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丹5
眼見那劍刃寒芒一閃,直沖人群為首的素衣男人而來,他卻仍是不退不避,甚至也沒有半點要出手的姿态。
盧聽霜心底的疑慮一閃而逝,就在這時,異變突生,那男人臉上所佩戴的桐木面具竟然抵擋不住凜冽的劍氣,迸碎盡裂。
那扇桐木面具之下,露出一張熟悉的帶着猙獰傷疤的臉來。
盧聽霜的瞳孔一縮,而這時千琊劍離他的喉頭已是近在咫尺的距離,而她這時已經收不住劍勢了,只能不惜自傷手腕一抖才勉強剎住歪了劍尖,躲過他的要害。
他呆立在原地癡癡地看着盧聽霜,眼中波光潋滟,似攜裹着一層薄薄的水霧,眼尾似染了抹凄紅。
她真的沒想到,竟然還能遇見他。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也會來到這個世界,可上一世,他是被她買回家的小啞巴奴隸,是願意入贅随她姓的将軍洛霁。
而這一世,她是人人妄圖誅滅的魔道餘孽,而他是高高在上,經受萬人朝拜的仙門師祖,霁色。
“咳、咳咳……小啞巴,原來傳聞裏的霄琅老祖,是你啊。”盧聽霜唇角扯出一抹苦澀的弧度來,喃喃自語道。
她體內真氣亂竄,喉頭一口猩甜翻湧,唇角湧流出絲絲血痕,順着瑩白如玉的下颌滴落,格外顯眼。而剛才那一擊幾近耗盡了她體內的靈力,現在的她已經是強弩之末,連站着都是勉強。
男人目光裏滿是擔憂,眼見便要下意識地湊到她的身邊,卻被一聲暴呵打斷,他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随後竟然硬生生地頓住腳步,停在了原地。
“妖女,現在你已被霄琅師祖重傷,還不束手就擒!”申池厲聲斥道,随即便揮了揮手,身後的那些名門正派的長老和峰主對視一眼,齊齊祭出法器,同一時間內陣法生光,将盧聽霜死死圍住。
盧聽霜卻恍若未聞一般,只是失神地盯着霁色,他卻根本不敢和她對視,偏頭垂眸轉向一邊,額發散落垂下,兩側青絲如瀑,遮擋住了他的臉,只露出一個她熟悉的下颚流線。
他……裝作不認識她嗎?
是怕她邪門歪道的身份對他的名聲有影響嗎。
“将妖女抓住關進地牢,明日亭午時分便在我昆吾派山門大殿的楣光梁下處死,以儆效尤。”耳側傳來申池肅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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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掌門,聽霜她只是一時糊塗才堕入了魔道,她會改的,求你再給她一個機會……”雲泛月扯着申池的衣角苦苦哀求。
明明這時盧聽霜已經是命在朝夕,生命危殆之時,她卻絲毫不見焦急憤慨,只是垂首撫着千琊的劍鋒,發出低低的笑聲。
她在笑她自己。
在她心裏竟然會覺得小啞巴跟其他人是不同的。
可原來天下所有的男人,薄情寡義,都是一樣的。
月落參橫,曉星暗沉。
九九八十一根流動着符文的光柱成封閉性将她圍住,而地上的斫龍鞫陰陣則禁锢着她殘存的靈力。
“主人,你怎麽一點都不慌啊?難道你會破解這個陣法嗎?”橘貓縮在她的懷裏,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毛茸茸的腦袋,警惕地盯着守在不遠處的修士們。
盧聽霜垂眸端詳着自己手掌心錯綜複雜的紋路:“不會。”
“啊?那你還……”
“我準備強行渡劫了。”盧聽霜一只手摁住激動得快要跳起來的橘貓:“我已經感受到沖擊合體期的壁壘,不過小小的一個斫龍鞫陰陣,馬上便會被暴戾的紫金天雷轟得渣都不剩。”
但是她這次渡劫得實是太過匆忙,心境浮躁焦炙,其實這個時機并不适合沖擊合體期,說不定她自己也會在道道天雷下灰飛煙滅。
可哪怕是只有一線生機,她也只能放手一搏。
橘貓的神情這才緩和一點,它剛想說什麽,卻忽然弓背炸毛,連耳朵也變成了飛機耳,發出低低的帶着威脅的吼叫。
身後響起了人體接連倒地的聲音。
盧聽霜輕拍了拍它的腦袋,聽着熟悉的腳步聲,卻并不回頭,語氣很平靜,像是連一絲一毫多餘的情緒都懶得給他:“你來幹什麽,見我最後一面?”
男人在身後低低地嗚咽了一聲,随即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九九八十一根光柱化成了點點熒光盡數消散,陣法雖一時半會消解不了,這裏卻無法困住她離去了。
盧聽霜這下是徹底搞不懂霁色的用意了。
她下意識地蹙起眉頭,卻還是賭氣一般不願意回頭再看他一眼,身後腳步聲複又響起,直至身畔,随即一個軟煙羅錦囊被用力地塞進她的手心裏。
這下她再也忍不住轉過頭,對上一雙濕漉漉的眼睛,他竟像是讨好一般揚起一個怯生生的笑容,随即他慌急不安地打着手語,動作因為太過急切而顯得有幾分笨拙和慌亂。
[都是給你的]
盧聽霜狐疑地打開這個其貌不揚的錦囊,卻差點被裏面的東西們閃了眼睛。
裏面堆着各式各樣的靈草丹藥,法器陣圖,全都是當屬稀世之寶的精粹品階,光是一樣流落在外便會被天下的散修搶破了腦袋。
“先天靈寶山河社稷圖,十二品蓮臺罩,重九驚邪劍……這些,這些不都是傳說級別的昆吾派流傳了千萬年也鮮有露面的鎮派之寶們麽……”盧聽霜愣在原地,像是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失神地望着霁色:“你都給我了?”
霁色慌不疊點頭,委屈巴巴地做着手語解釋[我不是故意裝作不認識你的。我若那時候便當場與你相認叛出昆吾派,今後就不能再進昆吾派的仙府裏取出這些東西了]
盧聽霜一聽他的解釋便是覺得又氣又好笑,面色卻是一派冷然:“你覺得我稀罕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
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怔在原地,眼尾逐漸染了一抹桃花盡綻的潮紅,眸子就像是霁色的天空般溢滿盈盈水霧,他輕輕吸了吸鼻子,喉嚨裏發出低微的嗚咽聲,小心翼翼地扯着她垂落的袖擺。
[我不是故意傷你的]
[我怕你生我的氣,再也不要我了]
“你當時轉過了頭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才最是令我生氣。”
盧聽霜冷哼一聲,抱起懷裏的橘貓便兀自轉身離開:“我現在很忙,左執令被你傷成那副慘狀,我現在要趕回銜月樓保住他的原型。”
才踏出幾步路,陣法流光變幻,一簇焰火飛起,在半空中炸開,随即遠處的夜色接連燃起了火把,人影雜亂,語聲騷動。
“不好了,妖女要跑了!”
“有叛徒。”
“快攔住他們!”
“掌門,大事不好了,那個妖女盧聽霜從陣法裏面逃走了!”一個長老慌張地跑進大殿裏禀報道。
“什麽?”端坐蒲團之上的申池猛然睜開眼睛,不可置信地诘問道:“這怎麽可能?依她的修為,絕不可能破了那斫龍鞫陰陣。”
“那還不是咱們昆吾派裏出了一個叛徒……”長老神色極其複雜地小聲吶吶道。
“叛徒?”申池倒吸一口冷氣,他心頭橫生一股怒火,勉強鎮定下來:“是不是雲泛月發了瘋非要去救他那個好徒弟……呵,那我便只能去請師祖将他一并解決了,便當做是清理門戶了。否則我昆吾派的名聲,遲早要被這師徒二人敗壞得一塌糊塗。”
申池不顧身側僵立不語的長老,自顧自地起身:“深夜叨擾師祖,也是沒有辦法了,但只有這位實力深不可測,令人折服和仰賴的老祖才是我們昆吾派最可靠的存在。只要有他在,任何宵小都別想在昆吾派為非作歹。”
“掌門。”長老艱難地叫停住申池。
他痛苦而絕望地從唇縫裏一字一頓地擠出一句話:“那個叛徒,正是鎮守昆吾派的頂梁柱主心骨,被昆吾派門人自幼當做信仰,崇敬景仰了千百年的師祖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