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9)

話。

“小捕快。”

聽到辛漕司叫喚,青铮連忙擡頭應道:“是。”

“石大人有你這樣屬下,實在是福氣啊!哈哈……”

辛漕司笑着說完此言便吩咐官兵領隊離開。

剩了青铮立定原地,許久不能回過神來。

為什麽……

那個人明明是在笑的,可眼睛裏卻沒有半絲笑意,叫人看得心裏發冷的陰寒。明明是誇獎的言語,可聽來卻滿是算計的詭詐,在耳朵裏硬是讓人不安。

晚風吹動道旁樹枝,沙沙之音如同山雨欲來的前奏……

青铮回到提刑府,進門便見衆衙差坐在院內休息,皆是面色疲倦,官衣髒亂。

有捕快見他衣服整潔無所事事地跑來跑去,頓射來不甚友善的鄙視目光,但青铮此時亦無暇顧忌許多,他只想盡快用自己的眼睛确認石岩完好無損。

“阿铮!!”

同是滿身泥污的寧子突然迎面沖出來,一把抓住青铮:“你去哪裏了?!快跟我來!!”

“怎麽了?!”青铮随他匆忙跑入內堂,“大人出事了嗎?!”

寧子神色緊張,問也不應。

青铮更是緊張,腳下突然施力,竟快過寧子先搶入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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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光亮的內堂中央,穩坐着那位他挂心許久的人。青铮搶上前去伸手摸索,沒有在他身上發現絲毫損傷,方才定下心來。

“呼……大人沒有受傷,真是太好了……”

小聲的嘀咕沒有逃過聰敏的耳朵,肅嚴的雙眸深處,輕輕滑過溫暖的細流,卻在拳頭握緊的瞬間,被冰霜凍封。

“無禮!還不退下!!”

冷硬的命令,将青铮的歡愉瞬間打碎。

後面趕進來的寧子連忙将青铮拉開一旁,低聲責道:“笨蛋,你闖大禍了。”

青铮一愣,未待他細問,便聽石岩喝道:“青铮。”

“屬下在。”

“你可是将數名鬧事茶農及其家屬私留提刑府?”

“确有此事。”

他這句老實答複,讓本已皺緊的眉峰更呈高聳。

青铮感到氣氛不對,本以為石岩會諒解他收留無辜百姓的舉動,怎料此時看來卻不是如此。

“何又。”

“屬下在。”門外伺候的捕快何又連忙答應。

石岩未看青铮一眼,令下無情:“立下逮捕院後幾名鬧事茶農,押入大獄,明日候審。”

“屬下遵命。”

“不可以抓他們!!”青铮轉身搶出,伸手要阻止前去執行的何又。

“站住。”

身後傳來石岩嚴厲的阻喝。

青铮定住身形,看着何又離去。然後,緩緩轉過身來,瞪圓了眼睛死死盯着石岩,他不置信,這般無情的命令是從石岩口中吐出。

“為什麽?”

眉峰緊颦,黑沉礫眸有着不容抗辯的威嚴。

“律不可廢。”

“你明知道他們是無辜的,為何還要将他們關進大牢?!”

“無辜與否,只有在公堂下判,非你我之口可作斷論。”

青铮深吸一口氣,卻始終無法壓下心中越燒越熾的怒火:“他們是信任大人,才到此投奔,大人怎可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石岩淡淡看着他,嘴唇僵硬地吐出幾字:“律,不可廢。”

耳中聽得這句不似解釋的解釋,青铮勃然大怒,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位他尊崇着的人居然視平民性命猶如蝼蟻,“大人!他們根本不是亂民,只不過是被迫害的茶農,難道他們就願意在自己的安家樂土上制造暴亂嗎?!”

“即便如此,亦不能違法律法,聚衆暴亂。如此明目張膽犯上作亂之舉,斷不能輕縱。”

“這明明是官逼民反!!”

“暴亂既起,只有鎮壓方能保住一方安定。”

“哼。我看你保的不是一方安定,而是你頭上烏紗!!”

“青铮!!”

旁邊寧子慌忙出言制止,卻已是太遲。

青铮那雙熊熊燃燒的怒目毫不畏懼直視比他高上數級官位的提點刑獄司。

上位的石岩亦為之動容,略有起伏的胸膛壓抑着無法宣洩的怒意,收緊的兩腮以及抿合的嘴唇控制着奔流的情緒,炯炯目光卻越是銳利。

揮手示意寧子退下,石岩聲音未顯波動:“你太放肆了。看來你并未記住之前警言。”

“我當然記得。”青铮背誦當日石岩原話,“‘身在官門,必須謹言慎行。記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太過放肆。’”

“你記得不錯。偏偏從未做到,實如頑童嬉鬧。”

這一句不重的話,五雷轟頂般炸在青铮頭頂。

原來在石岩眼中,他一切都未曾被認同,只不過是個胡鬧取笑人前的幼稚孩童。

低垂着的頭仿佛失去支撐高昂的力度,聲音叫人幾乎聽不見:“我以為你懂,我以為你懂的……”

等待着安撫的人始終得不到任何的語言……

猛一擡頭,眼中受創的神色幾乎擊潰了石岩築起的厚重冰牆。

“青铮身入公門,本是希望以己綿力幫助百姓求個公道……若當官便是如此鄙賤平民性命,青铮,做不到。”他猛然取下腰上佩刀狠狠甩在地上,“這樣的身份,不要便罷!!”

刀身撞擊青石底板,發出刺耳響聲。

石岩看了一眼地上佩刀,方又再次問道:“你仍不知錯?”

“青铮無錯!”

膠着的視線幾乎能看到噼啪火花亂濺。

“好。”虎目半掩,石岩一拍文案,斷然下令:“即日将青铮逐出提刑府,遣回昌化縣。”

對于無情的驅逐,青铮竟無絲毫反應,默默接受下來。

凝視着那個不動如山的人,明明坐在跟前,卻仿佛相隔了寬闊得無法跨越的壕溝,青铮很想苦笑,卻連嘴角擡起的力量也失去了。

“帶下去吧。”

石岩冷漠地吩咐寧子。

“是。”寧子拉着好像斷線娃娃的青铮,出了內堂。

石岩看着空無一人的房子,方從袖袍中伸出兩手。但見雙手指尖已深陷掌肉,染紅了一片雪白裏衣。

漠視那手中鮮血,他緩緩擡頭眺看門外漆黑,無月無星的天空被暗紅覆蓋。

“明天,怕要下雨了……”

抱歉啊各位大人,偶又繞彎路了……不過偶可以肯定的說,坑都會被填滿填平的!!絕對!!

嘻嘻……如此就原諒小live吧?

嚴君弄郎

十六

被趕走了。

一整夜,他愣愣地坐在床鋪上,直到天空朦亮之時才終于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然後,默然地收拾行裝。

衣服本來就沒多帶,一個小小的包袱很快整理妥當。

今天的提刑府還是如昨日般莊嚴肅穆,容不下半個枉法之人。

青铮邁出房門,不禁習慣地擡頭遙眺幾乎看不見的書房。

幾乎每夜燈火不熄的書房,他不只一次地偷偷自窗外窺視那朦胧的人影,亦不只一次趁裏面的人伏案輕恬之時悄悄撚熄燭火,将溫暖的披風小心覆上那副身軀……

不知昨夜,那人會否也是與他一般整夜無眠。

思及此處,青铮不禁狠狠一拳敲在自己腦門。

自己果然是幼稚無知……那人便是不眠一夜,為的也是案件公務,斷不會有半絲半毫的閑暇想起他這個無聊小捕快。

“轟隆!——”

比傍晚亮不了多少的晨空,籠罩着厚重的雲層,不時傳來隆隆的雷聲,預兆暴雨将至。可惜心不在焉的他,已無暇去顧忌陰晴難料的天氣。

穿過剛剛熟悉的廊道院子。肅穆的府門,威武的石獅,一如他來時屹立,教飯夫走卒目不敢視,過不敢停。青铮立在匾額下,只需踏前一步,此生怕也無緣再見那高高在上的人。禁不住回首張望,盼一聲熟悉的呼喚,盼一抹利落的身影。

“轟隆!——”

雷鳴仿似洪鐘,敲破薄弱的希祈。

空蕩的廊道,只有廊柱之影寂寥地排列地上。

青铮自嘲地一笑,将小包袱一甩上背,邁開大步,頭也不回地離開這幢鐵律無情的府邸。

一夜持續着燈光的書房,昨日堆積成山擱在左側的公函案卷已整齊堆放至案頭的右側,飽墨的狼毫終于在雞啼響起之刻稍微躺倒在未曾幹過的墨硯邊。

石岩将手中最後一卷文涵疊在案堆頂部,方才松了身體微颔于前,合掌以指強摁眉間重褶之處,撐了沉重的頭首。

身是怠倦,心滿煩思。

明明已是疲憊不堪,閉了眼去卻不得眠。黑暗的腦海中,總是清晰地看到那雙明亮的眸子蒙上了一層委屈的陰影。

他知道,自己是一切的罪魁,這個不能寝的夜便是懲罰。

在發妻亡故的晚上,他也如昨夜一般,埋首案卷,當他擡頭看到不知道第幾個日落,失去致愛的悲哀已被深埋在重重的案卷深處。

昨晚的無眠,他也打算用成堆的案卷掩埋所有情緒。卻在每合上一份文函之時,總不自覺地擡頭看那窗外……那個人會不會跟往常的夜晚一般,悄悄的躲在暗處以為別人看不見傻傻地凝視着他……

“轟隆!——”

擡首而望,昨晚紅暈的天空此刻變得毫無光芒,潮濕的空氣讓人感覺不到清晨的爽朗。石岩眺視遠及天邊的層雲,心中不禁念及那個即将出行的人。

側首,又看到茶幾上那把被青铮丢棄地上的佩刀……

“何人當值?”

門口有人應話:“是屬下。”推門而入的巧是寧子。

寧子當值一晚,自然知道石岩亦是一宿未歇,此刻又看到那眼下浮腫,心中不禁難受:“大人昨夜勞碌一宿,不若先回房中歇息吧!”

石岩略略搖頭:“茶農暴亂之事尚未平息,我怎能安心睡得。”

“可是……”

“寧子,你替我去辦一事。”

“轟隆!——轟隆!!——”

一排震耳欲聾的雷聲之後,滴答小雨随之而落,眼看就要降下瓢潑洪水。

青铮站在街頭,看着争相走避的人們,愣愣地伸出手去接納小小水滴,無奈地想着既已出了提刑府,總不能厚着臉皮回去避雨吧?可看天上厚重雲層,怕不下個半日整天的是難罷休。

他沒有傘,看來只好淋雨了……

無論是跑是走,都要濕了一身衣裳,不如站在原地淋透罷了……

便是這樣想,青铮定定站在路中央,仰頭看着越來越沉重的天空。

路人見了,還道是站了個癡人,下雨也不懂躲。

“轟隆!!——轟隆轟隆!!——唦!——”

幹脆利落的豪雨如瀑布傾倒,不少跑在路上趕回家的途人頓遭水澆。偏站在路中的那個傻人卻未濕分毫。

青铮愕然地看着頭上一片突然出現的傘。

“笨蛋!下雨也不懂避避嗎?!”

回首看到寧子生氣的臉,青铮忽然很想笑。

有那麽一刻,他希望回頭能看到的人會是來追回自己的石岩。可那有怎可能……這樣癡傻的自己,不懂醒覺的自己,無怪會被人當成小孩子了。

寧子看到那苦笑難分的表情,又是一種莫名難受。他這個旁觀者看得清楚,兩個當局者卻如入迷宮,走了岔路隔了重牆。明明彼此重視關心,始終無法互通心意,若這是天意弄人亦未免太過苛刻。

“阿铮!”

“嗯?”青铮無精打采應了,沒有注意到寧子奇怪的臉色。

他要把一切都說出來!!

“其實——”

“轟隆!轟轟隆!!——”炸雷爆響,生生截了說話。

‘只可盡述我言,不得多說他話。’

石岩锵聲命令赫響耳邊,到嘴邊的話是硬生生地卡在喉嚨。

“其實……其實……”寧子漸弱的聲音傳不到心不在焉的人耳中。“唉……”擡頭看看隆隆作響的雲天,郁結無解,既是人意又是天意……

寧子将石岩交付他的佩刀交與他手:“這是你的佩刀……”然後又将帶來的蓑衣鬥笠披到青铮身上,輕聲囑咐:“蓑衣給你擋雨之用,快些回昌化縣吧。”

“嗯。”

青铮僵硬地點頭,也不知有否聽得入耳。

寧子也不計較,又将一封略有鼓脹的信筏塞入那個薄小的包袱裏:“這是你在提刑府協案的饷錢。回去之後,安分做個縣衙捕快,便是聽到任何消息也不要再到此處了。”

心中暗自嘀咕着已将石岩帶話盡數說與他聽,為怕自己看不下去漏了口風,寧子急急辦妥事情便匆忙離去。

沒有理會那離去之人,蓑衣身影依舊凝立在雨中。

良久,才回過神來,扶好頭上鬥笠,緩緩邁出步子,踏在雨水沖刷的路面,繼續往他之前所往的方向前行。

屋檐挂了奔流小瀑,連廊內都不能幸免濺得濕漉。

風卷了些些雨粉撲面入房,濡了站在窗邊之人的衣肩。

石岩未有察覺自己衣衫已濕,但覺便是冰涼的雨水亦未能穩下內心郁郁。

廊道上傳來急匆腳步聲。

“大人!”

“進來。”石岩凝下神來,方感到肩膀濕冷,也是稍愣,料不到自己居然也有失神的一刻。

進來的是捕快何又,他一身雨濕應是剛剛自外而回。

“大人,一衆鬧事茶農現還押州牢,範知州正要過堂問案。”

“知道了。”石岩聞言眉間皺實,随即吩咐:“何又,吩咐下去,打道州衙。”

“遵命。”

再看那窗外風雨,不管未知之事該當如何,此刻但望将一切禍事驅離那性沖的孩子,莫讓那正直眸子失去本有的清澈。

如願,足已。

自那震驚杭州的顯威镖局一案了結,昌化縣已有數月未出大事。

運氣還算不錯的張知縣并沒遭到撤職查辦,不過三年無饷已讓他叫苦連天。

人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他倒是想搜刮些民脂民膏來補貼一下,可惜管轄下的昌化縣根本就是個窮鄉僻壤,這裏的人用的是個個銅錢,二兩碎銀都算得上大買賣,由此想之,從他們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刮下半星油水。

不過也拜此貧瘠所賜,昌化縣轄內夜不閉戶,治安良好,未發生偷竊惡事……

能不好嘛?!人為財死,財都沒有,自然就不用急着去死了。

此處可謂是天下太平,至于有多太平,只需瞧瞧坐在田埂邊磕牙的幾名縣衙捕快,便可見一斑。

“我說鐵錘啊,你說這前日的字花是怎麽回事啊?……我明明猜是呂布,怎開出來居然是貂禪哪?”

蔡捕頭抓着一張寫着“呂布”二個歪扭字體的小紙片,很不甘心地翻來覆去地地看。

鐵錘舒服地享受着埂邊樹下的陰涼,轉頭看了看他好笑的表情,無奈地道:“蔡捕頭,你再看那字也不會呂布變貂禪啦!甭看了……”

“你說得不錯!”蔡捕頭倒也幹脆,把将紙片撕了灑去,猛地站起身來,豪氣幹雲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當不可留連舊事!明日的字花一定是開‘西施’!!”

“你們在這裏幹什麽啊?!”

熟悉的怒吼得不到二人的重視,蔡捕頭掏掏耳朵,又蹲回埂上研究他那個字花去了。

尚有些許同僚友誼的鐵錘回過頭去,有點愕然地看着不遠處發出大聲咆哮的人。

“阿铮,你幹什麽去了啊?”

回到昌化縣已有一月之久的青铮變得更加黝黑強壯,此刻上身衣服解開,坦露出寬闊胸膛,那結實足見這些日來他的鍛煉絕不貧缺。

只見他左手夾了一頭肥羊羔,右肩托着一米袋少說也有五十斤,手裏還攢着跟繩子牽來一頭壯牛。便是青壯男子扛了這些重物定也寸步難移,可他卻健步如飛,身上只有一層太陽曬出來的薄汗。

青铮皺眉看着兩個不思進取,偷閑躲懶的同僚:“蔡捕頭,你身任公職,怎能參與賭博?!可知始而賭博,終而盜賊,敗事喪家,皆由此始!”

“好啦好啦……我不賭就是。”蔡捕頭知道若讓他來說教,定要到黃昏日落才會罷休,擺擺手丢掉字花。然後擡頭一看,見青铮帶來的東西馬上欣喜起來:“阿铮!好樣的!”

“啊?”

青铮不解地看着蔡捕頭滿眼興奮地審視他手上的羊和身後的牛。

“自從大人被扣了三年饷錢,咱們的夥食可真是大不如前了,每日青菜豆腐加鹹魚,吃得我嘴巴都歪了。”他拍拍肥羊羔那胖鼓鼓的肚子,又摸摸細嫩的羊腿,“哎呀,今晚吃炖羊腩還是烤羊腿好呢?真難決定啊……”

一旁鐵錘樂呵呵地提議:“還考慮啥哪?都吃不就好咯!”

像是被他們的快樂所感染,青铮也龇開他那排雪白的牙齒一笑:“我也好想吃啊!”

“再加上蒜爆牛肉!”

“真好啊!”

“對對!還有花花大白米飯哪!”

青铮連連點頭,然後說道:“可這些都是別人的啊!”

“啥?!”“你說什麽?!”四個眼珠子險些脫窗。

“羊是村頭趙老頭走丢的,牛是鄰村李婆婆家跑過來的,都已經在縣衙報案了。”

“啊?!那——這米呢?”

“哦,這倒不是丢的。”青铮頂了頂肩上的米袋,“剛才路上碰到黃大娘,我看她用木頭車又推米又載她那大胖兒子,所以答應替她把米扛回家去。”

“……”蔡捕頭跟鐵錘面面相觑,最後一左一右搭了他肩膀。

“阿铮啊,我是很高興看到部下努力工作啦,不過你也太誇張了吧?”

“對啊,本來這縣裏就沒啥事可做,你居然把事情全都攬了,難保知縣大人不把其他閑職的兄弟給趕走啊!”

青铮一愣:“不會吧?”

鐵錘大大點頭:“當然會!!”

“好了,”秦捕頭突然很嚴肅地問道,“阿铮,你到底是怎麽了?從提刑府回來之後就沒停下來過,我是越看你越不妥,到底是出了啥事啊?”

“沒啥事啦……”心有絲絲地抽疼着,本以為已平複的傷口居然只是上面結疴下面生膿。

已經過了一月零三天了,他不知道原來剎那流逝的時間在這一個月裏走得如此緩慢。每天他都找來很多工作,只要腳步一停,腦袋裏便很沒志氣地思考着遠在提刑府裏的人,惦記着他是否又忘記吃飯忘我工作,是否又沒有睡覺徹夜忙碌……

傍晚的時候,他總會望着東向。

別人總用奇怪的眼光注意他這個背着夕日看天空的傻子。

然後他會想,照在自己身上的殘陽此時也會遍灑那人所坐的書房吧?

偏僻鄉縣好處,就是可以隔絕煩嚣。不知道是故意忽略還是沒有刻意打聽,他也已經一月零三天沒有聽到杭州城內的消息了。

旁邊鐵錘看他發呆,忽然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壓聲問:“是不是他們虐待你,把你當雜役使喚,搞得習慣了幹活回來沒命地幹?!”

青铮并沒聽得很清楚,只是随便地應付着:“可能是吧……”

這反應倒讓鐵錘以為真是如此,頓時面生恐色:“好恐怖的提刑府!我早聽人說那裏是能進不能出,原來是真的!阿铮你能回來可真是萬幸啊!”

“嗤!”蔡捕頭用力敲他,“瞎掰什麽,是不是又聽劉老七亂說一通?”

鐵錘不甘地摸着被賞了一記的腦袋:“蔡捕頭你是不知道啊!劉老七經常到城裏辦貨,大事小事打聽得可清楚了!不然咱們這偏僻小縣怎有磕牙的題兒?”

“你倒是說說看,最近城裏有啥大事可磕?”

“呵呵……”鐵錘得意地搓搓鼻子,獻寶般将打聽到的事情噼裏啪啦倒豆子,“上次從城裏來的那個大官你們可還記得?”

“哪能忘啊!不就是他把阿铮給要了上去幹活,幹完了過河拆橋給又趕回來的。”

“……”二人說得興起,倒沒注意到青铮輕松的臉有些變化。

是他的消息……想逃開,腳足挪不開半步。想閉聽,耳朵卻豎起老高。

正在思想跟身體做鬥争的時刻,自鐵錘口中漏出一句驚天話語。

“可不就是那當提點刑獄司的大官,聽說他下獄了!!”

“什麽?!”

“咩——”“磅!——”“呣!——”“啊!——”羊掉地上打了個滾,米被丢在水田裏,牛撒開四蹄暢快自由地跑去,鐵錘被一把揪住衣領,對上青铮那張緊張得扭曲的臉。

“大人出了什麽事?!”

“放、放手……”

“阿铮!”蔡捕頭連忙抓住青铮的手,“冷靜些!放開他!不然叫他怎麽說啊!!”

青铮聞言慌忙松開手,卻仍是死死盯住鐵錘:“快說!大人到底出了什麽事?!”

鐵錘喘過氣來,将所知全部告訴他。

“之前不是發生了茶農暴亂嗎?知州大人本打算将那些鬧事的茶農重判的,那位大人卻只将為首起鬧的亂民發配充軍,其他人皆以輕判警示。後來放回去的茶農不知怎的又鬧了起來,事情沸沸揚揚了好一陣子,上面的人好像覺得他辦事不力,縱犯鬧事以致場面一發不可收拾,就削職入獄了。”

“那他被關在哪裏?!”

“我哪知道啊!這些事都是道聽途說回來的……”

一旁蔡捕頭畢竟是老捕快經驗,想了想便道:“我看應該是關在州牢裏吧?”

這話音剛落,眼前身影晃動,剎那便不見了青铮。

“阿铮!阿铮!你跑那麽快幹嗎?!”

鐵錘正打算去追,卻被蔡捕頭拉住。

“甭追了,那小子毛起來的輕功可不是你我能夠趕得上的。”蔡捕頭低下頭,看着田埂上被青铮棄下正在舒服曬着太陽的肥羊羔,用手背抹了抹嘴,“再說,叫他回來,咱們的烤羊腿不就沒着落了麽?”

可能有大人會覺得這一篇比較悶,又沒啥情情沓沓的東西,一個勁的查案啊,暧昧啊,沒有進展……

不過某live覺得這二人其實就這副德行,如果勉強地突然寫H反而會太過突兀了。有的時候該什麽樣的主角就什麽樣的情節,雖然在露上沒有H的文的點擊率會低好多,但某live還是希望能堅持以角色定情節。什麽樣的人做什麽樣的事對吧?

如果該是色情性格的,偶可從來沒有手軟過啊!(例如對牛彈琴,就被偶家親親說偶寫得太色了……真上了也沒偶這麽寫的色……偶汗汗……)

所以希望就算看得不過瘾毫無聊,各位大人也不要遺棄偶……

嚴君弄郎

十七

當青铮再次踏足杭州城,已是第二日上午。

城內依舊是商賈雲集,行業荟萃買賣絡繹不絕的繁華景象,與昔日所見并無不同。一個半個的官兒下獄,充其量,也不過是給閑聊的人們多了一個談資。

青铮入得城去便馬不停蹄地直奔州衙,大概是他那身捕快裝束來不及換下便匆忙趕來的關系,守門的力隸倒沒攔他,教他順利進了衙門。

以前辦案之時曾随寧子來過一次,青铮倒是輕車熟路,幾個彎便找到了牢房。

守門的獄卒見他來得風風火火,連忙一把将他攔住:“你是何人?”

青铮心裏急切,卻不得不回答:“我是昌化縣捕快,是來探望石大人的。”

“石大人?”獄卒眼色一變,“不能進去。”

“為什麽不能進?!”

獄卒攔了門口,滿臉狐假虎威的神氣:“辛大人吩咐了,要來見石岩都必須經由他同意,沒有他的手令不允許任何人進入!”

“你們——”

這根本就是要隔絕石岩跟外界的一切接觸,連人都不能見,更妄論替自己查證澄清。那辛漕司居心可測,有心陷害自不會給他翻身機會。也不知道裏面的人會怎麽對待他,牢獄黑暗他也曾親眼所見,若是被嚴刑逼供……

青铮越想越心寒,手足繃得老緊,拳頭也都捏出了汗。

“快走快走!別在這發愣!!”獄卒見他不肯離開,便用棍子去趕。

“我不能走。我要進去見大人!!”

“你這人是怎麽回事啊?我不是說了他不能見任何人嗎?!快滾快滾!!”

“我問你,給不給我進去?!”陰郁的晦影閃過眼底,既然來到此地,不管将這擋門的獄卒擱倒會造成多大騷動,他也要進去見石岩一面。

“不行!!”

只聽拳風咋響,就在青铮狠錘獄卒的瞬間,突然一手橫伸而出攔住了他的拳頭。

“寧捕快!”

“寧子!”

二人轉頭,失聲喚道。

來人正是寧子,他順手一拉将青铮扯至身旁。

“寧子你幹嘛……”

寧子打斷他的話,壓聲說道:“閉嘴。大人的麻煩你還惹不夠嗎?”

“……”

青铮語塞,只得退在一旁。

獄卒瞪着剛才差點揍了自己的人:“寧捕快,這個人擅闖州牢,屬下一定要如實禀報辛大人!!”

寧子轉頭與那獄卒道:“實在抱歉,這人性子是沖了些,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說着,将一張銀票塞到他手裏。

銀子到手,獄卒的臉色馬上就不同了,點頭哈腰地笑道:“都是自己人,哪會計較!哈哈……寧捕快,今天也來送飯啊?”

“是啊是啊!”

青铮聞言一愣,這才發現寧子手上挽了一食盒。

寧子指指青铮,與那獄卒說道:“這人是石大人以前的舊部,聽了大人入獄之事想來探望一下。兄弟可否行個方便?”

“這個嘛……”獄卒一臉猶豫,上下打量着青铮,“不大好吧?辛大人可有命令……”感覺到手裏又被塞了雪花銀票,卻就立即放行。

畢竟是遠處的大人比不上眼前的銀兩。

青铮不置信地盯着那個已經開始數銀票而任得他們自由進入的獄卒,寧子趁他還沒發作連忙拉他進了牢房。

“你們這是——”

“閉嘴。”寧子不耐煩地揣了他一拐子,“難道你要去求那個辛漕司放你進來嗎?按你那些正直無私的方法,恐怕到了大人落判也見不得他一面!想見大人就不要廢話!”

“……我知道了。”

薄弱的光影晃動,外面即使陽光燦爛牢內仍是潮濕陰暗。

寧子帶他來到牢房盡頭停下了腳步,透過鐵欄縫隙,青铮看到困鎖牢內的石岩。

渾目燈光教他看不清石岩面容,只見到褪去了莊嚴官袍僅着淡薄囚衣的他坐在橫放牢內的木頭床上。

許是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問話自內傳出:“寧子嗎?”

“大人,正是屬下。”

“我已不是提刑司,你亦無需再用敬稱。”

有些沙啞的聲音畢竟還算有力,短短一句已讓青铮喉嚨發幹。一月零四天後,終于再次聽到他的聲音。可地點,已不是肅穆的提刑府……

“不是吩咐你莫要再來嗎?若被此案牽連……”

寧子難得地打斷他的話:“大人不是說我已經不是下部了嗎?所以大人的吩咐我會陽奉陰違也是不奇怪吧?”邊說着,邊将食盒的飯菜一個個送進牢裏。

“……唉!”

似乎注意到他身後站了另一人,石岩問道:“你怎還帶來一人?”

“呃,我本來想躲着不讓他看到的,可這傻瓜在牢門前大吵大鬧,險些要打倒獄卒硬闖州牢,所以只好把他也帶進來了。”

牢內片刻靜默,突然怒喝驟起:“青铮!!我不是要你莫再回來嗎?!”

習以為常的責難倒讓青铮欣喜不已,好久不曾被石岩吼罵了。

這一高興,也忘了禮數:“我只記得被大人逐出提刑府,又沒聽到大人親下命令不許我回來。”瞄了一眼寧子,又道,“我倒記得寧子是曾警告過即時聽到任何消息都不要再回此地,難道是大人特意叮囑的?”

“……”

這席話讓石岩應不是,不應也不是。

“叮當!叮當!”只聽得鐐铐鎖鏈摩擊之聲,便見石岩的身影站了起來走近他們。

看着這兩個自己剛入獄就完全不聽話的下屬,他實在不知是該惱還是該笑。

“你們是特地來氣我的嗎?”

青铮方才看清石岩手足之上竟然鎖了鐐铐,心中不禁感酸,向來剛正廉明的他竟被鐵鎖鐐铐所縛,囚在禁锢惡犯的牢獄。

石岩坦然地看着二人,仿佛此刻站立之地并非寒濕囚牢,而是那光明肅穆的提刑府大堂。

“你們還是回去吧。”

“大人,你平日待我等不薄,寧子怎可袖手旁觀,眼睜睜看着大人蒙冤落難?!若讓那些惡官害了大人,寧子又有何顏面再回提刑府這公義之地?!”

寧子義憤填膺,倒是平日更加激憤的青铮卻未發一言。

他靜靜蹲下身來伸手探入牢內摸索,把石岩吓了一跳,腳未及退,鎖在足間的鐵鏈已被青铮撈在手裏。

“阿铮?!”

青铮挽着鎖鏈,擡頭對上那張消瘦了的臉。

依舊清明的雙眼下覆上淡淡的黑暈,随意盤紮的發髻略有淩亂,灰白的囚衣上映了鐵欄的條條黑影顯得如此突兀。

手中的鎖鏈是如此冰冷刺骨,如此沉重累贅。

“大人,是青铮的錯嗎?”

自責的低喃如重錘敲擊人心,石岩好不容易板起的面孔頓時崩潰了。

“是我的關系,害大人落獄麽?因為我收留了那些鬧事的茶農,還是我誤闖辛大人的隊伍惹了那些大官……”越是說,他鼻頭越是酸澀,話音也顯濡濕,腦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或許是因為我上次偷窺他跟另一個豬頭官吃飯的關系……我總是沖動魯莽,給大人惹來那麽多麻煩……大人把鬧事的茶農收囚入牢,是不想他們變成流民……我卻誤會大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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