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考試了呀
榮燭一向是個溫柔而體貼的人,她剛剛看到林落痛苦糾結的神色,就瞬間忘記自己前些日子的悶氣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不該對林落有怨言。就跟高考落榜的孩子一樣,最痛苦的是當事人本身啊。況且林落本身是很想考科舉的,他努力讀書就是為了這個啊,可他沒有去考,必然是有苦衷的。這個苦衷肯定是很讓他極其痛苦的東西,人家不願把內心深處的傷疤展示出來是很正常的。
雖然她多多少少會有些郁悶,但确實不能因為是朋友,就自覺“有權力”讓對方“分享自己的秘密或痛苦。”
“小落你站住。”
榮燭飛快的追過去,然而林落走得卻很快,到了西院,翻身就把門關上。榮燭急了高聲叫道:“我生氣了,你再躲,我不理你了。”
她氣喘籲籲的跑過去,舉起手拍門,“小落,我知道你沒有走,你還躲在後面對不對?”榮燭并不是很擅長安慰人,她前面幾次安慰林落全都是反效果,此刻說話更加小心了。
這扇門依舊沒有動靜,但榮燭卻知道林落就在門後。
榮燭輕輕撫摸上角門上的金色小獅子頭門釘:“我們是朋友呀,我上次就跟你說過,我不願意讓我的朋友不開心,尤其是因為我不開心。你要是生氣了傷心了,你為什麽要躲着我呢?不見我會難過,見了我也難過嗎?”
她忽然有點感慨反派體質的牛逼之處,真是不管怎麽做都能給主角添堵。
“我啊,我有時侯覺得自己不是個稱職的朋友,我看到你沒去考科舉,就很着急很難過,但我又無法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我也不明白你為何不告訴我。你很難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哄你。”
榮燭有些失落,沿着門框慢慢滑下來,拖着裙擺蹲在地上。
“也許我該讓你自己靜靜?每個人嘛,都會有點無法訴諸口舌的秘密。”她輕輕玩弄着指頭,皎白的小臉上漸漸泛上一層真實的苦悶。
就像她自己,她會告訴林落自己出現在他面前是為了刷分嗎,不會。
“你要是哪天不想跟我做朋友了,跟我說一聲就好,不用躲着我。”
“不,不是。”林落的聲音終于響起,沉悶而急切,像是從胸膛裏逼出來的,他忽然伸手拉開了門,榮燭本身趴在門上,這下子措不及防沖進了他的懷裏。林落一伸手抱住了她,聲音顫顫:“我沒有……”
他虛虛的扶着榮燭,似乎想要擁抱她,又不大敢,憋得自己清瘦的手背上爆出了青筋。
Advertisement
榮燭剛才的話,每一句都準确的擊在他的痛點和軟肋上。她越是體貼,越是坦誠,他就越覺得自己不堪入目。
她為什麽這麽好。她是冬日初晨的太陽,是春風裏開滿小白花的草地,總是如此溫和柔軟。可他不是……
林落覺得自己的內心很陰暗,很污濁,根本不配做榮燭的朋友。
“滴,傷害值+3000”
“都是我的錯,姐姐不用理我。”少年紅着眼睛,從耳根到脖頸都是一層輕輕的薄粉,看起來特別愧疚,特別不安,細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仿佛一只等待主人抉擇的奶貓——馬上會被棄養的那種。
他輕輕的道:“只要姐姐開心就好,我怎麽樣其實都沒有關系的。”
榮燭完全愣住了,甚至大腦都有點轉不過來,她沒料到自己會收到這麽一個回答——但林落顯然不是在做戲,他誠信誠意,委曲求全,柔順乖巧,任人施為。
這是什麽品種的盛世白蓮?該不是男主也被人魂穿了?她不由得伸出指頭對着他額頭輕輕一戳,林落輕輕一動,那在眼睛裏醞釀已久,全靠細密的睫毛擋住的淚珠便不聽話地掉了出來。
細細小小,觸目驚心。
榮燭倒抽一口冷氣,真是白蓮花,還是楚楚可憐,容易受傷,風一搖,就掉露水給你看的那種。
林落頰上飛快紅了,他沒料到自己竟會如此失态。他怎麽能流淚呢。
“滴,傷害值+1000”
榮燭:……真是絕了。
系統聲音就沒停過,一直在陸陸續續上漲。榮燭;“系統,你是不是又出問題了?”
“沒有,絕對沒有。”
“男主被人魂穿了嗎?”
“沒有,絕對沒有。”
榮燭瞥了一眼控制面板,積分都快十八萬了。再看看男主,真得被摧殘的好可憐,榮燭覺得自己在盡力對男主好了,卻不明白結果為何會這樣,而且他還說“姐姐要怎麽做都好”,翻譯一下,是不是“盡管來吧,不要因為我是嬌花就憐惜我”。
榮燭平複了一下心情,誠懇的道:“小落,我很擔心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麽看到我就跑嗎?”
林落不說話,榮燭也不催促,也不用眼神逼問他,只用腳尖輕輕劃着地面,那裙擺随着她的動作輕輕飄搖,像一片細細的波浪。不知過了多久,林落終于小聲道:“你們本來都很高興。”
榮燭有點迷惑,然後呢?你覺得我們都很高興的時候,你不适合出現?
“姐姐其實很喜歡讀書人吧?”
榮燭對他态度有明顯的改觀,就是他進了縣城書院讀書的時候,拜入岑夫子門下進入內學堂,幾乎就意味着以後能博取功名了。她甚至晚上偷偷地闖入他的房間照顧他。等他這次回來,預備參加考試,如果順利進場,那拿頭名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那段時間也是他跟榮燭最親近的一次。他們甚至還一起吃飯,一起教訓“李三郎”,一起看花燈……
沈大小姐,表面看是個庸俗嬌蠻的姑娘,其實一直都有樂學慕雅情結。她的表兄弟可不止張北琳一個,而是一大群,她為什麽單單高看張北琳一眼,因為張北琳勉勉強強算是這一幫人中,正兒八經接受過教育的呀。
她還跟着好朋友一起去圍觀“揭榜”,明明平常都不太出門的,她還答應了元二公子教人家做簪子,明明認識都不認識,那才剛見第一面。
榮燭不知道他為何這樣問,但此刻她肯定要回答是啊,林落就是讀書人中最牛逼的一個,她要是敢說不是,這白蓮花豈不得分分鐘哭給她看?
于是她特別認真特別嚴肅的點了點頭,然後下一秒就看到林落淚水染睫。榮燭頓時手忙腳亂,拿手絹給他,林落卻按住她的手:“姐姐,我不參加科舉了。”
“我沒辦法做你喜歡的那種讀書人了。”
他的聲音極細小極輕微,押着一點小小的氣聲,仿佛心髒都在抽疼。仿佛在榮燭面前,把自己的傷口又剝開了一樣……
“滴,傷害值+2000”
榮燭吃了一驚。不是,你這孩子為啥這麽想不開呢。你肯定要考科舉的呀,你的事業線是平步青雲,金銮簪花,位列首輔,權傾天下啊。
白蓮花不是長久之計,青松翠柏才是立身之道嘛。
榮燭滿臉不贊同。
林落面色瞬間卡白,他最擔心的一幕出現了。他終究沒辦法像曾經那樣,跟榮燭心無芥蒂的做朋友了。那段時光嚴格算起來其實很短暫,不過一個月左右罷了,可卻是他這麽多年,最開心最安穩的時光。
“滴,傷害值+5000”
空氣沉悶下來。林落想轉身跑開,又不能,默默的等着判決。榮燭卻忽然瞪大了眼睛,她仿佛終于反應過來似的,發出一聲驚呼,伸手扒住林落瘦硬的肩膀。“你不考了,你真得不考?确定不考了嗎”
榮燭每問一下,林落的心髒就抽痛一下,仿佛被一根絲帶紮緊似的,但他依舊蒼白着臉,認命似的點了點頭。
不認命又能如何呢,眼下這種困局,無法突破,逆臣之後,不得科舉。而且他父親是自願從太子謀逆的,證據具在,要是能翻案,母親早就張羅着翻案了。
罷了,罷了,他就是天地間一畸零人。榮燭是田螺世界的小仙女,她值得最好的,最好的“朋友”。
可他還是不甘啊,他輕輕把住榮燭的手,微垂着頭,仿佛等待監斬官發號砍頭的死囚。
半晌後,他卻聽到榮燭的笑聲。
“太好了,那就太好了!”
林落:……?
榮燭喜出望外,笑逐顏開。雖然她潛意識認定男主就是要走事業線的,但是,如果,他就忽然不走了,那絕對皆大歡喜啊。如果林落不考科舉就意味着他不會當首輔,如果他不當首輔,他就沒辦法報複她了——畢竟她是首富最寵獨生女,清河第一白富美,而林落是什麽呢,他不當首輔,那他就是被她藏在沈家偏院的小公子!
還是貌美如花聰明可愛,嘴甜會哄人的那種。
簡直美哉!
不行了,想想都好開心,好想原地轉圈圈。
她哈哈笑着,使勁抱了林落一下,“那好,別考試了,姐姐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