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宋玉潤并未因秦青的拒絕而放棄約她,電話總在她休息或者臨睡的時候追蹤過來,同她聊上一會兒,有時會提個實驗項目,問她有什麽想法。秦青對他不大感興趣,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話,多數時候應付些嗯啊之類的語氣助詞。

這會兒的她,有很多重中之重的事情。首先是手頭的工作,其次是跟對面房子裏住着的那人的糾葛。

春節假期一過,放緩的業務立刻被提上日程大力動作起來,秦青出了次差,幫忙組織了兩場學術會,雖然累得手腳發軟,但覺着幸福無比,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躲出來了,這些天,她每次回家都膽戰心驚的,開門時也蹑手蹑腳,就怕身後那屋的人突然出來,兩人見着了會尴尬。好在周家林沒來讨嫌,讓她得了個清靜,可夜裏卻常睡不着,腦子裏走馬燈似的回放那天的事,想得多了,又有些模糊,不少細節也記不大清楚了,好像是有過,又好像沒有過,可不管怎樣,那一番蝕骨的滋味,她卻忘不掉,夜裏做夢,會感到陣陣莫名的悸動,仿佛那人在耳邊粗重的呼吸,又燙又熱。

她沒談過戀愛,也未有過男女間情感上的糾纏和波動,不知所謂的愛是個什麽樣兒的,而且她從前只是幻想過被男人摟抱親吻的感覺,現今自己跨了一道鴻溝,體驗了男女情*欲,刺激有之,愉快有之,難過亦有之。極高的滿足後,失落感便湧了過來,同時還有些懊悔,過度放縱自己,遲早會釀成大禍。

秦母說這輩子做了件很失敗的事情,就是把女兒養得太嬌了,雖然不做什麽出格的事情,脾性卻是比旁人怪上那麽一點。秦青對這個說法頗不以為然,她縱使是有些驕縱任性,卻也是可以承擔驕縱任性的後果的,她做得起,也擔得起,但任何事都要把握一個度,她沒料到自己竟然把這個度突破了,使得意外發生,不由得生出些小慌亂,她想,應該跟避免再跟周家林會面,她得靜一靜,以平複內心蕩起的漣漪。

周家林趁着開工之前,約了幾個頭目吃飯,又就着過年的由頭,包了紅包塞人手裏。選的館子是私家菜坊,地處在深巷中,氛圍清幽安靜,菜品地道上乘,賓主把酒言歡,都極是高興。

一個頭目很是看重周家林,誇他辦事利索,活兒幹得漂亮,将來一定發大財。

周家林朗聲笑道:“我一個人能成什麽氣候,還得靠大家照拂,共同發財。”

衆人聽了便大笑,酒喝得痛快了,菜也吃的差不多了,看天色尚早,便有人提議去泡個溫泉,周家林遣人買了單,然後帶着這些人開往會所。

在外頭吹了陣子小寒風,一進會所大堂,被暖氣熏得周身熱烘烘的,腦袋有點發懵,一人咳嗽幾聲,清嗓子道:“嗬,舒坦。”

另有人笑道:“待會兒更舒坦。”

幾人進內室換了衣裳,沿着長廊走了一段路,進了霧氣氤氲的池子,周家林也下了水,兩條胳膊搭在池邊,身上的肌肉盡覽無遺,一小頭目挨着他瞅了幾眼,說道:“老弟這身板,當得起男模。”

未待周家林接話,另一小頭目說道:“男模?那是鴨子的行當,周老弟這身本事去做那個,浪費浪費。”

“其實這倒是個好活兒,既睡了女人,還賺了錢。”

“哈,睡得又不是什麽好貨色,幾十歲的女人,膚糙珠黃,哪有小姑娘水嫩。”

周家林只笑不語,眼前忽地跳出一張女人的臉,含羞帶怒的神情,眉眼清秀,紅唇微翹,他伸手抹了把臉,定了定神,那幾人又談到了土地政策上,說是東邊有塊地,想買下來蓋商業樓,據聞那地底下埋着先時的東西,沒人敢動,上頭有人去打探消息,卻是什麽也沒得來,捂得嚴嚴實實的。但那地确是塊寶地,地勢極好,又有四通八達的交通,如果蓋起商業樓,引進大公司和商鋪商場,必定賺大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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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的空檔,服務員送來冰鎮的瓜果,衆人在池子裏泡得汗津津的,這會兒吃上一口浸得冰涼的瓜果,只覺身心舒泰。周家林咬着西瓜,笑着說道:“哥哥們說的這個事兒,我也聽說了,這地雖然不好拿,但以哥哥們的實力和能力,拿下必定指日可待。”

“哈哈哈,借一借周老弟的吉言,這地拿下了,日後蓋樓,還得仰仗周老弟費心。”

周家林點頭應了,見時間差不多了,差人去請了收拾好房間,轉而對泡在池子裏的人道:“一會兒還有點小節目,不知哥哥們是否方便?”

頭目們心領神會,不方便地告辭回家,方便的則留了下來,周家林跟餘下的人交待了幾句便走了,出得大堂,吩咐人照應着這裏:“你有未婚妻,別做那事,系好自己的褲帶。”

“哥你放心。”二十才出頭的小夥子拍着胸脯保證,“我絕對保護好自個兒。”

周家林聞言微微一笑,出去攔了輛車回家。剛才宴席上多喝了幾杯,後來又去池子裏泡了半天,酒氣入心,燒得他難受,于是囑咐司機開慢點,那司機是個熱心人,見他歪側着頭斜靠在椅背上,問了句:“酒喝多了吧?”

“嗯。”周家林輕聲應了,司機又說,“年輕人不能為了生意不要命,回去讓媳婦兒煮點熱湯,喝上一碗,發一發汗。”周家林又應了一聲,司機見他着實不舒服,也不再說話,專心開車,眼見着前面綠燈亮了,從右側飙出一輛車,七扭八拐地撞了過來,司機急打方向盤,仍是被那車剮蹭過去,之後聽到一聲響,那車撞上了護欄,停了下來,這邊的司機和周家林相視一眼,分別開門下去,走到那車邊查看情況。

黑色私家車開了一側的窗子,一股子很濃的酒氣散出來,司機心緒複雜,見周家林開了車門,把裏頭的人拉出來放地上,那人一額頭的血,掙紮着站起來,周家林去扶他,被他大力甩開:“他媽的滾遠點!”

周家林被推了一個趔趄,扶住護欄才沒摔倒,站直後拍了拍手,好似拍掉沾上的浮塵,司機見了血,頓時心慌,拉着周家林說道:“小夥子,這個可不是我的責任啊,你可得幫我作證啊。”

那額頭淌血的人擡頭罵道:“老子又沒找你擔責,別跟這兒哭喪,滾蛋!”說罷,身子一晃,往前栽去,幸得周家林眼疾手快,把人兜住,他才不至于跌到臉。

司機見狀也去扶,周家林說:“這人不知道傷得重不重,得送醫院查查,大哥,我們倆都喝了酒,不能開車,麻煩您送一趟,事後我給您作證,他是全責。”

司機聞言忙回頭去開車,兩人合力把人送急診室,一番檢查下來,那人沒什麽大事,額頭上的血也只是蹭破了一層皮,沒傷着骨頭,昏倒是因為酒喝多了,醉了。周家林摸出那個人的手機來給他親人打了個電話,那邊一聽車禍倆字就哭開了,警告周家林道:“你別跑,我馬上就報警!”

周家林淡然道:“我已經報警了,你們快點來醫院。”

不多時,警察來了,身後跟着四個人,其中有對老夫妻,周家林迎上去跟警察握手,說自己目擊證人,也是報警人,那邊廂的老太太哭得眼睛紅腫,撲到昏睡地傷者身上大哭:“兒子啊,玉哥兒,你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啊,你要是走了,叫我怎麽活啊!玉哥兒,你睜眼看看媽,玉哥兒!”

一旁的護士說道:“阿姨,您兒子沒傷着,他是喝醉了,睡覺呢。”

老太太愣怔一瞬,哭聲戛然而止,再瞧兒子面色紅潤,呼吸順暢,只額頭貼了一塊紗布,但潔白如新,沒見着血,回頭見自家老頭子也是舒了口氣,兩人這才跟周家林和警察了解起事故來,一番詢問之後,又去現場查看車輪軌跡,拍了照留了案底,證實宋玉潤酒後駕駛,跟出租車毫無關系,于是當場就讓出租車司機和周家林走了。

司機師傅長舒一口氣:“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幸虧沒有事。”頓了頓感慨,“這小哥兒脾氣真爆。”

周家林經過這一番折騰,胃裏更難受了,只簡單跟司機應付了幾句,就閉上眼睛養神,

司機師傅的車開得穩妥,很快就到了家。

大概是年代過于久遠的緣故,樓道的應急燈越來越老,經過時得使勁兒跺幾腳才肯亮,秦青不想驚動鄰居,掏出手機來照亮,待到自己門口時,鬼使神差般地覺察有點不對勁兒,對門那裏好像有團黑色的影子,隐約還能聽到一絲□,她吓了一跳,硬着頭皮将手機移過去,趁着手機的光亮,見一人倚牆而坐,頭低着,一串鑰匙散在腳邊。

秦青猶豫了幾秒,輕聲叫:“家林哥?”

那人沒反應,秦青使勁兒跺了跺腳,把應急燈喊亮,盯着那人又叫一聲:“家林哥,是你嗎?”說着,猶疑着上前,伸手碰了碰他,“家林哥,家林哥,你怎麽了?”

周家林在迷蒙中聽到幾聲叫喊,他提起精神應道:“哎。”

秦青将人扶起來,問:“你這是怎麽了?”

周家林含混道:“沒事兒,多喝了點酒,幫我開門。”

秦青從地上摸起鑰匙開了門,轉身把人扶進去,然後倒了杯溫水給他喝,周家林喝了幾口,靜坐了一會兒,忽地起身跑去衛生間吐了一氣,秦青跟進去給他拍背,柔聲說:“是不是很難受?要吃點藥嗎,還是去醫院看看?”

周家林吐完,漱了口,精神振奮了些,說:“不用,喝酒之後被冷風頂着了,吐出去就沒事了。”說罷閉上眼睛緩神。

秦青坐在一旁靜默了會兒,見周家林一動不動,呼吸沉穩,稍透着點鼻子阻塞的聲音。她有些不知所措,屋子的暖氣開得足,她把羽絨服的拉鏈拉開,仍是覺得熱,她躲這個人躲了小半個月,再見時沒有尴尬,竟是化不開的熾烈,燒得她手腳俱軟,只能盯着他的眉眼看,逃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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