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梨汁甜甜
這結局,就完全沒想到。
林落有點懵懵的,就看着榮燭在那裏手足舞蹈恨不得原地起飛。不是,這反應跟他想象的差別也太大了。在林落的設想裏,最壞的結果就是自己從此在她的世界裏消失了。他們兩個身份地位都差太多了,本就不可能做朋友的,林落覺得自己身上一定是有什麽可取之處被她看上了才是。
他一文不名,身份暧昧,她能看上的,肯定就是他“萬裏挑一的學業成績”。
當然,他心裏還存着期待,榮燭本身是特別溫暖又善良的小仙女啊,她最多會有點介意,但她依然會跟他交往,甚至會安慰他,開解他……可他沒想到榮燭會這麽“高興”。你在樂什麽呢?
林落完全無法理解。
“不考就不考了嘛,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我聖朝四萬萬黎民百姓,三年一次大考,只錄取那麽幾十幾百人,剩下那麽多還不都是照常勞動生活繁衍生息。不要難過了,姐姐帶你吃好吃的。”
榮燭拉了他走人,林落才回過神,他心中忽然被莫大的溫暖和柔軟圍繞——這也許就是榮燭最可愛的地方。她從來都不尋根揪底,不多問,也不多話,你可以放心的把你的決定講給她聽,她總是能理解,并尊重。
甚至給你超出期待的回應。
他其實很怕榮燭逼問,問他為什麽不考,問他家裏怎麽回事,問他能不能平反,問他到底要怎麽樣——他自己都不知道出路在哪裏。
再問下去,他真得會無地自容。
林落微微擡起頭,晚風吹過他的臉,他前方的少女,牽着他的手奔跑,烏發如瀑,笑聲如鈴,耳朵上的倆個小墜子一晃一晃……可愛的像個精靈。
“姐姐不是剛剛參加了家宴嗎?怎麽還要吃東西。”
“嗨,參加宴會是要做樣子給別人看得,不可能吃飽的呀。”
榮燭一開始對這個世界男女之大防沒有很強代入感,自覺跟姑媽和張北琳算是很近的親戚了,不必當外人。但今日沈夫人卻特意跟她強調“女孩子長大了,要注意形象,不得挑菜不得使性”。恰好她愛吃的菜都放在遠處,自己面前只有一道太清淡的西蘭花,而她又不習慣吃飯的時候要讓伺候,所以從來不讓小紅站着給自己布菜,結果就是自己只好捏着一塊西蘭花,很斯文很做作的一口咬掉十分之一。
參加這樣的宴會簡直折磨人。
“我剛看到那碟子蔥爆羊肉幾乎都沒動,紅燒肘子還剩下大半根,等我去廚房把它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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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燭熟極而流:“這個時間點吳媽應該在哄自己小孩睡覺,二廊上的丫鬟都被溜一邊嗑瓜子了,三道門的各處婆子都去給夫人回事,都脫不開身。我先去花廳一趟,看看有沒有人在,然後再從垂花門出來,從假山後面一繞,穿過花園子,矮着身溜着牆根走,遇到那只黑貓先給它一個小魚幹,它就不動了,但是不能驚動吊籠裏的八哥兒,那鳥特別吵,還會罵人,吳媽家的小寶一般需要一炷香的時間哄睡,所以我得趕在一炷香的時間內走人。當然,偷菜的時候,順便摸半壺酒,這樣吳媽就會以為是老爺吃夜宵用掉了——她怕我爹,即便有懷疑也不敢對峙。”
榮燭話到末尾,迷惑的看着林落:“你這是什麽眼神?”
“沒事,就覺得你好像很熟練……還樂在其中?”
榮燭:“……”
“你是沈府大小姐啊”林落連忙解釋:“你哥哥常年在外做生意,好容易年關回來一趟,這就走了。你是沈家獨寵的女兒,怎麽吃個肉還得躲躲藏藏。”
榮燭猛拍頭,“那還不是因為……”
以前那是因為要暗中投喂你,不好引起注意,現在是因為“你這丫頭,要注意自身的素養,眼瞧着十三四了,一不會繡花而不會做飯,整天就會吃肉肉。”沈夫人“嚴厲的愛”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在她心裏,自家姑娘真的是“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的傻崽。
林落忍俊不禁:“沒有吧,你不是會繡花,會做點心的嗎?”
榮燭無奈:“我當初落過水,肺上被冷水激到了,變得特別敏感,所以進廚房待不了很久,所以做個冷盤做個點心還行,煙熏火燎濃油赤醬的硬菜,我都沒辦法的。”
林落聞言微怔,他聽沈府下人說過,大小姐落水後,性子就改了,像換了個人。
“至于繡花嘛。”榮燭仿佛想起什麽似的,氣得一跺腳:“王元寶那完蛋玩意兒,拿走了我的手套,竟然還特意買了個繡貼,把我繡的圖案遮起來了!小落,我繡的真得很差勁嗎?”
少女郁悶的神情映入林落眼簾,她微微嘟着唇,垂着眼,看起來很不高興,但着實沒什麽自信。林落忽然很像伸手摸摸她的頭……
“別人送我的繡品我都很珍視,但要說質量高低嘛”
少女豎起了耳朵,一臉緊張。林落輕輕一笑:“我從來都不太在意,畢竟沒有人能比我娘做得更出色。”
榮燭慢慢的哦了一聲,“這倒也是。”
“但是,姐姐”林落忽然靠近她,輕輕的氣息吐灑在她耳畔:“你是唯一一個送我繡品的姑娘哦,所以在我這裏,你就是最優秀的,我特別特別喜歡。”
榮燭臉噌的紅了。“真的嗎?”
忽然興奮!榮燭發現林落很懂說話技巧,他上來就誇“你繡的很棒”,那她絕對不會信的,根本起不到安慰效果。但他轉個彎兒誇自己,聽起來就很舒坦了。
“等我給你偷肘子過來。”
沈家的廚子手藝頂尖,肉軟嫩滑,口感醇厚,那大棒骨輕輕一轉就能扯下來,醬色的表皮被破開,露出裏頭粉嫩嫩的肉層。榮燭分給林落一大塊:“這個肘子可受歡迎了,上次蘇瑩到我家裏來,吃對了這一口,還特意到廚房叫了一只帶家去。”
林落以前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吃過這麽紮實的葷菜,後來住進沈府,生活質量自然改善許多,但齊氏脾胃虛弱,很多東西是吃不動的,所以母子兩人飲食都相當清淡,倒是跟着榮燭在一起,總是放肆魚肉。聯想到剛才她“姐姐養你”的話,林落啞然失笑,臉上卻漸漸熱了。
第二天一早,林落來找她,手裏提着一個朱紅色雕花漆盒。榮燭多日心事放下,昨夜睡得好,林落來得時候,榮燭才剛起,正對着菱花鏡梳辮子——她還是不慣于叫人伺候,一開始不會梳古風發髻,後來跟着小紅學了幾次,又在她頭上練習過,現在基本的花苞髻,複雜點的堕馬髻都會梳了。
偏今日事急人笨,歪着腦袋半天梳不上去,脖子都酸了,最後索性編了兩條麻花辮,在發根卡上兩個金絲珍珠發扣,這發扣依然是她自己改造過的,一邊兩片雪白鵝毛。
匆匆抹了潤膚膏出去,林落已經在侯着了,少年躬身行禮,身姿如松,清雅中帶着文氣,榮燭也斂衽行禮,只一低頭,辮子從身後滑落到了胸前,她站直身體後,又一甩頭甩到了身後。
潇灑中帶着可愛。
林落的雙眼微亮:“姐姐今日這妝扮很別致。”
“哎,快別提了,我本來想梳個堕馬髻的,但我腦子都學會了,可是手不聽話。”
少女笑眼盈盈,柳黃衣裙,耦合長衫,言笑中,恰似黃莺出谷,有種不合年齡的清純嬌憨。林落的視線落在榮燭頭上的兩個羽毛金珠卡扣上微頓,随後把新熬的梨汁送過去:“我聽姐姐昨日嗓子有些幹啞,仿佛有些虛火,這冰糖梨汁晨起吃了最好,我特意給你送來。”
哇哦——這弟弟沒白疼!
“難為你想着,我請廚房給我準備就是了,哪裏值得勞動你動手親自熬。”
甜滋滋,香噴噴,沁人心脾,滿口清香,真不錯真不錯。
林落言語平和,通身一派和風細雨的溫柔态度:“只要能幫到姐姐就好,熬藥什麽的我本來就很熟手,煮個梨汁不過小事。”
他繞着榮燭走了一圈,榮燭埋着頭,握着小白瓷勺子,小口小口,吃得很香甜,他微微挑眉,狀若不經意的問:“姐姐明天就要去見元二公子了嗎?還是姐姐好性兒,竟然答應了。哎,我這樣的人,總是太謹慎又對姐姐太多敬重,像這樣頭次見面就拜托人家姑娘幫忙的事,我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呢。”
咳——榮燭成功被嗓子眼的梨水嗆了一下。
這家夥,清河縣城的水也不來自洞庭湖啊,怎麽就養出你這麽一棵碧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