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的話宛若一道驚雷劈下,讓他的大腦宕機了好幾秒。吃驚和疑惑漸漸爬滿心頭,貌似有些東西被他想偏了。穆景綏開始極速地思考,她是從什麽地方得知的這件事?他當初也是聽了外公的話才知道,所以她這些天的逃離,是因為聽到了這個嗎?然而他的思路還沒理出頭緒,便被路明虞越發輕下去的聲音阻斷:
“你和爸媽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我很感激。”她沒有改口,已經習慣了稱呼白慕荷和穆铮為爸媽。
她在極暗的光線裏,凝視着他的眼睛,決定在今晚把一切說開:“白拓給我聽了一段錄音。”
“什麽錄音?”穆景綏很快問道,雖然他大概已經猜出了她說的是什麽。
“錄音裏白外公讓你娶我。”她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無措和沮喪,“白拓是個爛人我知道,我也不想中他的計的。可是我當時真的太慌亂了,陣腳全亂。總有人說我踩着親人的屍骨去獲取你們的同情和可憐。可是我也不想這樣啊,我比誰都想他們健康的活着陪我長大,我想他們想的要發瘋。他們那樣美好純淨,我不允許自己以任何方式利用他們,被動也不可以。我害怕你也是為了替白外公償還恩情才娶我。我只要稍微一想就覺得要崩潰了。即使只有一丁點的可能性,都讓難受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我經常懷疑,是不是自己根本不配得到愛。”
為什麽這世界上總有那麽些人喜歡議論搬弄是非,他們不知道,他們張口就來的話,會給別人帶去多少困擾和傷痛。
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優秀,一方面是因為想靠他更近,一方面是不想讓故去的親人和收養她的段家人因她而蒙羞。她拒絕了盛悠的經紀人給她抛去的橄榄枝,拒絕走娛樂圈的路,段媽媽也說,希望她成為一名優秀的舞蹈家,而不是一個明星。她的心性,不适合在娛樂圈裏浮沉不定。
房間裏靜的只能聽見落雪和火苗的聲音,穆景綏頸間青筋微鼓,心酸難耐,直到這一刻,他才完全懂了路明虞這次情緒爆發的真正原因,原來真相比他以為的還要殘忍。他心窩子被她這一段哽咽的話戳的生疼。
在路明虞看不清的視線裏,這個男人紅了眼睛,眼眸越來越燙。
他抱緊了她,大掌摩挲着她的背,把她的肌膚摩得滾燙一片。“別那麽想寶貝,你很好,你值得被愛。我對你好,我愛上你,無關其他,只是因為你。”
她喃喃道:“真的嗎?”
“真的。”穆景綏語氣認真充滿憐惜:“過去現在甚至以後,我都希望你平安快樂。外公是外公,我是我。他對你好或許是因為你外公,但我不是。我對你好,只是因為你。你小的時候很乖巧,和小姨家的書桃妹妹有些像,我對你跟對她一樣,我也把你當作妹妹。”
他低柔的聲音像清風拂過她的耳朵和心髒,路明虞嘴角勾起,眼眶裏的霧氣凝結成珠子滑落,被男人用手溫柔的接住。
那淚水好像在火中滾過,灼燒着他的手指,穆景綏稍微停頓了下,緩過那一陣尖銳的心痛感,才又接着說:“後來外公想撮合我們的打算被大衆知道,那之後我疏遠了你。我覺得你還那麽小,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愛情,我堅信你能遇到一個和你很相愛的男人,你的人生不應該被迫和我綁在一起。這件事上,我對你只有愧疚。”
路明虞無聲地搖了搖頭,她從來沒有怪過他。而且,他根本疏遠的不徹底,哪有疏遠了還一直托人給她送禮物的道理。
“那晚在游輪上,我問過你,你跟我說你沒有喜歡的人,也不想談戀愛。”說到這,穆景綏感概萬千,她那麽坦然,完全騙過了他,“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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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哪裏知道她是因為喜歡他才不願意跟別的男生談戀愛。
“我深思熟慮後跟你說了結婚的事。我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你點頭同意了。”穆景綏被那個時候的自己給氣笑了,怎麽就不多深入思考一下她為什麽會那麽爽快就答應。
“我想着既然你答應,那我就娶你。娶了你我自然會對你負責。”他年紀到了,需要一個妻子,而他是喜歡她的,作為哥哥對妹妹的喜歡,沒有愛情的婚姻,有喜歡在,過的也會不賴。“就當回到最開始,我會把你當作長大後的妹妹去喜歡。”不曾料到,長大後成熟動人的她對他的性吸引力那麽大,婚禮上的那一個吻就像一個閘閥,開關一開,便一發不可收拾。
路明虞嘟囔着怼了一句:“哥哥,你和妹妹的相處模式可真是別具一格。”
“說什麽傻話。”穆景綏察覺到她比之前放松了許久,他全身的細胞也跟着稍微舒展開。路明虞揪着他的睡衣衣擺玩。
“結婚後,你就不單純是妹妹了。”
路明虞沒說話了。
穆景綏撫摸着她的後頸,緩緩道:“明虞,你真的很好,不要因為無關緊要的人否定自己,你身上有很多美好優秀的品格,我們喜歡你,只是因為你。”
路明虞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和溫暖注入體內,她跟着重複了一遍:“只是因為我。”
接下來,她跟穆景綏說了那天碰見白拓的完整經過。
穆景綏聽完,無奈地嘆了口氣,又寵溺地說:“傻瓜,後面我們還有話,外公說的股份,即使沒有你,他也會留給母親。”
意識到這話容易讓她誤解,他忙不疊地補充解釋:“他雖然做錯了事對不起外婆,但對母親,他一向疼進了骨子裏。他愛母親,所以會把自己的一切留給她。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做争取股份的籌碼,那是他的東西,我作為他的外孫,他給我我就接受,不給我也不強求。至于他和你外公之間的緣分與恩情,我說沒影響連我自己都不相信。但我并不是因為它産生娶你的念頭。再那之後幾天,我碰見你和段阿姨安排的相親對象吃飯,那天晚上段阿姨跟母親說,那些人你一個都不喜歡。”
那晚段守清和他母親聊了很久,他也聽了很久,過了一晚,鬼使神差地去找了她。
傻姑娘,他才一說,她就答應了。
他們陰差陽錯的結為夫妻,航道再偏離半分,他就會錯過她。他現在何嘗不是割裂成兩半,一面慶幸她藏好了自己的心意,一面後悔她藏得那樣好。
“還有什麽想問的,一并問了。”只希望她能在知曉他的全部心意後,早一點兒解開心結,早點兒擺脫難受。
“不問了,我好困。”路明虞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現在她渾身輕松,除了眼皮,沉重極了。
穆景綏替她掖了掖被子:“那睡吧。”
睡着時,她手裏還攥着他的睡衣。
第二天頂着熊貓眼清醒,穆景綏不在房間,她穿好衣服出去,看見他在幫屋主爺爺鏟門前的積雪。
屋主奶奶端着現烤的面包和熱牛奶從廚房出來,看見她臉上哭過的痕跡,不由擔憂起來。關心地用挪威語詢問她怎麽了,屋主爺爺翻譯給路明虞聽,路明虞頓時有些難為情,不好說因為自己搞錯了一些事,只說她和丈夫鬧了一點兒別扭,不過昨晚已經把一切都說清了。
屋主奶奶放下心來,慈愛地笑了笑,語重心長地說:“夫妻之間有争吵和別扭是常見的,我和丈夫也會。家人之間,貴在包容,溝通和理解,非原則問題,就要用力地用愛和耐心去化解。”
穆景綏也聽見了,鏟雪回來,操着一口純正的英式英語對奶奶說:“我記住了,謹聽奶奶的教誨。”
老夫婦的女兒昨天去鎮上買東西,因為雪天難行,昨晚沒回來,今天快要吃午飯了才回來。她被丈夫家暴,深谙挨打只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別,很果決地離婚回家,現在快五十歲,一直沒再嫁,就守在全心全意愛她的父母身邊。
老夫婦的女兒回來,他們的交流更方便流暢。
他們打算再在這裏待兩天就回國,就算穆景綏不來,路明虞也是計劃過兩天就走的。
吃完飯後,穆景綏給金秋打跨洋電話,吩咐金秋準備謝禮。第二天一早,花重金聘請的快遞專員便把厚禮送到了小村子裏。
這天的雪,下一會停一會,去不了太遠的地方,雪停的時候,路明虞帶着穆景綏在小村莊裏踏雪溜達。
她帶他去拜訪了在這裏認識的幾個朋友。老夫婦籌備了一場晚宴為路明虞踐行,邀請了周圍的鄰居和路明虞的朋友們前來吃飯。
二十多口人,擠在不太寬敞的小洋房裏。
飯桌上,路明虞感謝了大家這二十天來對她的照顧,他們都挺舍不得她的。路明虞說:“我們還會有相見的一天的,我以後有空了,會回來看你們,也歡迎你們去中國找我。”
離開那天,路明虞裹得嚴實,長毛衣加羽絨服加圍巾手套全副武裝,穆景綏體格健碩,抗寒,煙灰色的毛衣外,只套了一件黑色的加長版風衣。
他們只收拾了一個行李箱帶着,村子裏道路積雪車走不了,他們只得跟着兩個本地的朋友,步行走出村莊,穿過一條隐在樹林裏的一車道公路。穆景綏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拉着路明虞防止她摔跤,四個人慢慢地走着,他對她說:“長寧也開始變冷了。”
路明虞說她知道。
有些愧疚,她會聯系其他人,給其他人報平安,唯獨把他遺漏。他一定很急吧。
她垂着腦袋,弱聲說:“對不起,讓你着急了。”
“沒關系。”穆景綏隔着毛茸茸的手套,握緊了她的手指,“我該受着的,我知道你平安就好。”
若她不平安,其他人不會那麽悠哉旁觀。
他這樣說,路明虞更覺得愧疚了。
他看出來,捏了捏她的臉,天氣那麽冷,他的手卻依舊如暖爐一樣。
走出樹林有車去接他們,加了防滑鏈的車速度和老牛車差不多,裹着雪被的樹林和那兩個朋友漸漸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長寧街道上,樹葉落掉,樹枝光了一半。空氣變冷。一路輾轉,路明虞回家洗漱之後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她去盛華宮找團長。
她好久沒辦演出了。
團長的意思是,讓她在十一月份舉辦一場演出。十二月份,各衛視要籌備元旦晚會,會找他們。團長給路明虞提供了好幾個衛視,讓她挑一挑。
路明虞說:“我近期內不想出去了,就選長寧吧。”
團長說:“行。”又跟她透露好消息:“今年的中央春晚,導演組三天後會來我們這兒選人,做好準備。”
路明虞堅定道:“我會把握好機會的。”
在排練室琢磨了一會新舞的動作,她帶着從挪威帶回來的禮物去找白慕荷,白慕荷約她吃晚飯。
沒聊什麽,就是單純吃飯。飯後水果上來時,白慕荷才說:“白茶在你二姐那裏,我怕你二姐受到白拓的報複,不如叫她把白茶交給我,我去處理。”
“二姐想收養白茶。她說她已經做好部署了,白拓動不了她。”路明虞叫婆婆安心。
輕和近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分家一事,滿城皆知。
她擔憂地問:“和白拓分家,影響大嗎?”
“他早就想擺脫我和父親,他比他爸和他爺爺更有生意頭腦,随他去吧。只要他不再打你的主意。”
白慕荷一臉沉穩果決,今時不同往日,她上位後一連換掉了好幾個有異心的高層,其他人不敢跟她叫嚣,也不敢反對她。換個角度講,這次景綏和明虞經歷了這一遭,把一切都說開了,挺好的。但是話又說回來,要是他們就此決裂,她不會讓白拓好過。
和白慕荷作別後,路明虞去段守清那裏把江外婆的貓接回了麒園。
晚上睡覺前,她抱着貓,假裝不經意地問起:“我看前院的月季又死了兩棵,你當初怎麽會想到種月季?”
穆景綏看了她一眼,答的漫不經心:“随便選的。”
路明虞噤聲了。穆景綏感到奇怪,再擡眼看她時,察覺她的神情不太對,他沒問她是不是不喜歡月季,而是問:“你喜歡什麽花,明天我讓園藝工人來換。”
路明虞笑起來:“不是月季就行。”
穆景綏忽然想到什麽,輕笑了一聲。
路明虞頓時惱羞:“不許笑。”
“小醋精。”穆景綏笑得更開,“一個月字就吃醋了,你早說我早換了。”
如今他們提起姜挽月,已沒有了任何不适或不舒服。
路明虞抿了抿唇,她才不會告訴他,她才不是因為一個字相同就吃醋,她以為他是因為姜挽月喜歡月季才種月季。
她也沒想到呀,他竟然不知道姜挽月的喜好。
路明虞偷樂了一會兒,獎勵地親了男人一口。
穆景綏絕對不會放過她主動親密的機會,反親了回去。
他的吻愈發深入,她忙亂躲開,用無辜的眼睛望着他:“我明天有好多事,一早就得起床。”
她戒備的像只小兔子。他樂道:“不弄你,過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