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霧藍色眼睛?

邊關非王侯聚集之地,這幾天卻很熱鬧,原是提督周陵來了。

方宏冷哼一聲,淨是裝腔作勢之徒,吃飯就吃吧,觥籌交錯間恭維不停,宴前就要浪費半個多時辰。

一群老狐貍。

包括那許久未見的妹妹,此時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只有他看到她在後廚大吃特吃的樣子。

得虧那些個廚子已經走了,否則還不讓人家笑掉大牙?

想到這裏,他把心裏話說了出來:“一個大家閨秀,見了吃的就似沒吃過似的。”

方妫也不惱,剛将一塊薄薄的桂花糕塞入口中,咽下去後喝了茶順順喉,“吃飯的時候不談吃,難不成,哥哥想和我談談您那不成器的劍術?”

看着對方氣得發白的臉,方妫又補了一刀,“哦,哥哥在國子監學得怎樣了?上次爹還說哥哥被學正先生趕出來了。”她笑道:“你就不能省點心嗎?”

“好,好啊。”方宏将筷子重重砸在碗上,“那你呢?去教坊學琴,現在彈得怎樣啊,不然正好給爹爹彈奏一番?”說罷就朝着主位上的方老爺大吼,“爹——唔。”

方妫撤下手甩了甩,“呸呸呸,沾的全是口水。”

方宏氣道:“誰叫你沒大沒小。”

對方似乎是不想理他了,一句也不應。

方宏憋着悶氣撒不出來,接着看到她腰上的緞帶下綴着那白兔荷包,陰笑:“還記得你那錦哥哥呢,人家錦哥哥倒是劍術好,看得上你嗎?”

“你——”方妫被戳中心事,惱怒中卻透出酸澀的羞意,“你也配提錦哥?”

方宏沉下聲:“你一口一個錦哥哥,你可知錦薛錦是當今的四皇子,他的生母原是聖上面前最受寵的貴妃,即使仙逝了,地位也不容撼動。所以就算她兒子被放到邊關歷練八年,身份也是不你等肖想的。”

他想起什麽,接着道:“你也有六年沒見到你錦哥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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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妫悶悶地聽着,嘴裏的桂花糕依然香甜,但是白兔荷包此時卻如此礙眼。

她只記得那年和方宏玩,方宏自小頑劣,将她丢在山間野地裏,她那時不懂。看見只山兔還要追趕,滾了一身土不說,還遇到了啄人的鳥,将她啄傷好幾處。

後來她知道那是邊關的禿鷹。

當時幾根箭矢連發飛來,打頭的那根射中了禿鷹的羽毛,後邊更像是哄吓之意,根根落在她的周圍,卻沒有傷及她和那兇物。

薛錦穿着黑色勁裝,綁着鹿皮腰封,緊實而幹練,馬尾高高束起,原本警戒而淩厲的雙眼看到她卻逐漸柔和下來,氣質不似十五六歲,透着股少年身上罕見的沉穩。

他提醒道:“你的手受傷了。”

手上除了被草割傷的,還有少許鷹隼啄傷的,她有點懵地點點頭:“啊,嗯?”

薛錦似乎是無奈地笑了笑,“還要追那只山兔嗎?”

抓着一手枯草,連兔毛都沒抓着的方妫似乎遇見救星,拼命點點頭:“嗯嗯!”

然後薛錦離開了一陣,不過一會兒,騎着馬便奔了回來,指間輕松夾着山兔的兩只耳朵,而可憐的兔子在他手下掙紮彈動,龇牙咧嘴。

薛錦就這樣提着,過了會兒,兔子掙紮不動了,才扔給她。

方妫恍惚間,發現桂花糕吃完了。

“人是會變的,錦哥不會。”

方宏冷哼一聲,又要找事,只見方老爺陪着提督大人過來,瞬間有所收斂。

提督大人板着臉,方老爺在一旁面目凝重,唯唯諾諾的。知府大人跟在後邊更是不敢吱聲。

方老爺也狀若無意地瞪了他一眼,意思讓他不要再找事兒。

方宏小道消息倒是廣,嘀咕道:“這提督此次前來,一是朝廷赈濟糧的事兒,二來估計就是你那好哥哥。”

鎮遠将軍失蹤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奇怪的是,廣寧軍營的軍務似乎是提前就安排好的,鎮遠的幾個得力部下處理地井井有條,連軍師都謝絕知州拜訪,只道廣寧王有事外出,不日便歸。

官府本身有意将這件事鬧大,此時也紛紛收了布告,一些居心叵測之人也紛紛收回爪牙了。

方妫道:“我此次回來,便是要見他。”

方宏不以為意,取了片焦焦酥酥的鴨脯,吃起來卻索然無味。這些大魚大肉他在京城都吃慣了,味蕾早就适應了這樣的味道,沒什麽新奇的。

然而看到方妫一直在和桌子上寡白寡白的湯,還有那盤做得奇醜無比的糕點。他抱着嘲笑的心态也抓了一塊桂花糕,囫囵吞棗地蘸了旁邊棕紅色的果醬,猶豫着放進嘴裏。

嚼了兩下。

然後表情凝滞了。

這是神仙糕嗎!

糕點很小塊,所以吃起來方便,質感極其細膩,細細品嘗後香味彌久不散,越咀嚼越軟糯,少了些沒必要的甜,棕紅色的蘸料更激發了桂花的清香,兩種甜味相應成彰。

不等別人入席,他迅速舀了碗白色的湯。一口下去湯汁濃郁,米香和葷香的結合到了極致。

吸溜完湯,他又夾了個雞腿。

一般來說,做湯用的肉食在煮過之後容易變柴,可這裏的雞腿雖然不大,肉質卻筋道鮮嫩,反而吸收了濃湯的清冽和鮮香。

常宏只覺得舌頭快要鳴笛了,大口大口喝了幾碗湯,又加了兩碗香蒿面,和方妫将糕點盡數幹完,揉着肚子打了兩個響嗝。

他的心裏有些驚異,如果不是怕撐破肚子,他還想接着吃到晚上。

筵席還在繼續,他卻一溜奔回北院主房,躺在床上,讓婢女曉雯給他扇着風,身上這股熱氣才緩緩消逝, “爹爹今日請的廚子真是厲害,改日我定當再邀。”

曉雯應和着:“可不是嘛,都是來鳳樓最好的廚子。”

方宏感嘆道,“來鳳樓如今可是厲害了,我只道天下美食盡在京城,未曾想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也有如此美味。”

曉雯笑了聲,想這大少爺出去讀了半天書,還是如此混不吝的樣子,和之前一樣口吐狂言,只好勸道:“少爺,這話可莫要讓老爺聽到了。”

方宏不以為意,又問:“來鳳樓的面點師傅是誰啊?”

其實說實話,桌子上的大魚大肉他是一點都沒吃下去,倒是那些品色不好的小糕點,還有鹵湯面他吃了不少,想着再把人請來,幹脆雇上一個月天天給他下面吃。

曉雯搖頭:“這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東陵叔請的人,他應該記得。”

林子怡拿了白天的工錢和剩餘的食材,晚上回家開始忙碌晚飯。

晚飯不宜多吃,她就做了炸羊油和少許茨實糕。

茨實糕先做好端上桌,很快被分完了。

炸羊油費了些功夫,而且量并不多。

炸好的酥黃羊油薄如蟬翼,濾過油的肥肉片的上層覆蓋着一層瘦肉,吃到嘴裏鮮甜微滑,飽滿的油汁爆裂在舌尖。

因為總共就幾塊,大滿吃完了兩塊就眼巴巴地盯着別人的。

林子怡推他的腦袋,“好吃的就是給不了你這猴急的小東西。”

大滿委屈狀:“阿姐。”

林子怡不理他。

薛錦站在窗邊一直看着外邊,淡聲道:“把我的給他吧。”

“給什麽給,吃多了撐着。”林子怡想,這裏可沒有消食片。

大滿有時候的食量猶如分不清饑飽的小獸,有時吃多了半夜肚疼哼唧,有時又像真的沒吃飽。

是該長身體了嗎?

林子怡也有些猶豫,大滿飯量太大是不是好吃的投喂太多了?

再看看窗前那位,墨色的黑發用根灰色布條随意绾着,靜靜地伫立在那裏,氣定神閑,又有股淡淡的寂寥,讓她擔心他下一秒就羽化成仙飛走了。

林子怡真想替他吟誦《床前明月光》。

難道是這個家給不了你溫暖了還是咋地。

林子怡哄睡了小荊,大滿還在為了朱先生留的背誦作業絞盡腦汁。她過去戳戳薛錦:“怎麽了?”

薛錦的眼睛在外邊暗夜和屋內燈火的映襯下,居然呈現出一點淺淡的霧藍色,睫毛分明,眼尾的尤其濃密,然而他轉過臉來的時候又是黑瞳。

有點好看。

他說:“看見了幾個故人。”

林子怡想起薛錦去方府找他了,問道:“在方府嗎?”

薛錦沉默着,沒有說話,而是脫掉了外邊的袍子。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薛錦似乎熟悉了這個家,顧忌雖有,也越來越少,至少脫個外衣是不用關燈了。

林子怡以為他要睡了。

他又說:“以前娘親很喜歡給我做飯。”

林子怡:“哦。”

薛錦繼續道:“日頭大時,她會帶我曬醬豆,在宮......在弓起來的竹編上。有時還有曬好的牛肉幹還有蘿蔔幹......”

林子怡沒有打斷,一直聽着。

這是薛錦說話最多的一次了。

她聽到薛錦的娘親好像也會弄醬豆,以及薛錦形容的另一個地方,那裏也有店鋪林立,勾欄瓦舍,粗糙的小鋪子和茶樓,那邊有很多小吃,青團子,酥油餅、龍粽、燥糕、貼餅。

只是這個地方不是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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