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苔花
辛摯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醒來後,不急着起,安逸地縮在被窩裏,無限制地發呆,等她想動彈時,才悠哉游哉地做準備活動,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慢騰騰地坐起來,扭扭脖子,轉轉肩膀。
好久沒睡得這麽爽了,還是不用上班的日子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姐姐家的被子很舒服,但是枕頭太厚了,睡完了脖子有點疼,辛摯在頸部捏了兩下。
她看向落地窗的方向,窗簾沒有拉緊,留了一條縫,陽光透過玻璃,從這條縫隙裏鑽了出來,在地板上畫出一條溫暖的線。
好天氣。
這麽好的天氣,為什麽要想起他。
她想的應該是游戲、逛街、做頭發、和小姐妹們到哪裏約,而不是那個冥頑不靈、油鹽不進的李聽夏!
可事實卻是,從睜開眼的時候她的腦海就被他占據,哦,不只是醒來以後,哪怕是在夢裏,他也出現過。
她躺着,想到的是他曾在她身邊;她看到陽光,聯想起他喜歡陰天;她捏後頸時,似乎看到了他淤青的腺體,聞到了香濃的牛奶味道。
一件物品,一束陽光,一個動作,甚至是辛摯目之所及的一切東西,因為想念,全都變得與他有關。
辛摯怨自己沒出息,她自暴自棄地抓亂了頭發,自我鬥争了一番,最後手伸向了枕頭旁的手機。
他不會聯系我的,不會的,他那麽絕情的一個人,不要看了,看了就是自取其辱,辛摯對自己說。
說完她就抓起了手機。
李聽夏位于聊天裏的置頂位置,有沒有消息一目了然。
果然沒有,就說就說就說麽!分都分了,你還指望他幹啥!
辛摯氣惱地把手機扔到一邊,“倔驢!”她憤憤罵着。
不過好像……工作室的群裏有消息。
害,正好看完把群退了。
這次她離開,沒有及時屏蔽群聊,群名稱後面顯示一條未讀消息。
辛摯點進去,是彌漫發的一個視頻,7點多發送的,封面上是一名執劍的長發黑衣男子。
辛摯一看他的着裝,就知道他要拍的是哪個部分、這部戲的進展如何。
她哼了聲,無所謂地勾了下唇角,點開播放。
她就随便看看。
目不轉睛地看完之後,辛摯輕嗤一聲,“耍什麽帥啊。”
然後她蜷起雙腿,将手機放在膝蓋上,将視頻又看了五六七八遍。
“帥有什麽了不起,帥就可以自以為是了嗎!”辛摯表面氣鼓鼓內心依依不舍地鎖了屏,但她又想起彌漫發來的消息她還沒回複。
她打字,“被某人氣哭了。”
噠噠噠噠噠,删除。
改成:“沒什麽,請幾天假。”
她看着這句話,心想既然決定了,就負責到底吧,于是她又補充了一句。
辛摯下樓準備到餐廳吃飯時,在客廳遇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她在樓上就看到了他,她叫道,“爸!”
辛毅與楚不借、林撫正在談論什麽,聽到辛摯的聲音,辛毅擡頭朝女兒笑了笑,笑裏面是對女兒無盡的縱容。
“這不是巧合吧,您不是來姐姐家串門的吧。”
林撫:“是我告訴舅舅的。舅舅說要自己來接你。”
“哎呀,我打車就回去了麽,不用這麽麻煩的。”
辛毅道,“今天周日,閑着也是閑着。”
在辛摯小的時候,辛毅的周末會空出來陪女兒,辛摯長大了不需要他了,他會選擇做自己的事,回公司或者呆在書房、健身房。
辛摯:“正好,我回去吃飯。”
辛毅:“在你姐家吃吧,一會我要帶你去看媽媽。”
“看媽媽?”今天不是特殊的日子,辛摯有些疑惑。
“嗯,快吃飯吧。”
“哦……”
辛摯沒再多問,她知道辛毅會給她答案。
辛毅每次來看祝北萌,都會帶一束花,這次,他帶的是洋桔梗。
洋桔梗的花語是真誠不變的愛,辛毅對祝北萌的愛就是這樣的,真誠不變。
“你媽媽喜歡花。”辛毅彎腰将花放在碑前,墓碑前已經有一束滿天星。
“是的爸爸,您說過。”因為爸爸和媽媽,辛摯知道了不少的花名,但她不像祝北萌那樣愛養花。
“你媽媽不僅愛花,她也愛人、愛生活。”
“嗯,媽媽幫助過很多的人。”這束滿天星應該就是她幫助過的人送來的。
墓碑上有一張照片,照片裏的溫婉可人的女子正在微笑,似乎在肯定着父女倆對她的評價,辛摯盯着照片看得入神。
辛摯越長大,越像祝北萌,笑起來尤其是,那雙亮如星星的眼睛更是一模一樣,而且她們同樣樂觀、活潑、善良、堅強。
“小摯,你知道嗎?你媽媽也曾因自己是一名Omega而困擾。”
辛摯驚訝道,“怎麽會?外公外婆思想開明,不是重A輕O的人吶,而且媽媽自身那麽優秀。”
“不是外公外婆的原因,是整個社會對Omega的不友好,致使很多Omega并不能像Alpha、Beta一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因為他們做不到,而是有人不允許。”
辛摯問,“誰不允許?”
“Alpha、Beta,甚至還有Omega自己。萌萌大學時本想去做科研,但遭到了老師、同學、朋友的一致反對,他們認為,一個優秀的Omega,先是應該有能生育的身體,再是良好的教養,最後才是一份正當職業,且這份職業不能是尖端行業、不能是光芒璀璨的,不能是引人注目的,可悲的是,與她要好的Omega同學也這麽想,好的婚姻就是他們的歸宿。外公外婆沒有表态,但他們已經為你媽媽在政務廳謀了一份安穩的閑職。總之,Omega不能與Alpha争搶任何利益。她一人抗争不過,最後只能妥協。”
“20歲一畢業,她就按照家裏的安排與我訂婚,我當時問她有什麽想做的,她告訴我她想讀書。”
後來的故事辛摯已經了解,祝北萌在辛毅的支持下一路讀到了博士,并在畢業那年生下了她……
後來因為生産時的意外……
辛摯一直認為是自己的出生導致媽媽的離去,讓爸爸一輩子困在思念裏。她對不起爸爸,對不起媽媽。
辛毅明白女兒的心思,所以他很少同她講祝北萌以前的事。在祝北萌離開的前幾年,他的确在陰影裏走不出來,他還記得辛摯為了讨好他而拼命練琴的樣子。
辛毅看着女兒沉下來的面色,心裏一軟,他鄭重地說,“小摯,我想告訴你的是,你的媽媽雖然也曾妥協,但她從來沒有被現實打倒,除了不斷學習外,她還一直在為争取Omega的權利而努力,她在大學時成立了Omega公益協會,一方面幫助貧困的Omega,另一方面,她要讓他們認清自己真正的價值不是生孩子,而是勇敢地打破階層藩籬,活出自己。”
“這個組織的名字叫“苔花”。”
辛毅轉向祝北萌的照片,他溫柔地看向她,一如她還在時。
他用有力又充滿柔情的聲音念出這首詩,“白日不到處,青春恰自來,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
他對辛摯說,“我想,你見到了李聽夏這樣的Omega,會更理解萌萌。”
辛摯聽得熱血澎湃,她的眼眶濕潤了。
因為辛毅和祝北萌相濡以沫的愛情,因為祝北萌頑強鬥争的精神,也因為李聽夏永不服輸的品格……
她看向辛毅,又看向母親,堅定地說,“爸,媽,我知道了。”
彌漫看着手機信息,裝作對李聽夏與辛摯的事一無所知的樣子,對李聽夏說,“夏哥,辛摯請假了?”
男人正在喝水,聽到辛摯的名字,他險些把水灑到戲服上。
“嗯。”
彌漫:“哦。她發微信來,讓您注意肩膀的傷。”
李聽夏看了彌漫一眼,一顆心跳得賊快,可面上無悲無喜,他說,“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