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想吃豆腐嗎?

薛錦三番兩次無視她,讓林子怡很不爽。

哼,她決定晚上不好好做飯了。

這天大滿去了朱先生那邊,朱先生有事外出,早早給他放了學。他回來得早,正在院裏玩泥巴,撅着小嘴和林子怡講條件,要出去玩。

嫌他出去玩兒也是白玩兒,林子怡派他和小荊出去拔一種芨芨草。

芨芨草是她們那邊的方言,其實就是生物上說的荠菜。這種菜一般會剁碎了包在面糊裏,或者早些時候卷在窩頭裏吃。如果拔到嫩芽的話就會特別爽脆,口感有菜汁的鮮甜,如果拔到老菜就會難嚼又發苦。

拔吧,最好多拔點老菜,之前給吃的太好了,偶爾也要憶苦思甜。

倆小孩兒玩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家,灰頭土臉的,大滿的泥手遞過來把髒的不成樣子的芨芨草。

林子怡先把兩個小泥猴子洗淨了,才去做芨芨草。

簡單的做法就是做芨芨菜窩頭,還有煲湯,林子怡的态度十分敷衍,畢竟也不是為了專門做得很好吃,随便在水裏涮涮,洗掉泥沙,用鹽水泡過就和在面糊糊裏蒸。

剩餘的菜全部熬了湯,什麽佐料都不用放。

大滿看到上桌的菜都要哭了,“阿姐,餓餓!”

“閉嘴!”林子怡把筷子遞給他們,“誰叫你們到處瞎跑,肚子裏的吃食全跑沒了,活該餓了。”

這幫兔崽子倒是不怕,消化系統開工勤,到了晚上就曉得利害。

小荊喝了一口湯,默默地看向大滿,大滿也喝了一口,龇牙咧嘴地咽下去,抱怨:“呸呸,沒放鹽!”

林子怡耐心地用現代科學說法:“鹽吃多了,對身子不好哦。”

兩個小的吃一口抱怨一下,後來發現他們的阿姐無動于衷,只得委委屈屈地吃下去,畢竟肚子太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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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怡餘光瞟向旁邊的人,只見薛錦面不改色地喝了兩碗荠菜湯,手裏抓着的窩頭也毫不停頓地一口一口咬下去,沒有抱怨菜難吃的意思。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對方根本不當事兒,林子怡有些沮喪。

他難道看不出她生氣了嗎?

由奢入儉難,別人還沒說什麽,她吃着這飯,反而吃不下去了,擱下筷子出去了。

邊關晚上黑得早,夜幕淡淡的,屋子隔得很遠,遠處的屋子裏亮着豆大的燈光,傳來雲娘訓斥酗酒丈夫的聲音,緊接着就是桌子椅子的摔打聲。

林子怡擔心雲娘受欺負,正待過去看看。那邊門一開,隐約見得雲娘掐着男人的耳朵,一腳将他踢出來。

林子怡:嚯,機智,勇猛,女中豪傑!

邊關的風氣豪放,女子也潑辣,雲娘指着男人的臉,“虧你還是邊關的兵,将軍允了你這逃兵回來便是莫大的恩惠,還好意思說這些無恥之言?”

那男人耷拉着腦袋:“娘子我錯了,讓我回去吧。”

雲娘“呸”了一聲,“待你好好反省再說吧,今兒個先回你爹家,回爐重造再說。”

男人激動道:“我說的又不是謠!鎮遠将軍這些日子不在,老皇帝病危,他那兄長又在京中把持朝政,誰知道他們哥倆怎地回事。他們本就有鮮卑的血統,要是将軍有......有......”

持兵謀反之心?林子怡想到這個字眼。

到時候兄弟兩一內一外,确實是天作之合。

雲娘怒斥:“住口!莫說這等大逆不道之言,小心隔牆有耳,明日官府便将你捉了去。”

男人吓得噤了聲,哆哆嗦嗦如同麻雀。

雲娘嘆氣:“将軍再如何,也不是你逃回來的理由。将軍擊退敵族,驅散流匪,鎮守關外八年,我們這些人又不是眼瞎的。而今軍心動蕩,沒有你的一份子嗎?”

遠處的門“啪”的關死,男人在家門口伫立片刻,忽然轉頭。

林子怡原本站在自家院門口,被迫聽了個牆角,此時那男人毛毛糙糙的眼光看過來,讓她有些害怕,逃也似地回家了。

兩個小的倒是會自我開解,依偎着躺在床上,大滿嘴裏念念有詞,揮動着巴掌給小荊扇風趕蚊子。

林子怡嘆了口氣,再過些時日,就能去楚家鋪子取蚊帳了。

她看到薛錦鋪子上疊的整整齊齊的外衣,卻不見人,小聲問大滿,“你錦哥哥呢?”

大滿指了指廚房。

林子怡蹑手蹑腳地掀簾子進去。

薛錦耳力靈敏超拔,早就聽到了身後的動靜,仍半彎着身子專心做事,仿佛沒聽到一般。

林子怡見他只着中衣,用手洗涮着鍋裏的殘渣,還有蒸籠上殘留的面糊,他也仔仔細細地一點點摳下來,突然想笑。

他洗碗的時候,右臂略微探出衣袖,一道殷紅的疤痕露出片刻,緊接着又随動作又縮回袖中。

林子怡瞳孔驟縮。

這段時間她都沒有注意到薛錦做什麽,何時受傷了她都不知道。

薛錦右手遲緩的動作突然變得乍眼。

他的手背的筋絡分明,是長期習武之人的特征。

隔着廚房淡淡的燈光,林子怡看到了薛錦洗鍋時候肉下的筋骨和淡青色的血管,冰涼的水波在他手背上舔舐,有種莫名其妙的誘惑感。

站了半天,林子怡憋不住問道:“你今日去哪了?”

薛錦不做聲,待把鍋子籠屜都放好了,回頭道:“有要事。”

并不想多說的樣子。

林子怡想到隔壁男人和雲娘吵架時候聽到的只言片語,也沒有再問。

“給我看看你胳膊!”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看到那條長長的傷口心裏不忿。她氣呼呼地想,就像辛辛苦苦養的豬被別人剜了一塊肉。

薛錦默了片刻,将胳膊地給她,她拽過來撸開袖子,果然是一條嫩粉色的長痕,蜿蜿蜒蜒的如同奇醜的蜈蚣,大的貫穿性鞭痕旁邊還有細細密密痕跡,分布均勻的細痕,像蜈蚣的腿腳。

薛錦說:“舊傷。”

“胡扯!舊傷怎麽會有這麽新?”

那麽粉嫩的傷口,應該是剛好了不久的肉芽,應是今日傷着的。她發現自己簡直在對牛彈琴。

薛錦給了她個涼涼的眼風,林子怡氣得不問了。

“問這些做什麽,你不怕我是邊關的逃兵嗎?”

林子怡下意識就要辯解,及時收住才沒有穿幫。

“好奇嗎?”薛錦松了松衣領,衣服松垮下來,半露的胸口浸着汗,塊壘分明,鎖骨和斜方肌形成一道流暢的弧線。

林子怡急火攻心,也顧不上別的,點點頭。

中衣倏然滑落下來,露出背上一道比胳膊更粗的傷疤,像道豔粉色的荊棘上下貫穿脊背,旁邊也是更長更細密的蜈蚣腳。

如果說胳膊上的像是新傷口,背部的傷口更加觸目驚心,在暗色的疤痕擁簇中又是隐隐的豔粉色。

林子怡想到一些疤痕無法恢複的原因,大概是經受了極其駭人的外力刺激,導致局部組織嚴重損傷,傷口反複惡化,所以細胞已經沒有修複更新功能,這個地方也會一直呈現疤痕狀。

不過總是嫩粉色說明皮膚纖維組織和毛細血管在自我修複,所以才有肉芽。

看着詭異的兩道傷,林子怡暫時想不出是怎麽回事。

“鞭傷。”薛錦淡聲道,轉瞬間就穿上了衣服,領口捂的嚴嚴實實的,“看完了就睡吧。”

林子怡“嘿”一聲,這話敷衍的,怎麽就跟哄小孩兒似的?

也不說清楚。

還是生氣!

她恨恨地收拾床鋪,輕聲道:“真想揍你一頓。”

薛錦輕笑,帶着股久久沒有的懶散勁兒,“你要是真有隔壁雲娘那兩下子,欺負死我也不是問題。”

林子怡收拾床鋪的手一頓。

薛錦也聽到了隔壁雲娘他們吵架說的話,聽到自己的兵在背後罵自己,會不會難受啊?

空氣裏不合時宜地響起一聲肚子叫。

小荊和大滿睡得死死的,再說也不是床上來的,她死死憋住笑,聽見背後窸窣的聲音。

是薛錦卷着被子翻過去了。

林子怡看笑話般轉到正面,看到他果然眉頭緊鎖,像是克制着自己的食欲。

林子怡蹲下來,戳了戳裹成蠶蛹的薛錦,“餓了嗎?”

“不餓。”薛錦閉目養神。

林子怡毫不留情地扯他的被子,然而用了很大力氣也掀開,想來是他應該用手在裏邊抓着。

“切,餓了就餓了呗,我又不是虐待你。”她撐着一只手俯下身,在薛錦耳邊呵氣如蘭,“想吃豆腐嗎?”

薛錦耳朵被細小的氣流弄的癢癢的,擡眼就看到林子怡撐在他身上,溫潤狡黠的杏眼正盯着他,尖俏的鼻尖離他無比接近。他稍微擡頭就能貼到下邊的櫻唇。

林子怡不耐煩,又戳了他一下,“吃嗎?”

薛錦不動彈:“你的?”

“廢話,不是我的還能是誰的?”

薛錦閉上眼:“吃。”

他等了一會兒,耳邊閃過一絲風,卻沒有了濕潤的觸感。他等了半天,睜眼看到廚房的簾子飄搖着,裏邊原本熄滅的燈火又亮了起來。

林子怡起了竈,掐着腰想,早上剛買的水汪汪的豆腐哪去了?

外邊的薛錦仰着躺在席子上,拿袖子蓋住了眼睛,惱怒又委屈地罵了句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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