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秦青趕到實驗室時,別人都已工作了半天,平日總是她第一個來,因為秦母起的早,她一起床,全家人便得跟着她的作息,所以秦青每天要早到實驗室一個小時。昨兒她打算今天多睡會兒,特意叮囑秦母別再天剛放亮就跑來敲她的門,可計劃落空,她并沒比平時多睡幾分鐘,全被那人給搞亂了,弄得她還遲到這麽久。

幾個小研究生跟她打招呼:“秦師叔。”

秦青攏好白大褂,沖人點頭,先去查看菌群生長情況,拿了記錄冊寫了寫日志。

侯磊比她來得還晚,中午才見着人,風風火火地闖進來,拿了杯子猛灌幾口水,說:“院裏那群老家夥,真是古董腦袋,當初講得好好的,現在又說這項目收益不大,院裏科研經費預算要超了。他們是什麽意思?想讓我出去拉贊助?”

秦青接道:“大概是這意思吧。”

侯磊很是不高興,但無奈手上無實權,而且項目剛剛開始,是個費錢的東西,除了花錢,就是花錢,他坐在椅子上靜思,手裏的筆轉的飛快,良久,他翻了翻臺歷,說:“師妹,咱們下周日去吃個飯。”

秦青放下手中的報告,擡頭笑道:“新鮮了,吃飯還看黃歷啊!”

“不止咱倆,還有個財主。”侯磊拿筆在臺歷上畫了個圈,突然盯着她一瞬不瞬地瞧,“師妹,你今天和平時不一樣。”

秦青一愣,差異道:“哪裏不一樣?”

“唔,說不上來。”侯磊搖頭。

秦青往他跟前湊了湊,說:“你仔細瞅瞅,必須說出來!”

侯磊認真地端詳了一番,說:“眼睛有點腫,你哭過了,誰欺負你了?”

秦青暗中松口氣,說:“沒,熬夜來着。”

侯磊關切道:“沒事別熬夜,對身體不好。”說完起身出去,到門口時忽然回頭,“我想起那個詞了,妩媚。”

“啊?”秦青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侯磊确定似的點點頭,說:“女人味兒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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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被這話吓得一呆,待沒人的時候偷摸着去衛生間照了照鏡子,還是那張臉,沒什麽變化,眼睛倒确實有點腫,她撩起幾把水敷眼,心裏突然生出一絲悸動,忽閃而過,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青林建築有限責任公司正式挂牌成立,儀式不大,來人卻不少,還來了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小四兒放假,坐了幾趟車從遠郊趕過來,現場人頭攢動,各式花籃沿着廊道鋪擺到電梯口,各個負責人有條不紊地維持着秩序,典禮過後,周家林帶着老夏等人陪着幾位人物去就餐。

小四兒興沖沖地跑進辦公室,這裏摸摸那裏碰碰,有人跟他打招呼:“小四兒,你學成了沒?”

“就快了!”小四兒大聲回道。

那人笑,說:“你可別偷懶,不然位子要被別人搶去啦!”

小四兒拎了發紅的眼睛瞪他:“我勤奮得很。”

那人一把擄住他,把他甩到工位上,嘴裏啧啧出聲:“瞅瞅,還是這麽點勁兒,小子要多鍛煉,別光學習,再學殘了,那麽些學費不白花了嗎,你師父給你留着地兒呢。”說罷把他拉起來,“走,吃飯去。”

周家林在名城訂了包廂,一行人剛坐下,酒菜便輪番端上。周家林給衆人滿上酒,朗聲道:“今天我能有這番作為,全仰仗各位哥哥的提攜和幫助,此時無以為報,謹以一杯水酒聊表謝意。”

一人站起來同他碰杯,念上一句:“周老弟客氣,助你就是助我。”

其餘人等紛紛跟上,說:“周老弟痛快人做痛快事,日後有需,當哥的必當盡力。”

周家林連連道謝,又滿上一輪酒。

酒喝到酣處,話也說開了,先前第一個同周家林碰杯的那人挨着他坐,兩人低聲說着話:“老弟,哥有句話,必須要講給你聽,現今這個形勢尚可,日後要變,情況不大樂觀,土地出讓價格一公開化,每個項目的成本就相當于透明的,刨去費用投入,利潤直線下降,生存靠什麽?只能靠規模效應,規模怎麽來的,你應該比我清楚。”

周家林點頭應道:“凡是商品,都講究個品牌,越是知名,越是占優勢,牌子就是廣告。不瞞您說,政策這方面我也琢磨過,日後的勢頭如何,我也在做準備,基礎已經墊足了,趁着這幾年加大力度開路,只要有了品牌,想成規模,法子多得是。”

那人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哈哈哈,我就樂意和你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而且敢打敢拼,不知道将來要有多少人垮在你手裏。”

周家林同他碰杯,淡笑說:“優勝劣汰。”

那人摸了摸下巴,贊同道:“時勢迫人,也造就人,老弟,你盡管放手幹。”

周家林舉杯:“您開了這樣的金口,我怎能辜負,先幹為淨。”說罷一口喝了杯中酒。那人又是哈哈大笑,也仰頭喝了。

這時,飯桌上已轉了個話題,衆人就着當前的時勢聊起來。一番應酬下來,已是下午四點,幾位人物說是局裏有會,晚上的活動就暫時延後,周家林将人一一送走,然後折回來,走到拐角處,他轉去衛生間,另外幾人回包廂休息。

老夏喝得舌頭有點大,捂着腦袋說:“跟這些人吃飯比幹活還要累。”

市場部經理喝了兩口茶,說道:“場面關系,就是個拼命,拼出來了,才能有機會酒喝到胃,話說到位,事做到對。”他已經喝了一壺茶,他喝酒上頭,一張臉泛着白。

老夏含糊道:“不過話說回來,十多年前那會兒,哪裏能想到今天,會坐在這裏跟這些人物喝酒吃飯,哈哈哈,累也值了,家林這小子,嘿,有能耐,老子沒白跟他走南闖北這麽些年。”

“你就是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夢想層次。”

“這夢想最難實現,老婆要溫柔漂亮,孩子要聰明聽話,炕頭要冬暖夏涼,我是實現不了了,老婆是個兇婆娘,孩子天天跟我叫板,炕頭早拆了,換席夢思床了!”老夏突地一拍大腿。

“起碼炕頭升級了。”

幾人提酒瓶子磕杯子,大聲調侃,周家林突然推門進來,腳步略顯踉跄,老夏站起來,欲要伸手扶他:“家林,你要緊不?”

周家林回到位子上坐下,說:“沒事。”完了跟服務員要了兩碗米飯,撿起筷子來就着殘湯剩菜慢慢地吃。

老夏見狀,叫道:“服務員,拿菜單來,添兩個菜!”

周家林擺手,說道:“不用了。”

老夏看他神色平淡,欲言又止,幾人都不再說話,默默地看着他吃飯,今天為了襯場面,大家都着了正裝,中途喝酒熱了,把外套脫了扔到一邊。周家林穿了件白襯衫,紐扣系的一絲不茍,這會兒解了領口的兩粒扣子,全然不似往日,這時的他,摸樣沒有變,氣勢卻有些不同,老夏和其他幾人面面相觑,又把視線重新傾注到周家林身上,心裏卻各有所思。

周家林目不斜視,筷子拿得穩穩當當,慢條斯理地吃飯喝湯,吃完拿餐巾擦了擦嘴,說:“走吧。”

衆人拿了衣裳随他離去。回到辦公室,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裏頭的人還沒走,見他們回來,紛紛站起來,周家林叫了小四兒去他屋內,其餘人便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

小四兒亦步亦趨地跟在周家林身後,心裏忐忑不安,不曉得師父要跟他說些什麽,他讀了幾個月的書,每天都晚睡早起,不敢浪費一分一秒,該學的課程已被他啃下不少,但還有很多沒啃完的。

周家林倒了兩杯水,遞給他一杯,說:“找個地兒坐,站着幹什麽。”

“師父,我一會兒就回學校去。”小四兒端着水杯,依舊站着。

“一會兒還有車嗎?我喝酒了,不能開車送你,明兒早上走吧。”周家林坐在那裏捏了捏額頭,“在學校還習慣嗎?缺不缺錢?”

小四兒在他對面坐下,回道:“習慣的,錢也夠。”

周家林仰頭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良久才說:“那就好,我之前跟你說一年為期,太難為你了,你別那麽拼命,注意身體,一山還比一山高,慢慢來吧。”

小四兒嗯了一聲,低頭喝水,再擡頭時,見周家林以手遮眼,一動不動地,像是睡着了,他繼續喝水,邊喝邊偷眼去瞧師父,覺得他今天特別帥。

周家林在辦公室待到醒了酒才回家,小四兒早就餓了,周家林問他想吃什麽,他說想吃餃子。

周家林提醒他系上安全帶,完了問道:“學校食堂裏沒有餃子嗎?”

“有是有的,但皮兒太厚了,不如秦姐包的好吃。”小四兒低頭扣安全帶,悶聲回道。

周家林突然笑了笑,說:“想吃她包的餃子了?不太容易啊,要不你去求求她。”

小四兒吓了一跳,忙擺手說:“我不敢。”

“怎麽呢?怎麽不敢呢?”周家林差異地問道。

小四兒讷讷地說:“師父,我見着她就不敢擡頭。”

“為什麽?”

“不知道,就是不敢。”

周家林笑道:“有什麽不敢的,她又不是母老虎,看她一眼還能把你給吃了?你眼見二十歲的大小夥子了,怎麽膽子就那麽點兒,這麽腼腆,以後怎麽追姑娘?”

小四兒突遭調侃,一時無話,他可不敢跟師父說,他從骨子裏畏懼秦青,畏懼她身上的氣質,畏懼她說話的聲音,更畏懼的是,她那麽高的學歷,還有他所不能涉及的陌生領域。

周家林側頭看了看他,說:“給你派個任務,一會兒去秦家吃飯,你去求她包幾盤餃子,用什麽法子我不管,什麽時候包我也不管,任務完成了有獎勵,完不成,就趕緊滾回學校去,不許再出來。”

小四兒面露難色,只覺任務艱巨,他哪裏敢去求秦青?可是師父這麽說了,他必須得尊師命,因此兩人一到秦家,他便不時地跟着秦青轉悠,不敢靠近,只用眼光追随。

秦青一早就被叫了回來,說是要給周家林擺慶功宴,她說有事,不知道能忙到什麽時候,結果在實驗室拖延了一番回到家,那人竟然還沒到。她望着一桌子菜吞了好久的口水,才終于等到大人物降臨,周家林進屋後,随手把衣裳遞給她,徑自去衛生間洗手,她揪着衣服愣了愣,順手丢在沙發上,然後往桌前一坐,問:“能吃了嗎,親媽?”

秦母招呼周家林師徒倆入席,說是專門做了四喜丸子,恭賀周家林公司成立,日後發大財。

秦父開了瓶酒,拿了兩個小盅,給周家林倒滿,說:“你中午肯定喝了不少,現在就少喝點。”

周家林跟他碰了碰盅,剛要喝,聽秦母說制止道:“先別顧着喝酒,吃幾口菜墊墊底。”說着,夾了個丸子擱到周家林面前的碟子裏,“嘗嘗看,勁道不。”

小四兒接口道:“勁道,特別好吃。”

秦母笑道:“學校食堂裏沒有這個吧,你多吃點,早些年秦青讀大學的時候,就說食堂飯菜不好吃,我每天上着班,還得給她帶飯。”

秦青說:“我有帶過飯嗎?我怎麽不記得了。”

“你腦筋缺根弦兒,能記得自己姓秦就不錯了。”秦母瞪她,回頭跟周家林說道:“家林,你還記得上次給你介紹的那個小陳不,就是陳默,那姑娘托我給你帶個話兒,說是覺得你人特別好,想跟你處處。”

小四兒突然一陣猛咳,差點打翻了湯碗,秦母抽了幾張面巾紙給他,替他拍着後背:“你着什麽急啊,又沒人跟你搶,等你回學校時,我給你帶個飯盒。”

秦青給小四兒倒了杯水,說:“你話太多,把人給驚着了。”

秦母不解道:“我說什麽了?”

小四兒邊咳邊說:“我把飯粒兒吃到氣管裏了,咳,咳出來了。”說着又咳了兩下,喝口水壓了壓,“好了,沒事了。”

秦母唠叨着說明天多做點菜,給他帶學校去吃,問他想吃什麽,又說多吃點肉,學校食堂油水不足,把人都餓瘦了。

周家林跟秦父兩個吃得快,兩盅酒喝完,便撂了筷子退到茶幾那邊燒水沏茶,秦青給自己添湯的空檔,瞟了一眼過去,正碰上那人的目光,她吓得一縮,再也不敢看他。這人自那晚偷入自己卧房後,便一直霸占着不走了,夜裏十一點多來,早上四點多走,弄得她成天提心吊膽,睡不好吃不香,心裏恨不得把他撕成十七八片。

她手上戴着他給的金圈兒,那天被秦母看見了問她哪兒來的,她撒謊說自己買來戴着玩兒的,秦母說雲英未嫁的姑娘家,買個戒指戴算什麽,她反駁道,時尚呗,尤其是戴金子,更時尚,出去讓太陽一晃,耀花人眼。秦母當然不信她,各種盤問,無奈她嘴嚴,秦母後來倒是不問了,但總會盯着她的指頭看,她被看得久了,也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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