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1.篡位
五條裏見是天才,毋庸置疑。
從記事起,她耳邊便充盈着溢贊之聲,家仆侍從敬她畏她,親屬長老寵她縱她,唯她是從,她似乎生來就該立于衆生之上,位于焦點核心,乃至于她的名諱都成了“最強”、“無敵”的代名詞,一個時代的支柱。
六眼之下萬物無所遁形,她天生就是為咒術而生,所有的術式陣法,在那雙神靈的瞳眸下都被剝落了外殼,顯露本質,被她解析,為她吸收。
五條裏見早已習慣了“無所不能”的掌控感,對她而言,會在一件事上碰壁,還接連碰兩次,簡直是聞所未聞。
然而此時,擺在面前的事實卻像是在對她說,五條裏見你也有今天。
多麽難得,品嘗到了失敗的滋味。
反轉術式着實不是五條裏見擅長的領域,讓一個當慣了DPS的人忽然轉職奶媽,無所适從的不是一點點。
五條裏見的兩次治療實驗均以失敗告終,落滿一地的黑白交雜的毛發,是老首領和森鷗外付出的沉重代價。
——今天的頭頂,格外清涼呢。
森鷗外的面皮在抽搐,臉上的微笑挂不住,深感自己的一腔信任錯付,只想連夜跑回私人診所,拉上不想見人的簾幕。
五條裏見,你到底行不行?
讓你治一個人,雖然也沒指望你治好他,但至少,不誤傷總能做到吧?
現在的情形就是很尴尬,很沉默,很難以收場。
倘若等老首領醒來,發現自己的病不僅沒好,頭還禿了一片,整個港口黑手黨就別想安寧了。以他如今暴躁瘋狂莫得理智的行事手段,感到被愚弄而惱羞成怒向無量星會宣戰,以祭奠他逝去的頭發——這都是有可能的。
森鷗外不想再戴着官方式笑容的面具了,他累了:“五條小姐,你準備怎麽辦?”
五條裏見搓了搓手指,其實她覺得自己掌握了一點竅門了,只要再來幾次說不定就能成功。說到底反轉術式就是操縱極難,把用習慣的負極咒力扭轉,全程就得是逆向思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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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裏見畢竟是承受了六眼無時無刻龐大信息流沖擊的大腦,早就被千錘百煉過了,硬件設施是過關的,就是不夠熟練,缺經驗值而已。
只可惜,禿然的森鷗外對她信任值下降了,五條裏見今天一口氣完成術式的可能性不大,她只能往後拖延。
五條裏見瞥了眼老首領被黏得雜草叢生的頭頂,她煞有其事地說道:“要不然先忽悠過去吧?先告訴你們的BOSS這項療程長,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拖十天半個月的。”
“頭發的問題也可以這樣忽悠過去,等我掌握熟練後,再過來給你們BOSS治療。”
就這樣把“我們合夥驢BOSS吧”說得明明白白,仿佛他森鷗外不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似的。
只不過,森鷗外的關注重心也不在老首領身上,而是……
“五條小姐,當真具有治療系異能嗎?”
對,這才是森鷗外真正想知道的。
除非神明降臨,他不信這世上有誰的異能力能打破因果規則,讓人返老還童脫離時間桎梏,老首領的病注定好不了。森鷗外提出帶五條裏見給首領看病,更多的是針對五條裏見本人。
這位身世神秘的女子,再見時便一躍成為了最強組織第二代BOSS的女人,傳言五條的實力深不可測,而她竟然是治療系的嗎?
“想知道?”不過這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五條裏見随意地在手腕上劃了一個口子,緊接着發動反轉術式,正極咒力在體內周轉,肉眼可見地,那道淺淺的傷口愈合如初。
前後不過六秒。
森鷗外緊緊盯着她愈合的手腕,幾息的時間,他心中便有了定論。
原來如此。
心下初定,森鷗外如智能電腦般精密冷酷的程序運轉起來,透過層層疊疊延申的無數可能性,他找到了無可置疑的“最優解”。
他一直遲遲不敢動手,尋不到機會再前進一步的突破口,終于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一位脫離于組織利益之外的、絕對中立的“第三者”,有什麽比五條裏見更适合擔任見證人呢?
她是無量星會的首領,即便有人對她心生疑慮,也不敢動她。而她治愈系的異能,在他達成了篡位目标後,也能與他展開各方面的合作。
森鷗外敢肯定整個橫濱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清楚治愈異能的價值的人。
這是無可置疑的雙贏局面,帶來的長遠利益是難以估量的。
目前,他需要五條裏見。
那麽,他主動上前一步,對她示好,就是必然的了。
“五條小姐,鄙人有些話想對你說。”森鷗外側身,“這個地方不合适,不知五條小姐能否賞臉,同鄙人在咖啡廳一聚?”
五條裏見:“你想約我啊?”
森鷗外一愣,好像哪裏不對,但又感覺哪裏都對:“只是有些事想同你商議……”
“想約我不是不可以。”五條裏見撫着下颌,挑剔地從上至下打量了森鷗外一番,最後目光定格在了醫生光禿禿的腦袋上,“森醫生你戴個假發的話,我或許會考慮考慮。”
她耿直地說道:“和一個光頭大叔出去約會,挺丢人的,真的。”
森鷗外:“……”
他想召喚愛麗絲了。
你以為他禿頭是誰的錯?為什麽你還能一副心安理得的表情,良心就不會痛嗎??
誰要和你約會了,他活了三十多年就沒見過這麽自戀的女人——就事論事,公事公辦,懂嗎?
最後,是森鷗外在心底默念“最優解”三字真經,硬生生把飙升的血壓給降了下去,人不能,至少不應該和狗比計較。
五條裏見給老首領整禿了的忽悠方案,森鷗外覺得可行性很大,他并沒有反對。
不如說,在五條裏見拎着手提包到約定的咖啡廳找到他時,森鷗外跟她提出的“交易”裏還有五條裏見驢人的一環。
“五條小姐。”森鷗外眸裏閃着狐貍般的精光,他先抛出一個引子,“您在乎這座城市嗎?”
不,我不在乎——這話當然是不會說的。
五條裏見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懶懶地一擡眼皮:“你想說什麽?”
“鄙人深愛着這座城市,愛到想把毒瘤和沉疴全數剔除,哪怕是用極端的手段,也要讓這座城市迎來新生。”森鷗外的一番感慨發自真心,飽含了真意的言語中又不乏試探。
五條裏見有點不耐煩了。
“森醫生,你若是再同我繞彎子,我可就不奉陪了。”五條裏見最是不喜說話兜兜轉轉的人,心眼多如篩子。
森鷗外驀地微笑了一下:“鄙人想說的是,這座城市的頑疾,在于港口黑手黨。”
“哦?”五條裏見抿了口咖啡,“你認為港口黑手黨是城市的毒瘤,想将其切除嗎?”
“不,鄙人是醫生,當然追求的是最精準高效的方式。”森鷗外搖了搖頭,“港口黑手黨的.存在是合理的,真正的毒瘤在于,掌控了港口黑手黨的人,他才是一切血腥暴.政的根源。”
“這座城市已然千瘡百孔,再經不起一點血火的摧殘。”森鷗外紫紅的眼眸忽地黯淡,像是在痛心,又像是惋惜,“老首領的英明不再,他再執掌黑夜,遲早會讓深淵吞噬了這個城市。這是鄙人所不願見到的。”
他是如此地愛着橫濱啊。
五條裏見言簡意赅地總結:“你想殺了老首領?”
她從不懷疑他的野心,也不曾質疑他的手段。
森鷗外會有篡位的念頭,裏見并不驚訝。港口黑手黨的未來也和第三方勢力的五條裏見無關,只是森鷗外為何要特地拉她這個局外人入場?
莫非……
“起初,鄙人也在猶疑,五條小姐究竟是不是最合适的人選。”森鷗外對她遙遙舉杯,唇角的笑意愈發莫測,“直到鄙人确認了您的異能,你所具備的價值,足以讓鄙人冒着風險與您搭線。”
“鄙人想請五條小姐,親眼見證港口黑手黨疊代的瞬間。”
這是一場勝率不小的豪賭。
森鷗外放棄了所有的隐瞞,把他的算計同五條裏見攤明,他有把握對方不會洩露給港口黑手黨老首領一派的人,一來他們沒有聯系,二來這對她毫無益處。
正如森鷗外所說,老首領已然變成了毒瘤,他這些年的瘋狂行徑,也給無量星會添了不少麻煩。真要說來,五條裏見應該是巴不得老首領消失的人。
反過來,如果五條裏見願意成為“第三方見證人”,為森鷗外的篡位助力,那麽她和森鷗外天然便有了聯系,森鷗外在重整港口黑手黨後會反饋無量星會以利好,而五條裏見本人的治愈系異能也讓他分外眼熱,更加促使他做出了這個決定。
利益會把他們綁在一起。
森鷗外如此确信。
現在的森鷗外還不知道,五條裏見壓根不打算在橫濱長留,無量星會遲早是兩個孩子的。
五條裏見用湯匙攪動咖啡,她又往其中添了幾塊方糖。
白發女子的聲音無所謂極了:“行啊。”
“那就在我和老首領定下‘最後一道療程’的時候吧。下個月月初,森醫生能準備充分嗎?”
森鷗外彎起眼眸,說道:“當然。”
………
次月。
既然老首領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那五條裏見當然要争分奪秒,借“療程”之名拼命揪着他實驗反轉術式。
不知不覺,他們忽悠老首領的“最後療程”的時刻到來。
彼時,就如第一次治療的情境,森鷗外引着她乘上電梯,越過重重關卡,進入了老首領的卧房。
他們一左一右,站在老首領床鋪的兩側。
“是五條嗎……”
老首領的聲音沙啞,被五條裏見折騰了一個多月,他能活到現在屬實奇跡。
或許是五條裏見在最後幾天悟通透了,勘破竅門了,老首領真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緩緩好轉,健康活力重新在體內複蘇,這讓他更加抓緊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他伸出形同枯枝的手臂,卻沒能攥住開了無限的裏見。
“只要你治好我,我給你一切……治好我、治好我……!”
這幾乎成了執念,深入夢魇。
五條裏見對他輕笑,墨鏡下的藍瞳似蒙上了一層迷霧,掩下了所有的真實情緒。
“我保證,在今天之後,你将再不會感到任何痛苦。”
寒芒微閃,冷光凜冽,和着女子柔軟的音線,在空中劃過一道雪白的銀弧!
那刀太利太快,痛楚都未曾傳遞。
血色迸濺,斜射在牆面,也濡濕了醫生的半邊臉,昏暗的光線下,森鷗外瞳孔微縮,面沾鮮血,形同惡鬼。
只餘一個白色的身影,像是淩于淤泥之上,未染纖塵,不沾血灰,幹淨得仿若世外人。
“啪、啪……”
鼓掌聲悠悠,在空寂的房間裏回蕩。
當森鷗外看去時,五條裏見正好放下了雙手,笑吟吟地啓唇道賀。
“恭喜,森首領。”
作者有話要說: 提示:以上所有動作,都是森頂着假發進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