一定要告訴我,本公主替你出氣!”
枝瑩重重點頭:“嗯!”
綠禮重新閉上眼睛讓枝瑩替她描妝,她模樣随了白曦,小時候就像個可愛的福娃娃,如今長大了五官逐漸擺脫少女時期的稚感,大方而明豔,無論什麽樣的妝容放在她臉上都是錦上添花。
枝瑩收拾好東西走出去,等她再進來時發現綠禮一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提着筆正在發呆,她“咦”了一聲:“殿下在寫信嗎?”
“嗯。”綠禮支着下巴點頭,給孟軻寫,那家夥傻乎乎的還黏人,她懶得搭理又不得不搭理,思來想去後覺得每日通信最合适。
孟家世代為武将,祖上曾跟随先帝打下江山,姜氏皇族待孟家也不薄,可惜,人的欲望總是醜陋而放肆,竟開始觊觎不屬于他的東西……
能在朝堂混的都是人精,一個個堪比人間老狐貍,誰都知道彼此那些小心思,只不過明面上擺着不說罷了。
幾次刺殺計劃的主謀是誰,其實彼此之間包括姜尉風心中都有數,礙于各種各樣原因只好暫時選擇忍耐罷了。
每一代朝廷鬥争中忠與佞都會存在,例如陽光灑下來時必會存在影子,怪只怪這影子太不安分,只怪孟家的胃口被養刁了,越撐越大。
所以,孟軻這只孟家難得的小白兔該怎麽利用呢?綠禮攥着筆緩緩寫下甜言蜜語,孟家啊……不能留了。
一刻鐘後,綠禮抖了抖信紙吹幹上面的墨跡,然後把它交給枝瑩,“送去孟軻手中,記得隐蔽些。”
“是。”枝瑩雖然疑惑,但沒多問,殿下的吩咐她只需要完成便是。
“對了,我交代的禮物送出去了嗎?”綠禮突然想起這事,“上次我特意挑出來送新科狀元的。”
“送了,管家早派人上門拜訪過。”
“嗯,好。”
她上次遠遠看過一眼新任狀元的風姿,得此人才是她姜家的福氣,就連皇姐也對她大為欣賞,多次在她面前誇贊這位女狀元的觀點竟與她不謀而合。
新起之秀誰不想結交?綠禮想同她親近倒不是因為官場利益,她只是單純示好罷了,畢竟美麗而強大的賢臣誰會不喜歡?
若是私下能成為密友就再好不過。
午後的陽光明媚而溫暖,難得不似前幾天般耀眼灼目,舒适得讓人忍不住想學老貓趴在牆頭打瞌睡。
“……能遇見殿下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綠禮讀完柏竹寄過來的信,她嘴裏含着酸甜的糖果子,這是柏竹特意送來的當地特産。
秦知慎死了,那案子自然也就宣告結束,不過由于牽扯到宮廷內部,這次并沒有像之前的那些案件一樣公之于衆。
柏竹離宮後沒有留在京城而是北上一路游歷,直到最近她才傳來消息說自己留在邬鎮當職,是她一直希望的捕快職務,當然,她在那邊生活得很好。
綠禮把信折好放進裝點心的盒子裏,她手指撥弄着桌邊的一片落葉,不由得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時那個趴在牆頭的少女,從天而降摟住她拉着她跑過大街小巷。
嗯,下次找她游玩時帶上東籬和點心!她肯定歡喜!
綠禮忍不住笑起來,她還挺喜歡柏竹這個朋友!
“公主?公主?”管家急急忙忙從門口跑過來,見綠禮躺在院子的軟椅上,又趕緊低頭行禮。
“什麽事?”
“太後派人請殿下立刻進宮,說有要事商量。”
“母後?”綠禮皺眉起身,何事這麽匆忙?
管家微微欠身,态度恭敬道:“太後娘娘并未說是何事,馬車在府外等着,殿下跟老奴來便是。”
“嗯,那走吧。”
一路快馬加鞭趕到宮中。
白曦和姜正崇早已等候在殿內,綠禮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位宮女端着一盆血水走出來,她心裏一咯噔,下意識看向白曦:“母後?”
“小風這次蠱毒發作得厲害,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崔弋在裏面試着解蠱,成敗……在此一舉。”
怎麽這麽快就又發作了?綠禮頓時愣住,這消息把她一上午的好心情全毀了,她心中焦急,“周已呢?他在不在?”
“周已已經在裏面了。”
“母後,我想進去看看。”
白曦摸摸她腦袋,兩兄妹感情深她是知道的,“沒事,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吧,手腳放輕些不要打擾到崔弋。”
“好!”
綠禮掀開內室簾子,撲面而來的便是一股血腥氣,聽見背後聲響,崔弋手裏捏着銀針回頭,見是她又很快轉過去,“你怎麽來了?”
姜尉風緊緊閉上眼睛躺在床上,他面容平靜歸平靜,卻安詳的仿佛沒有絲毫生機,
綠禮沒有理會他這個沒什麽意義的問題,只是挽起袖子一副要幫忙的模樣,她問道:“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出去等着,或者乖乖站在一邊不要哭鼻子。”崔弋詫異地又看了她一眼,忍不住輕笑,“你不像是遇到事就哭哭啼啼的人。”
到現在還有心情說這些,綠禮瞪他一眼,大約被他不疾不徐的态度感染,她自己心底的焦灼也減輕不少。
綠禮給後面宮女讓開條小路,這才注意到一旁的周已,濃重的血腥味就是從他身上傳來的,他看上去沒比姜尉風好多少。
他臉上白得吓人,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綠禮皺着眉後退一步,“他怎麽了?”憔悴模樣看上去竟比皇兄還可憐,露在表面的皮膚滲出絲絲血跡,整個人看起來又可憐又可怖。
崔弋頭也不擡:“沒事,正常反應。”
綠禮:“……”
“怎麽,心疼了?”
綠禮:“……”
見她不說話,崔弋捏起一根銀針随手紮在周已小臂上,寸長的銀針瞬間沒入大半皮膚。
看着都疼。
“你、你看都不看一下嗎?萬一紮錯了怎麽辦?”她敢肯定!這家夥剛才眼神絕不在這!
“沒關系,只是讓他痛痛維持清醒而已。”
綠禮:“……”
崔弋嗤笑:“怎麽,心疼了?”
綠禮暗自咬牙,若不是因為他是蠱醫能解皇兄的燃眉之急,她今天定要讓護衛逮了他綁起來,先抽個十鞭洩憤不可。
“崔弋,我現在真應該給你找面鏡子,你又嫉妒又不甘的模樣真難看,你猜為什麽母後不想看見你?”她皮笑肉不笑,動不了手就嘴上先讨回來再說。
“嗯……”周已低聲□□了一句,看來意識的确清晰了些。綠禮掃他一眼,目光重新移到崔弋身上。
多可憐,多奇怪,他似乎覺得周已像他?
所以既希望她能對周已有一絲不同,以此來寬慰自己她,白曦的女兒是有情的,就仿佛在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白曦也是有情般。
又或許是心底嫉妒和不甘吧,周已慘兮兮他便覺得舒爽些。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崔弋嘴角笑容淡了些,不過他眼神卻絲毫未變,稱得上溫和,“你就不怕我害死姜尉風?”
“你可以試試,我保證你會後悔!”
他哈哈笑起來:“唔,不愧是她的女兒,綠禮,下輩子做我女兒怎麽樣?”
這一笑便和母後口中那個陰郁寡言的形象有所不同,或許是因為白曦從未認真看過他,也沒必要去了解真正的他是如何。
綠禮冷笑:“父皇可以提前送你去下輩子,你覺得怎麽樣?”
“這倒是,姜正崇不會容忍我留下。”
綠禮默默在心裏翻個白眼,他能撿回條爛命已經是父皇心慈手軟,還想留下?除非作為屍體吧。
鼻尖的血氣和各種藥材混雜的味道實在難聞,又臭又腥,還夾雜着一股莫名的黏人膩味。
“這蠱毒你準備如何解?”
“把子蠱逼出來。”
“如何逼?”
崔弋停頓了下,突然問:“你見過狼崽子嗎?”
“什麽?”
他繼續說:“母狼快死的時候,小狼崽子一定會跑到母親身邊叫喚,蠱蟲也一樣,只要讓子蠱察覺到母蠱有危險,它自然會出來。”
綠禮忍着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提到蟲子她就感覺惡心,她搓搓手臂問:“就這樣?讓子蠱察覺到母蠱有危險?母蠱受到傷害子蠱也會受到波及?”
她不合時宜地想,那她平時欺負周已時豈不是在變相地欺負皇兄?
“可以這麽理解,不過寄體受傷不代表體內的蠱蟲也會受傷,共生蠱沒你想象的那麽簡單。”
噢,所以她也不算在欺負皇兄,等等……
她心中升起一道聲音:“你每天讓我給周已喝的藥其實是毒吧?”
崔弋點頭,他幹脆地承認了。
綠禮:“……”
她轉頭,眼神正巧對上已經清醒過來的周已,四目相對之下,她率先低頭避開他的注視。
倒也不是愧疚……之前她還樂呵地取笑自己有時候像潘金蓮端着藥碗說“大郎,喝藥了”,然後自我否定她又沒有下毒才不像,現在看來……嘶。
周已“冷冷”地注視着她,視線中充滿了無言的“譴責”。
她理直氣壯地瞪回去:“看什麽?你是我養的一條狗!我命令你做什麽就要做什麽!”
周已:?
藥物的作用下讓他很難保持清醒,他隐隐約約意識到綠禮來了,下意識擡頭,等好不容易視線恢複清明後卻見綠禮一臉惱怒。
他腦子反應得比平時慢些,但仍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又清楚地說:“嗯,我是你的狗,你的。”
綠禮:“……好吧,原諒你了。”
崔弋面無表情地拿起銀針,一個接着一個的紮進穴位,泛着銀光的針尖不斷刺入肌膚,綠禮不得不重新将視線轉回去,“喂,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怎麽把子蠱逼出來。”
“看到那些藥粉了嗎?倒進那邊桌上的碗裏。”
綠禮一一照做,淡黃色的粉末盡數倒入黑乎乎的藥汁裏,她湊近鼻尖聞了聞,小臉頓時皺成一團。
聞着都泛惡心,她好像知道崔弋又要做什麽了。
果然,“給他喝下吧。”
端水的丫鬟出去了,崔弋在施銀針,這事還得她自己來,綠禮端起藥碗親自送到周已手邊,她沒說話,平靜的眼神卻已經表達了一切。
周已從她手裏接過藥碗,指尖相觸,他身體竟然冷得同冰窖裏的冰塊似的。
“你要想清楚喝下這藥的後果,還記得我之前我說的嗎?我給過你選擇。”崔弋的聲音在不大的內室裏響起,語氣雖淡,但讓人恨得幾乎牙癢癢。
“他喝不喝關你什麽事!”綠禮忍住想打崔弋的沖動,她手指推推藥碗移到他嘴邊,嘴角微微抿開一道弧度,“喝。”
周已迎合着她的動作,乖乖将一碗藥喝下去。
真麻煩,綠禮長呼一口氣,感覺這是來折騰她的,“然後呢?”
“等藥效發作。”
“你最好祈禱能成功,否則我不會放過你的。”綠禮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轉身掀了簾子走出去。
內室重新歸于安靜。
好半天,崔弋問:“值得嗎?她連回頭都沒有。”
“與你無關。”嗓音變得嘶啞粗糙。
周已喉嚨迅速滾動幾下,脖頸邊有青筋浮起,越是烈性的藥發作越快,他感覺渾身上下像是被火燒般,其實藥一入口他便感覺到一股灼燒感,刺得他嗓子連聲音都不能正常發出。
怕她擔心,他到最後一刻都沒有開口說話。
他盡力睜開眼睛想牢牢記住她。
“啧,蠢貨,你覺得你還能再睜開眼睛嗎?”
意識模糊的最後剎那,他聽見崔弋一聲嘲諷,帶着濃濃的諷刺。
不知道,但他會盡力活着。
周已手指緊緊攥在一起,她說過的。
說過什麽?哦,想起來了。
她說過,前幾天說過。
以後即使不再需要他試藥,她依舊願意來看他。
“綠禮,綠禮,小懶蟲,怎麽還像小時候一樣叫不醒呢?”
綠禮聽着耳邊溫柔的人聲,她揉揉眼睛,又過了好一會兒才不情不願地從書案擡起頭,搭在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
她掩住嘴,小聲地打了個哈欠。
白曦捏捏她睡紅的半邊臉,忍不住笑道:“終于肯醒了,再睡下去晚飯都要錯過了。”
綠禮腦子仍有些懵,她看了看周圍,不是她寝宮,想起來了,皇兄蠱毒發作,她在母後那裏等着等着一不小心睡着了。
她嘴一張:“母後……”
“放心吧,小風沒事。”
綠禮一顆心落回原地,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随後她深吸一口氣,“母後!派幾個護衛把崔弋給我綁起來!我要先抽他個幾十鞭再說!”
“好!這個主意好。”姜正崇一只腳剛踏進門,另一只腳還留在外面,嘴上已經笑眯眯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