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明火執仗

方府後邊有個菜園,陽光所及之處,菜苗綠油油的。主要種植的有白菜、黃瓜、蠶豆、豌豆、扁豆、茄子等。

林子怡路過後頓住了腳步,盯着裏邊的菜種看,一個菜圃裏的菜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葵菜。

《黃帝內經》中,列菜名十三,均以葵菜居首,可見葵菜是古代一種非常重要的蔬菜。1

林子怡學中國植物史的時候記得,到了西晉的時候,皇家菜園裏邊多半土地是來種植葵菜的,據說這種菜外綠內紫,郁郁蔥蔥,極好成活,關鍵口感也鮮嫩,營養豐富。後宮的嫔妃美容養顏時都愛吃。

每詞到了夏天,皇帝帶着嫔妃到行宮游玩,總要拿這些葉子下菜。嫔妃也會派人争搶園子裏的葵菜,所以負責種植的人日日不能休息,光是種菜就要熬死好些人。

此時看到類似樣子的菜,林子怡調出系統中的圖片再三對比,确定了這就是葵菜,大喜過望。

她還沒吃過這種古老的菜種呢。

“林姑娘留步!”

不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林子怡聽出了聲音,慢悠悠擡起頭,她這不是根本沒走嘛,留什麽步啊。

方宏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此時大熱的天,他身着紫色的長衫,從腳捂到脖頸,林子怡都替他熱。

不過他手裏持扇扇着風,後邊兩個小厮也帶着冰盆,費力扇風,場景十分滑稽。他身上倒是沒怎麽出汗。他也朝着菜圃看去,“林姑娘喜歡這裏的菜啊?走,我帶你去看看。”

林子怡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不由分說拽着進了菜圃,裏邊只有幾個老菜農在勞作,菜地裏混雜着一種泥土的氣息。

林子怡知道,這股味道濃烈是因為裏邊含有放線菌,從顯微鏡下邊看,它就是糾纏不清、東拉西扯的一團線狀。正是放線菌的菌絲,能夠有效促進植物生長,促進植物紮根。2

老農看起來正在施肥,一股濃重的牛糞味從生鏽的推車裏散逸出來。

方宏忍不住捂了鼻子,嫌棄道:“娘的,老子還偏生趕上施肥,臭得天靈蓋都要頂起來了。”說罷,便拉扯着林子怡的袖子,“別看了,喜歡什麽菜,趕明兒我叫人給你送去,不過說好了啊,做好以後得分我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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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怡喏喏地應着,卻盯着這些菜打量,果然發現了問題。施肥太勤,一些蔬菜表面看起來無礙,卻在根部看到了些細小的黑點。

這正是肥料催發蔬菜的時候容易滋生的地老虎和蜘蛛螨,在現代社會這樣叫,古代用菜蟲、地老虎一以概之。3

林子怡叫了個老農過來,“你們施肥太過了,這裏已經讓蟲咬了。”

那老農面色不虞,東家還在旁邊,顯得他們偷懶似的。他立馬辯解,“這園子老奴都管許久了,從前就如此施肥,再說了,這菜吃的時候本來就要剁去根部,不礙事的。”

林子怡伸手,指了指菜葉子上有小孔的葵菜,“那這呢,也直接給人吃嗎?”

方宏聽到這裏覺得不對勁了,他家的菜都是老奴采摘後經過火房直接端上來的。他們吃的時候菜葉或被炒熟,或被煲湯,哪能看出原來形狀。

他立時火氣:“敢情讓你們看着園子,拿着銀錢,天天給老子吃蟲蛀的菜葉?”

老農這才吓得一驚,語無倫次道:“少......少爺對不起啊,老奴這就拔了這些菜。”

林子怡将方宏往後推了下,護着老農的樣子,搖搖頭,“倒是不必拔了這些菜。”

古代生産水平本就低下,還在邊關這種不好種植的地方,方府能經營出個菜園已經算是奇跡,怎麽還能責怪這些老農呢。

林子怡想了想:“馬上秋收了,到時候把地重新翻一遍。”

那菜農本看她年紀小,有些輕視的意思,可她對于園子裏的菜觀察到位,态度懇切,不免改了些想法,将信将疑:“這樣行得通嗎?再說秋收還早着哩,這些菜可等不到那時候。”

“讓你做你就做!”方宏眼看着又要不耐煩,老農連忙噤聲。

林子怡說:“還有些辦法,不過瑣碎了些。”

菜農:“說來聽聽。”

林子怡:“将菜種旁邊撒上草木灰。或者用些舊木屑,混着糖漿,一起灑在蟲子多的地方。”

菜農聽完話又不解:“蟲子本就喜歡甜的,用糖漿真的可行嗎?”

林子怡笑着點頭,“老伯,多說無益,不如您今晚就拿這個法子試試?”

其實這種方法對菜農應是解釋不清楚,舊木屑相當于簡易的硼砂,會損害蟲類的內髒器官,而糖漿原本就是充當了誘餌,吸引一波又一波害蟲前來。4

在方宏的單方面威逼下,老農終是同意一試了。

林子怡肚子咕咕了兩聲。

她今日早上沒看見薛錦,等了他半天沒來,只好簡單做了些米湯,由于怕大滿跑路,親自送他去朱家玉先生那邊,還哄了好長時間。

這時方宏對跟着的小厮指,“你,去把那菜,給林姑娘裝上一車。”

林子怡聽到“一車”大驚,順着方宏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她剛才想要的葵菜。

“使不得,吃不完的話要壞的。”林子怡果斷拒絕,畢竟她可沒随身攜帶冰箱。

“客氣什麽?我看你半天就盯着那菜看了,多拿點回去嘗嘗。”

林子怡好說歹說,才勉強勸方宏,她會經常來拿的,每次拿一兩把就行。

方宏這才作罷。

和方宏約好了第二天還得去方府。

林子怡抓着把葵菜,這種原本在古代十分金貴的菜種此時卻被她掐在手裏,一人一菜互相對視,心情難免複雜。

此時已是申時,勞工吃完了午飯已經返回去上工了。天氣熱,街上人少,豬肉鋪子的老板躺在粗陋的搖椅上扇着風,旁邊的黃犬吐着舌頭哈氣不停。

不遠處就是自家鋪子,林子怡原本打算看看就走,誰知前邊圍得水洩不通。

她心道不好,疾步走過去,果然看到圍着的是她那個倒黴二嬸,鋪子的門被撬開了,裏邊傳來摔打的聲音。

一些桌腿凳子都被丢到了門口。

幾個官差走出來,拍拍手,趾高氣揚,“把這裏封了!”

“憑什麽?”林子怡吼出聲來,然而尴尬的是她的聲音太小,很快被淹沒在鬧哄哄的人群中了。

旁邊看熱鬧的勞工也啐了口痰,罵道:“虧老子覺得這家菜好吃,原來是着了妖女的道。”

“造孽啊,天殺的廚子,都不曉得她喂了我們什麽東西。”

有的人湊到官差面前,“大老爺,我們賺兩個錢不容易,誰知吃的是什麽東西,怕是危及了性命。您得幫我們得把銀錢要回來。”

倒是旁邊鹹菜鋪子老板娘聽到了她的聲音,冷嘲熱諷,“有的人啊,也不知本來就是妖女,還是着了邪祟的道,淨幹些害人的事兒。話說,咱們邊關民風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未出閣的大閨女抛頭露面就算了,還偷漢子......”

多謝這賣鹹菜的,林子怡一聽就知道怎麽回事兒了。

這人的話并沒有觸怒林子怡,相反,她有些可憐這賣鹹菜的。這婦人随夫姓孫,街上熟識的人喚她孫娘子,身子枯瘦,下巴尖的似棱錐,顴骨又突出,一副尖酸刻薄樣子。

能在這條街上将鹹菜攤支撐下去,多半是因為勞工們一般圖省事只吃白面馍馍,需要點鹹菜就着吃。因此小本生意也能薄利多銷。

自從林子怡開了自家鋪子,有了套餐和贈送的配菜。勞工們胃口都被養刁了,很少有人買她的鹹菜了。

這幾天林子怡沒開張,才有幾個人過來買她的鹹菜。然而就着饅頭一吃就抱怨太鹹了。

孫娘不樂意中又有些憤懑,以前的勞工嘴根本不會這麽刁。再說哪裏鹹了,邊關不都是這樣曬鹹菜的嗎?

她仗着寡婦身份,街上的人多少對她有點憐憫,所以或多或少會買點她腌的菜。長久以來,街上勞工居多,也不挑食,她更是懶得琢磨鹹菜樣式,往往前一天曬了,後一天就扔在缸子裏,讓人扛到街上售賣。

這些日子賣的比之前差了不是一點半點,當然要把火全都撒在林子怡頭上了。

林子怡暫時沒理會她,硬是擠出去,擋在官差面前,“誰叫你們動我鋪子的?”

罪魁禍首林楊氏看到她,驚得向後退了好幾步,腳卡在門檻上差點絆倒,指着林子怡:“她她她,就是她,官差老爺,這妖女勾搭野男人不說了,身上還帶着不幹不淨的東西,您可小心着點兒,別着了她的道。”說罷,就躲在了衆官差後邊兒了。

林子怡簡直氣笑了,這潑婦,三番兩次找她麻煩,占不到便宜,幹脆搬來了官府的人。

通過原主記憶,林子怡确實搜到了一些片段,林楊氏嚣張就是因為娘家和北地官府多少有點沾親帶故,聽說楊父原本是北地一個小縣的縣丞,致仕後還和原來的官員交好,縣府衙裏的人多少會賣個面子。

眼看着官差就拿封條把門封上了,她只能瞪眼幹着急。

系統提供的buff只适用于人少的時候,此時光天化日,周圍又這麽多人,如果一次性使用太多buff反而證明了她“是個妖女”的謠言。

林子怡痛心地咬咬牙,打算先這麽忍過去了。

更麻煩的是,官差頭子朝她走來,目測要公堂問罪,系獄扣押。

喚醒系統的話,解決這樣的突發狀況,系統還需要運轉時間。

林子怡絕望地閉上眼睛。

“住手!”

府衙的官差明火執仗,不屑地向那邊看去。幾個官差喽啰原本跟着打頭的巡檢,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

誰知巡檢卻在看到來人後驚懼萬分,立時垂頭耷耳,像條掉落在泥沼中的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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