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 喜歡雨天也喜歡玫瑰
夜裏很冷,風一陣一陣的吹,街道路燈壞了一只,光線不太好,明明滅滅的,看不清奉清的臉。
她把車開了出來,停靠在路邊,車窗開到最大,看着不遠處的彩燈燈籠,唇線抿得直,手搭在方向盤上,一動也不動,清冷沉默。
冷風讓人清醒,吹着她耳邊的發絲,涼至耳梢。
姚霜霜扶着彭柯鳴半跑着追出來,身後的老板拿着那張黑卡也追了出來。
音樂和燈光都被抛諸腦後,只剩下風聲和時不時駛過的飙車摩托。
追到離奉清七八米遠的位置,姚霜霜停下腳步,看着她在車裏的側影,生了膽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空氣裏像是結了冰,氣氛低至零點。
半晌。
彭柯鳴才撐着醉意,叫了她一聲:“清清。”
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很清晰響亮。
奉清沒回,只是沉默地看着遠處的燈,指甲卻扣進了方向盤裏,像是忍耐。
彭柯鳴心裏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已,他剛剛也沒看清那邊的男人是誰,但是他一句話不說就把平日裏驕傲的奉清弄得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試探性提問:“剛剛那是誰?”
姚霜霜眨眼猜測:“不會是……池律吧?”
“他回來了?他這個混蛋還有臉回來啊?如果是他,清清你等着啊,我這就進去收拾她!”姚霜霜撸起袖子,情緒上頭就要轉身往裏走。
酒吧老板為了大客戶的安危非常有禮貌地攔住了她,并露出微笑,向她遞上了那張黑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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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清皺了皺眉,一手拍了方向盤,冷聲道:“走不走?”
姚霜霜怵了,連忙帶着彭柯鳴上了她的車,關上車門,還是小心翼翼地,不敢有大動作。
奉清沒說話,直接點火踩油門,一轉彎,如離弦之箭駛出了那條街。
上了高速,姚霜霜時刻注意裏程表,生怕超速了。
彭柯鳴頭暈,抵在前車座上,人迷迷糊糊的,看着周圍的風景人更迷糊了,過了好久他不注意說出了一句:“池律回國了。”
不是疑問句更像陳述句。
姚霜霜連忙捂住彭柯鳴的嘴,他這人怎麽這樣啊,剛剛還清醒了點,這才上車沒幾分鐘又開始不清醒了。
她連忙打哈哈:“那個,清清啊,我剛剛真是猜的,那個狗崽子沒回來吧,他不敢回來的……”
這事在奉清這裏提不得,這兩年都沒人敢提,估計是恨着那人。
奉清單手握方向盤,看着前方紅綠燈,倏而彎唇嘲諷地笑笑,散漫不經心般開口:“好像是他。”
姚霜霜反射性抓住彭柯鳴的嘴,摒住呼吸,一時沒敢說話。
奉清又笑笑,細指敲了敲方向盤:“他是不是以為自己很能耐啊?指望着我他媽重逢時看見他撲上去哭着說你終于回來了啊?”
指尖停頓,奉清頓了下,散淡開口:“挺搞笑的。”
過了紅燈,打過方向盤,又是一陣加速,姚霜霜心有餘悸地抓住座位墊子,有點不可思議,提問:“就沒了?”
奉清:“嗯?”
姚霜霜驚訝,膽小且慫:“你……清清你,不喜歡池律了嘛?”
眼神越過成排路燈的街道,奉清看向黑夜裏的景物,沉默地沒出聲。
她沒回答。
不喜歡嗎?
兩年沒見了,再次看見那雙鳳眸時,還是心底一顫,他的眼睛是很淺的內雙,右眼睑下有一顆淺淺的黑痣,擡眸時看得尤為清晰,像一顆孤獨仰望星球的小星星。
今天她又看了那顆星星近五秒時間,呼吸也跟着顫抖。
以前拼死拼活喜歡的人啊。
奉清輕輕吹了口氣,一手關了導航,聲音帶着夜間的冷氣:“今晚的事,當沒看見。”
姚霜霜很懂,連忙回:“放心清清,我和彭柯鳴當場失憶,立刻忘記!”彭柯鳴被捂着嘴,嗚嗚地吱了幾聲。
她心疼地補充:“對了清清啊,這次你可千萬別低頭了啊,池律那個狗崽子他不配你的喜歡。”
奉清抿着唇角,目視前方,神情很淡,沒再回應。
十幾分鐘後,奉清徑直把車開到了蘭庭花園別墅區,她沒進去,就在門口停車了,一手搭着方向盤,一手握着手裏的打火機把玩。
姚霜霜立刻小心翼翼地把彭柯鳴攙扶下車,站在路燈下站穩,她看着奉清的側臉。
天生的美人胚子,就算背着光也還是美得過分,清冷美豔,是以前一起讀書時就一直被人追求的對象。
她朝奉清招了招手,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情,便謹慎地道了謝:“清清,我們先回了,麻煩你了今天。”
打火機擦出了火花,奉清睨了一眼,吹滅火光,順手把打火機往儲物盒裏一扔,正好扔到那枚碩大的鑽石婚戒旁邊。
她看也沒看一眼,便徑直打了車燈,點火,折返又上了高速。
來回一折騰,回家時已經是四點半過了,奉清衣服都沒換就抱着抱枕随便找了個房間睡了。
一夜無夢,直接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小雨淅淅瀝瀝的,敲打着白色瓦菲,西式別墅的尖頂下積攢了一攤水珠,草坪上的青草被人踩塌了一塊,不太工整,還沾着濕潤的泥土。
這一下午,院中來來回回路過了好幾人,穿着西裝格裙,撐着傘,肅穆又優雅。
奉清剛醒,她睡覺時習慣性把門反鎖,外面聲音雖大,但也沒受到幹擾。
擡眼往窗戶外看去,室外花園內的噴泉沒關,還在噴水,水流潺潺,視線移開,能看見院中黑傘的邊緣。還有人在忙活。
家裏來人了,正月初一的拜訪,多半是父母。
不出意料,她看了眼手機,未接來電又有十幾個,短信也在轟炸,問她怎麽這麽晚還不起床,沒了工作就開始任性。
奉清懶得回,熄了屏幕,裹起衣帽架的風衣,就開門往外走。
她睡的房間在別墅的二樓,下樓時到主廳,樓梯是一個裝潢講究的褐色旋轉樓梯。
她踩着拖鞋,露出雪白的後腳踝,下了幾步樓梯,視線開闊了點,便直直地對上了母親的目光。
帶了擔憂和斥責。
奉清揉了揉眉,移開目光,看着外面下的小雨,散漫而不經心地走下樓,她繞過母親,出了客廳,院中養了一小簇嬌貴的玫瑰花,品種珍稀,冬天也能開花。
她喜歡雨天,也喜歡玫瑰。
踩着走下白磚階梯,去那簇玫瑰旁折了只開得正好的粉白色玫瑰。
拖鞋被打濕了,便脫了鞋光腳踩在草坪上,一手拿着玫瑰,一手提着拖鞋。
一旁裁剪灌木枝丫的園丁工人看見了,她也只是淡淡一笑,清冷無遺。
奉清帶着那枝玫瑰回了主廳,光腳踩在地上,冷得腳趾都僵硬也毫不在意。
她看着母親坐在沙發上,便拿着那枝玫瑰,借花獻佛,送到了母親身前。
“下雨了,總想着給塗美人送上一朵最好看的玫瑰。”
塗珍擡右手打了她手腕一下,輕輕斥責:“都成家的人了,還不正經。”
左手接過了那枝玫瑰,放在手心裏,展顏微笑仍是喜愛得很。
塗珍保養得好,四十多歲,看着也像三十幾的,此刻拿着玫瑰,徐娘半老,風韻氣質皆在。
奉清見母親笑了,便也松了心,懶懶散散地也靠坐在沙發上,撥弄指甲玩。
塗珍問她:“新年許了什麽願望?”
奉清想也不想就回:“去科學研究所工作。”
塗珍又打了她手背一下:“換一個,這個別想了,去了不是真得去當尼姑了。”
奉清倔脾氣:“就只想這個。”
她讀研讀的是高分子材料,研究向的,當時不顧父母反對,和他們關系僵持不下挺久。
塗珍頭疼,換個話題:“你這家疏于打理,沒有一點人氣,我和你爸商量,今天給你帶了只邊牧過來,你以後好好養,對它脾氣也好點,別成天對着那些冷冰冰的數據了。”
奉清嫌麻煩:“不要,自己拉回去。”
塗珍:“只有來這的份,沒有我拉走的份,別想了。”她埋頭看了眼時間,“等會你爸要到了,去接他,多帶件雨衣啊,別把我們小狗狗凍到了。”
奉清郁悶,不想說話,直接躲在沙發角落拿出手機開始玩起了劇本殺。
母親問話,她也胡亂搪塞,有一句沒一句地回。
塗珍:“年後來爸的公司,撿起你本科學的金融,從做賬開始,來多學學。”
奉清:“年後再說吧。”
塗珍:“再有十來天是你爺爺生日,準備好了禮物沒?”
奉清:“到時候再說吧。”
塗珍不悅:“你這份情意少了一個人本來就輕,你爺爺又疼你,你不好好準備一下?”
奉清早準備了,但就是拗,懶得聊,就嗯哼嗯吶地敷衍回答。
塗珍又開始數落:“是你自己以前非拗着要和池律結婚,誰勸都不聽,現在一個人,一天懶懶散散地像什麽樣子?”
“那年鬧得轟轟烈烈,你那學校裏的所有人都知道你追他,你放下身段委屈來的這種婚姻,還不是得自己受着。”
塗珍越說心越難受,心疼女兒:“池律那個人也是,身為你的丈夫兩年不回來,現在外面多少人說閑話,看笑話,明明起初是他配不上你。”她揉眉心,嘆了口氣:“今年,你聚餐也少參加點,就去看看爺爺就夠了,免得被人說閑話,讓人得了飯後談資。”
奉清看着手機界面的下一步選項,怔了神,一言不發,心裏酸酸脹脹的,她自己受得委屈沒什麽事,大大咧咧慣了,就是母親,也跟着受诟病,心裏也不是滋味。
但還逞強,想到昨晚池律的模樣,心裏堵得慌。
扔了手機,聲音有點啞,她輕輕開口:“沒他我不能活了麽?”
塗珍看着自己閨女這樣,知道又是碰到她心底的線了,便打哈哈回:“好好好,乖女兒。新年快樂,媽媽一份心意,收着。”她給了她一個大紅包。
奉清回抱了母親,勉強笑笑。
父親是晚飯時來的,開着轎車徑直到了花園裏,下車時帶了水汽,也果真帶來了一只半大的狗兒,黑白相間的邊牧,聰明狡黠。
那狗兒脫了繩便徑直奔向了她,不認識她,但是熱情得很。
奉清沒轍,也送不走,只能收着養下了。
晚上吃飯時,奉啓航一貫大談商場形式,他還帶了朋友來,他倆一唱一和,一問一答,辯論得十分起勁。
奉啓航談論時,還時不時提一下池律,他這兩年在商場上混得風聲水起,立下許多大的功績,功勳卓著到他都贊不絕口,還一直誇奉清有眼光選了潛力股。
而前兩年反對他們最盛的也是奉啓航。
果然金錢的力量是最大的。
奉清扒了幾口飯,興致索然,下了餐桌,趿着拖鞋就往樓上走。
走了幾步,邊牧不知道從哪跑過來,也跟在她身後往樓梯上爬。
奉清頭疼,懶得理,頭也不回,由它去了。
走到二樓樓梯轉角,奉啓航喊了她一聲:“奉清。”
奉清轉頭,半側着身子往下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邊牧耷拉着耳朵,也轉頭看着奉啓航。
一人一狗站在樓梯上動作分外同步,也帶着可愛與乖巧。
奉啓航看了,也軟了語調:“清清,明天有個宴會參加,準備一下。”
奉清松了口氣,點頭回了好。
她回了房間,門半掩着。
打開電腦查了會文獻,頭還是昏昏漲漲的疼,更重要的是心煩。
從昨天遇見池律之後就一直心煩。
她撿起床邊的手機,解鎖打開屏幕,點進聯系人的頁面一手撐着下巴開始發呆。
她半翹着只腳,拖鞋掉了,劉海淩亂地遮住了側臉。
她又開始糾結思考無用的事了。
從兩年前,她追池律開始,她就有多少時間是浪費在思考池律這個人身上的?
那時候喜歡得轟轟烈烈地,高調追求,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而今好像成了陌生人,連一句消息也怎麽都發不出去了。
她點開和池律的聊天界面,打字:【你什麽意思?】
什麽時候回來的?回來又不聯系我,把我當什麽了?
她想按删除鍵。
而後腳底一陣溫熱黏濕,還有哈氣的聲音。她被狗舔了。
手一抖,按了發送。
邊牧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就卧在她的床邊,此刻乖巧得很。
奉清看了眼狗,再看了眼手機界面,面上無波瀾十分淡定,心裏七上八下慌得一批。
一分多鐘,對面沒回應。
她不是會撤回的人。
于是面無表情地拉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