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1 真能裝啊

刀鋒溫柔

晉江文學城

文/傾蕪

——

焰火升空,忽又騰的炸開,将漆黑的天空點亮,擡眼望去,火樹銀花,漂亮得過分。

焰火持續了快半個小時,外面的街道無一不彌漫着熱鬧與喜慶。

時針刻度指向十二點,月光映襯着焰火的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潔白的牆面上,照着屋內的擺設,影影綽綽的,看不太清楚。

又是一年除夕夜。

奉清被外面的鞭炮聲吵醒,抱着抱枕,惺忪地睜開眼,看着牆壁上的白影。

後知後覺地覺出今天的日子,她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被滿滿的新年祝福語填滿,煙花笑臉擠在一起,別樣熱鬧。

除此之外還有七八個未接來電,都是爸媽打來的,随之而來的還有短信,她掃了一眼過去,無非是那些叮囑,讓她為人圓滑些,送禮周全,雖然丈夫沒在,禮數也還是得盡到。

看到丈夫這兩個字眼,奉清怔了一下,好一會才緩過神來,随手點進了她和池律的聊天界面。

異常幹淨。

最近的一次對話是在八個月前,她發節日快樂,對面沒回。

好像是清明節那天。

繼續往前翻,聊天記錄她問他答,好像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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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ing:【爺爺想我們,我昨天去看望了。】

CL:【嗯。】

Qing:【你小妹說想你,她在學校拿了考試的第二名。】

CL:【好。】

Qing:【結婚好像一年了,你在美國過得還好嗎?】

CL:【開會。】

……

寥寥幾條,他的回答簡短更像敷衍。

奉清從小驕傲得很,從來不屑于放低姿态去迎合身邊的人,卻唯獨在池律這栽了個大跟頭,一廂情願的喜歡,大抵就是得卑微吧。

可她還是清高,在最後一條消息他沒回音之後,她就再也沒去打擾他。

現在看看,好像她也并不是失敗的那方,至少最後一則消息是在清明節發的,她祝他節日快樂,這多少帶了諷刺和奚落意味,雖然是說者無意,但他顯然聽者有心了。

挺好。

奉清退出和他的聊天界面,看着滿屏的紅點,猶疑了一下,也群發了條新年快樂,唯獨沒勾池律。

發完消息放了手機,她躺在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水晶燈在黑暗裏折射了點點燈光,明明暗暗的。

窗外的鞭炮聲還在持續,沒完沒了的,她睡前忘關窗了,有冷風吹進來,吹得手背冰冷。

睡意全無,思緒很清醒,這種狀态下适合工作,但她給自己放了個假,獎勵自己去放映廳看影片。

汲着拖鞋沿着長長的走廊走到放映廳,推開門,門內一片漆黑,奉清摁亮開關,燈光刺眼,眯着眼睛适應了一陣,她伸手去尋放映機的開關,選影片又陸陸續續弄了十來分鐘。

抱着藍色的史迪仔玩偶抱枕,雙腿盤坐在沙發上,開始看電影。

室內光線被調得很暗,暗沉的黃色,襯着影片的開頭,顯得壓抑。

“殺人游戲”四個赫然的大字映在眼前,影片開始播放。

奉清随手抓了點堅果,嚼着吃,興味盎然。

她是個邏輯怪,平時沒什麽愛好,喜歡看推理殺人類破案游戲的電影和小說。

零點到三點,奉清看到了《殺人游戲》的第二部 ,坐得腰有點酸,剛轉身收了會手臂,目光往放映機那邊不經意的一瞥,看見門邊有個影子。

吓了一大跳,但她足夠冷靜,緩着情緒,壓了聲音,站起身往門邊走去。

她最初進來的時候門沒關緊,是虛掩着的,映着黑黝黝的走廊,有點駭人。

恰此時電影裏的兇手開始作案,響起了詭異吓人的音樂。

門邊傳來了一陣奇怪的哼哼聲,像是恐懼。

奉清拿手機燈光照亮,一把拉開門,“誰?”

餘媽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僵直地看着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過了半晌,才傳來細微的一聲。

“……小…小姐。”

奉清沒脾氣了,有點無奈,她走到一旁摁亮了開關,低聲開口:“年三十了,餘媽你還沒回家啊。”

餘媽看着放映屏幕裏的殺人場面還有點沒緩過來,說話斷斷續續的,“家……家住得近,我半夜醒了看見小姐還有房間亮着燈……以為,以為是忘了關,就想着來關了,別浪費電。”

餘媽腆笑着,此時也覺出了尴尬,站在門口有點局促。

奉清把影片按了暫停,低頭看手機,手指滑了滑,給她發了個紅包。

“新年快樂。”她笑了下,随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

涼透了。

餘媽有點慢半拍,反應過來,拿起手機看了下,微信紅包到賬3014元。

受寵若驚,餘媽回:“小姐,這,這,我不能要,我轉回給你。”

奉清一點不在意,轉身看了看牆壁上的時鐘,輕輕開口:“03:14發的,殺人兇手Dosen現出了原形,餘媽你收着。”

思緒還沉浸在電影情節裏,她說話很讓人摸不着頭腦。

餘媽收下了紅包,謹慎開口:“那,小姐,我給你煮點餃子?”

奉清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回應。

餘媽拉了門,又退出去了,去到廚房。

風聲微動,掀着窗戶,發出窣窣的聲響。奉清興致缺缺,關了投影機,看着燈泡的光。

開始思索鎢絲的熔點,她來來回回地按多少次開關,能達到愛迪生失敗概率裏的百分之一呢。

挺無聊的。

正準備回房間,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有人給她打電話,大半夜的。

是姚霜霜。

電話接通,那邊很吵,一陣重金屬音樂聲。

姚霜霜扯着嗓子,有幾分醉意:“清清,來幫我,接下柯鳴,他喝醉了我弄不動他。”

“清清,你快來啊……嗚嗚嗚。”說着說着姚霜霜哽咽着哭起來了。

奉清看了眼時間:“三點二十九了。”

姚霜霜:“他媽彭柯鳴腦子有病,被人甩了在這喝酒,傷春悲秋要死要活,我真他媽想給他一巴掌!”

“柯鳴……柯鳴,嗚嗚,柯鳴你別喝了……”

奉清把手機拿遠:“地點。”

……

淩晨三點半的街道空曠寂寥,只有路燈的燈光閃爍。

上了高速,奉清照看着導航開,二十多分鐘才到了姚霜霜報的酒吧地點。

招牌上只有兩個字,毛筆寫的:奇點。

她對這些概念比較敏感,不自覺就小聲念出來了:“數學上未定義的點,無限小且實際不存在。”

挺特別的,別的酒吧名字要麽招風要麽炫酷,都是為了吸睛,而這個好,取名字直接想讓店面不存在。

不過這家酒吧确實存在感非常低,店面只有小小的一扇黑色木門。

奉清停了車,踩着皮靴走過去,推開了那扇門,門內是暗黃色的小燈映照的一條隧道一樣的走廊。

她給姚霜霜打電話,徑直便往裏面走。

前面隐隐傳來音樂聲,是很抒情的輕音樂,電話接通了,隔着滋滋電流聲傳來的音樂聲與走廊最裏傳出的聲音重疊了。

奉清:“我到了。”

姚霜霜:“清清,謝謝你,我實在拿柯鳴沒轍了,你來管管他,他發酒瘋我拉不住……嗚嗚……”說着她又沒出息地哭起來了。

奉清挂了電話,攏緊風衣,走到走廊盡頭,直接推開了那扇黑色金屬制的門。

迎面各色燈光照了過來,酒吧裏空間非常大,這個點了人還很多,都是些年輕的愛玩的,桌上的酒水換了一瓶又一瓶,男女都人模狗樣,妝容精致,打扮得漂亮。

奉清站在門口,感受到各色的目光,面色沒變,眯了眯眼,在人群中搜尋姚霜霜的身影。

吧臺小哥看見她了,眼裏有驚嘆,說話有點結巴:“女

……女士,您喝點什麽?”

奉清:“找人。”

“找誰?”小哥認真問。

“姚霜……”

“清清,你可算來了!”姚霜霜從一旁幾步跑上前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彭柯鳴他發酒瘋,連老板都快驚動了,清清,我……我沒打擾你睡覺吧?”她伸手指着一邊,小心翼翼地開口。

奉清看了她一眼,眼角還有淚,她伸手給她擦了,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酒吧一個角落裏,彭柯鳴站在桌子上還抱着瓶酒喝,還一邊放話:“那個渣女,那個賤女人她今晚必須給老子回來道歉,我要她跪着!他媽的,敢甩我,從來只有我甩別人的份,她不配!”

“今晚的酒,我買單你們盡情喝啊,賤女人,騙我感情,嗚嗚……”

彭柯鳴這一面确實挺讓人難以接受的,跟平時完全不搭邊,完全想象不到他喝醉了會是這個鬼樣子。

那邊很熱鬧,好幾個人圍在一起在勸他下來別摔着,連老板也在那邊不停調和。

但這酒吧氛圍挺奇怪的,一角熱鬧戲劇,另一角卻安靜沉郁,只有輕音樂流淌,完全不受幹擾,像被一條泾渭分明的河流分隔開來。

奉清掏出手機打開相機開始錄像,她往那邊走。

姚霜霜有點懵:“清清你幹什麽,怎麽在錄像?柯鳴醒了估計又得發瘋。”

奉清沒回答,只是走到了彭柯鳴的身邊,拿着相機怼着他的臉拍,神色寡淡。

彭柯鳴抱着酒瓶難舍難分,後知後覺地發現有人拍他,轉過身伸手指着她,表情很複雜,半天憋出幾個字:“奉,清,清清,你幹什麽?”

不算太醉,還能認出她。

奉清終止了錄像,平淡不經心地開口:“哦,我拍照傳微博。”

彭柯鳴臉發紅,哽得說不出話,支支吾吾:“你,你,你,不準發啊?!”

酒吧老板這時走到奉清身邊,低低商量:“小姐,這位男士在這發瘋半個小時了,我們怎麽勸都沒用,您有轍把他帶走吧,實在是今天我們這店面有人不喜歡這樣鬧騰。”

奉清沒回,眨了眨眼,睫毛微顫,燈光映在她白皙的臉上,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哦,今天有大人物在這呢,彭柯鳴這樣鬧了一通,大人物不高興了,才驚得老板都來了,才讓姚霜霜淩晨三點半給她打電話來領走他。

這大人物挺有能耐的啊。

她不經意地往另一個角落裏瞥了一眼,隐隐約約在晦暗不明燈光下看見了幾個穿西裝的男人。

在心底嗤笑一番,真能裝啊,穿着西裝來泡吧。

奉清來了點興致,挑了挑眼尾,輕輕道:“新年快樂啊老板,只是我這朋友,他平時愛玩,今天又是失戀了,我上半場沒陪着他,下半場他要玩,就任他去了。”

“有人包場了嗎,他出價多少,我雙倍給你。”她話說得輕慢,渾然一副清高的勁,也不在乎錢,直接拿了張黑卡給酒吧老板。

彭柯鳴仍有三分醉意,腦子暈乎乎的,正準備下來了,這下更摸不着頭腦了,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看着奉大小姐發號施令,說要陪他玩?

彭柯鳴:“清清……你,你認真的?”

奉清沒回應,只是微眯着一雙眼睛看着另一角落最裏面的男人。黑衣凜冽,銀色的西裝袖扣襯着冷白的手腕,手腕上烙合了一塊銀色腕表,清冷無遺。

他坐姿挺散漫,一手手肘半撐着黃木桌面,右手拿了個透明的玻璃酒杯,指骨修長勻稱,幹淨漂亮。

男人睨着眼看着不遠處的地面,漆黑碎發遮住了額角,一股子衿貴。

他沒看她,但她卻莫名感到熟悉,心底隐有猜想,心煩意亂。

姚霜霜過來了,跑到彭柯鳴身邊去扶住他,背景音樂的聲音一點一點變低,酒吧裏也一點一點安靜下來。

奉清踩着皮靴,繞過桌椅,往前走,她想看清他,卻腳下生怯,走到五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她直勾勾地看着穿黑西裝的男人。

空氣好像靜止了,連酒中氣泡升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男人把玩着手中酒杯,長指輕扣玻璃,面無波瀾,他姿勢沒變。

他身旁的人後知後覺,看着奉清,有禮貌地問:“小姐,你找誰?”

奉清垂了眼,指尖用力,掐了手腕一道印,擡眸,語調緩慢“我找,池……”

那兩個字呼之欲出。

恰此時,男人擡眼,與她對視,鳳眸寡淡,神色清明,無半分醉意微醺。

奉清後背一僵,呼吸半滞,看着他,看着面前男人的眼睛,漆黑沉靜,讀不出任何情緒。

是池律。

彎唇嘲諷地笑,奉清垂了眼,輕飄飄地說了句:“不找誰。”

轉身便踩着皮靴,攏緊大衣大步往酒吧外走去。

身後音樂聲音又一點一點地變大,是艾薇兒的一首歌。

《I love you》

奉清沒回頭一直往前走,挺直背脊,傲氣進骨子裏,一點不退讓。

從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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