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給她出氣

不消片刻,慕月笙入犀水閣換了一身鴉青色繡暗銀竹紋的直裰出來,四少爺便已經給帶了來。

葛俊端了一紫檀圈椅于堂上,慕月笙端坐其上,神色冰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侄子。

四少爺吓得哇哇大哭,不停朝旁邊廊下張望,“娘,娘,快救我呀,三叔要打我,嗚嗚嗚!”

那邊蘇氏也跟了來,幾個婆子攔着她,卻被她甩開,她捏着雪青的帕子沖到了正堂,先是瞅着兒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可憐,複又望向堂上的慕月笙,放軟語氣求饒,

“他三叔,孩子不懂事,我已經教訓過他了,你就饒了他這一回,再沒下次了....”

聽說慕月笙一回來就來拿人,蘇氏心裏便慌了,她原沒料到慕月笙會給崔沁做主,明明他當初并不樂意娶親,是被老太太逼着才娶的,若不是,她也不敢欺負崔沁。

“在我這,從來就沒有第二次。”

慕月笙看都沒看她,只神色淡漠看向堂下的四少爺,語氣低沉開口,

“你今年八歲了,我八歲那年已經跟着你祖父走南闖北,你卻還混在脂粉堆裏,也難怪不成樣。”

“我錯了,三叔,我再不敢了,嗚嗚嗚....”四少爺跪在地上磕頭求饒。

慕月笙眯起眼,有些嫌棄,只擺了擺手,下令道,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他話音一落,蘇氏吓得眼珠子睜大,整個人跌坐在地,

“二十板?三弟,你這是要他的命!”她神色變得陰戾。

慕月笙根本不想跟蘇氏說話,他确實也是這麽做的,只是垂下眸,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下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二話不說上前便去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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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氏見狀氣急,直接撲過去抱住了兒子,攔住了兩個仆從。

她氣得眼眶發紅,“三弟,他才八歲,細皮嫩肉的,別說二十大板,就是十板子都承受不住,你既然想打死他,不如先打死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嗎?”

慕月笙冷冰冰擡眸,琉璃般的眸子沒有絲毫溫度,仿佛被冰住似的,格外好看,卻讓人脊背生寒。

你以為我不敢嗎?

什麽意思?

蘇氏吓蒙了,慕月笙連她都要打?

“我...我可是你的嫂子....”

蘇氏第一次看到這樣冷漠得沒有一點生氣的慕月笙。

印象中他們見面不多,也不曾說過幾句話,可慕月笙常日還算溫和,對幾個晚輩也都很關愛,偶爾考校功課指點文章,她一直以為這位三弟被外人傳的神乎其神有多心狠手辣,對家人大抵是好的,故而也就少了幾分忌憚。

卻沒料到,他今天說出這樣的話。

蘇氏來之前早就派了人去搬救兵,此刻二老爺慕月瀾便匆匆從前院廊下快步奔了過來,

“三弟!”

慕月瀾今年三十五歲,比慕月笙要大整整十歲多,他平日溫文爾雅,在三個兄弟在,算是最平易近人的。

他疾步到了蘇氏和兒子跟前,伸手要去拉蘇氏,反被蘇氏抱住了腿,

“夫君,夫君快救兒子,三弟要打死他!”

慕月瀾尴尬地看了一眼慕月笙冷沉的臉,連忙将蘇氏給扯起來,再将她拉到身後,語氣溫和沖慕月笙道,

“三弟,你二嫂糊塗,你別跟她計較,孩子錯了,該要教訓,為兄不攔着你!”

蘇氏聽了這話,從他身後錘了他幾拳,

“你瘋了,慕月笙要打他二十大板,這是要打死他!”

“打死他也好比将來給慕家丢臉的強,我告訴你,我們慕家還沒這樣不知禮數的子孫,蘇氏,你今天太過分了!”二老爺慕月瀾扭頭對着蘇氏就是一頓喝罵,他眼神死死盯着她,使勁使眼色,帶着濃重的警告之意。

蘇氏吓呆了,她嫁給慕月瀾這麽多年,慕月瀾從不曾對她說半句重話,慕家的男人在老夫人和老太爺的模範下,都是個頂個寵愛妻子。

這還是慕月瀾第一次這般吼她,她委屈地哭不出聲來。

慕月笙這才淡淡起身,朝慕月瀾回了一禮,随後冷聲道,

“二哥,內帷之事也該管一管了,淩兒今年已八歲,不該再長于婦人之手!”

慕月瀾苦笑一聲,側臉朝他點頭,“三弟說的是,這就去安排,讓淩兒住到外院去。”

葛俊示意小厮上前将四少爺慕淩給拖走,小孩子吓得臉色青白,渾身發抖,就連尿都流了出來。

慕月笙瞥了一眼,冷扯了唇角別過臉去。

慕月瀾滿臉尴尬,愧不能言。

蘇氏見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幾乎癱倒在地,“你們好狠的心哪!”

慕月瀾将她給扯了起來,額頭青筋暴跳指着院中還殘留的一攤尿,“你看看,這就是你教養出來的兒子,都成了什麽德性,我們慕家沒有這等貪生怕死的軟弱之輩,今天不教訓他,他這一生都該毀了!”

慕月笙看都懶得再看他們夫婦一眼,轉身折入後廊去了後院。

這邊二老爺将蘇氏給扯回了二房,将下人遣出去後,直接把人往羅漢床上一丢,

“你好糊塗呀你!”

蘇氏倒在塌上哭得眼睛都腫了,她滿臉的絕望和憤怒。

二老爺見她無動于衷,扶着腰低聲罵道,“你知道你今天在做什麽嗎?你以為是欺負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不,你是在打國公夫人的臉!”

“他再怎麽不喜歡崔氏,可那是他的妻子,他一定會維護她的臉面!”

蘇氏聽到這裏,神色一凜,心裏的怒火被澆滅了大半,略有些怯怯地望着二老爺。

“那三弟妹出身再如何,她現在是國公夫人,不是你跟大嫂能比的,你讓孩子給她沒臉,就是打慕月笙的臉,你明白了嗎?”

“你是不是看着三弟平日溫和,就忘了他是什麽人,你知道他在江南殺了多少人嗎?你以為他是靠着吟詩作賦當上宰相的!”

蘇氏如同被一盆冷水澆醒,渾身打了個寒顫,骨頭一縮,裝出一副柔弱可憐的樣,

“夫君,我錯了....”

“哼,你錯了,你這次錯的代價可太大了,要不是我來得及時攔住了你,兒子今日就沒命了,你怕也是留不住了,現在只希望月笙打了二十板子,歇了火,能留淩兒一條命。”

但必定是打得血肉模糊,半年都下不來床。

二老爺深深閉上眼,又是心痛又是惱怒。

蘇氏吓得從床榻上爬了下來,抱住了他的腿,哭哭啼啼道,

“怎麽辦呢.....”

二老爺皺着眉無奈将她扶了起來,軟聲吩咐道,

“你下次萬不可再觸三弟妹黴頭,我不說長遠,至少接下來十年,這個朝堂是三弟說了算,你把他得罪了,咱們孩子的出路也沒了,大哥有爵位,三弟有能耐,我這一生只能這樣了,全部希望都在兩個兒子身上,你可明白?”

蘇氏不笨,這回含着淚重重點了頭。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

榮恩堂籠在一片煙霧中,廊下立着幾個仆人,均垂眸屏氣。

慕月笙一襲鴉青直裰,修長挺拔如竹,疾步沿着長廊踏入。

正房內崔沁斜靠在迎枕上,面色略有幾分蒼白,眼眸垂着半阖不開的,瞧起來十分虛弱。

慕月笙在堂屋遇見了把完脈的大夫,凝聲問道,“夫人如何?”

“回國公爺的話,夫人并無大礙,只是被撞了一下岔了氣,休息一日便可。”

慕月笙眉頭并不舒展,妻子好端端受了這樣的罪,他心中疼惜,臉色依然難看,謝了大夫,便掀簾入內,瞧見崔沁強撐着要起身,他三步當兩步上前按住了她,

“不舒服就躺着,何須拘這些虛禮....”

崔沁擡着濕漉漉的眼神,凝望着他,“我不是拘虛禮,我就是幾日不見你了,想看看你....”

說完這話,她羞得垂下眸,臉頰暈了一層粉霞。

慕月笙瞧着她這般嬌弱的模樣,心裏軟得一塌糊塗,坐在塌沿,緩緩将她抱入懷裏,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崔沁軟軟的窩在他懷裏,心裏甜的跟蜜一樣,他身上的氣息特別好聞,清冽的幽香,

“夫君,你以後的衣裳都交給我來熏香好不好,你的事都讓我來做好不好?”

這樣嬌軟溫柔的小美人,誰都抵抗不了。

慕月笙失笑一聲,粗粝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背心,恨不得把她揉入骨血當中,他深深吸着氣,輕輕吻着她的發絲,嗓音低啞,“好。”

又想起他以前看過的醫書,肚子岔了氣可以用溫水熨帖着,便揚聲朝外吩咐道,

“來人,弄個湯婆子來。”

不一會,雲碧灌了個湯婆子過來,慕月笙便将湯婆子溫在她的小腹上,幫她解開腰帶又重新系上。

“過一會就好受了。”

慕月笙的動作極為細致,神色也很專注,那張清隽無雙的臉,無論做什麽來都叫人着迷。

崔沁望着他,忽的想起以前裴音生病,他是不是也這般照顧,心底突然生出幾抹醋意,

“你以前也這樣照顧別人嗎?”

話一出口便後悔了。

他們曾經是夫妻,她問這樣的話不是自讨沒趣?

也真是的,他對她好了幾分,就有些恃寵而驕,恨不得他只屬于她。

崔沁忙不疊捂着肚子坐起來,羞于瞧他,吶吶道,“對不起,你當我沒問...”

慕月笙定定看了她少許,她的肌膚呈透明般的白色,吹彈可破,一雙眼眸黑啾啾的,也濕漉漉的,帶着幾分怯意和懊惱,一張臉和和氣氣,總是讨人歡喜。

明明這樣嬌嫩,也不知道在崔家這麽多年怎麽過來的。

他伸出手将她臉龐的發絲別到耳後,目光落在那晶瑩剔透的耳垂上,忍不住輕輕捏了捏,

“不曾....”

“啊?”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說的“不曾”是什麽,是在答她剛剛的話嗎?

等到反應過來,崔沁已是怔住,愣愣注視着他。

他不曾這樣照顧別人嗎?

莫名地就特別開心,她腦門一熱,就圈住了他的脖頸吻上了他的唇。

涼涼的,卻也軟。

只是吻了幾下,她就不知道怎麽動作。

猝不及防的親熱,讓慕月笙一瞬間失神,随後,他拖住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她身子不舒服,他斷不可能做旁的事,很快就松開她,随後貼着她的臉頰,用教訓的口吻:

“你不要怕,京城沒什麽人能值得你去小心翼翼,母親又那樣喜歡你,你是我的妻子,旁人欺負你,你就教訓回去,萬事有我兜着。”

萬事有我兜着。

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話。

她何其有幸,能得他的庇護,只願這一生跟他長長久久的。

轉眼到了裴老太傅七十大壽,崔沁這幾日得了老太太吩咐,都不曾過去請安,養了幾日,氣色紅潤,神清氣爽,更多的是心情好。

蘇氏攜厚禮親自登門道歉,崔沁臉上有光。

慕月笙用鐵腕的手段,讓慕家上下不敢再輕視她。

他向來便是這般,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定驚人。

被夫君護着的感覺真好。

今日要出門,一清早她便來到容山堂,慕老夫人着人打開自己的首飾盒,打算親自下場,打扮崔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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